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们是在上游和枫炎汇合的。北原坐在水边大口大口喝着袋子里的浑浊液体。
“看到你们迟迟没有到,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我们俩特地在这里等你们。没想到那个伊尔卡斯居然打算挟持你们。我们对那个人的信任有些过头了。”
“好慢。”叶夕嘟哝着,“如果你们来得再慢一点,我怕是已经被那家伙斩首了。剑魂士和剑魂的契约可不保证我不被那个疯子杀死。”
“那分明是你能力不够。叶夕,即便是溪莱都比你强大。若是你能够明白战斗的快乐,那么就没有什么能够让你产生心的迷惑。”蓝杦把叶夕的头放在自己的胸膛上,他觉得自己都快呼吸不上来了。蓝杦的胸部散发出来的不是那种淡淡的乳香或者浓郁的花味,而是带着一种咸咸的并伴随恶臭的汗味。
“很过分的说法。我本来就不是战士,只是一个无名的匪盗而已。”
与其关心我的事倒不如去看看绿殇,她已经很疲倦了。
绿殇一直坐在原地,浑身都在战栗着,一颗颗豆大的冷汗正顺着她的头发抖落下来。北原猜想应该是透支真息的缘故,真息和生命之源是紧密相关的。他扶着绿殇到树荫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暗红色的粉末,那些粉末看起来就像是炼金术士在实验台上制造出来的邪物。
当北原将它送到绿殇的嘴边,她对于那股像是氯气的味道做出了本能的抗拒反应。
但在北原的坚持下,她还是少量吞服了一些。这些粉末吞服之后,顿时一股暖暖的血流从静脉之中冲破开来,将一道道生机传递向全身。绿殇苍白的脸终于稍稍恢复了些许血色,唯有冷汗仍流个不停。“刚才,那是?”绿殇觉得北原一定给自己吃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是灵石粉末。“炼气士和炼金术士常用的东西。为了这东西,几十万乌克苏拉士兵在恩戈构筑了血色走廊。当恩戈的巫师出现在那座山上时,我们只听到了天罚般的雷鸣,一只血手从天国一直插到人间,然后撕开了我们的队伍。接着恩戈的席国士兵开始对我们发动反攻。”北原伸开五指,又紧紧合拢,然后再次舒展开来。“他们有更多的剑魂士、炼气士。那一战足以让我们了解到,乌克苏拉不过是外强中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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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魂族的骑兵如车轮般滚滚向前,最前排的是一队端着长枪的狼骑士。他们坐在特制的马鞍上,挥舞着粗糙的青铜长矛。通常地魂族派出来的士兵,最前面的往往是最精锐的。只要第一队人冲进对方的阵营,对手就再也无法抵抗那汹涌的攻势。
安鲁和枫炎距离女王的巢穴只有一步之遥,可地魂族的主力似乎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他娘的,就像老子肚子里的蛔虫!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安鲁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他挤出来的奇怪表情像是对自己的嘲讽。
但是它们冲锋的队列明显存在着缺陷,它们既不是按照方阵那样冲杀,也不是按照编号的组队来调度。它们每一百人只有一个指挥者,而在一个指挥者的号令下所进行的冲杀只是无目的地毫无秩序地战斗。火枪击中了第一排地魂族狼骑士,它们从狼的脊背上翻滚下来,然后被后面冲来的狼骑士踩成肉饼。
但它们的坐骑仍旧按照原来的路线狂奔,一直冲到枫炎等人面前。恶鸦之火顿时包围住一个狼骑士,将它化为飞灰。巨大的凶狼扑上他们用木头围成的阵地。枫炎一边用恶鸦斩杀一个个冲上来的地魂族,一边用身子护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哑女孩。一根长矛飞过来洞穿了枫炎的手臂,他忍着剧痛把它拔出来,然后一道道恶鸦之火填入他的伤口,阻止血液的流出。但他阻止不了太久,很快血就再次从窟窿里流出来。
“没时间管她了!”安鲁已经找到了女王洞穴的入口,他不再需要那个指路的荒弃者女孩了。不过枫炎摆摆手,“我自己掩护她就可以了。剑魂士的生命可没有那么脆弱。”枫炎扯了一半的谎话。
“那你自己自谋多福吧。”
所幸的是,这些地魂族不会使用火。而且它们对于火有着天生的惧怕。它们使用的武器或许也都是从人类那里偷来的。几队地魂族狼骑士从左右两翼包抄而来,山麓飞扬起来的尘土弥漫了每个人的眼睛。安鲁斩杀了一个狼骑士,然后靠在战友的后背上打算休息一下,结果他发现自己依靠的不是自己的战友,而是一个地魂族剑客。他反手将刀子刺入了地魂族剑客的头部,挥舞起腰带上的斧子斩开那混蛋的身体。
雇佣兵们使用的长矛经过几波抵抗都已经折断,有的人就直接拿起地魂族使用的武器对着敌人投掷出去。两边的狼骑士合拢得越来越快,阵地眼看就要失守。“剑势!恶鸦坠!”弥漫着战场的剑魂之力从枫炎的剑中泼洒而去,每一道刀光都如同飞舞的恶鸟穿透敌人的胸膛。
