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朦胧,满室幽香。
梦听雨手托香腮,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情趣,灯下看男人岂非也是如此?
谢神仙没有看美人。他悠然躺在靠椅上,享受着一个女孩的的按摩,口中发出淡淡的鼾声。
女孩满脸厌恶和委屈,看了看对面的梦听雨,又看了看熟睡的谢神仙。她实在想不通堂堂别离馆的大老板,眼高于顶的梦听雨会对这个邋遢的汉子这等态度。她重重咳嗽一声,手上力道加大,掐在谢神仙的肩膀上。或许因为她手小力弱了一些,也或许男人的皮肉太结实了一些。她的觉得自己的指尖都掐隐隐发疼,但是谢神仙反而睡得更沉了些。
梦听雨微微一笑,道:“浅浅,你先下去吧!”她的声音温柔而娇软,带着一种特有的气质,让人听在耳里十分舒服。
那叫浅浅的女孩正是带谢神仙来的那个少女荷官。她听到这句话都登时眉开眼笑,如蒙大赦,口中应声发出时,人已经到了门外。
梦听雨嗤一声笑,说道:“浅浅已经走了,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过了片晌,谢神仙才缓缓睁开眼睛,舒服的叹息一声,悠然道:“这一觉真是好睡!”
梦听雨笑道:“你若真想好睡,就不应该坐在这里。”用热毛巾给他敷了敷面,又倒了一杯香茶给他漱口,动作轻柔而熟练,仿佛一个贤惠的妻子。
谢神仙伸了伸懒腰,随口道:“不该在这里那是在哪里?”
梦听雨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春宵罗帐,软玉温香在怀,不是比枯坐在这里要舒服得多吗?”她俯身上前,吐气如兰,轻轻在谢神仙耳畔呢喃。声音娇柔酥软,仿佛能把一个人融化。
谢神仙苦笑一下,道:“这种地方似乎并不好找。”
梦听雨伸出青葱纤细的玉指抚摸着他的脸庞,柔声道:“只要你想,这个世上你得不到的东西又有多少?人生苦短,你又何必如此自苦?你为什么不去享受哪些属于你的欢乐呢?”
谢神仙脸色一变,伸手把她推开,冷冷道:“这些似乎不是你应该说的话。”
梦听雨跌坐在软椅上,口中吃吃笑道:“一个男人逃避问题的方式就是用恼羞成怒来掩盖自己心中的恐惧和怯懦吗?如果不是这样,为何一向无法无天恣肆而行的男人会因为我一个弱女子的话而失去冷静呢?”她索性盘腿坐在软椅上,一双赤裸的玉足露在外面,小巧的玉趾上涂着艳红的蔻丹,平添出一种致命的诱惑。
谢神仙眼光也不回避,大大方方把她凝视片晌,道:“你的脚倒是很美。”
梦听雨咯咯一笑,道:“我知道。我全身上下也就脚趾能勉强让人一看了,其他的都一无是处。”接着叹息一声,继续道:“唉!勾引你这种油盐不进的木头也当真无趣,我们还是说点正事吧。你觉得江布衣这个孩子怎么样?”
谢神仙道:“为人灵巧,能知进退,若经雕琢可当大事。”
梦听雨道:“那以后就请你多费心雕琢了。他是我弟弟,亲弟弟!”她脸上满是爱怜和骄傲,足见她对这个弟弟十分满意。
谢神仙道:“难道你是西地魔拳的弟子?”
梦听雨道:“不中亦不远矣。我虽非西地魔拳的弟子,但比一般子弟和西地魔拳的关系还要近些。你今晚会了那卓胖子之后,觉得此人如何呢?”
“心机深沉,精于算计。在机械工会中以气驭物的修为已经到了中上层次。”谢神仙微一皱眉,道,“莫非这胖子也是暗盟中人?”
梦听雨微哂道:“只是依靠裙带关系在暗盟外围跑跑腿而已,他这种小角色还没有资格加入暗盟。不过这胖子手下的确有几下子,不然暗盟也不会找他帮忙办事了。”
谢神仙道:“他这次为暗盟办什么事?”
