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鼹鼠们袭击了戈文家族的粮仓。鼹鼠,这是人们对地魂族袭掠者的蔑称。它们偷走了大量的粮食,以至于戈文家族不得不延迟对雇佣兵的补给。枫炎和北亚的梯队在一天之前就赶往了北部山地,而伊尔卡斯先生的第三梯队一直都停留在原地。在北部山区地带没有七天的口粮是无法支撑下去的,那地方连野兽都不愿意光顾。光秃秃的岩石遍布整个区域,有的时候这里还有强盗盘踞。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雇佣兵们气得哇哇乱叫,这些人恨不得马上飞到那里去和大伙并肩战斗。灰胡子伊尔卡斯则告诉大家稍安勿躁。就算是枫炎等人到了那里也不会贸然行动。佣兵团不是莽夫队。绝对不要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绿殇帮一匹马装好马鞍,她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叶夕在一旁看着她笨拙地将那些袋子放在马背上,“想不到你们平时做的事很有趣呢。在此之前我只知道,各地的起义者都是那些目不识丁,只知道拿着武器对抗王国的农民。”
那不过是起义军罢了,黑天国的职责不止这些。我们要斩断的是人世间一切不公平的利益关系。无论当权者是谁。叶夕自己也不觉得给马装马鞍是什么有趣的事,那本来是他每日的无聊工作。“我们的正义之刃会绽放着它永恒的光芒。那份微不足道的希望,在我们看来是如此神圣。带给我们这份信仰的人就是七夜。但据说黑天国的发起人还有另外一个。那个人只和七夜联络,听说。”叶夕环视四周,他盗贼的嗅觉告诉他附近没有窃听者。
叶夕低着头,眼睛看向旁处,并竭力压低声音:“据说那个人是朝野中一位很有头脸的人物。是他一直给予黑天国支持。不过七夜后来就很少和那个人联络了。”
“枫炎常常说,我们是西部的审判之刃,除了枫炎之外还有其他的审判之刃么?”
“有的。列王城的雇佣剑士铁如星,被诅咒的灵柩夜行天,黑日之神洛殷。这些人的能力虽然我不能一一列举,但我知道,他们都是秉承着那位大人意志的审判之刃。”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另一片天空。他们都是这个王国最杰出的剑魂士。
即便是最杰出的剑魂士,也没法和王国抗衡吧。绿殇给马匹擦洗着身体。
“嗯。”叶夕点点头,“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肉食者谋之,就是说的这个吧。乌克苏拉到底是谁当政,和我们没有关系。找到自己立足的地方,在那里我将会始终保持着我灵魂的独立,涂上属于我的色彩。你也一样吧,绿殇。”
嗯。我们是同属。绿殇把最后一块布投进木桶,顿时木桶泛起了黑色的水花。
伊尔卡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些看起来快要发霉的干粮,对于他们而言这些东西都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附近荒弃的村落里找到的。附近的区域到处都是被地下居民破坏的迹象,人们早就携家带口逃往戈文领。“据说在先王时代戈文家族也是显赫一时的,那位贤王最喜欢听老戈文进言献策。虽然戈文家族的那几个老古董从来没有出过什么漂亮的计策。千机王一上台就把戈文家族的部分领土剥夺了,然后将戈文领主从公爵贬为男爵。”
“失势的贵族总是喜欢聊过去的历史。”绿殇无奈地苦笑,这些几乎快要发霉的干粮吃到嘴里总有股子怪味。叶夕带人在附近挖了一些野菜,这些东西最多只不过能替他们熬过开头的几天。时间紧迫,缺乏粮食,以及其他的必需品。他们还没有多余的布来包扎伤口。光靠绿殇一个人治疗是远远不够的,她最多只能维系重伤者的生命。一个人的真息毕竟有限。水,这是他们第二缺乏的东西。从港口装来的水已经用得差不多了。要想向那里进发就必须再找到水源。
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伊尔卡斯努力在记忆里搜索关于水的线索。他们在原地呆了一夜,第二天天不亮他们就立即动身。不能在原地继续等待,那样不会有什么结果。首先要去附近的村子看看有没有还可以使用的水井。之前他们光顾的那个村子,所有的水井都被填满了。这支人马从早上一直挨到中午,才远远看到一个荒弃的村落。绿殇默默祈祷,希望能在那里得到自己渴求的东西。喉咙里的干涸,伴随着紧张的刺痛感,让人从灵魂就感觉不舒服。
