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兴被说得哑口无言,耶律德光打量着李从厚,目中露出赞赏之意。耶律兴并不知后唐鸦军的由来。后唐的太祖皇帝李克用别名李鸦儿,是以建立的军队名为鸦军。
这支鸦军的战力极强,曾在镇压庞勋、黄巢起义军时建立无数奇功,李克用正是因平叛有功被封王爵,才有了其子李存勖建立后唐的基础。倘若耶律兴拿李克用别号说事,那么李从厚倒有些不好对付了。
耶律德光哈哈一笑,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天朝来使,你们就是这么招待吗?宋王不要介意,算来我们两国可是兄弟之邦啊!你大唐的太祖李克用,与我父亲曾结拜为兄弟,我们可都是一家人,论起辈分,朕还是你的世叔呢!”
楚新君等齐齐看向李从厚,李克用与耶律阿保机结拜为兄弟的事的确很少有人知道,就连唐朝皇族也少有人知,李从厚也只是听李嗣源说过而已。
耶律德光又道:“其实就算没有这重关系,我们还是一家。”李从厚奇道:“请陛下言明。”耶律德光低低一笑,说道:“据朕所知,你,宋王爷,包括你的父皇,甚至李克用,似乎都不是汉人啊!而你们也本不姓李,朱邪才是你们的姓氏。你们并非汉人,而是沙陀人,原是突厥中的一部,不知朕说得是也不是?”
此语一出朝上变得鸦雀无声,耶律李胡也耶律兴也用奇特的眼光看着李从厚,显然他们也不知道李从厚沙陀人事情。
李从厚确实不是汉人,后唐太祖李克用本是沙陀人,其父名叫朱邪赤心,因平叛有功,对唐朝有兴复之功,唐懿宗赐姓为李,名叫李国昌,之后便一直以李为姓,而当朱温篡唐自立为帝时,李克用仍用唐朝年号,与朱温割据争雄,其子李存勖称帝后,灭掉朱温,因感唐朝恩德,仍用“唐”为国号,目的便是想兴复唐朝。
楚新君低声问道:“王爷,这是怎么回事?”不光楚新君惊奇,连龙于渊彭断林于秋也好奇地看着李从厚,要知中原汉族文化向来以汉人为正朔,其余民族均称为异族,胡人。
李从厚笑道:“不错,小王的祖上的确不是汉人。”耶律德光笑道:“天下胡人是一家,不是汉人也无妨!”言下之意就是,既然你沙陀人可以称霸中原,那么我契丹人一样可以。
接着又道:“我们契丹本靠放牧打猎为生,现在学了汉人的耕种纺织,才有了粮食吃,有了衣服穿,我们对中原汉人可是感恩戴德啊!其实你们早已不是沙陀人了,经历了几代,只怕这沙陀人的血统早已汉化了,所以我们契丹对你们唐朝一直当作兄弟友邦,即使你们不派使来,我们也要去,希望两国永远和平下去。”
李从厚微微一笑,道:“我父皇一心想与贵国交好,因此派我前来,为表诚意,小王此次带来了中原特有的一些东西,赠给陛下,希望两国永和。”耶律德光笑道:“什么东西,呈上来吧!”李从厚招了招手,只见数名卫士抬着三口箱子走进了大殿。
李从厚起身说道:“这是我父皇为表两国交好的诚意,还请陛下手下。”耶律德光起身说道:“打开看看!”于是有三人轮番将三口箱子打开,第一口箱子打开时众人只觉得金光耀眼,皇宫大殿霎时间被金光充斥,显得华丽无比。
百官看去,这第一口箱子里装得是十足的黄金,只怕不下十万两。契丹官员早年以游牧打猎为生,连金子都很少见,虽然现在建立了国家,但还没见过这一箱子的纯金,不由得赞不绝口,耶律李胡亦是看直了眼。
