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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审判之刃 第四十五章 巨人海港的遗迹
书名：黑天国 作者：余陵词客 更新时间：2017-05-15 19:03 字数：4994
北方边境，柯枝港。坍塌的巨人石桥遗迹还在大风中屹立，那些古老存在建筑的伟岸堡垒此时只不过是一些残垣断壁。一些巨人的后裔终日守着断裂的海峡，他们已然与人类混血多世代，却仍旧保留着一定的庞大身躯。两人多高的巨族比比皆是，那是他们仅存的栖息之地。乌克苏拉征服大地时消灭了所有的类人，带着翅膀的猛兽，以及数不清的双头鹰龙，唯独留下来巨族。他们认为这些巨人是智慧物种，与人等同。也没人垂涎那些巨人末裔居住的悬空石崖，那里简直就是绝地。漫山遍野除了走兽和石块什么都没有。
让北原有些难以忍受的是那些傲慢的巨人总是从自己的头顶一步跨了过去，然后不忘用生硬的乌克苏拉语抱歉：“小不点儿，不好意思，差点儿把您踩死。”北原竭力克制住自己的火气，要知道这帮家伙的祖先能长到四人多高。“嗨。放下你的架子。当心被巨人们丢到海里淹死。”蓝杦披着厚重的牛皮斗篷，在巨人的石崖上休息必须要准备御寒之物。有时候就连巨人都会不小心被冻死在石崖上，这儿和山下的夏日格格不入，一年四季都是肆虐的严寒。
“要不是你弄丢了盘缠，老娘才不用和你一起睡在这种地方的。不管怎么说巨人的地盘从来不收取住宿费。”
蓝杦躺在洁白的石块上静静听着来自天空的混响。拥有锐利牙齿的龙鹰常常疾掠而下，冲到刺骨的海水里捞起蓝色的独目古鱼，古老的食腐生物徘徊在附近等待着猎食者留下美味的残渣。三刻钟里至少有三只云额花豹从蓝杦的身边经过，其中有一头母豹企图攻击蓝杦，结果被剥了皮挂起来示众。这些家伙第一次领教了比巨人还凶狠的生物。
过了一会儿山顶上的巨人吆喝着两人上来休息，巨人的帐篷很简单，用八九长大型兽皮加上几根粗壮木头就足够支撑起来。巨人用七尺多高的大鼎煮了一头驯养的黑熊。（说实在的，太小的生物对于他们而言难以填报肚子。）“请坐吧。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只有这些了。”巨人斡罗扯下一只熊掌津津有味吃了起来，北原却觉得那只熊掌根本没熟。蓝杦捡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
老巨人斡罗分别给了两人一只脸盆大小的铜碗，将两块熊肉连着汤倒入碗中。
“一直以来都很承蒙柯枝港主人的照顾。前不久那位大人还给我们送来了数不清的木头。谢天谢地，这回部落里又能熬过一段时间了。别看我们这儿物产匮乏，巨人修桥的本领绝对是东方一流。”斡罗仍旧自顾自夸耀着他们的造桥历史，尽管目前这些“瘦小”的巨人无法修复他们祖先修筑的跨海石桥。
“喂，斡罗族长。别老是自说自话，我们想知道的你还一点儿都没有回答我。”蓝杦拉紧了背上的弓箭袋子。她嚼着发酸的熊肉，艰难咽下毫无味道的汤水。“柯枝港的主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是位有为的年轻伯爵啊。祖上一直都是北方的庇护人。他妻子来自海兰乌拉，伯爵夫人真的是个美人儿。以前夫人经常亲手做糕点送给我们吃的。”
