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参赛了。云湖面色凝重地蹲在院子里,一会儿嚼嚼八角,一会儿品品砂仁。
炎冷月叫他吃饭,只见他一脸魔怔,傻呆呆地摇摇头。
“得,给我填!”炎冷月一挥手,派了个水贼去喂饭.
众水贼正嫌闷得无聊,七手八脚把云湖按翻在院子里一阵猛填。
云湖大约是真魔怔了,填他他就咽,噎得直翻白眼。
水贼们嘻嘻哈哈,拍背的拍背,灌汤的灌汤,倒是好生热闹。
夜里云湖又琢磨了一晚上,梦里头都是大盆大盆的卤肉。
这个咸了,那个淡了。只觉得这一晚上的梦做得好操心。
虽然睡了个自然醒,却觉得象是一夜未眠。
这一天,天气异常地好。
云湖一推门,就从小小的院落里看到了蓝得极不真实的天空。
那天空连一丝云都没有,仿佛预示着他的成功。
云湖深深吸了一口气,跑到厨房,正好看见忙活着的水贼们和卤肉李。
“都让让,都让让!”云湖喜孜孜地挽起衣袖,摩拳擦掌。
“干啥呀?街坊四邻还等着买卤肉呢!”卤肉李大惑不解。
“你忘了海选啦?我这是要做准备!”云湖笑道。
卤肉李正欲细问,厨房门吱呀一声,炎冷月也揉着眼睛走了进来。
只见她一双滴溜溜的黑眼珠朝着云湖一瞟,嘴角便荡漾着两个小酒小窝。
“你又出什么妖娥子呀?都不和我商量。”
“不用!”云湖一挥手,信心满满地指挥她:“来,你挑两块肉,飞一下水。”
“哟?我成了给你打下手的了?”
炎冷月怔了一下,带着笑撇撇嘴。
“行,我看看大厨的手艺!”
“什么下手上手,我这不是一个人忙不过来吗?”
云湖憨憨地一笑,提着桶去院子里打了桶水。
“大叔!你把你那卤料拿出来,炎冷月,你象我们在山上那样,重新起一锅卤水。”
“别瞎闹!锅里肉还没卤好,我一会儿还要去摆摊!”
卤肉李见状,连忙上前阻拦。
云湖这会儿正犯魔怔呢,哈哈一笑。
“大叔,还卤什么卤!摆什么小破摊,我明白这是为啥了!”
“什么为啥?”
“味儿杂,隐隐有股腥臊味。”云湖煞有介事地说。
“哟!还真没白犯魔怔,真琢磨出门道了?”
炎冷月一开心,笑得两个甜甜的酒窝直蹦跳。
“那当然!”
云湖说着,舀了一勺子卤水,慢慢地品了一会,笑了。
“大叔,你这卤料和祖传秘方上的,是不是少了一两味香料?”
“哟!你这小子还真神了!”
卤肉李凑过来,在他耳边悄声说:“少了一味丁香。”
“为啥?”云湖一脸懵。
“因为顾白蔲的妹子,叫做丁香!满原固城,没哪家香料铺子卖丁香。顾白蔲最疼他妹子,各香料铺都下了重金,怕犯了她妹子的闺名。”
“天,还有这么霸道的事?就凭他家取个名,满城的人还得绕着走?他不会不要叫丁香?”云湖一怔,气愣了。在他看来,不给人好生做吃的,简直就是天理难容。
“小声点,你在这丁香丁香的,回头顾白蔲找上门来,吃不了兜着走!他那口剑,啧啧!还不说人家财大气粗,啥样的打手都请得着!”
卤肉李赶紧一扯云湖衣袖,凑在耳边嘁嘁嚓嚓地说。
“我可不怕他!可为什么又买得到白蔲?”
云湖霸气十足地说,转念又问。
“这顾公子心存厚道,说妹子是个姑娘家,让人成天丁香丁香,还买几钱丁香啥的不好,自己是个男人,卖了就卖了,无所谓。总不能让那么多人吃不好饭!”
卤肉李仍旧低声说,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理解。
“那为啥他妹子非得叫个香料名?”云湖还是不服这口气。
“唉,人家也是无奈之举!祖训为了不忘做好餐饮,子孙的名字必需得是各种香料呀、味道呀,就连丫头小厮,也得和吃的有关。所以这顾丁香的丫头,随身的两个一个叫做甜儿,一个叫做无盐。”
“无盐?”云湖噗地一声笑了个倒仰,问道:“无盐还能吃?咸是百味之首!”
“甜品,无盐。”
一边静听多时的炎冷月淡淡地道。
云湖又笑喷了,尤其是炎冷月还静静地看着他,越发可乐。
卤肉李见此情景,也来了兴致。
“最有趣的是,顾白蔲还赌上了气,最心腹的两个小厮,一个叫做焚琴,一个叫做煮鹤。”
“呀!这么好玩?”