楚新君等微微冷笑,耶律德光看了一眼,随后收起目光,道:“早就听闻中原土壤肥沃,盛产金银,算是见识了,这第二口箱子装得却是什么呢?”于是命人打开第二口箱子,这次却是一阵柔光,众人看去,这第二口箱子里,白绿相间,却是一箱子翡翠珠宝。
李从厚笑道:“这一箱子是送给陛下的妃子们的。”耶律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陛下的妃子戴不起这些东西吗?”李从厚道:“小王绝无此意,只是这些珠宝均是上等材质,送给后宫的娘娘们,也是我中原王朝的一番心意。”
耶律德光哈哈大笑,道:“开第三口!”这第三口却是李从厚亲手掀开,这一次什么光也没有,众人再往里看,却是一些画轴书卷之类。契丹文武百官不由得愣住,耶律德光也拈须不语。
耶律兴道:“这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给我们擦屁股用的?”众官听得哈哈大笑,楚新君龙于渊等亦感好笑,林于秋小声说道:“到底是蛮邦,不通礼仪,朝堂之上竟然说这等粗口。”
楚新君也道:“我先前只道这些箱子里是什么宝贵物事,所料不差的话该是金银一类,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多!”龙于渊点头道:“单论第二口箱子,里面随便一件珠宝玉器,都是价值连城,想不到咱们的皇帝这么大方,这么多珍贵的东西都送给契丹。”
林于秋微微皱眉道:“我只怕这些宝物都是搜刮来的。”楚新君道:“以唐朝现有的财富,这三口箱子,只怕也是下了血本了。”龙于渊道:“看来皇帝与契丹交好的心思颇重,只不过不知这契丹人怎么想了。”
耶律德光走下来,拿出其中一副画,看了看,说道:“这一箱子都是这些字画?”李从厚答道:“正是!”耶律德光又随手拿了几幅,道:“下面还有书?”李从厚道:“下面压箱底的是我们汉人的书籍,其中包括儒道法墨之学说,特意赠送给陛下。”
耶律德光微微一笑,道:“贵国陛下真是有心了!”心中却冷笑道:“你是欺我蛮邦不懂礼仪文化,想用这些书来教化我们,真是岂有此理!”李从厚道:“这里所有的字画均是出自名家手笔,颜真卿,柳公权,吴道子的作品均有。”
耶律德光将手中字画随手一扔,丢进箱子里,说道:“这几位均是书画名家,他们的作品送给我们,可见大唐诚意。”倘若吴挺书在此,见颜柳二人的作品被赠送给契丹,只怕抢也要给抢回来。
耶律李胡道:“我们契丹人从来都是骑马打天下的英雄,这些玩意我们可用不着!”李从厚笑道:“是吗?可我听说契丹不乏汉语大家,哦,我想起来了,有一位叫做耶律倍的,据我所知,此人的书画功底可不在汉人之下。”
百官听得耶律倍的名字,马上将头低下,耶律李胡喝道:“你乱说什么!”只见耶律德光脸色阴沉,随即干笑道:“三弟,不得无礼!”李从厚笑道:“我还知道,这个耶律倍现今就在我大唐,而我父皇已经赐给他汉名,李赞华。”
耶律德光冷笑道:“李姓是你们国姓,贵国陛下竟然赐姓李,足见对他的器重了。”一旁的林于秋低声道:“怎么一提这耶律倍,气氛都不一样了?这耶律倍是何人?”
龙于渊摇摇头,道:“等事了问问王爷便知。”楚新君道:“耶律是契丹国姓,此人既姓耶律,想必也是皇族,不过既然是皇族,可为什么耶律德光这些人很忌于此人。”龙于渊沉吟道:“难道是皇室内部的权力角逐?”
