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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审判之刃 第二十二章 我们来了
书名：黑天国 作者：余陵词客 更新时间：2017-05-03 18:50 字数：4834
第二十二章 我们来了
我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过色彩，它是灰蒙蒙的，像一颗粗糙的石块。即便透过那些艳丽鲜明的琉璃窗子，也无法目睹真正的绮丽。作为神的弃儿出生在戈文领地，这样的身份多少会给人留下阴影。一个偶然经过戈文领地的山廷人和一个不知名的妓女有了果实，而这颗果实就随手丢弃在了郊野。苦涩的果实不会为人们所垂青。
当我第一次听到孩子们的笑声，听到车马的低鸣，我的心是那样茫然。在这座简陋的木屋里我默默地忍受并接纳下一切属于我的嘲笑，我以这些嘲笑为生，并企图在里面寻找到我应当存在的理由。他们说我绝对是个不错的雏妓胚子，否则怎么会有如此漂亮的面庞。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是如此，这些嘲讽有的出于厌恶，有的出于嫉恨。曾经有个富商的妻子嫉妒我黑直的头发，于是把我抓紧店铺结结实实剃了个阴阳。
我一直浑浑噩噩活到十五岁。
直到有一天，一个男孩对我伸出了手，告诉了我本当的温暖。我第一次了解到朋友是什么，第一次听到来自别人的赞颂。他问我，你的名字是什么呢？我只能告诉他，我是流木。我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所以每一个词汇都拼得很吃力。那时在戈文镇还有一位经营糖果生意的老人，我就在那里帮忙。有天，他对我说，出去玩玩吧，夏日的篝火最能挑动人的心灵。他准备介绍一些他的朋友给我。
不过很遗憾，帮忙打理完糖果铺子的生意时，天空已经阴沉了。我急忙赶往他们约定好的那间乡下宅邸，淅淅沥沥的雨已经残忍地落下来。可他们并不介意，这些人在一个破败的小仓库里点燃了一堆篝火，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食物。其中有一只不错的羊腿，还有一些偷来的果子酒。有个十四五岁上下的女孩还讲了一个有趣的笑话。有人提议说，我们围着篝火跳舞吧，每个人跳一支。这个提议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老实说他们的舞步都很不错，当那个讲笑话的女孩跳完，就轮到我了。
我听到了什么声音，它在我的耳畔低语。于是我随着篝火起舞，千百火焰随着我的舞步一同起舞。他们看着我的表演，并没有发出源自内心的欢笑。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了解到他们内心对我的恐惧。
他们说：你是一个巫女。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孤单的我停留在雨中。那夜，穹顶已然染黑，天空没有星光。我跌跌撞撞找不到回去的路。
谁来救救我，有谁在这里……
———摘自一位巫女的手书
戈文领。骤雨，夏末。
从黑暗里交织而出的闪电将屋子时而映成一片苍白。枫炎把烛台放在不会被风所侵犯地方，保证它不再被窗缝里流进来的风熄灭。这是戈文镇上最便宜的一家旅店，枫炎付了三个银币，包下两个房间。一路上为了躲避那些王国卫队，他们抛弃了所有的战利品，包括那些可以直接拿到戈文领换钱的勋章。
当安鲁的佣兵团兴高采烈地向那些卫队长官汇报自己的战果时，枫炎等人已经悄悄离开。在那片山域里有着盘根错节的羊肠小道，任何一条都可以通往外界。北原率领着黑天国的成员从一条山道离开那片区域，然后由溪莱在戈文镇接应。溪莱准备了两辆马车，几十件易容用的衣服。这些衣服本来就是枫炎戏装箱子里携带的。他们脱下那些剑客的行头，换上戏装抢先一步回到戈文领地。然后在这里等待从山域那边传来的消息。
几个时辰后三支王国卫队光临了这座胜利之城，他们不敢相信在自己到来之前弱小的戈文领地就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击溃了前来进犯的地下居民。他们排列成三列队伍，并排通过戈文镇那座古老的门牌坊。那座牌坊（实际上是凯旋门，只不过由于年久失修变成了如此狼狈的样子）矗立在那里，仿佛长大了嘴巴在抗议。
