龙于渊拨回一箭后立即闪电般射向那里,却见黑暗之中墙头之上潜伏三道黑影,龙于渊叫道:“朋友既然敢来,为何不敢真面目示人,躲在一边暗算不是好汉行径!”
口中说话手上却不停,连拿带抓,将那三人擒住,正要带回喝问,陡然间只觉脑后风生,左掌反切,右腿上撩,来人一声轻喝,蓦地跃起,双拳虚晃一招,跟着便往馆外逃去。
龙于渊话不多说,直追过去。那边林于秋所遇之人刀法甚为精湛,二人相斗了十余招,兀自不分上下。林于秋忽然将剑锋一转,削向敌人腕骨。那人低喝一声,单刀斜掠,反劈而出。
林于秋分身让过,还剑三击,却都被对方一一破去。林于秋暗道:“不知院内如何?”正这一分心,对方一刀劈至,林于秋冷哼一声,手腕轻甩,但见剑身突然变得似灵蛇一般,缠住敌人单刀,林于秋问道:“阁下哪路的朋友?”
那人刀被缠住,吃了一惊,不答问话,右臂直往外扯,连扯了三下竟然丝毫不动,不由得心中骇然,林于秋笑道:“既然不肯说,我便还你的刀!”右腕一扭,只听“叮叮”数声,那人的刀竟然被林于秋的软剑断成数截。
林于秋眼明手快,立时收剑,骈指点向来人胸口。那人如何比得林于秋速度,登时倒地不起。林于秋方才打斗之时听见龙于渊喊声,知道敌人不止一个,便去托住那人,想要带回去审问一番,可拽起时甚是费力,林于秋一惊,一探对方鼻息,心中一凉,暗道:“我那一指之力还不足以致命,怎么会死了?”
放下那人尸首,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那人嘴角尚流着一丝鲜血,林于秋登时明白,这是服毒自尽。事先将毒包含在嘴中,只需咬破,立时身亡,林于秋眉头深皱,马上想到另一个问题:倘若这些人是强盗,即便打不过抢不到跑也就是了,可没听过强盗抢不到东西服毒自尽的。
林于秋轻叹了声气,一个“旱地拔葱”跃往墙头,可就在这上跃之时,猛地钻出一刀当头劈下。要知人在半空之时最难防守,也是破绽最多,最易为人所乘的时候,何况林于秋还处上跃之势。
来人正是看准了时机,想要一刀致命。可是他却没想到林于秋何等厉害,只见林于秋吸气下腹,使出千斤坠的武功,硬生生将上跃的身子坠下地面,同时拔剑相抵,只听“当”的一声,借着对方这一刀之力快速落下地面,借势向外滚开,转身便是一招回风舞柳。
这几下只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一瞬,林于秋便完成了借力落地出剑三招。若是华天松龙于渊在此,定要赞扬林于秋反应之快出剑之疾了。那人见林于秋反应如此迅速,不禁一怔,林于秋瞅准时机,长剑轻抖,刺向对方喉咙。
而此时龙于渊已追敌十多里地,以龙于渊之功力,这么长的距离还没追到对方,可见对方也不是泛泛之辈。龙于渊脚下加劲,身形疾晃,霎时间迫近对方身后不足一丈。
那人突然回身,扬手打出三枚暗青子,黑夜之中面对迎面而来的暗器本就不易,况且龙于渊尚在奔跑之中,但见龙于渊将头微微一侧,轻巧避开。紧接着对方打出三枚菩提子,攻向龙于渊下盘。
龙于渊霍然跃起,这么缓得一缓,距离又拉开三丈有余。龙于渊正要全力追赶,忽然想到:“莫不是对方调虎离山之计?”于是马上停下脚步,回头往驿站奔去。
可刚走得几步,身旁草丛中猛然跳出数人,挥刀砍向龙于渊双脚。龙于渊早已看出草丛之中潜伏着人,这时见对方数刀砍来,身子一斜,竟然从刀锋之中穿了过去,同时双掌轻抹,抹中其中二人脖子,那二人闷哼一声,顿时倒地。
院内的楚新君与彭断听见院外林于秋与人打斗之声,又不见龙于渊踪影,心中好生焦急,楚新君忽道:“奇怪,馆役们都去了哪?”彭断道:“他们想要劫我们,定然不会放过这些馆役,估计早就成了一堆死尸了!”