耶律德光道:“你们远来是客,风尘一路,也够辛苦了,朕已备下酒菜,给你们接风洗尘,诸位请吧!”众人随着耶律德光走向后殿,酒菜均是耶律德光从中原请来的厨子所做,许多菜均是汉人的菜,但仍有不少契丹风味的,诸如羊腿牛肉之类。
席间,耶律德光又向李从厚问了许多中原汉人的风土人情,同时也讲述了很多契丹的民风民俗。
席罢,耶律德光笑道:“我们契丹以骑射驰骋天下,中原地大物博,人自然也是见识广泛,不如就请宋王看看我们契丹男儿,不足的地方,还请宋王不吝指教。”
于是众人出了皇都,来到草原之上,早有数千名契丹人等候,每人一马一弓,像是事先安排好了。
林于秋走在李从厚身后,说道:“这契丹皇帝安的什么心?”李从厚笑道:“他这是要向我们炫耀武力。”龙于渊道:“我们来的时候,已经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了,现在还要向我们炫耀什么骑射。”楚新君道:“恐怕这契丹皇帝还不止这些打算,我们可得小心!”
那些兵士见耶律德光到来,一起上前施礼跪拜,耶律德光笑道:“都起来吧,这几位中原来使想要见识见识我们契丹人的骑射本事,你们该怎么做,明白吗?”兵士们一阵高呼,叽里呱啦说些李从厚等听不懂的契丹语,不过气势倒很足。
耶律德光坐上准备好的座位,众人依次战列。对着耶律李胡说道:“可以开始了!”耶律李胡走到一群兵士面前,指着前方的箭靶,说道:“先给来使们展示展示我们的射术!”
众兵士齐齐上马,催马前行,口中呜呜怪叫,这叫声令人心烦意乱,李从厚等也不禁皱了皱眉。
但见那群兵士绕着靶心来回跑,跑了两圈,忽然掣出弓箭,张弓搭箭,但听得一阵“嗖嗖”之声,抬眼望去,无一个士兵脱靶,均射中靶心。契丹官员大喜,拍手叫好。
耶律德光哈哈大笑,用契丹语说道:“好!都是勇士!”待众兵停下,耶律李胡喝道:“这算什么!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若遇到敌人,难道等着你们来射吗!”
这时却听空中一阵大雁鸣叫,耶律李胡抢过弓箭,双臂贯下千斤之力,但听咻咻之声,耶律李胡连发两箭,弓开如满月,箭射似流星,两只大雁一声哀呼,落下地面,众人看去,这两箭竟然穿透喉咙,众人大震,契丹官员更是欢天喜地,耶律德光抚掌大笑,赞道:“好箭法!”
李从厚等大惊,连一向不说话的彭断也惊道:“竟然有这种神人?”林于秋喃喃地道:“唐朝大将薛仁贵开弓可射张口雁,我一直以为是传说,没想到竟然在这契丹见了!这世上真有这门箭术?”
李从厚暗道:“契丹竟有此神人!”耶律德光察言观色,早就看见李从厚等惊恐的表情,微微笑道:“敢问宋王爷,中原可有人有这等箭术吗?”李从厚一时语塞。要论武艺,汉人要远胜契丹百倍,但论骑射本事,汉人不及少数民族,自古便是如此。
耶律德光微笑不语,耶律李胡道:“陛下,刚才只是热身,既然大唐使者要看我们武艺,那我们也就不藏着了!儿郎们,练给他们看看!”
众军士立即下马弃弓,各寻同伴,在草地上练起了契丹特有的摔跤缠打。但听呼喝之声不绝,百官在一旁不断指点叫好,耶律德光看得连连点头微笑,颇为得意。
李从厚向楚新君等问道:“你们看这些契丹人的武功如何?”楚新君冷笑道:“若是对付一般人也足够了!”彭断搓了搓手,龙于渊笑道:“怎么,你技痒了?”