“嘘。”叶夕示意让大家安静下来。村落里随时都有可能冒出几个地底居民。叶夕先慢慢靠近村落,他左手一伸,从袖子里滑出一把小刀。他先试探着走进去,用身子贴着村子的围墙。石砌的围墙有几个缺口,上面还有几根那种粗糙的地魂族长箭。看样子村民在离开村落之前组织了有力的抵抗。几个地魂族的遗骸挂在空荡荡的旗杆上,似乎代表着村民的胜利。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也不存在地下居民。村落里除了边缘地带的屋子被毁掉之外,内部的房子都很完好。“看样子这里的人把地魂族赶走了。但他们应该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所以有秩序地撤离了。”屋子里一丁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留下。他们找不到一粒米,一撮面,甚至是一片菜叶。伊尔卡斯翻身下马,他的左手紧紧攥着拳型。绿殇小心地跟在叶夕后面。
“去附近看看有没有能用的水井。”伊尔卡斯发誓要在这片区域找到补给。那些万恶的村民,真心一点东西都没有留下。他下令翻开一个又一个储物仓,寻找储物仓下面的密室。通常大户人家都会由很多藏粮食的地下仓库。果不其然,他们在一块木下面找到了一个仓库。里面有几十袋磨好的面粉。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散落的金币。
一个雇佣兵随即拿了几枚在手里,结果他招致了伊尔卡斯的一鞭子。灰胡子的伊尔卡斯扯着喉咙呵斥:“小子,你给我记住,我们是佣兵,不是强盗。不能恪守佣兵之道的人都给我滚得远远的!我们拿这些面粉是为了生存,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偷窃。我们必须要保持自己的纯洁,哪怕一点点的罪恶都会让人堕落。我无法想象当自己来到神主的面前,陈述自己一生的罪过时,会增添上盗窃的罪名。”
那个佣兵战战兢兢退到后面,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第三梯队队长。那个小佣兵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叶夕却弯下腰,将那些金币一枚枚收入囊中。绿殇想要阻止他,“这样不太好吧。”
“我可不是啥佣兵,也没有什么道德需要坚守。我只不过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小盗。不会在乎增加一点罪恶。”
“我奉劝你,老弟。相信我,恶事还是少做为好。”伊尔卡斯捋着胡须。
“乌克苏拉不需要圣人。永远。”叶夕回应道。他已经把金币装进了最靠近心脏的口袋。外面的士兵似乎找到了能用的水井,在这个村子他们总算找到了期待的东西。就在他们庆幸自己运气不算太坏的时候,几个士兵突然惨叫了一声,然后直直地倒了下去。他们的脸色铁青如死,从指尖处流出漆黑的血液。绿殇赶到时,四个士兵已经一命呜呼。剩下的几个士兵还倒在地上打滚。
“剑势,生之痕!”绿殇连忙释放出剑势,生之痕汲取了周围草木的生机,并将其慢慢补入伤者的灵魂。即便如此,仍旧无法遏止住那侵袭的痛楚。
没有用的,伊尔卡斯用力地抽了口气。“是毒药。”那些村民在撤离之前在井里投了毒,为了防止那些地下居民占据他们的土地。伊尔卡斯用力踢向身边的木桶,他完全感觉不到脚趾的疼痛。“所有人,把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全部倒掉。”
他像极了疯狗。“狗娘养的。第一个牺牲的同伴居然是死于自己人之手。”他懊悔自己没有认真检查每一口水井。那几个被毒药所困的雇佣兵企图用短刀结束自己的生命,但绿殇制止了他们这样做。只要生机源源不断涌入他们的身体,毒药就能慢慢化解掉。
死神的双手三次抚摸过他们的脸庞,但他们每一次都被绿殇的青族之鬼拉回人间。要好好活下去,绿殇一再安慰着这些士兵。他们身体里的毒药慢慢随着一滴滴鲜血从他们的皮肤里逼出。她连续几个时辰不间断地为他们治愈。绿殇项坠里储藏的真息也消耗殆尽。她使出最后的力气帮那几个雇佣兵逼出体内的最后毒液,自己倒在地上仰望着遥远的天空。
佣兵团感谢你们。伊尔卡斯抱起绿殇,把她放在营地的草席上。
“抱歉。”伊尔卡斯咬紧牙关,他不知道还会有人多少人牺牲在这条巡礼之路上。没错,他们现在就像在接受神祗的巡礼。每一刻都必须接受神的考验,他们也可以选择像个懦夫一样退却,只要他们退却就会有一线生机。然而,要丢下枫炎他们……做一个背负着骂名的卑鄙小人,推脱掉所有的责任吗?
伊尔卡斯,这个男人,从来不知道何为退却。与其像一只老鼠那样惶惶终日,可怜地在角落里饿死,倒不如像个英雄那样,奋起反抗,反对这无端的运命。
灰胡子的男人走到帐篷的门口,外面聚集着第三梯队的雇佣兵们。他一字一顿,似口含着生铁,连话语都变得冰冷:“明天,我们向北部山区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