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去办了出院手续。
我出院第二天是七夕,为了表达我们内心深处的难过,我伙同局子里的另外一名同志姜雄一起买了恐怖片的电影票。
姜雄:“今天七夕啊。”
姜雄同志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准确报时时,电影里的女主角正好嫌自己命长一般推开了旧宅的大门。
我咬着吸管唑了一口雪碧,这玩意近些年对于我来说才脱离奢侈品的行列。
我心不在焉地迎合:“我知道啊。”
姜雄颇为不甘地强调:“我说,今天七夕。”
我:“你安静点,一会电影院里的人过来不把你头都打爆了。”
姜雄没心思接茬也不打算捧哏儿,一脸家长教育孩子的恨铁不成钢,用美容院的宣传单往我脸上抽。
我:“不是我说你想咋的,要不然一会咱俩给扫黄办的同志打个电话,问问这片哪有童叟无欺的大保健,我请客行吧?”
姜雄骂了句娘,破口大骂,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我上下端详他几眼,一瞬间我觉得我看透了这个脸颊上开出桃花眼仁里泛出春水的情种,看来以后人民大众要擦亮双眼,不能让这种为情所困的败类在我们的革命队伍中滥竽充数。
我:“还惦记那小梅老师呢?”
姜雄愣了片刻,然后右手抓住我的风纪扣,在狭小的空间里像头等待上场的斗牛,不,疯牛病原发者,开始疯狂的殴打我。
我不得不放弃这电影开始和他互相殴打。角斗场外头是过的乱七八糟的情人节。
他嘴里就以我为中心挥舞着生殖器官开始和我族谱里所有人轮流发生性关系,而我时刻牢记着自己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自然是不能如此舌灿莲花的。
这场闹剧以双方被电影院保安扫地出门落下帷幕,尴尬收场。
华灯初上。
我:“有时有晌的好不好?两个人民警察,在公共场合锤起来了,不嫌丢人吗?”
姜雄:“你就是欠收拾。”
他这句话倒是的确对。
我回敬:“逼样吧。”
姜雄:“滚犊子。”
又过了一会。
我:“吃啥?”
姜雄:“吃屎。”
我:“不行吃屎没营养,换一个。”
姜雄哪有搭茬的心思,八成在琢磨着回去拿个小本本儿,写一篇我的名儿,然后挨个打上叉。
我:“烧烤吧。”
等着上菜的功夫,我和他聊了两句工作。
我:“明天关同志的追悼会,你们组单独献花圈吗,还是和局子里头一起的。”
姜雄把啤酒瓶子放下,低头嘬了一口挂尖儿的啤酒沫子。
姜雄:“不知道啊。”
我:“你知道啥。”
姜雄:“对啊,你一说关子毅我才想起来,你不是住院了吗?”
我感慨了一下姜雄的后知后觉。
我:“出来了啊。”
姜雄:“咋的了。”
我:“撤退的时候中了一枪。”
姜雄骂了句我操,玻璃杯往桌子上一剁,伸手摸我肚子。
姜雄:“打哪了?”
我:“后肩胛骨。”
姜雄:“那你还出来嘚瑟?”
我:“那怕啥。”
姜雄:“你心够大的,就不怕死外头?你挨了一枪想出来就出来了?黄副没说啥?”
我:“他不知道。我跟他说我脚崴了。”
事实上我脚的确崴了,我现在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
姜雄:“你怎么搞的。妈的,我以为你得跑的最快。”
我:“什么叫我跑的最快,老子给人质挡了一枪,伟大吧。”
伤口沉默着。噤而不答。
姜雄惊讶的嘴都快合不上了:“操你妈你没毛病吧?”
我:“我上那儿干嘛的。”
好赖不计我现在是个警察。
沉默了一会。
姜雄抬起头,盯着油腻腻的天花板看。头上的电风扇一圈一圈的转着,上头拴着赶苍蝇的彩条晃晃悠悠好像要掉进盘子里。
我:“哦呦,你这是心疼我了?”
姜雄骂了一句:“滚犊子。”
我:“心疼你就说呗,有时候我也……挺心疼我自己的。”
我挺烦和姜雄拌嘴,他一骂起街来没有个头儿。
我:“别瞎操心了,我给你说个秘密,你给我保密啊。”
姜雄:“原来我以为,吃皇粮顶多就是吹吹空调贴贴封条。现在倒好,你他妈都快要躺下盖上国旗了。”
我:“长得丑想得美。”
对于这种玩忽职守慵懒怠政的干事就应该给予无情的嘲讽与批判,万万不可姑息养奸,间接加速社会的腐化和堕落。
姜雄:“去他妈的人民公仆别干了咱俩回开封路接着逍遥自在吧,隔三差五让人开上两回总比瞅着自己个盖上国旗强啊,死了连个和黄副那孙子握手的家里人都没有!”
