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殇。纷乱的火把聚集在河岸边上,在最后一道夕阳消失在水面的刹那,一支响箭刺破了宁寂。数以百计的士兵和雇佣军在这里守候着,直到那些肮脏的黑烟出现。这是来自戈文镇家族的委托,三天前枫炎等人回到哀嚎峡谷时接到了戈文的来信。信中指出,那些来自地底的生物再次袭击了他们的镇子。
“神祗拥有天国,地精占据了地下,而我们生存的地方只是渺小的土地。六大王国座落在这片孤单的海洋上,看不到尽头也无法睹见希冀。无论是海兰乌拉还是青族之国,所有的人都是如此。”枫炎勾勒出简单的世界轮廓,虽然绿殇压根儿不知道其他的五大王国长啥样。
在此之前,她所知道的只是风岚郡一方土地上的事情。每日为了房租争论不休的房东太太们,市场上每一种蔬菜的价格,以及风岚郡形形色色的投机商人。
各个城邦每年总要组织民兵和雇佣军抵抗来自地下的怪物侵袭。怪物的悬赏也是价格不菲,它们身上的东西一向被炼气者和剑魂士看好。
她三根手指抓着流光,按照枫炎的指导将剑在手中不断旋转,她面对的是一个浑身清灰色,头发根根竖起的亚类。它浑身披负着皮甲,手里抓着巨大的棒子。枫炎他们三天前参加了戈文镇的讨伐队,据说在戈文附近发现了地魂族的穿界之洞。按照古老的教廷神话解释,这些怪物喜欢吃孩童的内脏滋补灵魂。
但这些灰色皮肤的怪物不喜欢吃小孩,它们喜欢抢高级丝绸和香料,除此之外它们还愿意和漂亮女孩拉手。枫炎把绿殇推到前面,让她自己对付一个。“它们并不可怕。”枫炎的低语回荡在绿殇耳边。
“如果想要帮忙的话就把它干掉。当然,猎杀地魂族的银子我们是不会付给你的。权当做你支持黑天国的经费,如此高尚,如此纯洁的灵魂呦,但愿那位张开黑色翅膀的天使会保佑您准确无误堕落地狱。”
混蛋,我的钱一分都别想少!绿殇紧紧抓着流光,地魂族战士发出尖利的怒吼。它说着绿殇听不懂的语言。绿殇也没有听懂的必要。更不必有任何负罪感,因为那家伙正式挥舞着满是钉子的棍棒乱吼着扑了过来。
小的时候总督手下的教习教过她一些步法,她身子微微一倾,向右滑了出去。流光刺进了地魂族战士的脊背,绿殇用力拔出剑跳到一边。“结束了么。”
不,还远远没有。地魂族的生命没有那么脆弱。如绿殇所见,被流光刺破的地方停止了流血并迅速收缩表面。它们青黑的血液看起来更像是粘稠的沥青,而不是维持生存的生机之血。“把剑端平。”她小声告诉自己,虽然枫炎不会出手,但至少枫炎的声音能帮自己驱散恐惧。灰色的地魂族退了几步,它再次发起了可怕的进攻。
它的狼牙棒几乎快要扫到绿殇的鼻尖,这一次绿殇看破了那家伙的攻击。她将手中的短剑划出一道三角形的轨迹,一击刺进地魂族的腹部。接着她的剑魂被释放而出,淡色的剑痕从内部呼啦一下抽取了地魂族的生机。它的生机之血滴滴落在地上,然后在那鲜血上绽放出了蓝色的花朵。
“你办到了。”枫炎拍着手,绿殇不知道他一直在什么地方看着自己。他让绿殇离那些草丛远一点,这里每一丛灌木里都有可能钻出一个地魂族。他从那块高高的岩石上跳下来。“让我看看这个家伙价值多少。”每个地魂族都有自己的标价,它们身上都有明显的特征。暗灰色的地魂族战士价值一个银币,而伍长或者更高职位的灰色地魂族价值三个银币到十个不等。其他贵族属性的地魂族价格会更高。不过那些家伙基本不回来到地面上劫掠,为了追杀几个地魂族也没有必要组织远征。
北原拖着他的战斧和锤子从河水里爬上来,他和那个高大的地魂族巨人战斗了足足半个时辰。北原的对手正是那种暗青色的眼睛的地魂族巨人骑士,它们出现的时候都骑着比马矮一头的胖蜥蜴。地魂族通常以一个巨人骑士为中心,三十个地魂族为一个战斗单位。这是它们的标准阵列。
“看,伙计们!”北原把巨人的头颅丢到岸边,人们看到这件战利品不禁齐声欢呼。一开始北原站在岸上和巨人战斗,但巨人一把抓起北原把他丢了下去。北原落水的时候用绳镖勒住了巨人的脖子,于是他们一起落入水中。“他娘的。我的肋骨都快被那混蛋捶断了。”
这次袭击码头的地魂族有四个这样的队伍。统筹战局的戈文镇司令一直注意着肉痛的损失报告,地魂族阵亡二十五人,雇佣军和士兵死伤三十人,受伤五十三人,失去战斗能力八人,永久失去战斗能力五人。
“报告大人,虽然我失去了双手和双脚但是我还是可以战斗。当心,我的牙齿可是很锋利的!”说这句话的人就该拉出去斩了,四肢都失去了还打个屁!但戈文镇的雇佣军有一些机械义肢,和原配的相比义肢显然动作僵硬,但只要运用的好还是可以行动自如。
北原和蓝杦他们都参与了前线战斗,只有叶夕和他的几个伙伴选择在后面为他们打理补给。戈文镇指挥枝安•戈文提醒士兵和雇佣军早些休息,地魂族随时都有可能再次袭击码头。这条河是戈文镇最重要的商道,荆棘河带不来的好运气它都予以了弥补。雇佣军住在自己准备的帐篷里,而戈文镇则给枫炎这些“江湖剑客”准备了帐篷。
他们很欢迎枫炎:戈文镇没有太多的正规军,而雇佣军又漫天要价。