黑夜之中突然射出三支利箭,破空而来,射向彭断。同时身后又射出三箭,却是对着楚新君。楚新君一个翻身,避开三箭,彭断因与楚新君太近,且身旁就是马车,无法闪避,伸出右手接住射来的三箭,稍稍用力,只听“啪”的一声,那三支箭登时被握断。
这时但见从院外跳出三人,手持长刀,黑夜之中发出逼人寒气。彭断道:“交给我,你看住车子!”低喝一声,纵身扑上。却听得身后一阵屋瓦碎裂之声,之后便是打斗呼喝声,楚新君暗道不好,连忙冲进李从厚房间,这时却迎面撞过来一人,楚新君忙向一边闪开,待那人摔在地下方才看清是李从厚的侍卫。
只见屋中三人护住李从厚,其余人正与中间二人交战。李从厚所带侍卫武功不弱,那二人不多时便守多攻少。而院内的彭断早就擒住那三人,却不料那三人当即咬破毒包而死。
楚新君见屋内足以应付,便要回身帮助彭断,不想刚刚转身,就见天空寒芒点点,无数利箭射将过来。楚新君一惊,忙跃进屋中关上屋门,这时却看屋中偷袭的二人已中毒自尽。
李从厚道:“贼人如此大胆,外面怎么样了?”楚新君道:“贼人开始放箭了,暂时不能出去!”
彭断见空中射来无数寒芒,知道是对方放箭,冷哼一声,运起摘星手的功夫来。但见彭断双手连挥,或抓或拿,身随步走,不多时就接了数十支箭。对方一轮攻势过后,几乎不间断就发起第二轮攻势,漫天箭雨射过来,纵然摘星手技艺高超,但如何接得住成百上千射过来的箭?
于是彭断绕步到马车身后,那马早已被箭射成了刺猬。而此时只听林于秋一声大喝,对方手腕被刺中,单刀落地,林于秋正要上前擒拿,但见那人脖子一歪,倒地不起。
林于秋暗暗跺脚,跃上墙头,但见院内箭如雨下,彭断躲在车后,于是展开轻功奔向南院墙头,只听数声惨叫过后,再也没有箭射来。楚新君推开门,道:“来了多少人?”
林于秋道:“不清楚,龙大哥怎么还不回来?”这时李从厚听得外面再无动静,便走出屋门,道:“情况怎么样了?可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这样大胆!”彭断道:“不像是一般的盗匪!”
林于秋把那些人吞毒自尽的事说了,楚新君道:“屋里还有两个,也是同样死法!”李从厚虽然没有江湖经验,但也知道,若是一般盗匪断然不会将毒包含在嘴中,显然他们事先有预防,一旦事不成,就立即吞毒自尽。
楚新君道:“我看他们的目的不在这些金银珠宝。”林于秋道:“这可奇了,强盗不喜欢财物,那他们来干什么?”这时只听屋内一名侍卫喊道:“王爷,有情况!”
众人走进屋内,那侍卫捡起一柄刀来,呈给李从厚,李从厚接过刀看了看,道:“这不就是一把……”言语至此凝结,李从厚的表情也似乎凝结住了。楚新君忙道:“王爷,怎么了?”
李从厚喃喃地道:“真的是他?真的是他?”众人面面相觑,李从厚将刀递给楚新君,自己却面向窗外深思。
楚新君接过刀仔细看了看,又给彭断林于秋看了看,说道:“这柄刀看上去没有什么稀奇,就是一柄普通的刀,只是材质要好一些而已,不过,不过刀柄背面刻着一个“瑭”字,这是为何?”