我把最后一口雪碧喝干,毫不犹豫的回答他。
我:“那是你。”
姜雄:“啊?”
我把易拉罐捏瘪,顺手扔到垃圾堆里。新城区就是好啊,垃圾桶擦的干干净净,可回收不可回收的标志印的清晰又漂亮。
雪碧的甜劲过了,涩的难受。
我:“回去逍遥自在的那是你。”
姜雄不吱声了。只是低着头喝酒。
他知道我以前干什么的。一本社会渣滓的教科书,找死功能和等死模式同时运行。
姜雄:“刚才你要和我说什么,什么玩意让我给你保密。”
我笑了笑:“我想找个对象了。”
姜雄也笑了:“滚吧你。”
最后结局很温馨,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我不是幸福的教徒,我连期待时来运转的权利都没有。
七夕快乐。
最后我俩无师自通,连给扫黄办同事的咨询电话都省下了,姜雄轻车熟路的带我一起羽化而登仙。在一家经济实惠的夜总会里,我俩各自物色了猎物。
黄副讲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千万别谈感情。
钞票到了位,美人儿答应约会。
姜雄暗搓搓的凑到我耳朵边吹风。
姜雄:“哪的旅馆今天打折啊?”
我:“相信我,新河区的。”
姜雄:“你上哪的?”
我:“新河区的。去你妈的,尴尬不尴尬?”
姜雄:“得得得,净事儿。”
我极度怀疑他有可能为了省几块钱和我隔着一堵墙鸡犬相闻。真他妈尴尬。
我的七夕,就是被追打的没头没尾的电影,未来的康庄大道和杯弓蛇影,最后花钱看人架意大利炮,酒店的灯光摇来晃去悠的我直反胃。
我在床上坐了一会,给了我的这位素昧平生的朋友几百块钱。然后试图把他打发走。这位朋友非常诧异。我只知道他姓孙,我们姑且把他成为孙先生。
孙先生:“啊?”
我刚拽过来枕头垫在脖子下面,困劲就上来了。
我:“啊啥,有事没事,没事走吧。留下来我也不管早餐。”
孙先生:“大姐,你……”
中国谦敬文化当真玄妙多变,说不定一不小心让人把头都打爆了。
我:“你叫点啥不好。你要是死了就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孙先生:“我服务不到位?”
神情疑惑又沮丧,简直像个英剧里头忧愁的侍者。
我:“你猜呢。”
孙先生十分肯定:“你说,我改。”
我:“你倒是挺敬业的啊。不用。”
孙先生:“大姐。我说你。”
我:“滚。”
孙先生:“哦。”
然后他检查了一下有没有遗落的东西,转身出门了。
我点了支烟,躺在床上一口接着一口抽着。
过一会孙先生又转头回来了。
孙先生:“不对啊,你骂谁呢?”
我:“你这反射弧可以啊。明天到新浪上班。”
孙先生考虑了一下我的提议。想了想,没有相信。
孙先生指了指我手里的烟头:“你那样容易着火。”
我:“知道了。你还有啥事?”
孙先生:“没事了。”
我:“没事就回去上班。”
孙先生:“我在哪见过你吧?”
我:“有可能,下一会我再见到你就可能是在医院了!”
孙先生:“你有啥心事儿?”
我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烟也在床头柜上捻灭了。
我:“记住啊,回去以后要是有人问起来,咋说知道不。”
孙先生略一思考。
孙先生:“春宵苦短日高起。”
我:“无师自通!”
我心想这男人有点意思啊,淫词艳赋理解的倒是挺透彻的。
孙先生:“你们能不能告诉我是为啥。透露点线索也行。”
我:“大哥,你别问了。”
孙先生很不甘心:“问问又没啥。”
我:“因为你长得太难看,越看越难看,你们店里的灯把我眼睛晃花了,当时没看出来你长这样子咯。”
孙先生信以为真,皱了皱眉头:“我的眼线笔不防水吧?我就说不能买便宜的。”
我:“天啊。”
孙先生:“是不是花了?”
我:“眼线笔不背这个锅啊,你整体难看,综合性搭配不协调。”
孙先生:“哪不协调了?”
我无语:“……大哥,你走吧。”
孙先生用一副奇怪的表情注视着我,良久。
我没吱声,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响起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