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头顶上炸开了一个雷。
好像全世界都知道我杀人了一样,看来我还真是没有作恶的天赋。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再结合昨天刘龙寻的说法,和关流突如其来的顿悟,那么大概就能整理出来一条完整的线。
关流有几斤几两我再清楚不过,夹缝里求生存的货色,能保住自己姑且不易,他既然敢斩钉截铁的告到黄副那里去,手里不可能没有点东西,那这东西的来源就显得格外令人商榷。
周野手里有东西,我不信。但如果加上一个谷书记,由不得我不信。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周野无异于一条蛰伏着的毒蛇,在我的卧榻之下盘根错节。
——随时准备着给我致命一击。
而谷书记的想法也非常好猜,除掉我,如同斩黄副左膀右臂。虽然我可没有他想的那么重要,我连自己的棋局都左右不了。
我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是吗,说的好像周野他自己是个三有五好八热爱的入党积极分子似的,他非要报警那就让他去呗。”
男孩子强调道:“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我坐到他旁边,抬手压着他的肩膀,一边把玩着他鬓角稍长的发梢,一边饶有兴趣地问道:
“那怎么个复杂法儿呢。”
男孩子犹犹豫豫地说:“具体…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过有人和刘龙寻说的。”
我:“怎么说的。”
男孩子:“他说,‘周野掐着黄副局长手下那个女的的命门,姓谷的不可能让黄副局长息事宁人,不过他还不敢逼黄副局长的宫,真把他逼到丢卒保车,到那时候还不知道是谁倒霉。’”
我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是什么,就这?”
男孩子很失望。
我:“那你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呢,想让我知恩图报?”
男孩子盯着我的眼睛,一副执拗的模样。
“……我还知道很多秘密。你以为你有多牛逼吗?别人都在琢磨着怎么弄死你了你还不知道!”
我:“正常,这群人不就是干这个的么。不琢磨这个,难不成去琢磨哪家炸酱面好吃?你以为谁都是我呢?”
男孩子无语,贝齿把下嘴唇咬的发白。
我站起来。
“管好你自己得了,小兄弟,不管你听见啥,烂在肚子里。祸从口出,知道不?”
我正拧门把手的功夫,男孩子不知道又给我构思出了什么罪名,大喊一声:
“我要告你!”
我回头,疑惑地问道:“告我什么?”
男孩子振振有词地说:“你们头子,可不知道你嗑药吧?黄副局长那么个一丝不苟的人,要是知道自己的亲信染上了毒瘾,保不齐是在谁手下当差学会的毛病……”
我乐了:“我服了,我服。”
男孩子看着我,怒目圆睁。
我:“你赢了,你威胁到我了,我投降。”
……
于是,在这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拎着一箱钞票和一个男孩子,回到了单位。
我进了黄副的办公室,黄副抬起头看了看男孩子。
黄副:“可以啊,老牛吃嫩草。”
我:“那可不,这不是寻觅青春的气息嘛。”
黄副:“要脸不。”
我:“您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我从认识您开始就再没要过脸。”
黄副:“就知道扯淡。说正事。”
我点点头,回头对男孩子说:
“你去外面等着。”
男孩子出去以后,黄副打开箱子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
黄副合上了箱子。食指在箱子上敲了两下。
黄副:“不懂事啊。”
我点头。
在这个风口浪尖没人敢直接接钞票。一旦东窗事发,每一张钱的编码都是会加进计算罪责的公式。
黄副把箱子推给我。
黄副:“不用洗了,直接散了吧。”
我:“全散?”
黄副白了我一眼:“你敢接?”
我搓了搓手:“不敢啊,我还想美滋滋的多活两年。”
俗话说和谁过不去别和钱过不去,钱这东西谁不爱。
然而但凡能真正长久的占有财富的人,至少知道一件非常简单的事,那就是什么钱拿得,什么钱碰都不能碰。
黄副:“我看你现在活的就挺美滋滋。”
我:“那。恩师,有件事我要和你说。”
黄副:“关于谷书记的?”
我感慨道:“恩师真是料事如神。”
黄副:“少给我戴高帽,你以为关流那种半死不活的垃圾人怎么怀疑上你的?”
我:“那他该不会……”
黄副:“不可能。姓谷的暂时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还反了他了。”
我满目忧愁,深深地叹了口气。
爱情能让人变成诗人,愚蠢也会。
“那恩师我咋办啊,我要被送上法庭,接受正义的审判了。”
黄副乐了:“那我多清净,何乐而不为。”
我哀叹一声:“您可真残忍……”
黄副看着我,眼角弯了弯,挤出几丝笑纹。自从知道了我随时有可能被送上法庭,下半辈子只能自理,他不仅没着急,好像还挺开心的。
人家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看我这就是认贼作父。
黄副又问:“那个小孩儿是怎么回事?”