“还不是拜你们所赐。把戈文领地分割成一片片的小区域，然后借机吞并掉。最后留给老头子我的只不过是一座荒芜的小镇。”戈文爵士一提到这件事就暴跳如雷，但他还是从容地面对那些通过胜利门的卫队士兵，并且对他们投出象征着勇敢的血色花朵。尽管从头到尾完全没有卫队参与战斗。迎接卫队的不仅有戈文家族的人，还有许多不明真相的农民，他们天真地以为是王国卫队帮他们赶走了怪物。戈文爵士骑在那匹伏枥的老马上，这匹马的年岁不比戈文爵士年轻到哪里，他的长子位列他的右侧，次子位列左侧，封臣们则努力摆出自己的架势跟在后面。实际上爵士府邸的欢迎队伍只有他们几个。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三队卫队的领袖。那天枫炎认出了那些人佩戴的乌克苏拉勋章。那种刻印着三顶王冠，背景图案是獠牙的徽章。“青族之国御前剑卫队。”过去在竞技场，枫炎有幸见到过御前剑卫。只不过那些混蛋是穿着华美的服饰吃着漂亮的糕点坐在看台上，而自己却是在场地上和蛮熊搏斗，以博大人物们一笑。每一次战斗时，他都能清晰地听到耳边回响的刺耳解说：这是没落贵族阿尔哈图家族的角斗士牧伦！
剑卫队三位队长一前两后，为首的那个黑衣赤发剑士梳着一根漂亮的长辫子，佩剑背在背上。其他两个人都是白衣黑发，那位赤发剑士左手边上的卫队长长着一张石头一样的脸，他一边看着欢呼的人群一边蹙起眉。而右边那个剑士队长则一脸喜色，他看起来更像是来这里游玩，不仅接受那些来自人群的献花，还时不时掏出口袋里的银币丢向人群。一个鸡眼大叔被一块银币砸伤额头，他正准备开口谩骂时，他看到了手边白花花的银子。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千机王的左右手。四海之内最杰出的剑魂士逸才。“赤泉，向听风和南猎。”枫炎也没有把握能够战胜这三人。入选御前剑卫的人必定是王国中出手最快，最干净的剑魂士。每三年千机王就会从军营里选拔入选御前剑卫的人，而能从这些人脱颖而出的，必定是万里挑一之刃。
抵达戈文爵士面前时，首席黑衣剑士赤泉高举起左手，随后次席南猎和三席向听风先后举起左手，这是御前剑卫的最高礼节。戈文爵士勒紧马头，随即向他们还礼。“这次抵御地底居民的进犯中我们看到了戈文爵士效忠于陛下，为王国效力的决心。不仅是戈文领地，其他的领地也或多少受到了侵扰。我们刚刚从夕水镇回来。”赤泉额前猩红色的头发被风微微吹起，他继续道：“可惜的是在地底居民的巢穴，我们没有看到戈文爵士的士兵，看到的反而是一群雇佣兵。”
戈文老爵士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表示轻蔑，他这么一大把年纪还不至于为了这个毛头小子而大动肝火。“不过可喜的是，戈文领地一共斩杀了数百名地魂族，其中包括十头巨兽和六个巨人。王国不会忘记你们做出的努力。过些日子我会向陛下申请一部分奖励。”
我只希望这份奖励不会是陛下亲手画的彩墨画。戈文爵士耸耸肩：他上次寿辰时，千机王陛下就亲手画了一幅头上有角的“神兽”图送给他。（后来证实那其实是老鹰。）赤泉放下手，其他两人依次也放下高贵的手。“有趣的是在这次的行动中我们得到了一位山廷巫女。”这位首席御前剑卫队长摆了摆手，于是两个士兵从后面押着那个会召唤恶魇的女孩走了出来。她的头被压得很低，几乎贴近地面。
“我认得。”人群中有个好事的家伙说道。“她是我们这里的一个女巫。在快要被处死的时候，她逃走了。就在我们准备派人去寻找她的时候，那些畜生突然来进犯了。”
原来是这样，赤泉嘟哝着。
然后天空阴沉下来，很快雨水悬天狂坠，扑灭了人群之中燃烧的热情。“您知道该怎么处置么？”雨水从赤泉的鼻梁上落下来，他整个人一动不动，若一座千年石碑。
“我当然清楚。”戈文爵士看看灰暗的天空，这黯淡的云似在诅咒着这无常的运命。巫女，剑魂士，炼气者，这些人交织在他的脑海里。可他已经老了，不愿意继续抗争。“对王国的侵害者，予以火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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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我们不该做些什么。绿殇蹲在墙角里，她不是因为闪电而瑟瑟发抖，她不肯原谅袖手旁观的枫炎。“我们难道就没有办法救救她。她不是帮你们找到了那个家伙的巢穴么？况且她救了枫炎一命。”
“但这不是能够拿感情用事的，若是我们在这里暴露了自己的行踪，那么我们就意味着全军覆没。乌克苏拉西部的黑天国势力就会失去威信。那三个人不是我们能够抗衡的，绿殇，你的处境也很危险，那些人说不定是来调查总督事件的人。一旦被卷入这场纷争，就不会有结局。他们会竭尽全力把你当做棋子来摆布。”蓝杦咬住牙，手指捏住自己的弓柄。