梦听雨起身从一个水晶鱼缸里取出一颗白色的晶石,轻轻一捏,晶石碎裂,内中露出一张薄如蝉翼的帛书,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小字。
谢神仙知道这是最新的情报,低头仔细看了一遍,皱眉道:“大量购买打造军事战舰的材料?这暗盟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梦听雨嫣然道:“这个就要看你这位神仙大人的手段了。小女子只是负责知其然,却不负责知其所以然。”
谢神仙把帛书收了。索性把酒壶盖子一揭,就着壶口将一大壶酒吞咽殆尽,说道:“你既然说那卓胖子是个人物,今晚我便去摸摸他的底。”
梦听雨赤着脚走上前来,娇声道:“今晚卓胖子应该住在城西的疏影园,人家偎红倚翠,难道你就去喝西北风吗?”她媚眼流波,浑身上下都充满诱惑。
谢神仙笑道:“有时候喝西北风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将酒壶一放,起身便走。
梦听雨没有挽留,甚至没说一句话。她有些幽怨的看着那雄壮洒脱的背影隐去,目光中慢慢荡漾起一阵笑的涟漪。
“梦姐姐,他就是让你魂牵梦绕的男人吗?哼!我看也稀松平常!”浅浅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语气中带着惋惜和不懈。
梦听雨淡淡一笑,道:“魂牵梦绕谈不上,只是比较感兴趣而已。男人这东西就像是美酒,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又怎会知道美酒的好处?懂得男人的妙处?”
浅浅俏脸飞红,顿时不依,和梦听雨闹在一处。
谢神仙走在夜里。
他走得很慢。平时懒散的微笑已经不见了,眉宇之间更显深沉复杂。许多人都说人生在世都要戴上许许多多的面具,而此时他戴着什么样的面具呢?没有人知道。江湖上有关谢神仙的传言都是一个谜,而他本人似乎也身在迷局里,或许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谢神仙走进黑暗深处,黑暗里有一个黑色的影。
“你来晚了。”黑影的声音某种伪装而显得低沉沙哑。
“来晚了总比没来要好。东西带来了吗?”
“你当真有把握?”黑影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你若信我不过交易大可取消,”谢神仙淡淡道,“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一种**,但凡**都要承担相应的风险的。”
沉默良久,黑影道:“我赌上看全家老小的性命,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说着把手中一个黑沉沉的袋子抛向谢神仙,人已飞速没入黑暗之中。
谢神仙又缓缓走进了黑暗之中。他喜欢阳光普照的光明,也喜欢这种星月无光的黑暗。黑暗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残酷和压抑,渺茫和沉浮。那种感觉很奇妙,仿佛童年一般似乎触手可及却又永远无法回去。
关于童年他不愿意去做多想。在他的记忆里童年似乎完全被黑暗所笼罩。可是曾几何时他却习惯了黑暗,在黑暗里待一段时间他便会觉得内心安宁平和,思维和判断也更全面而清晰。
他走得很慢,但是脑子却转的很快。可是过了不多会他的思绪便被一阵哭声打断了。
夜风里夹杂的啜泣声很低,虽然只是丝丝缕缕,但是谢神仙还是听得很清晰。他甚至可以判断出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年龄绝不会超过十岁。
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大道旁的一块巨石之下,她身前是一个硕大的竹篮,竹篮几乎被一捆捆绿色的野菜填满。
谢神仙叹了口气。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别离馆内歌舞笙箫纸醉金迷,许多富豪巨贾无端挥霍一掷千金,可是又有谁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人在这个寒夜里尚为明日的三餐发愁?这种事情他见得太多,除了略尽绵薄外他也无能为力。
小女孩听到脚步声后便停止了啜泣。她惊恐的抬起了头,身子不自觉的向巨石后缩了缩,仿佛一只受惊的羔羊。
谢神仙心里一抽。这种景象他实在太熟悉,熟悉得仿佛错觉。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小姑娘!你怎么不回家呢?”
小女孩身子在轻微的颤抖,只是无助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谢神仙蹲下身子,轻柔的擦拭了她满是汗水灰尘的面颊上的泪水,柔声道:“别害怕!叔叔没有恶意。你遇到什么难处跟叔叔说说好不好?”
小女孩犹豫了一会,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敢回去……我怕他们打我。”说到这里她不自觉的把手往袖子里缩。谢神仙何等眼力,早已看到她干枯的小手上交错的道道於痕。
谢神仙暗叹了口气。有人说幸福的家庭大抵是相同的,而不幸的家庭有各种各样的不幸。这种情况他不遇到倒也罢了,他既然遇到了却难以做到袖手旁观。于是问道:“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打你呢?”
小女孩犹豫着,踌躇着,终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道:“他们说是我爸爸妈妈,但并不是的,他们是把我买去的人。”
“别怕!叔叔送你回去好不好?”
“嗯!”
小女孩重重的点了点头。虽是黑夜,谢神仙还是在她漆黑的眼眸里看到了坚定和勇气。他突然觉得有些欣慰,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此时他知道小女孩心灵里的某扇窗户已经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