我对他的夫人不感兴趣。蓝杦耷拉着眼皮。“那么这位海之王者枚蒂利鲁伯爵，也就是小水泡儿伯爵。平日里都是怎么样子的。”（枚蒂利鲁一词也泛指高原上的小湖泊。也有海的意思。）
“天杀的，那可是个真正的正派人。”老巨人斡罗愤怒地抓起另一只没炖烂的熊掌塞进嘴里：“我敢说，您要是继续拿那位大人开玩笑，我就向山崖之神祷告让您一辈子产不出崽子。枚蒂利鲁伯爵完全没有任何不良的嗜好，兢兢业业为柯枝港服务，包揽一切来自海兰乌拉的生意。”
那是他的赚钱行当，他当然兢兢业业。“他总是有办法阻止那些可恶的青族之国的中央官吏，因为那些人一来肯定是要抢走柯枝港的财富的。”
“不，那是王国的正常税收。”
“管他是不是王国的正常税收。反正他带不走就是我们的。”
看来柯枝港一向不服王室的管理，蓝杦暗记下来，或许那位大人是个值得策反的好对象。巨人斡罗越说越起劲：“上一次那些无理取闹的青族官吏前来收税，枚蒂利鲁大人一声令下我们巨人部落就冲上去把他们的马队拆的人仰马翻。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来打扰我们。”
笨蛋，你们会被王国记上黑账的。蓝杦心中暗道，千机王有仇必报，看他日后不把你们都抓到列王城去修桥。大体上蓝杦已经明白了，柯枝港的伯爵是位年轻有为的老狐狸，经常和海外民族打交道。柯枝港上下富得流油却不喜欢缴纳乌克苏拉的赋税，所以经常找借口逃避税责。指使巨人抢劫收税队，然后和巨人平摊好处是这位大人的惯用伎俩。据说枚蒂利鲁大人经常亲自出海打劫，目标大抵都是东藩商人。
“总而言之实在是糟糕透了的海盗伯爵。没准儿还经常光顾娈童的生意。”待到北原将杯子里的汤水喝尽，蓝杦就拉着北原到毡帐后面的山洞里休息。借着一堆不算太旺盛的火，勉强能撑过今宵。“放心吧，绝对比和枫炎睡觉暖和。”
“他床上的功夫可比你强多了。”
翌日北原就带着他的斧子下山了，老子的，山崖上的寒风险些让他交代在那里。他们下山之后就抢了一队甘国的毛皮商人，总共抢得十五枚金币，三十个乌克苏拉海港私铸银币。那种刻着海怪图案的银币似乎在乌克苏拉之前的时代颇为流行。最后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毛皮商人含泪收下了那张黑天国的空头支票。“如果方便的话顺便指一下路在哪。黑天国保佑每一个善良的人。”
蓝杦先拜访了那座位于柯枝港附近的伯爵府邸，然而伯爵并不在府邸之中。看守伯爵府的老仆人告诉蓝杦，自己的主人常年不在府邸休息。“那么您知道枚蒂利鲁大人具体在什么位置么？”蓝杦抑制住内心压抑的火气，老仆人却告诉蓝杦，他至少半年没看到自己的老主人了。而且府邸上下也没有一人能够说出枚蒂利鲁大人的下落。不过蓝杦在这里看到了罕见的海兰乌拉瓷器，恶魔鳞甲一样釉色的虎口花纹瓶，以及刺绣着鬼头图案的兽皮地毯。
血腥珊瑚至少有三十五串，并且全部都是装饰在吊灯上的。大厅里乱七八糟的陈设其实只要仔细看来，就会发现那些杂乱无章的稻草是珍贵无比的海外香料。一堆风干的海货里夹杂着数不清的巨大珍珠。
她从来没见过如此之多的宝贝一股脑堆在这样一座空荡荡的府邸里，这里每一件东西拿到列王城都将是价值连城的收藏。那些管家们身上穿着的衣服，大抵都是用进口的东藩料子制成的，而且在东藩也只有贵族才配穿这样的稀料丝绸衣服。
白色的帆布盖在天堂的货物上，黑色的骷髅旗在海上飘扬。海盗们大摇大摆在岸上晒着太阳，巡士们却在不远的地方插科打诨。柯枝港随处可见这样的景象。如果你找不到领主，那么您不妨去找一位船长：当地人如此告诉蓝杦。在其他地方你找不到的东西在这里都可以找到，洞察一切的海神会倾听你微不足道的诉求。