彭断道:“这个字或许是代表一个组织,也或许是这些人的头脑。”楚新君道:“倘若对方真是有目的有组织的行动,那也不怪吞毒自尽了,但还是很奇怪,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李从厚叹息道:“这不是什么组织,他们的目的只怕是要我们死!”林于秋道:“这可奇了,若不是强盗,那会是哪一路人马?我们得罪过他们吗?”李从厚道:“一个活口都没有吗?”
楚新君点了点头,这时却听见外面一阵“噼啪”之声,众人一惊,走进院子里,但见满天火箭射将过来,李从厚怒道:“他竟敢如此大胆,非要致我于死地吗!”
众人虽不明白李从厚嘴里的“他”是谁,但此刻保护他的安全最重要,于是护住屋子,饶是彭断手法高超,也不敢硬接这火箭,顷刻间,地面、房梁、房顶以及墙面全被烧着。
彭断叫道:“退向后院!”林于秋道:“可马车里的东西怎么办?”众人望向李从厚,但见李从厚心不在焉,呆呆出神,就在这极短的时间内,众人已身处一片火海,料想敌人早就在驿站房屋的周围埋下了柴火草料。
众人正进退犹豫间,但听院外阵阵惨叫,楚新君喜道:“龙大哥回来了!”龙于渊也遇到了同样的怪事,不等自己下重手,对方便吞毒自尽,于是便赶快回到驿站,却正巧看见院外一群人往院子里射火箭。
三步并两步,冲上前去,掌切腿扫。那些人如何挡得住龙于渊神威,顷刻间便有五六人被打倒。楚新君见院外一角露出空档,道:“你们护着王爷,我去帮龙大哥!”
楚新君发出两记劈空掌力,由于距离较远,没能伤到对方,但也将对方手中的弓箭打落,使出遮阳手来,暗道反正这些人含毒自尽,不如直接杀了了事。于是便听数声惨叫,龙于渊眼明手快,封住一人穴道,使他嘴巴动不了,然后拖住那人离开。
好在马车没有被烧,于是在驿站中另找了一匹马,拉着车离开。待远离了那家驿站,回头望去只见火光冲天。龙于渊提过抓住的那人,撬开嘴巴,将舌根下的毒包取出,解开穴位。
李从厚问道:“是何人指使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那人嗫嚅地道:“是,是石大人。”李从厚忙问:“哪个石大人!”那人又道:“保义军节度使,石敬瑭大人。”
李从厚怒道:“果然是他!果然是他!”龙于渊等面面相觑,暗想可能是帝国内部的权力争斗,自己一介布衣也不好说什么,只站在一旁等候。李从厚道:“你知不知道你犯的是死罪?”一摆手,一名侍卫手起刀落,可怜那为别人卖命的人,反而卖了自己的命。
良久,李从厚道:“出使契丹要紧,还是快走吧!”楚新君道:“王爷,若是那个石敬瑭再派人来呢?”李从厚一怔,道:“他杀我是为了什么?”龙于渊干咳几声,说道:“王爷,我们本是布衣,本不该议论朝政,但是依我看,此事疑点颇多。”
李从厚奇道:“怎么?”龙于渊道:“倘若那什么石敬瑭想要杀你,早就可以动手,何以等到现在?这是其一;其二,石敬瑭想要杀你的话,在兵器上刻着他的名字,这不等于告诉别人凶手是谁了吗?即便他胆子再大,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跟朝廷叫板,还有那些人用的兵器,不都是罪证吗?”
楚新君也道:“不错,我看这事怕是没那么简单。”李从厚来回踱了几步,说道:“我们身负重任,不能再耽搁,出使契丹乃是大事,倘若石敬瑭真想杀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下命令众人整装漱洗,车队接着往北,直奔契丹而去。这一日行在官道之上,但见两旁树木已经发黄,时有树叶坠落,这时却见天空中一行大雁飞过,驮着夕阳,径往南方飞去。李从厚叹息道:“已是秋季了!”