炎冷月又眉一扬,兴奋地问。
“可不是么?他还年年在家里开焚琴煮鹤宴,说什么,物为人所用,再好的琴弹着也是听个声响,烧着毕毕剥剥的也是听个声响。煮鹤么,鹤肉之美,鲜嫩无敌。爱鹤各有各的爱法,要敬着供着是种爱法,要杀了吃了一样是爱!”
“我天!”炎冷月往后一靠,倚着墙笑了个花枝乱颤。
回想一下顾白蔲坐在七层擂台上,淡淡俯视众生的景象,越发绝倒。
海选的最后一日,炎冷月和云湖终于站到了台上。
这时,评委们已经完全倦怠了,赛事到此,结果基本已出。
向结局望去,一马平川,再无波澜可言。
连看客都稀少了。
顾白蔻一拂手襟,在七层擂台顶上坐下来,展开折扇俯视着底下的芸芸众生,冷淡而厌倦地皱了皱眉。
其实,他早就已经受够了。
是的,去年赢得总冠军的那一刹那起,他就期盼着风风光光地坐到这顶层擂台。
俯视芸芸众生,决定选手命运。
然而海选的形式决定了,他无法确定自己这一天里会吃到什么,吃得到多少。
有一天他足足饿到日头偏西,才终于热泪盈眶地吃到了一碟小饺子。
可怜这碟饺子,过五关斩六将地通过了六层擂台,只剩下了残存的三个。
做饺子的也不知是有意投其所好呢,还是本来就是个首饰师傅。
把饺子做得特别精致,细细地捏着蕾丝边,三个加起来只顶饺子摊上的一个。
本来都饿习惯了,一只饺子下去肚子反而又开始唱歌。
过了一会,大约因为空肚子突然迎来了几个冷饺子,胃绞痛起来。
顾白蔲死命儿用手捏着折扇,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千万不要拉肚子。
然而,他还得艰难地应付着后来端上的各种佳肴。
好容易散场了,正待痛快的跑个厕所,呼啦啦涌上来一大堆姑娘小伙子,送花的送花,求拉手的求拉手。
五六个金雀卫左拥右护,足有一支香功夫才杀出重围,乘上了他的专用豪华马车。
回头一看,后面还跟着一堆人,挥着没送出去的花放声大喊。
“顾白蔲我爱你!”
“顾白蔲!我要嫁你!”
“老公,走慢点……”
……
马蹄踢踏,左拐右绕,总算甩开了那群疯子。
顾白蔲拭着一头汗,不顾一切地冲进了一户陌生人家借厕所。
这一番爽快,正所谓:奔腾而澎湃,江间风浪兼天涌。
这当儿,他居然还突然脑子里闪过一阵遗憾:嫁我?想多了。
真的想多了,他脑海里此时浮起的,是一张幽娴贞静的鹅蛋脸,有着标准的柳叶眉、丹凤眼、高鼻梁、樱桃嘴。
身量苗条,行动端凝,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丝丝毛病。
然而就是这一丝错都不肯犯,让他每次见到她时,都忍不住抱着挑出点错儿来的期待。
然而不管他怎么苛刻,偏偏就是挑不出来,让他无端端地觉得焦躁。
大评委驾到,金雀卫护卫森严,倒把这家人吓着了。
等回过神来,顾白蔲早已扬长而去,一家人想起没要签名,悔得直跳脚。
倒是明白了一件事,再大的评委也是要吃喝拉撒。
而顾白蔲的感想则是:风光背后有肚痛。
不过这不要紧,他的人生本来就不是用来享受的,身负重任的人,往往有惊人的耐力。
次日顾白蔲学了个乖,出门前垫了一小碗酥酪。
偏偏这天从早吃到晚,吃得他两眼发直。
这海选赛场,简直捉摸不定,神秘莫测。
唯一有用的,是他以食物不加热不能完美体现色香味为主题,写了三万字呈文给了组委会。
呈文以理论为支撑,以事实为依据,文采斐然,动人心弦。
组委会成员全被大厨的论文绕晕了,居然决定在第六层擂台隐蔽处设了炉灶重新加热。
从此海选赛事越发的捉摸不定,一会儿凉拌西兰花变成了干锅菜花,一会儿又是凉拌猪皮冻变成了香辣猪皮汤。
运气好的就风味平添,运气不好的面目全非。
羸得莫名其妙,输得稀里胡涂。
顾白蔲抱定了主意,你妹的不拉肚子就行!
果然,他没有再拉肚子。
然而总评委的日子不好忍!
饥一天饱一天,要么饿死,要么撑死。
最后一天了,顾白蔲巴不得此时此刻就结束赛事。
他不用每天天一亮就开始准备端坐一整天,让全城人民观赏高冷美男大厨。
总算是可以正正常常的该吃吃,该睡睡。
他俯视着底层擂台上的选手们,等待他们给他送上崭新的、神秘莫测的一天。
炎冷月此刻就站在那里,旁边是呵欠连连的云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