彭断道:“让我上去,教训他们!”楚新君也道:“王爷,契丹咄咄逼人,倘若今日不杀一下他们威风,我们汉人的脸面可就挂不住了!”李从厚道:“也好,不过彭大哥,我们两国毕竟是友国,你前去教训一下即刻,切不可伤到他们。”
彭断起身道:“这些摔跤缠打算不得本事!”耶律李胡早就等着这句话,说道:“那么就请朋友也来试试!”彭断三步并两步,跨到耶律李胡前面,众人一惊,这等身法从未见过,耶律李胡也没看清彭断是怎么动的,就到了自己面前,不由得一怔,道:“你,你,你去吧!”
其实契丹不知中原武林轻功,要是知道或是有人练过,断然不会这么吃惊。耶律李胡命众人停下操练,说道:“这位朋友说你们身手差,你们该怎么办?”
那群兵士听了大怒,呜啦直叫,彭断不懂契丹语,但也能看出对方是生气了,于是上前一步,说道:“我们汉人的武功天下第一,契丹的缠打摔跤根本不值一提,你们谁先来!”
耶律李胡喝道:“你,去!”指着旁边一人,那人一声怪叫,便扑向彭断,彭断侧身一让,那人却没有摔在地上,反而拧身再扑,身手倒是灵活。彭断见他双手抱来,微微冷笑,猿臂轻舒,五指扣住对方两只手腕,那人疼得哇哇大叫,这还是彭断没用力,不然这两只手早就废了。
彭断记着李从厚的话,轻轻往后一带,那契丹武士立时趴下。却见那人趴下后马上站起,双臂抡向彭断,彭断把头一偏,单掌自腋下钻出,切中那武士手腕后,一拂一扫,那武士踉跄数步终于跌倒在地。
耶律德光似乎很有兴致,看得津津有味。耶律李胡又指了一人,那人也是同样招式,不过两招,就被彭断撂倒。
彭断说道:“我看也不必费事了,你们两个两个上吧!”耶律李胡双目圆瞪,两名契丹武士发一声喊,冲上前去,被彭断一拦一抱,双双摔在地上。起身的兵士赞道:“了不起!勇士!”
彭断不懂契丹语,以为他还要再来,便展开架势,那武士摇了摇头,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耶律德光笑道:“这位来使姓甚名谁?”李从厚笑道:“他叫彭断!”耶律德光点头道:“他武功不错,李胡,你去试试看!”耶律李胡本就想亲自动手,这时听了耶律德光一句话,登时脱下身上衣服,露出臂膊上身,指着彭断说道:“看你能不能将我摔倒!”
却见耶律李胡虎吼一声,使出一招“猛虎下山”来,直扑向彭断。这一扑来势甚急,使得彭断一惊,脚步向后滑出三步,待耶律李胡扑到时双掌探出,拿住对方手臂,反手绕到背后,耶律李胡只觉得双臂被拧得痛入心肺,好像要脱离自己身体一般。
但耶律李胡性子刚烈,马上双脚反踢,使一招上撩式,彭断把头一仰,双手轻送,登时将耶律李胡摔出。所有人都以为耶律李胡要摔个狗吃屎,却见他双臂撑住地面,倒立着面对彭断,忽而双脚连踢,抽出身子,直撞将出去。
耶律德光看得连连点头,彭断从未见过这等怪异招式,不知从何下手,只得伸出双手抓他双脚,却不料耶律李胡竟然用头撞向对方小腹,彭断不明契丹功夫,只觉得胸腹一阵剧痛,险些倒地。
耶律李胡一招得手,哈哈大笑,双脚倏地挣开彭断双手,双脚撑地,身子斜仰,连发三拳。彭断被刚才这一撞撞出了气,大喝一声,双手拿住对方手腕,使一招“落地分金”用力往左右两边扯出。
龙于渊赞了声好,一般人只要被彭断抓住双手,被他使出这招落地分金来,双臂必定要脱臼不可。
却见耶律李胡双臂不断抖动,彭断使尽力气竟然没能将对方手臂扯脱臼,不由得心下大惊。耶律李胡却也不好受,粗犷的脸涨得通红,心中暗骂:“这个中原汉人看上去像是病秧子,怎地力气这么大!”