又行了数日,来到檀州地界,檀州以北,便是古北口长城,过了长城,便是契丹地界。这一日李从厚带着楚新君龙于渊等,登上了古北口长城,正是金秋时节,满山上下红叶似火,一片斑斓景象,众人登上长城向北远眺,李从厚道:“过了这古北口,便是契丹了。”
众人抬眼望去,但见远处草原平铺,牛马成群,时有牧人出没。李从厚吟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楚新君道:“当年始皇帝修建长城不知死了多少民夫,弄得天怒人怨,如今看来,这长城可算是造福后世子孙呢。”
林于秋也道:“若是没有长城,我中原可就失去了天然的屏障,无险可守了。”李从厚接着吟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可是现在,龙城飞将在何处?”
阴山山脉位于内蒙古中部,其包含了狼山、乌拉山、色尔腾山以及大青山。历来中原王朝于少数名族的战争多暴发于此。唐朝时唐军统帅李靖亲率三千精骑夜袭阴山东突厥驻地,俘虏了颉利可汗,彻底消灭了东突厥。
王昌龄诗中所言的“龙城飞将”是指汉朝名将李广,因其英勇善战,匈奴惧怕于他,称之为“飞将军”。
李从厚望着契丹草原,良久,说道:“明日过关!”众人回到檀州府院,好生休息了一番,次日清晨,在当地郡守仪仗送行之下,带着仪仗队,出了古北口关隘,浩浩荡荡奔向契丹。
行经草原只觉眼前豁然开朗,目不能极,心胸为之大畅。众人连日来的苦恼也抛之脑后。李从厚忽然道:“住在这草原之上,倒也别有一番滋味。”楚新君念道:“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倘若能够将契丹人驱逐,这片草原归大唐所有,那时王爷便可在此纵马驰骋了。”
行了十几里,却是一片沙漠,满目破败,岩石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出各种颜色的光,空中时时响起大雁哀鸣,并伴有雄鹰阵阵,令人好不怅然,再无草原辽阔无边的美景。再往前行了十几里,却是到了阴山山脚,但见延绵数百里均是山脉,秋季的阴山已无生气,衰草迷离,山色昏暗。
却见远处阴山之上,隐隐约约可见一群延绵无际的建筑,众人望去,李从厚道:“那里应当就是赵长城了。”赵长城乃战国时期赵武灵王修建,至此已历经千年,风霜日晒,早已不复建造之时的威风。
楚新君道:“当年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北破林胡,楼烦,修筑了长城,为的就是抵御外族入侵,比始皇帝的长城可要早了许多年呢!”李从厚道:“赵武灵王是个英雄!只可惜,这长城关外的异族胡虏始终铲不尽杀不绝,而这长城也已经老了,英雄迟暮,倘若赵武灵王还在,一定还会重修的!”
众人再望向那长城,伏在阴山山脉一动不动,千古不变的姿态守护着中原,好像是一位爱国老将领,摇摇晃晃,不知经了多少风霜。
李从厚叹息道:“这里在前朝之时,想必就是突厥的居住地了。”楚新君道:“常在诗作史书中读到这些,今天总算亲身来了。”李从厚似乎来了兴趣,笑道:“我们来对对诗如何?”
林于秋道:“难得王爷有此雅兴,赶路也实在枯燥得很,不如我们就以边塞诗为主,来对对吧。”龙于渊笑道:“你们可都是满腹经纶的读书人,说道诗,我跟彭老二可不是你们的对手。”
楚新君道:“王爷也并非要我们现作,可以引用前人的诗句。我先来好了!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李从厚笑道:“王翰的凉州词,只不过这里既无葡萄美酒,更无马上琵琶,新君啊,你这句可不应景啊。”
龙于渊笑道:“那么我也献丑了。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李从厚抚掌道:“龙大哥好气魄!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林于秋念道:“关山正飞雪,烽戍断无烟。”李从厚笑道:“彭大哥似乎还没说话?”
