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不思进取,钟雪首屈一指。
我天天在病房里躺着,桃花在病床上开到荼靡,绚烂如同青葱岁月里少女的笑靥,几乎要溢出房间把整个医院淹没。
我伤势稍有起色,立刻马不停蹄的前往儿科部和迟大夫长相厮守。
他接待病人的时候,我就坐在他诊室里的沙发上等着,看他柔声细气地哄着被病痛折磨着的小孩子,笑容像惊蛰的春风。
简直了。
黄副知趣的给我放了几天假。
黄副意味深长地说:“我有种感觉,你可能要连着修产假。”
我说:“承您吉言。”
我认为这必定是场艰难的持久战,为此,优秀的警校毕业生钟雪,特意拿出了战术理论课的笔记,开始独立规划一场温水煮青蛙的特殊战役。
首先,我有必要制造一个吸引他的理由,生活不是总裁文,帅气的老哥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你一见倾心。再者说了,钟雪小姐姐自以为一张千篇一律的脸,再加上前不久的一级毁容,怎么看都不属于让人食指大动的类型。
那么内在涵养就显得极为重要。
人们都对自己未知的生活方式有着无穷无尽的好奇。越是家教优良严谨,从小被严格要求,中规中矩长大的乖孩子,越向往生死一线的逃亡,越渴望狂野奔放让人脸红的女郎。
于是,医院走廊的窗前时常能看到我笔挺的身姿,我披着大衣,拧着眉头看向窗外,好像面前就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当然了,我还需要一个助攻,一个辅助我装逼的小助手。这肯定是指望不上姜雄了,他可能会活活笑死在这里,吐出一两片肺叶也在所难免。
黄副损了我一顿不务正业,然后在我的再三请求下,又再三强调下不为例。
不得不承认,十年磨一剑,四十年磨出了黄副这么个极品。演什么像什么,他乍一次出场我吓的心都漏跳了半拍,以为出了什么足以惊动国防部的大事。
迟大夫正在我跟前查房,黄副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我一脸的从容不迫与饱经风雨。
“恩师,我不想再干涉这些事了。”
黄副拿出一脸非你不可。
“你是那个人(我也不知道是哪个人)钦点的,那个人咱们谁都惹不起!”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面对着窗子,往远方眺望着。
“山雨欲来风满楼……”
感谢黄副的精彩表演,从此以后迟大夫看向我的眼神都多了点好奇和敬佩,有一次还问我一句:
“你们平时的工作真像电影里似的那么危险吗?”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冰山一角。”
迟大夫“啊”一声感慨道。
现在迟大夫的口味已经被吊起来了,但这时候形成的印象很容易先入为主,比起未来的女朋友,他更可能把我联想到新闻联播里的板着脸不苟言笑的家伙。
这时候,我就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向他展示我的性格中的另一面,让他“啊她还挺温柔的”。
于是在摸了不知道多少小孩的头,又被不知道多少家长当成动机不纯的人贩子,扭送警察局以后,我终于构造了一副精美绝伦的画面。
迟大夫一出门,正好看见走廊另一侧的女子,蹲着身子,正细声细气的哄着一个小孩子。阳光在我的侧脸上飞舞跳跃,让我的笑容看起来如诗如画。
余光里迟大夫站定,看了一会我,然后舒心的笑了,这才去忙别的事情。
计划进行的顺利极了。
又一天,我在走廊里晃晃悠悠的构思下一步偶遇,每一步计划都让我头疼不已,但要干脆利落放弃了迟大夫,我又舍不得那张漂亮的面孔。
我正愁肠百结的时候,我听到一声奇怪的响动,很熟悉,我回忆了一下,就像黄副在办公室里收拾搞事的学生时候一样。
声音就来自迟大夫那屋,我下意识把门踹开冲进去了。
是一场很常见的医患纠纷,小患者的家属凭着百度知道上的一知半解,对迟大夫开的药提出了异议,最后愈演愈烈大打出手。
我非常利索的把惹是生非者扫地出门,暗地里感谢他们赐给我这等机会。我陪迟大夫在办公室给额头磕破的伤口上药,顺便就把正事给办了。
我和迟大夫随便聊了几句。
迟大夫很矜持,公是公私是私,还顺便给了我一点饮食指导,可我一点也不想听,不然我喝可乐不如要了我的命更干脆。
而个人感情,迟大夫没有一点提出来的意思。
事到如今我得逼他一逼。
我和他说:“我明天转院了。”
他问:“去哪里?”
我回答:“北京461,上头还挺重视我的。”
他说:“你这个身体,现在能出院吗?”
我笑了笑:“没问题啊。不和你说了,我回去把那个行李收拾一下。”
我眼角余光一扫,迟大夫就有点坐不住了。
迟大夫:“以后还能在见到你吗?”
事情比我想的还乐观。
我笑道:“当然了,那时候你就是全国最有名的儿科大夫。”
迟大夫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我又说:“还是说,迟祺你有什么想和我说?”
迟大夫没吱声。
我按住他的手,吻上去堵住他的嘴巴,迟大夫像被蜜蜂蛰了一样紧紧抿着嘴唇,我真怀疑他有可能憋死了。
我一摸口袋,今天事发突然,准备不充分。
妈的。
我用了一点制服罪犯的手段,以嘴唇差点肿成香肠为代价,终于,被迟大夫甩了感谢的一耳光。
迟大夫真的上不来气了,一声没吭,胸口上下起伏。
然后迟大夫骂人了:“你发疯啊?”
我别开眼睛,脸上挂着冷冷清清的微笑。
我:“不好意思,失态了。”
然后我就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经验以后,发现朝思暮想的迟大夫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嘴唇像败絮一样让人性质全无,再看迟大夫就没那么有吸引力了。
毕竟只是徒有其表,一个外形像他,用来寻求自我安慰的傀儡。
结果又过了几天,迟大夫找了个借口,又到我这儿来查房。查房就查房,眼睛老是透过眼镜上方的空隙偷偷的瞄着我。
我没理他。
后来迟大夫又罗里吧嗦的约我出去玩,说实话,他这么磨叽的人我也是头一回见。
按照他的原话,他迟到了一个小时的原因是他不知道打哪一条领带,只好挨个儿都试了一遍,最后还是不知道,只好不打领带,结果发现选的衬衫不打领带不好看,结果又不负众望地试起了衬衫。
我真后悔没和他说穿白大褂来约会。
约会很不愉快,我们用最多的时间做了最少的事,他在门口挑选冰淇淋的口味儿直到电影开场。又在电影途中哭光了我所有的纸巾,最后不得不又哭湿了我和他四只袖子。
最后我们去吃饭,用了一个小时点菜,最后还是我拿过了菜单,用了点在道上摸爬滚打的经验,点了几道无功无过的菜。
他很不好意思地说:“我选择困难。”
我还能说什么。
吃完饭我打算把他领到宾馆把正事办了,他执意要回家。
他说:“晚上外边不安全。”
我看了看迟大夫,一时间突然觉得他眼睛清澈个鬼,笑容阳光个鬼,嘴里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不幼稚。突然感觉到以前自己瞎了两只狗眼,把乳臭未干当心地善良,把手足无措当高风亮节。
最后我还是把正事给办了。
迟大夫坐在床边认真的阅读安全套的使用说明书的时候,我坐在窗子边点了根烟,思考这没有什么值得思考的人生。
然后人生中的第一次把他给疼哭了。
完事以后他认认真真地对我说他会负责的,会认真的为了我们的未来着想的,他的未来规划,我听了一半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起来,一睁眼就看见他的睡脸。
我他妈的从一大早上就开始犯愁。扎心啊,不愿意面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