彭断心中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于是松手。耶律李胡内劲一松,跌坐在地下。耶律德光叹了口气,李从厚等面有喜色,耶律李胡叫道:“这不算!再来!”
彭断冷笑道:“再来十次我也能把你撂倒!”耶律李胡吃了一次亏,心中有数,便从马鞍上解下弯刀,喝道:“我跟你比比刀,看谁厉害!”耶律德光说道:“人家空手,你用刀,岂不是不公吗?”龙于渊道:“陛下不必多虑,无妨!”
耶律李胡扔了把刀给彭断,彭断单手接住,只听耶律李胡说道:“别说我欺负你,你也用刀!”彭断冷笑道:“我从不用兵器!”只见右手轻轻一抖,就听“啪”的一声脆响,那把刀竟然从中间断为两截。耶律李胡一惊,要知单手情况下,不借助外力就能将刀折断,非得深厚的内力不可,而彭断却是利用断金手中的巧劲。
耶律李胡叫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呼喝一声,举刀便往彭断脑门劈下。要知契丹人骑射无敌天下,弓马娴熟,刀法精湛,但这刀法却仅仅是上阵杀敌的刀法,并非武林中争斗拼命的刀法,因此二者差异较大。
彭断初时摸不清对方路数,待十几招过后,已大概知道耶律李胡的斤两。耶律李胡连发十几刀,却连对方衣服角也没碰到,不由得惊怒交集,哇哇怪叫,一柄刀泼风似的使出,彭断长身跃起,扯住对方头发,往后一拉,耶律李胡吃痛,只得跟着被拉将过去。
这时却见彭断使个盘龙绕步身法,转过身来抢下耶律李胡的刀,双手轻拗,又是一声脆响,刀断为两截。
耶律李胡双目圆睁,说不出话来,彭断道:“你要不要再试试别的兵器?”耶律李胡死死瞪着彭断,怒哼一声,用契丹语和耶律德光说了一阵,耶律德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说道:“中原武功果然奇妙,契丹远远不及!”
李从厚起身道:“陛下过誉了!耶律将军箭术惊人,骑射的本事想必在契丹也是数得上的。”耶律李胡道:“你不必夸我,输了就是输了,我们契丹男儿这点血性还是有的!”
彭断回到座位,林于秋奇道:“彭大哥,你是怎么折断那柄刀的?”彭断微笑不语,龙于渊笑道:“这可是圣手门的奇妙武功,可轻易不外传的。”林于秋道:“那为什么紫嫣能学到呢?”
彭断说道:“紫嫣学的是摘星手,乃是圣手门的一门上等之学,但并非绝学。我的断金手是圣手门不传之秘,这其中秘密可不能告诉你!”楚新君也道:“我听说圣手门有几大绝学,断金手算是其中之一,那么其他的呢?”
这时只见耶律兴和耶律德光低声说了几句话,耶律德光随后说道:“去请莫公子来!”楚新君一震,脱口道:“莫公子?”耶律德光奇道:“你认识他?”楚新君道:“不,我……”
龙于渊道:“怎么了?”楚新君似乎没有听见龙于渊的问话,心中暗道:“是不是他?没道理,他不可能来契丹啊!”
不多时,只见一人高声喊道:“莫公子到!”只见百官连连躬身,就连耶律德光也起身相迎,林于秋暗道:“什么人这么大架子,连皇帝也亲自迎接。”
这时却见人群让开一条路,一个黑袍罩身的人缓缓走进,楚新君一阵窒息,距离太远,没有看清面目,但楚新君有种熟悉的感觉,但见那被称为莫公子的黑袍人刚走两步,突然身体化作一团火焰,随后便到了耶律德光的身边。
李从厚等大惊,林于秋道:“这,这这,是人是鬼?”只见那莫公子除下头上的黑袍,躬身道:“见过陛下!”随后起身环视众人,楚新君大惊——此人正是莫问古!
