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同德路慵懒的打着呵欠,鲜嫩的手指随意一指,将斑斓夜生活肆无忌惮的铺陈开来。烟味,酒味,动情的男女身上散发出的荷尔蒙的气味,构建了这座建在地狱上的天堂。
是夜,我拎着一个西瓜在不夜城里迤逦前行,像个筋疲力尽的异乡牛仔。
我回来找那位冰雪聪明方才使我逃过一劫的先生的,这个西瓜权当表达我的谢意,总不能空手套白狼。
找到孙先生时,他正靠在柜台上嗑瓜子。
孙先生:“哎,你还真来了啊。还自带了个果盘。”
一边说,一边把瓜子皮往大理石吧台上吐。薄薄的嘴唇一抿一吐,还真是把嗑瓜子的好手。
我:“你要不要,不要我拿走了。”
孙先生立刻表示:“我要啊,大热天的吃个西瓜多得劲啊。咋把它整开。”
我:“那不有内保的兄弟吗,你去借个砍刀,不就完了?”
孙先生想了想,思索多时大概依然未见其中端倪。
孙先生很傲娇:“我不去,要去你去。”
我:“你吃不吃了。”
孙先生把声音压低,连头也压低了下来,对着我抱怨道:
“我才不去找骂去呢,本来他们就瞧不上我,我再上他们眼前晃悠去,啊,大哥借我个砍刀,我切一下西瓜。我贱不贱。”
我想了想,就是不去转头看那些穿着刺绣棒球服或者汗衫的男人们,我依然能在他们灼灼的目光下感觉芒刺在背,在别人的地界最好的选择莫过于夹着尾巴做人,这是规律,也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
孙先生的敏感比起我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不过一想到这个我从一车西瓜里挑出来的瓜中翘楚,我自己一口都吃不到,我就感觉到丝丝遗憾。
我:“那算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孙先生:“不行,我现在就要吃。”
我训他:“给你脸了是不是。”
孙先生咳嗽了一声,往我耳边凑了凑,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
孙先生:“给我点面子,咱俩的事都传开啦。”
我自认倒霉。
我举手投降:“好好好,你是大爷。”
我摸出来卡簧,掰开用打火机烤了烤,噗嗤一声扎了下去。
孙先生嘲讽我:“设备齐全哦。”
我:“你吃不吃。”
孙先生:“当然吃了。你就多余问。”
吃了两口西瓜,我随口问起来。
我:“你叫什么名啊。”
孙先生:“孙平,一马平川的平。我知道你,你叫钟雪。”
我问:“你怎么知道的。”
孙平不假思索的回答:“在局子里头的时候,听审讯那两个条子唠嗑,听说你的,你挺行啊,风云人物啊。哎,你吃这块心儿,心儿比较甜。”
我:“谢了。他们说我啥了?”
孙平:“就说你败坏风气,不知道是哪个领导家的亲戚,把黄副局长都压的一愣一愣的。”
我笑了笑:“还说啥了。”
毕竟大家都心照不宣,我们这个城市里,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相当好的一个时代了吧。
孙平:“还说别人问都不能说是你同事,丢人丢大发。”
我点点头。毕竟出身就是不一样的。
孙平:“唉,你真是哪个大官家的的亲戚?”
我:“不是。”
我正准备把背熟的背景材料搬上台面说服他时,他反倒轻而易举的相信了我。
孙平:“我觉得也不像。”
我:“为什么?”
孙平:“知道你这么能玩这么能浪这么能惹事,家里咋还能把你往这一万个人盯着的地方送,早晚闹出点什么事收不了场。不如送哪个地方悄咪咪去当个公务员,村官也挺好的啊。”
夜总会光怪陆离的灯光下,我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他一番。
我感慨:“哎,我说你平时傻了吧唧,这玩意看的倒挺透啊。”
孙平:“就是呗。对了,你是干嘛的?片警?”
我挠头:“没编,博士生。”
孙平:“临时工呗。”
我:“差不多吧。”
孙平一脸的鄙夷与不屑:“就你这个作法儿,你啥时候能转正啊。”
我苦口婆心的劝他:“我发现啊,你傻的不单纯,你还欠揍。”
孙平:“你别老跃跃欲试的,别忘了谁把你救出来的,白眼狼。”
我:“谁他妈把我送进去的?”
他想了想。这个功过要想相互抵消还是太牵强了。
过了一会,领班过来,一边打着领带一边招呼孙平。
领班:“1055包间来客人了,赶紧过去。”
孙平反驳:“不去,我西瓜没吃完呢。”
领班:“你有毛病啊?赶紧去。”
孙平:“行吧。那我不和你说了,我开工了,你坐会,我估计是选不上我,一会我还得回来。”
孙平站起身,揪了张纸擦了擦手,跟着领班转头去了某个包间。果不其然,一根烟的功夫,他又出来了。
我饶有兴趣地问:“怎么的没选上你啊。”
孙平:“我都跟你说了我的眼线笔不防水。便宜没好货,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