林于秋笑道:“念不出来可是要罚的!”楚新君哈哈笑道:“没错,要罚,一定要罚,就让他在我们回程的路上,给我们端茶倒水!”李从厚略一皱眉,林于秋忙道:“王爷自然不必……”李从厚笑道:“既然有规矩,人人都要遵守,王爷又怎么了?如果我对不出来,跟你们一样。”
林于秋道:“那么我们要对到什么时候呢?我们脑袋里可装不下前人所有的边塞诗啊!”楚新君对旁边的随行问道:“前方多远有城?”那随行道:“大概再走二十里。”
李从厚会意,道:“那么这进城之前,谁对的最少,谁就算输了!”众人哈哈大笑,鼓掌称好,彭断面有难色,想了一想,道:“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夜火照狼山!”
李从厚叫了声好,笑道:“还说不会,一张嘴就是这等气魄。呃,我来: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彭断忙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林于秋道:“关城榆叶早疏黄,日暮云沙古战场。”
龙于渊道:“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楚新君道:“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李从厚道:“怎么说来说去多是王昌龄的诗。”
林于秋道:“以我之见,唐人的边塞诗,不论技法气魄,还是情感意境,首推王昌龄。”楚新君道:“王昌龄被称为‘七绝圣手’,平生诗作多以七言绝句为主,只可惜啊,安史之乱后被杀,一代诗人就这样死于叛乱。”
龙于渊叹道:“从唐人边塞诗中可以看出许多边关战争的情景,唐时国力强盛,每与外族交战,胜多败少,只可惜安史之乱之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李从厚道:“如今突厥是没了,可是契丹又兴起了,不知还有没有李靖郭子兴这样的名将来镇守边关。”
楚新君道:“待王爷回到中原之后,可以向陛下请命,派兵征剿契丹,建立一番不世功业。”李从厚叹道:“谈何容易!”众人一路催马,一日便赶了数十里,日暮时分已到了巴林左旗。
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早就遣使送信来给李从厚,并带着众人来到馆驿休息。这时的契丹还不是特别发达,驿站酒楼很是简陋,众人一路行来已有些困倦,用罢了晚饭便要休息。
李从厚打开耶律德光的书信,无非是一些恭贺之词,不过满是挑衅意味。李从厚将书信给楚新君看了,楚新君道:“契丹皇帝会汉语?”李从厚道:“应该会,不过这封信决不是契丹人所写,仅凭这一手行楷,契丹人就没那个本事。”
顿了一顿,道:“明日耶律德光便会派人来接我们去皇都了,我猜想他们必定会向我们炫耀武力!契丹人原以打猎为生,弓马娴熟,骑兵的战力恐非我大唐所及,我们此次来不但要与契丹和好,麻木他们,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勘察一番,看看契丹的国力到底如何。”
楚新君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倘若日后真的与契丹打起来,我们至少知道对方的长处弱点。”李从厚道:“总之明日一切都要小心。时候不早了,你快去睡吧。”
楚新君掩上了门,正要走回自己房间,却见林于秋一人站在院内一动不动,于是便走了过去,原来林于秋却对着天上的月亮呆呆出神。一身白衣不染俗尘,在月光清辉下显得分外孤寂。北方的秋季,夜晚已有些寒冷,楚新君打了个寒颤,笑道:“林兄好雅兴啊!在赏月?”