莫问古冷电似的目光射向楚新君,对他微微一笑,随后耶律德光对李从厚等说道:“这位是莫公子,这些是大唐的来使,这位是宋王爷,这些是他的随从。你们都是中原人,多亲热亲热。”
莫问古躬身一礼,道:“见过王爷。”李从厚还了一礼,道:“不必多礼。”李从厚道:“不知陛下请出此人是何意?”耶律德光笑道:“那位朋友身手好得很啊,朕也知道论武艺我们契丹人不是你们中原人对手,所以,就请莫公子来跟你们切磋切磋。”
楚新君心中一震,暗道:“难道莫问古投契丹了?”莫问古道:“陛下言重了,契丹多有能人异士,怎么能轮得到我。”耶律兴道:“你就别推辞了!知道你武功高强,你就和他们比比,输了也不打紧,就当两国互相切磋了。”
李从厚暗道:“这莫公子是汉人,不知是否投靠契丹,不管怎样,都是我们中原武功比试,即便我们输了也不算输给契丹。”龙于渊道:“这皇帝是想压我们一头,从我们来契丹开始,便一直向我们炫耀武力,他看那些武士不敌彭断,就请出了这位什么莫公子。”
林于秋道:“此人刚刚……难道是我们眼花了?”龙于渊脸色沉重地道:“不是你眼花,是真的。”
彭断道:“这位莫公子,既然陛下让你出手了,还推辞什么,来吧!”莫问古打量着彭断,随后目光落在他一双手上,微笑道:“阁下是吴中圣手门的高手?”彭断点了点头,莫问古道:“听说圣手门建派于唐朝,至今已有百余年,而以独特的擒拿手法独步武林,请问阁下练的是什么手?”
彭断道:“断金手!”莫问古目露异光,抱拳道:“断金手彭断,久仰!”彭断道:“不敢!请教阁下的万儿!”莫问古笑道:“区区无名小卒,莫问古是也。”
林于秋问楚新君道:“此人是谁?怎么你好像很在意?”原来林于秋在一旁早就看出楚新君脸上露出的惊异表情,楚新君道:“一个老朋友了!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林于秋接着问道:“此人是敌是友?”楚新君缓缓地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也不知道。”
莫问古道:“陛下既然让我出场,我也不能抗命,彭大哥武功精湛,可要给晚辈留点面子。”彭断道:“你刚刚用的是什么身法?”莫问古笑而不语。不知怎地,此人一到,场中立即安静下来,再也没人指指点点说话,只有草原的风一阵接着一阵刮来。
龙于渊仔细打量莫问古,总觉得这个年纪不大的人全身透着一股邪气,问到楚新君:“他平素为人如何?”楚新君道:“待人倒是不错,不过我与他也有很长时间没见面,看他现在的样子,我真不敢认。”李从厚关切地道:“此人武功如何?”