蓝杦把帐篷安置在上风口处,这里能够迅速侦查到敌情。“现在大家汇报一下斩获的战果,先从我说起。”枫炎干掉了四个地魂族,击伤了六个。北原斩杀了巨人。蓝杦的战果大部分都被别人抢走了,毕竟弓手没办法割下远处敌人的脑袋。默默无闻的普通剑客盖地,他干掉了一个。至于昨天新加入他们的金格列,他击杀了一个敌人之后自己也被干掉了,原因是他没看到后边的地魂族伏兵。他们为这个人的离去感到惋惜。
戈文家族给所有的雇佣军都送来了那种劣质的米酒,枫炎等人坐在火堆旁开始料理伤口。“把你的剑拔出来。”枫炎示意绿殇利用流光来治愈大家。“小心点,别把我的生机抽干了。”青族之鬼在给予生机的同时就必须抽取其他人的生机。有一位乌克苏拉将军就因为部下的一时疏忽而被青族之鬼剑魂抽干了灵魂。所以王国卫队医疗队采用的都是药液炼金师。绿殇操控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每为其他人治愈一次,自己就会多一分疲倦。她清晰地看到自己项坠里的真息正在迅速消耗。
枫炎告诉她要学会操控真息。“真息完全消耗是很危险的。它来自于你的生命之源。真息一旦过度消耗,会严重损伤身体。”
“这算是在教我操控真息?”绿殇用余光看着微风吹拂的水面。夜女的针脚织上天空,遮蔽了本来闪烁的星辰。传说每一个无星的夜晚,都是因为夜女在天国哭泣。
绿殇坐在水边,双脚耷拉在石头上。
“不,我在教你如何操控自己的生命,因为它太短暂了。一个人,唯有合上人生的最后书页,才会发现自己最为珍贵的东西。生存的是残酷的,它伴随着苦涩,悲哀,以及那由不得思考的阵痛。”
在我失去的这二十年中,我一直都反复思索着这个问题。有一天,我终将离去,那时我的双手能握住什么呢。
“所以七夜对你伸出了这双手。就像你对我伸出手一样。我本该对你心生怨恨,用尖锐的语言在神前诅咒你。但我没有,反而在我的心中开始渐渐依赖起你们。努力想把自己也当作你们的一份子,可是我无法做到。明明,是那么向往你们的背影。无论如何都有一种追随的冲动。”
既然做不到就不要勉强。“我们注定会化作微不足道的尘埃,没人会记得我们。”
但我会的,绿殇想要大声喊出。可枫炎的目光告诉她绝对不能。她压低了声音,“哪怕所有的人都忘记了你们,我也不会忘却。”
就算作,我们的一个约定吧。枫炎提起他的恶鸦,他打算巡逻一圈再回去休息。
“七夜,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
嗯,很不错的人。只是让人有些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有时间让你一起去见见他,还有黑天国其他的审判者。”他带着绿殇在营地周围转了几圈,然后就地侦查。她就枕着一块青石呼呼大睡,实际上她并没有真的睡着。这样的夜幕之下随时都会有从暗中射来的冷箭,任何恩都无法预料下一秒发生的事情。枫炎告诉她不必担心,恶鸦会告诉他们危险的降临。绿殇相信枫炎,她微微闭上眼睛在这里小憩了一会儿。
她做了一个阴沉的梦,在迷雾中她跌跌撞撞走着,被无数荆棘划破了手脚。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身处此地。她来到林地的中间,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好像沿街乞讨的乞丐。她目睹一个人被钉杀在林地中的树上,一根长矛贯穿了他的头颅。不远处有个一动不动的守墓人。
“这里是什么地方?”
树林里的守墓人转过头,他默默地在地上刻下几行字。绿殇大致认得出其中几个,“列王城。”
梦境到此终焉,绿殇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诡异的梦。不过它并非神的指示。枫炎抱着恶鸦昏昏沉沉倚靠在树边,绿殇解下自己的袍子给枫炎盖上。就在她的手触摸到枫炎肩膀上的勋章时,枫炎突然坐起,左手按住靴子里的短剑。“怎么了?”
“有地魂族来了。”恶鸦会告诉我危险的来临,无需过多虚无的话语。在背面的山坡上,一队地魂族正在靠近他们。那些灰色皮肤的地下民族穿着暗青色的皮甲,拿着那种粗糙的铁制武器。只有为首的那个地魂族握着一把精铁长矛。很难想像他们如何从肮脏的地下提炼出这样的铁矿。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从人类的村庄偷来的。
这些地魂族看样子刚刚打劫过附近的村镇,它们的坐骑上堆放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其中还有一个可怜的女人。它们似乎没有发现枫炎和绿殇,于是在原地修整,顺便打理一下从村镇里抢来的东西。就在这时,枫炎爬上小丘,用剑指着地魂族人。
“抱歉呢,你们的胜利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