林于秋叹道:“你看看天上的月亮,已经中秋了!”楚新君一怔,举头望去,果然见一轮满月高挂空中,楚新君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你想家了?”林于秋反问道:“你呢?”楚新君苦笑道:“没什么好想的。”
对于楚新君来说,“家”这个字仿佛很遥远很遥远,并非他没有家,而是他不愿意承认这个家,对他而言,姐姐楚惜美就是家,只要楚惜美在,家就在。楚新君仰目望月,透过晶莹的明月似乎看见的楚惜美的手,在伸向他。
多么洁白温暖的手。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此时的楚惜美是不是也在望月思念着楚新君呢?
楚新君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他又想到了颜诗芸,心中一阵酸痛。他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于是低下了头,却又莫名其妙想起了李紫嫣,这些日子以来,那个娇俏可爱的身影始终出现在脑海,挥之不去。
林于秋忽然问道:“似乎没有听你说起过你的家事?”楚新君道:“我也只知道你是金陵人,不是也不知道你家里的事吗?”林于秋一怔,随即笑道:“我们认识这么久,却没有在意这个问题。呃,依我看来,你似乎不像是普通的平民?”
楚新君道:“不错,我家里的确有些钱财,在当地也算得上大户人家。”林于秋笑道:“原来是楚大少爷。”楚新君道:“你呢?别跟我说你是平头百姓,依我看,你非富即贵。”
林于秋笑道:“林家在金陵也算是世家了。”楚新君道:“你为何要出门流浪?”林于秋道:“并非流浪,而是想出门见识一番,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楚新君道:“以你的才貌学识,想必已有家室,改日我可得去拜访拜访嫂夫人。”
林于秋道:“说笑了!我到现在连妻子都没有。”楚新君奇道:“这是为何?”林于秋略作迟疑,道:“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曾今有媒人帮我说过一门亲事。”
楚新君笑道:“哪家的千金小姐有这样的福气?”林于秋摇了摇头,叹道:“可惜没有成,不过巧的是,这个女子也在滁州,并且和你一个姓。”楚新君一怔,暗道:“滁州姓楚的不多,真正称得上大户的只要我有一家,难不成……”
想到这心中一阵莫名惊恐,忙问:“那女子叫什么名字?”林于秋摇头道:“只知道姓楚,并不知道名字。”楚新君又问:“那么你可知为何没成?”林于秋道:“听媒婆说,是那楚姑娘弟弟不同意,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唉。”
楚新君大震,心中连道:“原来是你!原来是你!那个林公子竟然就是你!”随即苦笑,暗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林于秋道:“你也是滁州的,可知这位楚姑娘?”
楚新君道:“滁州姓楚的不止我一家,待我日后回到滁州可以帮你打听打听。”接着又道:“看林兄的样子似乎对这门亲事还放不下?”林于秋叹息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放不下这位楚姑娘,自从我离家以后,我就一直在想他,虽然我们没见过面,但我总觉得她离我很近,有时候却又觉得离我很远。”
楚新君打量着林于秋,暗道:“世间竟有你这样的人,从没见过面还这么思念人家!”说道:“或许这位楚姑娘已经嫁给他人,王侯将相,也说不定呢。”林于秋一怔,默然不语。楚新君暗道:“我该不该告诉他?”林于秋问道:“我的都说完了,你呢?”
楚新君道:“我?我没什么可说的,我的家也就那样吧。”话题一转,问道:“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
林于秋道:“这,恕不能相告,教我武功之人不愿向他人说出名字。”楚新君道:“武林前辈多有此脾气。你的这把剑很是特殊啊。”林于秋看了看腰间的剑,说道:“这把剑名叫‘绕指柔’。”
楚新君赞道:“好名字!不知是何人所铸?”林于秋道:“此剑乃是一柄古剑。”楚新君奇道:“是吗?那又是怎么到你的手中呢?”林于秋踱了几步,道:“你可知唐人白居易的一首诗?至宝有本性,精刚无与俦。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
楚新君道:“莫非说的正是此剑?”林于秋点头道:“正是”接着便向楚新君说了剑的来历。
原来唐朝之时,有一名为李子清的人剑术高超,且文史精通,考中进士后便入朝为官,与白居易结识。白居易很是赞扬李子清为人,极力向上推荐他,因此李子清的官也越来越大,最后官至都尉。
可是李子清看不惯朝中朋堂之争,看不惯皇帝身边围着奸佞小人,总是与朝臣起冲突,甚至要动手相向。白居易知他性格刚烈正直,多次劝说于他,可李子清却说道:“君子不与小人同流合污!”