“剑势!盛宴!”未等那些地魂族的伤口恢复,枫炎又发动了第二剑技。刚刚飞舞的恶鸟汲取着地魂族的生机,继而孵化出更多的恶鸦。被恶鸦吸纳殆尽的地魂族,皮囊轰的一声炸开,从中飞出数以百计的黑色怨念。怨念沿着固定的轨迹在周围扩展开来,构筑出属于枫炎的剑阵。
但凡踏入这里的地魂族都会被吸纳原始的生机。在枫炎的剑阵之中战斗无异于自取灭亡。在蒙受两波损失之后,狼骑士停止了冲锋,都停留在剑阵的外围。狼骑士分列成两队,为首的狼首将巨刀垂向地面,然后不住地狂吼。它们在等待着什么降临。
“来了。”
枫炎蓦地睁开眼睛,他看到自己的剑阵刹那间被一双手撕开一个五尺长宽的豁口。从地魂族士兵的簇拥之下,一双幽蓝色的瞳走进漆黑的剑阵。枫炎从一片雾色里看到了那怪物的形体。
“我,离悠。统领地下世界的王,漆黑诅咒的祝福者,被恩赐笼罩的宠儿。征服死亡圣地希拉之人,先知哈苏承认吾为王。”地魂族首领说出的是纯正的乌克苏拉语。枫炎也看到了他白皙的皮肤:他是一个炼金术者,并非地魂族之人。
“袭击人类城邦是你的杰作?”枫炎感觉到自己的剑势开始失效,那人每走近一步自己的剑阵都会被破坏一部分。索性枫炎将全部的怨念集中到自己的剑锋上,黑色的怨念在剑缘上流动。“你并非地魂族女王,为何能够控制这些地底生物为你卖命。”
“在这个世界上尚有很多未被你我认知之物。我本来是戈文爵士委任调查这一带地魂族出没状况的调查者,在一次意外中我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女王。我开始研究女王的身体,然后渐渐地我发现从她的皮肤里能够提取出信息物质,它能号召一切属于它的地魂族子民。我的妻子因为貌美,所以被戈文家族征用。我的兄弟被戈文家族残杀,最后戈文爵士仅仅赔付了一头牛的价格。拥有力量的人会心生叛逆,懦弱的人才会顺从。但我得到这份力量的时候,我才觉得复仇是如此的快意。”
他一边向这边走,一边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瓶子。
“那只是你的一己想法而已,你什么都没有触碰到。戈文家族,还是王国的一切,你都没有认识。”枫炎放平自己的剑,而炼金术士已经喝下了第一瓶药剂。他的眼睛顿时变成了绿色。恶鸦下一剑迅速刺中那人的右臂,但他的右臂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枫炎腹部挨了狠狠的一勾拳,他从来没见过这种奇怪的药剂。他用恶鸦抵抗了那家伙几十个呼吸,那人却再次跳开。
离悠念出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咒语(事实证明,炼金术士所谓的咒语都是骗人的。只要药剂才是真货。)然后喝下一瓶淡黄色的液体。而离悠右手的血肉竟然开始一点点剥离,露出下面森森的白骨。那只白骨手腕还带着丝丝殷红的血,血迹干涸在他的手骨上,最后渗入其中。枫炎用剑抵住那个疯子白骨爪子的冲击,但骨爪从恶鸦剑贯穿而下。剑锋刺入骨爪,并没有将其粉碎。它一点点逼近枫炎的眼睛。
枫炎索性放弃了恶鸦剑,旋身拔出腰间的斧头。北原和蓝杦等人看到这边散发出来的灵迹,于是赶来。他们赶到时,枫炎正被骨爪所困。离悠顿了顿,从腰际取出一瓶乳白色的药。
“不要!”哑女孩用手语不断地比划着一个词汇,她越是焦急她的眼睛就愈发痛苦。
就在这时他们再次看到了恶魇,而恶魇却是从那个流木女孩的身体里释放出来的。它出现在离悠的背后。邪念构成的火人紧紧束缚住离悠,阻止他继续喝下第三瓶药剂。枫炎看准机会,他拼尽浑身的力气,飞斧旋转的轨迹从离悠的颈部盘旋而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邪念构成的火人渐渐消退而去,而离悠的头颅在不远的地方盯着他的尸首。他至死都睁着眼睛。
安鲁一只脚踏在木头上,一只手反抓着插在地上的剑。他们必须安葬死去的将士,治疗受伤的兄弟。伊尔卡斯的死也是安鲁意料之外的,他没有想到伊尔卡斯最后会对剑魂士出手。第一梯队损失了十三个人,第二梯队只损失了八个人。第三梯队则是九个。而他们干掉了将近两百个地魂族。
所有人都疲倦不堪,连战场都懒得清理。但他们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以及响亮的号角。
“就是这里。”这时一队身着王国卫队制服的骑兵鞺鞺鞳鞳掠进刚刚熄灭战火的阵地,安鲁急忙站起身子,向军官们行礼。雇佣兵们向这些王国卫队缴纳所有的战利品,而王国卫队则会提供类似票据的东西。用这些票据可以在戈文老爷那里得到奖赏。这里留下来的地魂族勋章一共有一百多枚,每枚勋章可以兑换五个银币。其他的战利品也能换不少银子。
战战兢兢的雇佣兵谨慎地伺候这些功成之后才迟迟到来的王国卫队。这些人八成是戈文老爷怕人手不够所以请来的。
最后为首的一个剑魂士用剑尖指着倒在地上的山廷女孩。“把这个女巫带走。”几个士兵用明晃晃的钢刀逼迫她自己把绳子套在脖子上。
绿殇想要说些什么,但枫炎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后帮她拉紧了斗篷上的帽子。北原的眼神也告诉她不要这样做。
现在还不是站出来的时候,枫炎低声说。“牺牲之时尚未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