城邦里的集市和其他的地方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除了活跃的奴隶市场。”还有肮脏的下流交易。列王城一向禁止妓女穿着裸露的衣服出门，而柯枝港总能看到风情万种的女人们半裸着身子在街上走动。他们在城邦里转了很久也没有打听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蓝杦让北原直接去找家客店，自己则继续漫无目的地寻找。“海神会指引你的，孩子。”她在海边驻足时，一位老妪如是告诉她。
“无论贫乏与富庶，所有的人在命运面前都是平等的。人命如咸鱼一般廉价。”老妇人将一枚卵石放入她的掌心。老人弯下腰替蓝杦整理磨损的凉鞋皮带。蓝杦望着被荆棘与碎石划破的脚背，她丝毫不曾注意过这些伤口，很久以前她就忘却了什么叫做痛苦。一只很显眼的苍蝇落在老人硕大的鹰钩鼻上，她轻轻挥挥手将它赶走。
“我看得出您在为某件事情而苦恼。在柯枝港你可能缺乏银币，但你绝对不缺乏机遇。被称为巨人海峡之王的钦察船长也不过只是一个老酒鬼而已。”
“谢谢。”蓝杦坐在台阶上远眺海港的景象，海风吹拂着她暗棕色皮肤。常年的奔波在蓝杦的眼睛里刻画出忧伤痕迹。
乌克苏拉最寒冷的海域，如死神发色的海面终日怒浪滔天。唯有最勇敢的船长才能痛饮死亡的毒酒。吐着白沫的海蟹在乱石滩上排列得很整齐。在那里蓝杦看到了船队，数不清的甲板，以及甲板上灌醉的人。七八个水手模样的人在附近的摊子上买醉。港口多得是路边的摊子，几根木棍，一桶酒，就可以摆上一天。
“女人和烈酒一样，都需精心调配。有时候，我却爱烈酒胜过女人。”一个大副踢踏着宽松的靴子，俊俏的八字胡仿佛宣战的旗帜。混杂着酒气的香味，迷惑人心的华美语言，他一边高呼着传统的号子，一边手舞足蹈。蓝杦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口音并非柯枝港人。其他的船员虽然外表上看起来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但他们每个人腰上都带着一把弯刀。
海盗么。蓝杦站起身，差不多也该去找北原了。“喂，那边可爱的妞儿。”大副凑上半边脸：“要不要陪爷喝一口。当然啦，不会白要你陪酒的。我出三个海港银币。”（柯枝港的海港银币和乌克苏拉银币的兑换比例是3:1。这种银币一直到千机王末年才被彻底取缔。）
“银币那种无所谓的东西不要拿来和我并论。我却很想知道，您觉得我更像女人还是更像烈酒呢？”
“哦？”大副用手指点着蓝杦的下颌：“不。你像一把刀子，会杀人的刀子。酒和女人都是有毒药，然而刀子却轻而易举划破大幕。”不经意闯入我的世界的小兽，又会带来怎样的华丽锋芒呢？海水的腥臭味扑面而来，蓝杦却没有刻意躲避。他想要抱住蓝杦，她却将身一滑，轻便地从他的手中溜走。水手们三角形的眼睛饥饿地在她撩人的身材上搜索着突破之地，蓝杦悄悄走到大副身边，左手循着他肌肉的弧线滑动着，就在她即将触摸到那结实的脖颈时，她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刀子。
如冰一样冷彻的刀子，大副随即躲开蓝杦，一把扼住她的手腕。与此同时蓝杦的另一只手已经扣住了他的腰际。两人互相退让了些许，蓝杦放下手中的小刀，而大副解开了上衣，丢下火枪。