楚新君摇头道:“我跟他几乎没有交过手,我也不知深浅。不过,彭大哥可能不是对手!”彭断道:“那就请吧!”低喝一声,双掌迅疾无伦抓向对方。莫问古微微一笑,黑袍上撩,罩住对方双手,忽的一拳打出。这两下似乎比彭断的动作还要快,但见彭断双手还没到面前,就被对方黑袍罩住。
彭断反应倒快,见双臂被罩住,不等对方拳头打到,五指箕张,只听“嗤”的一声,莫问古的黑袍被抓破,彭断双臂探出,直拿对方小腹。莫问古收拳还击,二人一来一往,转眼间便交换了十招。
彭断的武功以近身擒拿短打为主,因此每招每式均以擒拿手法抓向对方,而莫问古看出此点,或是闪躲,或是防御,彭断手上功夫虽厉害,一时也奈何不得对方。
这时却见莫问古单拳斜打,另一只手却藏在身后,彭断看出这是虚招,索性将计就计,使出左手拿住对方手腕,却并不用力扯出,不料莫问古变招奇快,本是虚招忽然变实,手臂好似鱼一般的滑溜,从彭断手中滑出,堪堪打在彭断胸口。
彭断侧身一让,卸去一部分拳劲,同时右手反抄,这正是摘星手中的空手夺樽。莫问古见对方这一招迅疾无伦抓来,倒也吃了一惊,双拳忽而改作双掌,掌挟劲风拍向对方。
彭断一招不成二招又起,身子斜滑两步,绕到对方侧面,伸出双手抓向对方手臂,莫问古双掌平分,斜推一掌,彭断只觉一股大力涌来,不及多想使出摘星手中的太白醉酒,身子摇摇晃晃倒跌几步,楚新君暗道不好。
却见彭断似醉非醉,避开莫问古一掌后,又使出一招青天揽月,右臂微微弯曲,拿住对方肩膀便要往怀里拉。这一招按说乃是武家大忌,将敌人揽入怀中,一旦对方趁势出拳或是出掌,自己一只手在外,另一只手断然来不及防御,但摘星手何等精妙,这一招后招便是将对方揽入怀中后以膝盖撞击,常人只想拥入对方怀中后怎么出招,或是怎么防范,注意力全集中在对方双臂上身。却想不到这一招的后招是以膝盖撞出。
果然,莫问古刚刚拥入,彭断陡然提出膝盖,撞向对方脑部。莫问古低喝一声,竟然化作一团火焰登时消失。彭断膝盖碰上火焰,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连忙向后跃出。这时却见莫问古已经出现在彭断身旁,笑道:“彭大哥妙手,在下服了。”
李从厚等大惊,反观耶律德光等却好像习以为常的样子。林于秋道:“这,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到底是什么功夫?”龙于渊脸色沉重,一字一句地说道:“火,行,术!”林于秋奇道:“火行术?那是什么武功?”
龙于渊道:“这是神火教的邪术!”彭断暗叫惭愧,倘若对方此时突然袭击,自己断然难以防范,抱拳道:“多谢留情!”
耶律德光哈哈大笑,说道:“今日算是开眼了!宋王爷的那几位朋友,想必也是武功高强了?”李从厚道:“这,他们都是我的随从,三脚猫的功夫,入不得陛下法眼。”
莫问古站到一旁,耶律德光道:“今日就到这吧,朕也乏了,几位贵使,朕已给你们安排好了住处,就都下去歇着吧。”在耶律兴等人的簇拥下,一干契丹人马陆续离开,莫问古却也和耶律德光一起走了。
彭断吐了口气,道:“好厉害!”林于秋道:“怎么,我看他的武功也没有多厉害,就是那个什么火行术有些诡异。”彭断摇头道:“不,他并没有使出真功夫,不然,我早已趴下了!”李从厚道:“这趟契丹可真没白来,走吧!”
众人回到歇息的地方,一路之上都默然无语,想来均在思考莫问古的身份,龙于渊首先问道:“你与莫问古相识,可知他和神火教的关系?”这句话当然是问楚新君的。
楚新君却说道:“我连神火教都没有听过。”李从厚也奇道:“神火教?没听说我大唐民间有此教啊。”龙于渊道:“那不是什么正派教,乃是邪教。”李从厚道:“邪教?怎么说?”