后朝廷之中屡次有人弹劾于他,皇帝听信谗言,将李子清罢官,赶出了长安城。临行之际,白居易亲自送行,并赠送给李子清一柄古剑,李子清接剑后发现是柄软剑,已知白居易用意,并说道:“君子宁折不弯!”并从腰下解下一柄长剑反赠给白居易。
这柄剑却是精钢制作,坚硬无比,白居易抚剑长叹:“刚极易折!”一时所感,便写下了一首《李都尉古剑》其中便有两句: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李子清也感白居易用心之深,便将此剑名为“绕指柔”一直携带在身边。
后来白居易病逝,李子清前去吊唁,痛哭流涕,并言:“至此方明乐天真意!”原来李子清回乡之后日日夜夜均在思考白居易的一番话,终于大彻大悟,知道了刚极易折的道理,此时再看白居易所赠之剑,心中思潮起伏。
抽出宝剑独舞,便创下了这一套前无古人的“绕指柔”剑法。后来李子清因感白居易之恩,便将此剑法连同剑一起传给了白居易的后人,回乡之后,因忧郁成疾,终于撒手而去。
而这柄剑几经辗转落到了白无声的手中,白无声凭借这把剑,创出了“落花飞雪细无声”的绝技而名扬武林,因其剑术旷古绝今,被称为“剑绝”。与华天松的“松针劲风听急雨”为当今武林两大绝学,交相辉映而传为美谈。
机缘巧合之下,白无声将这柄剑送给了林于秋,不但传给了林于秋绕指柔的剑法,更将毕生绝技“落花飞雪细无声”传给了林于秋,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林于秋说道白无声之时,以“师父”代替,却并不说名字,更不提华天松的名字,楚新君只知道林于秋师父是一位高人,却不知道名号。说道:“原来这柄剑还有这样长的一个故事。”林于秋道:“是啊,剑,本身就是个传说。这是我师父对我说的。”
林于秋忽然问道:“那么你又为何要流浪江湖呢?”楚新君苦笑不语,林于秋知他有难言之隐,也不多问。二人仰首默默看着天空中的明月,各有心思。
次日,众人收拾洗漱罢了,耶律德光便派人前来迎接,众人上了车马,一路奔契丹皇都而去。
行了不久,便见到了成百上千的人站在面前,身着军服铠甲,刀明枪亮,站在道路两旁,林于秋道:“这是怎么回事?”龙于渊道:“难不成要对我们动手?”李从厚道:“不要慌,先看看再说。”
众人催马缓缓而行,但见两旁军士个个肌肉遒劲,怒目圆睁,声势骇人。众人小心翼翼往前行着,不多时便见成百上千身着官服的人站在两旁迎接。契丹因受汉文化影响,官员的服饰多数以汉服为主,但仍有不少人穿着坎肩毛皮,秃着脑袋,露出胳膊。
再往后看,却是契丹的皇城了。其建筑风格一律仿照汉人建筑,倒也颇具威严。这时大道之上走出一人年近四十,虬髯长发,耳戴铜环,上前说道:“我奉陛下之令,前来迎接贵使,请吧!”
众人微微皱眉,均暗道:“到底是胡虏蛮族,穿着打扮都透着一股蛮气!”那人的汉语说得很是生硬,听着极不舒服。众人随着李从厚下马,李从厚上前一礼,问道:“敢问贵使尊姓大名?”