我:“算是从他那儿听到的这个消息吧。”
黄副:“哦?乱搞还搞出来情报了?”
我信口开河:“那可不,平时还得多乱搞……”
黄副骂了一句:“去你的。你领来的孩子,你养着啊。”
我又和黄副扯了几句,拿着箱子出了门。
男孩子坐在门口的沙发上,抬头看了我一眼,站了起来。
男孩子拽了拽自己的裤子,问我:“你们领导和你说啥了。”
我随口回答:“你懂个屁啊小毛孩子。”
男孩子又问:“那我以后怎么办啊?”
我从自己的桌子上拿起搪瓷的大茶缸子,若无其事的走到饮水机跟前打水。
“你以后怎么办关我啥事啊?”
男孩子脸都急红了:“你还让我回去啊?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我直截了当地断了他这个念头:“关我屌事。”
我还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男孩子扯开嗓门,像个来公堂击鼓鸣冤的弃妇一样,在局子里一边疯跑一边放声大喊:
“你们这个好同志,钟雪,把我猥亵了,我要讨个公道,谁能给我讨个公道……”
操他妈,他这小子是生怕我的名字在我们局子里还不够臭,我赶忙放下茶缸子就去抓他。
这小子在局子里咋呼着手臂上蹿下跳,得空就钻,活像只受惊的老母鸡。
我费了老大劲儿把他抓住,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我压低声音说:“你别在这儿给我搞事儿!”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拼命的挣扎起来。
这个节骨眼上姜雄这个倒霉玩意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乐呵呵的帮男孩子从我的禁锢里挣脱开来,用调节纠纷的人民公仆稳健而和蔼的语气说:
“怎么了,小朋友,有什么委屈,你和民警同志说说。”
男孩子委屈极了:“她猥亵我!”
姜雄立刻谴责我道:“天啊,真是丧尽天良。钟雪,我真是看错你了,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呢,你让人家孩子以后怎么做人?”
我破口大骂:“做不了人做他妈狗。你他妈又从哪冒出来的,滚犊子。”
姜雄终于忍无可忍,迸发出一串串拖拉机一般婉转动听的笑声。
我把男孩子推到一边,一甩膀子把正装外套脱下来顺手一丢。
“笑啊,你接着笑。”
姜雄赶忙摆摆手,对我的人品给予了高度评价与肯定,积极维护同事之间的和睦关系,还很贴心的替我辩解道:“我错了,不笑了不笑了,谁没点小秘密啊。”
我手里攥着武装带:“把这小孩儿送回去。”
姜雄问:“送哪儿去?”
我一甩手,武装带用力抽在办公桌上,胶合板咔吧一声就裂了。
“你他妈说呢?哪来送哪去呗!啊?还能拿去,砌到水泥里去啊?”
姜雄憋着笑:“知道了。”
男孩子一把抓住我的衣服:
“我不回去!”
姜雄:“为啥?”
男孩子吭哧了半天,低下头哭了。
姜雄拽了拽男孩子:“你一个大老爷们,这点屁事哭啥啊?”
男孩子不吱声,就是抓着我的衣服,一个劲的掉眼泪。
男孩子:“我求你了。”
我:“少给我来这套。”
男孩子:“求你了。”
说着话就拽着我的衣服有点要往下跪。
姜雄:“那个什么玩意,钟雪,你跟我过来一下啊,唉,你那个武装带先放那儿吧,你老在手里攥着怪吓人的。”
姜雄把我扯到一边:
姜雄神神秘秘地凑到我耳朵边上:“咋回事?这对你依依不舍啊?”
我:“舍你奶奶个腿,你看不出来这……”
我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我:“去他妈的…以后这事谁爱去谁去。”
我扭头走到男孩子跟前。
我:“能不能少给我整事。”
男孩子吭哧吭哧地小声哭:
“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我真的没办法了。”
我:“姜雄。你领着吧。”
姜雄:“靠。啥玩意?”
我:“我说这孩子你领着吧。”
姜雄:“我靠,我一大老爷们带一孩子,你咋想的?”
我不耐烦地一摆手:“得,指不上你。你连自己都管不过来呢。”
姜雄一只手放在胸口上,心有余悸地说:“你他妈吓死我了。”
我转头问男孩子:“你叫啥名字,今年多大了,有没有家里人。”
男孩子回答:“我叫聂昌,16,没有家里人。”
“那行吧……你跟着我吧,暂时,我说暂时,听见没有!”
男孩子转头对姜雄说:
“你听见了吧!”
又对我说:
“可不能反悔!”
我没吱声,端着自己的茶缸子去前台接水。
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