要知李从厚身为唐朝的宋王,须得对一方百姓负责,自古以来借教会名义煽动百姓造反的例子数不胜数,为政者对邪教也是一再打压,一旦发现民间有任何邪教组织,立马派兵征剿,断然不会容他做大。
龙于渊等住在客栈之中,这座客栈是耶律德光下令建造,专门接待中原来的使臣,所有配备均按汉人习俗来,众人进了客栈,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了中原,也不得不赞叹耶律德光的用心良苦。
众人落座后,品了口茶,这茶却也是耶律德光命人从中原购得,用来招待汉使。
龙于渊说道:“这神火教的年纪可比我还要大,我还没出生,就已经存在世上了。”李从厚奇道:“既然是邪教,可为什么没有听说过,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反象。”龙于渊道:“这个邪教可不是要造反的,王爷,这是武林事,王爷从不涉入江湖,自然不知神火教了。”
林于秋道:“关于神火教我却也知道一些,师父曾和我说过。这个教已有百年历史,从唐中期开始有的,据说是打西域波斯传到中土。”龙于渊点头道:“不错,原本叫做祆教,这个教乃是波斯帝国的国教,后来传入中土,影响甚大,教中以火为圣,拜火为神,因此也叫拜火教。”
李从厚点头道:“这个教会我听说过,可是不是已经衰落了吗?”龙于渊道:“神火教便是脱胎于祆教,只是这个神火教是完全另立门户了,与原来的祆教完全不相干,唯一一点相同的就是神火教仍然拜火为神。”
楚新君道:“那么神火教在哪?”龙于渊道:“神火教的总坛在何处很少有人知道。”李从厚道:“可这算不得邪教啊。”龙于渊道:“若单单拜火,自然算不得邪教,可是教中人仗着势力,滥杀无辜,教主沈应麟更是以神火之名,欺骗了多名女子与其相交,事后又将这些无辜女子杀死,行为可耻之极!”
林于秋道:“我还听说这神火教有很多神奇的功夫,刚刚那个莫问古施展的什么火行术,难道就是其中之一?”龙于渊道:“正是,这个教神秘得很,教中人来去无踪,据说还能够控火,用来害人性命。”
楚新君道:“如此天怒人怨,难道没人管吗?”李从厚点了点头,楚新君正是说出了他心中所想。龙于渊道:“当然有人管了,二十年前神火教的总坛就暴发过一次战斗。教主沈应麟正是在这场战斗中身亡,而神火教也因元气大伤,几乎全军覆没,从此消失匿迹二十年,没想到今日又出现了!”
楚新君道:“这有何难,召集武林同道,再去斗他一次不就行了?”龙于渊微笑道:“话虽如此,可做起来可就难了!神火教消失二十年再度重现江湖,必然是羽翼丰满,想要灭掉它,谈何容易?”
林于秋道:“新君,那个莫问古跟你是什么关系?”楚新君叹了口气,便把和莫问古同窗读书求学的事情说了,只是与颜诗芸的事情没有说出。众人听罢一阵默然,楚新君实在不愿提起莫问古,因为一提起他,就会想到颜诗芸,在今日草原,初见莫问古时,险些向他问出颜诗芸是否安好。
李从厚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心都是会变的,你可知莫问古的身世背景?”楚新君苦笑道:“惭愧得很!我和他同窗十年,对他的身世背景一无所知!”李从厚接着道:“如此你可要小心了,我看那个莫问古不是什么善类!”
这时一名契丹人走进来,正是客栈的小厮,对着众人团团一礼,说道:“请问哪位是楚新君?”楚新君一怔,道:“何事?”那小厮道:“外面有一人找你,说是你的朋友,要你出去与他一会。”
楚新君初来契丹何来的朋友,这朋友自然是莫问古无疑了。龙于渊道:“小心提防!”楚新君道:“正好我也有很多事要问他,你们不必担心,我与他是同窗好友,即便他变得再坏,想来也不至于对我下手。更何况我们是唐朝来使,倘若我出了事,耶律德光的面子上也不好看。”说着便走了出去。
待走到门口,却见一人负手而立,背着着客栈大门,楚新君道:“你为什么会在这?”莫问古回身一笑,说道:“这么长时间不见了,见面就这一句吗?”楚新君道:“你,你想怎样?”
却见莫问古牵来两匹马,将其中一匹马的马缰递给楚新君,说道:“陪我出去走走吧!”楚新君满腹疑问,但也无可奈何,只得上马追着莫问古,二人出了城门,直奔草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