真就没有任何办法了么？
“绿殇。我知道你的心情。”北原放下手头的活，他把绿殇扶上床。宽大的手掌按在她的肩上，给予她安全的感觉。“剑魂九段，甚至更高。这是我们的敌人。在此之前我们遇到的对手不过都是剑魂六段以内的敌人，枫炎还可以游刃有余地对付。这次不一样。”那是千里杀人不留痕迹，几乎能媲美神明的对手。正因为有他们的存在，千机王的统治才一直没有被撼动。
“嗯。我知道了。”绿殇点点头，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那至少总该让我送送那个倒霉的家伙吧。
处决巫女的仪式将在两日后。因为骤雨的缘故，柴草需要干松一段时间。那天枫炎他们躲在屋子里，绿殇披了一件斗篷悄悄出门。一路上到处都是往戈文镇中心飞跑的人，他们争先恐后，唯恐漏掉最精彩的桥段。在风岚郡绿殇从没有听说总督处决过哪个犯人。可在外面，她所看到的却是完全相反的东西。受难的女巫被束缚在一根木柱上，木头必须选择橡木，柴草上需要浇上三种圣油。这是自古以来处决巫女的传统。
十三个祷告者来到了所谓的行刑台下面，他们每个人都叙述了一番连他们自己都听不懂的语言。其中有一个祷告家是个天生的聋子。人们忍受着那些整日胡说八道的祷告家，他们的内心深处真正希望的是：处决那个巫女！“千机王万岁！处死不祥之物！”一个煽风点火的家伙高声喊道，这个人八成是被收买的细作。但他的话带动了很多人，很多无知的人开始跟着一起高呼。绿殇夹杂人流和狂呼中，她推开麻木的人群，一步步走到行刑台前面。王国卫队已经撤走了两队，只剩下向听风的队伍还在这里维持审判秩序。
面无表情的卫队士兵，狂热的人群，以及对于死亡毫无感觉的巫女，它构成的画面是绿殇永生难忘的痛苦。这并非她悲天悯人，而是出于对这个国度的怀疑。她的心在现实的面前动摇。“忠诚是什么？忠诚就是在陛下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将毫不犹豫选择和他站在一起。它不会因为内心的正义而被改写。在天平上是选择忠诚还是选择自己判断的正义，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柳珅总督曾经对绿殇如是说。
“果然。”我还不能够谈论得上忠诚。我还是会选择站在自己的正义这一边。就像枫炎、北原他们那样。可是，明明近在咫尺，我却不能做到什么，如果我能够……绿殇捂住脸，她不敢抬起头更不敢直视那个巫女。可巫女的眼睛分明告诉绿殇：不要紧的，这是我的归宿。
高举着火把的士兵已经半跪在了柴草前面。但他没有马上点燃，因为这时一队身着花花绿绿衣服的戏班突然冲进了人群。“按照本地的习俗，无论何人，在走上刑场之前都必须举行一次表演。”一个梳着垂发的“女孩”用纤细的声音说道，但绿殇认得这个声音。它是那样熟悉，那样温柔，一如在满天飞舞的火焰之中，向自己伸出的双手。她蓦地抬起头，坐在北原肩膀上的“舞女”对着她嫣然一笑。北原把装扮成舞女的枫炎放在地上，他飘舞的衣带随即伴着他的身子旋动起来。
是帽子的戏法还是灵魂的审判。
选择火中取栗的小丑，还是爱卖弄风情的舞女，一切由你选择。“让我们来尽情地高歌一曲吧。伙计们！”于是扮成小丑的溪莱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引吭高歌，实际上他的嗓音并不适合唱歌，而且每一句都不在调上。几个农夫居然也跟着打起了节拍。
卫兵终于将火慢慢点上柴草，黑烟缓缓升腾，发出呛人的味道。而那些戏班还在吹吹打打，他们看起来不过是一群很普通的伶人。向听风也没有注意到那些人在做什么小动作。就在火焰即将蔓延到巫女的衣角时，这座火刑台突然轰地炸出一团白气。所有不明真相的人都慌作一团，但这股白气仅仅只过了四个呼吸就消退了。
可是火焰已经熄灭，巫女也被那些戏子抱在怀中。向听风意识到自己被那些戏子耍了。他按住剑随时准备释放剑魂，但人群阻碍了他出手。他是个正直的人，不会对手无寸铁的人们出手。可枫炎只躲在那些镇民的后面，他玩弄着自己的头发，露出那张看起来婉丽漂亮的脸蛋。
“审判到来了，所有人的良知都要被放在天平上考量。
“若是愿意，你会看到太阳依旧升起。它是那么慷慨，伟大。它照耀商人，照耀国王，照耀一切弱小、穷苦以及忍受着尘世欺凌的人们。”
“守护公平与正义之刃，不容任何人践踏自由的尊严。”
我们是黑天国，枫炎用红绳系上散开的头发：“在此我们将向乌克苏拉以及它的王宣称：我们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