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侃侃而谈的赵诗忠截然相反的是伊娜,她面对温文尔雅的皮小安,始终保持着沉默。
她恨自己牵累了赵诗忠—— 一个在心底里暗恋着自己的年青画家。
认识赵诗忠,是在与李健婚后不久。
那个周末,孩子被前夫肖卫国从学校直接接走了。她闷闷地回到那个新分的三房一厅中,李健没有回来。望着空落落的新房,她竟感到窒息而郁闷。于是,她信步朝外走去。为了避开都市的碹嚣,她神差鬼使地登车进了近郊的南湖公园。
刚入秋的黄昏,景色美得令人陶醉。一抹胭脂红似的晚霞将宛若平镜般的南湖全笼在玄光之中。碧绿澄清的湖面斑驳闪亮,只偶尔泛起圈圈涟漪。她靠着株垂柳,痴痴地站定,有几分凄楚的神情中,却透出更多冷峻的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依然这么呆呆地倚在那儿,全身着素白套装裙的她,远远看去,真像一位冰雕的美人一般。此时此刻,她沉浸在自身的痛苦之中,全然不知近处有一位年青画家正将她的身姿移到了速写本上。
那是赵诗忠。
晚霞渐渐消褪,湖面变得幽绿了。她终于发现了他,对方那有几分怪异的目光使她产生了许多联想。“您……干什么?”她盯着那手头的速写本,有几分愕然地动问。
赵诗忠大大方方地莞尔一笑,迈着潇洒的步子走近了她:“看吧——像不像?”
“哦……”她释然了,轻吁口气。低头一看速写本,功底还真不错。“专业画家?”她不在意地问。
“南湖出版社的美编,”赵诗忠很友好而大方地自我介绍着。“小名赵诗忠。但愿没有侵犯您的肖像权吧?”
“南湖出版社?!怎么没见过……”伊娜对赵诗忠的打趣毫不理会,只是有点惊诧地扬了扬眉梢。“你们有好几位美编我都熟呀……”
“您是……”赵诗忠认真了,忙问。“也是文艺界的吧?”
“我,尹楚湘是我父亲。”伊娜有几分迟疑地告诉对方。不知为什么,在这宁静的湖畔,她真想有人能跟她聊聊。
“您就是诗人伊娜?!”赵诗忠满是惊讶,继而又有几分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难怪,气质非同一般嘛……”
“过奖!”伊娜难得地淡淡一笑,然而又矜持地别转头,依旧将目光移向湖面。
“这么说来,您还是我们那位李健先生的夫人啰?”赵诗忠几乎是自言自语般地发问。伊娜不由自主地掉头看了看他,只见一份明显的惋惜赤裸裸地写在对方的脸上。
“看来,您好像也不太喜欢他哟?”伊娜几乎带点自嘲地问道。
“不敢恭维……”赵诗忠快言快语地说了半句,陡地意识到什么,立即打住了。
“社里的同事们对他印象也不佳?”在这一闪念之中,伊娜觉得找到一个了解李健的机会。“站着说话太累,去那边坐下聊吧——”她指着近处湖畔的一条专供游人歇憩的长椅,主动朝赵诗忠发出了邀请。
……
那天他们聊得很多,也聊得很晚。只是赵诗忠不再跟她说李健。不过,他却直言不讳地告诉她:他理解她的不幸,同情她的遭遇,也真为这样一位有才情的女性大感不平和惋惜。
就在这一席长谈中,伊娜却意外地发现了赵诗忠的坦诚、善良和那富有哲理的敏捷思维。
他们就这样熟悉了。
尔后,伊娜请赵诗忠替自已两本新出版的诗集画了封面。他们在事业上的接触渐渐多了。她发现踉赵诗忠聊天是一种享受,他可以使自己暂时忘却烦恼,随着聊天的内容,将自己带进各种如诗如画的境地。
赵诗忠只偶尔在明知李健外出的情况下,去伊娜的家中聊天谈创作、谈各自的感受和人生。
在长期的接触中,她感到赵诗忠的心态有了微妙的变化。
赵诗忠是伊娜孤独生涯中的知音、挚友,一个情真意挚的小弟弟,她害怕亵渎了这份难能可贵的友谊。于是,她面对赵诗忠而立之年的不娶,却蝎力回避与他谈及个人生活的话题……直到最近一系列事件的发生,才打破了二人好不容易才维系住的平静局面……
“究竟是谁给我挂的电话呢?而且非让我穿那件紫衣去……”此刻坐在静得有几分碜人的审讯室内,伊娜不得不将自己的思绪强拉到眼前的困境中来。一切都无可避免地发生了,而且这么快,这么惨,竟而将赵诗忠也牵连进来了。“难道,那一切全是预谋和圈套……”
当猛地意识到这个悲剧时,本已细汗涔涔的她,也不由得不寒而栗了……
“伊娜老师,想好了没有?”皮小安依然是那么彬彬有礼,然而却又蕴含着某种无可抗拒力量的询问声切断她长时间的回忆。
眼下,只有将一切和盘托出,也许才能摆脱自己和赵诗忠的困境。伊娜主意既定,便不再沉默了,她缓缓饮完了摆在面前的那杯凉茶,将那难忘而可怕的一幕全数再现在皮小安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