“您的口音听起来不像是本地人。”
“很荣幸。我就是北境号的副手，雅尔甘·拔都。出身自高贵的雅尔甘家族，然而和那些住在列王城的笨蛋不同，我不会为了家族的荣耀而去献身无聊的事情。我只效忠于自己。”大副抓起地上的衣服披在肩上：“能够在海岸遇到如此可爱的小姐的确是我的荣幸。”
“但愿海浪把您彻底带走。”蓝杦说道。“海盗的命运向来不会太好。绞刑架就是最好的证明。”
“至少我的头现在还在这里。”要不要到我的船上来玩玩，说不定我们会成为同伴。
如果你想找到伯爵，不如去找一位船长。蓝杦想起了某个人对自己说的话，也许在这里能打听到枚蒂利鲁伯爵的消息。蓝杦下意识摸了摸背上包袱里的长弓，如果这些人有图谋不轨，她肯定毫不留情。她让这些水手在前面带路，自己和大副走在最后面。事实上那些水手也并没有任何恶意。走出几百步，很快他们就目睹了挤满海船的港口，西部最显眼的那艘黑帆船就是北境号。
北境号是一艘三桅船，它上面至少有十四门中型的火炮。船上一共五十名水手。货舱一共分四层，最下面的一层通常用来装香料，茶叶以及糖，往上则是丝绸、火药等货物。中间的旗杆上，高悬着北境号的旗帜，他们至今还使用着当年安诗男爵册封的海域领主旗号。当年乌克苏拉之王与安诗男爵的争雄将这片土地遗忘在了世界之外，以至于之后的一百年里这里都是著名的海盗聚集地。旗帜的底色是纯白，周围点缀着蓝色的海鸥，中间部分是抽象化的断头台。
海岸与船体之间搭了一块宽木板，船员们就从木板跳上船去。大副特地以优雅的姿态在木板上跳了几下，然后伸出手示意蓝杦上来。“多此一举。”她不认为那个混蛋真的对自己有意思，轻浮的动作，古怪的腔调。这种人蓝杦恨不得直接一巴掌拍死。甲板随处可见米粒大小的虫孔，以及海浪侵蚀留下来的痕迹。蓝杦每走出一步都会听到脚底传出恶魔般的吟唱，一些绳子躺在交错有致的木板上，仿佛天然的装饰。“欢迎来到北境号。”大副找了把椅子在蓝杦面前坐下，悠哉地拿起一根被水淋湿的烟斗。
蓝杦发现这里只有一张椅子。其他人也都靠着桅杆站着。那些黑漆漆的眼睛盯得自己有些怪不舒服，蓝杦想要结束这份尴尬。“我到这里是来询问枚蒂利鲁伯爵的下落的，如果您知道的话请告诉我。当然，直接询问船长也可以。大副先生，船长现在在什么地方？”
“抱歉，如你所见，现在这里没有船长。只有副手，不过今后我就会是这艘船的主人。死亡之神会把一切时光的痕迹彻底抹消。”这个家伙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恐怕您并不了解，四天前这艘船的主人维应老船长光荣殉职了，目前一直都是由我暂代船长一职。您找伯爵有什么事情呢？”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当然你如果告诉我，我可以支付给你费用。”
那个混蛋稍作思忖，他再次开口时蓝杦只感到侵袭到骨髓里的寒意：“嗯，的确。我没什么权利过问这件事。可试想一下，一位剑魂士千里迢迢来到这样一个地方寻找一位几乎下落不明的伯爵。您认为这其中会有怎样的奥义？”
蓝杦牙齿紧紧扣住，发出格格的响声。过了一会儿她慢慢松开了紧缩的眉头：“好吧。你到底打算怎么样？”今夜只有残忍月光，月光如斧刃微凉。
“到我船舱里伺候我一晚上，自然就会告诉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