那人眉毛一竖,道:“我又不是去你们中原,怎么也成了贵使?我叫耶律李胡,汉名叫做耶律洪古。”李从厚又敬了一礼,道:“原来是王爷,有劳王爷亲自迎接,实在折煞我等。”
这耶律李胡乃是太祖耶律阿保机的第三子,当今皇帝耶律德光的弟弟。此人跟随耶律德光东征西讨,建立无数功勋,且天生神力,奇勇无比。唯独生性残忍酷虐,能力远不及乃兄。
众人带着仪仗队随着耶律李胡往里走,行至皇城里面,却见街道房屋一律仿照中原建筑,只是过于简陋,有些房屋还没能脱离契丹原有的建筑风格,比之中原洛阳城,可谓天差地别。
耶律李胡带着众人走进宫内,来到大殿之上,只见大殿正中端坐一人,年有四十,衣着得体,不怒自威,此人正是契丹皇帝耶律德光。两旁站着文武百官,转过身来盯着李从厚一行人。
李从厚一行人走进殿内,耶律德光起身笑道:“诸位不远千里来我契丹,远来是客,这一路可还辛苦?”众人听得耶律德光的汉语要比耶律李胡强得多,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还真就以为是汉人。
李从厚上前拜服,却并不跪下,说道:“虽然路途遥远,可总算是到了,出使贵国乃是为了两国之情谊,区区路程算得了什么呢?”朝上文武见李从厚并不跪拜,先有了气,耶律李胡喝问道:“见了陛下,为何不跪!”
反观耶律德光,却微笑不语。李从厚道:“我是中原使节,只跪中原皇帝,陛下您虽贵为皇上,但却不在礼节之内。倘若耶律王爷到了我们中原,见我中原皇帝,自然也可不跪!”
这几句话说得不卑不亢,但言语之中似有蔑视意味。耶律德光哈哈大笑,道:“快快入坐!”众人依照次序坐下,耶律德光坐下后,问道:“请问宋王爷,贵国陛下身子可还安康?”
李从厚被封宋王,契丹人如何知道?只因对方要来本国,自然要将出使之人的资料查清,因此知道了李从厚的身份。李从厚答道:“回禀陛下,我父皇身子康健的很,有劳陛下挂怀了!”
耶律德光拈须不语,这时只见朝中一名官员问道:“请问宋王,来时可见我契丹民风吗?”发问之人名叫耶律兴,亦是皇室。李从厚道:“我们一路走来,自然见了贵国不少风光。”
耶律兴又问道:“那么比你们中原大唐如何?”李从厚却答非所问,说道:“贵国民风勇悍,百姓生活富足。”耶律兴一怔,不知如何应对,耶律李胡问道:“我听说你们大唐有一支军队名叫鸦军,是不是?”
李从厚点头道:“是。”耶律李胡又问道:“听说你们大唐的鸦军战无不胜,可是真的?”李从厚笑道:“天下没有战无不胜的军队,关键得看将领,贵国的骑兵驰骋北方草原沙漠,难道不是将帅之功吗?”
耶律李胡还待发问,却被耶律兴抢先一步,问道:“我听说乌鸦在你们汉人文化中是晦气的东西,老百姓见了也要吐三口吐沫,我也听说你们大唐的鸦军厉害,这么厉害的一支军队,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呢?难道要受万人唾骂吗?”
耶律兴说完洋洋得意,耶律德光亦目露赞许之色,楚新君等面有怒色,李从厚却不慌不忙地说道:“乌鸦象征着死亡,之所以百姓唾骂他是为了避免死亡气息降落在自己头上,乌鸦每到一处,必有灾难降临。所以我大唐的鸦军每与敌人交战,那么敌人面临的就是死亡,所以……”
说着扫了一眼百官,最后眼光落在耶律德光的身上,缓缓说道:“才叫做鸦军!”楚新君暗暗好笑:“这叫李从厚舌战群胡!”原本是诸葛亮舌战群儒,而李从厚面临的是胡人,自然就是舌战群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