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尔甘·拔都。北原并不欣赏这个名字,因为它听起来会让人联想起某个杀人无算的魔鬼。在武安王时代,东方大陆上也有一位叫做拔都的野蛮人,他率领之下的铁蹄践踏过半个加布基之地。那位拔都所到之处,充满着血腥的屠杀。女人被抓去作生产的工具,男人则直接杀掉。能带走的财产一律粗暴地带走,带不走的一律烧掉。那个可恶的暴徒最后兵败给了席国大公,最终死于戈文爵士之手。当然那时候戈文家族还是称霸一方的领主,不是现在这个小镇子的镇长。“也就是说你和他上床了。”
“只是权宜之计,我保证没干什么坏事。”蓝杦整理着杂乱的头发:北原见蓝杦一夜没有回来,于是四处打探。最后他得知蓝杦上了那个大副的贼船,而那艘船上全都是官派海盗。也就是领主们雇佣的合法海盗,在柯枝港这种事情极其常见。海盗与领主勾结,再正常不过了。北原带着他的战斧和锤子一路冲上船,当然没有人阻挡得住北原。于是他一直冲到船长舱室,刚好看到蓝杦和那个混蛋在床上恩爱。大副对此习以为常,他表示不会介意。雅尔甘·拔都披了件衣服就上甲板了,只留下北原和蓝杦在舱室。
“黑天国成员不可以如此随意地舍弃自己的贞操。况且你可是和七夜有婚约在身的。”北原提到了那个忘恩负义的混蛋,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听说七夜的消息了。
“那么要不要我现在生个孩子给你看看。”
“我想不到这些话居然出自前将军的女儿之口。”
别忘了,我早就不是将军的千金了。我是黑天国的刃卫,守护审判之刃的利器。蓝杦觉得头痛欲裂,可能是因为昨天夜里喝了很多酒。雅尔甘·拔都是个喝酒的好手,无论多么浓烈的酒他都如喝水一般轻松。昨天夜里他们喝了两坛子好酒,赌了几十把骰子。睡觉的时候两个人是合衣而眠,“当然也稍稍脱了点。不过都是上衣。我保证。话说回来,那个有着恶魔一样名字的雅尔甘没准儿真的知道枚蒂利鲁伯爵在什么地方呢。”
北原皱了皱眉头,他不完全相信这个海贼。因为这世界上所有的海盗往往是反复无常的恶棍,他们没有任何荣誉可言。“你真的相信那个人?”
“跟从我的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不会有错的。“而且那个家伙也不是白白告诉我们消息。我们是在做一笔交易。”那个家伙提出要我们帮他解决一些问题,剑魂士的力量有时候是不可或缺的。
“他提出了什么要求。”
“打败一艘海船,抢走一处岛屿。海盗里很简单的内斗,雅尔甘的船没有足够的力量夺得那里。因为他的队伍里只有一名剑魂士,也就是他自己。而对手却有优势的人数。”.
“多少人?”
“两百人吧。其中有一部分人还拥有铸魂器,当然,是那种批量生产的廉价货,无法发动铸魂的强化武器。”
北原愈发觉得蓝杦是疯了,“我们非得听从他的么?难道其他的人就不知道那位伯爵的下落?”
“没办法,如果你要请教一位船长,就必须有等量的代价。柯枝港,利益才是最永恒的法则。”
拔都熟悉每一道暗流,它们涌动的方向指向死神的大口。在复杂的柯枝海域存在着无法被僭越的法则,稍有不慎就会跌进激流之间,万劫不复。海水冰冷而苦涩,这些气息自海面飘起,侵入人的喉咙。只要仔细往下面看,就会发现这里隐藏着很多扭曲的暗礁,北境号就在这些暗礁漫布的地方自由穿梭。蓝杦来到甲板上,正好看到雅尔甘在和那些暗礁搏斗。他熟练的操作将每一块礁石避开,然后迅捷地穿过复杂的地形。“这条航线不是规定的航线,偏离了很大。”蓝杦指出。
“当然。海盗通常不会选择正常的航线出行:除非他想要被人发现。大摇大摆就出现在官船的面前可不是好事。因为有些船并非柯枝港的,而属于金鱼港的海军。早上闯进来的那个是您丈夫?”
“不,算是我哥哥。我可没有低俗到那种程度,找那种人做丈夫除非是头烧坏了。若是我对你说他就是我的丈夫,想必你会更开心些。”
“为什么?”
“享用别人的妻子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禽兽总是如此,人也是禽兽的一种。除了用两腿行走之外,和野兽没有什么区别。”
不,亲爱的你说错了。我们至少还懂得幸福地思考。
比起麻木不仁的青天大老爷们,我们算得上是最高级的野兽。如果每个人生来必须带着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我宁可选择风风光光地死在断头台上。雅尔甘·拔都示意舵手把风帆降下来,他们要放慢速度才行。前面的海域比之前的更加复杂,若是贸然进入就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海盗们打捞上一网鱼,然后蒙住一位兄弟的双眼,让他从中选出三条鱼。结果那个家伙选到了两条黑背鱼和一条不知名的白色海鱼。黑色代表幸运,海盗们一直如此坚信着。“真是奇怪的风俗。”
嗯,的确。雅尔甘·拔都目不转睛看着罗盘,“如果您听过海盗组成的国家的话,对于这一切都会不足为奇。”
“海盗也有自己的国度?”
“在海峡的彼端,就有一个海盗的国度。虽然海兰乌拉一直不承认它的存在,但它拥有自己的领土——七十四王海岛。这是一座岛屿群,传说每一座岛屿曾经都有一位国王守护。所以称之为七十四王岛。那里的人们拥有自己千年不变的风俗,拥有一定的制造业基础,当然大部分都是制造火药刀剑这一类东西的。主营生就是海盗生意,有时候也帮助商船船队保驾护航,价格自然不菲的。除此之外他们制订了严格的律法,保护每一个海盗的私有成果。”偷窃在那里绝对不允许,窃贼会被直接送上剥皮柱。他们会采用相对人性的做法:斩首之后再剥皮。最后窃贼的皮会被晾干吊在桅杆上,血肉丢到海里喂鱼。
经过激流漫布的海域,很快就抵达了宽敞的公海。拔都立即告诉水手们满帆航行,有位船员想用侧舷炮轰击海面上浮出的鲨鱼。“不要随意放炮,会引来注意的。盘踞在岛上的虫豸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笨。”北境号从外表上看去和寻常的商船别无二般,唯一能辨别这艘船的只有它隐藏起来的二十门火炮。“地图给我。”蓝杦向船头的拔都索要航海图,拔都随手从腰里摸出一张递给蓝杦:上面用红笔圈点的就是即将袭击的岛屿。
“南祁岛。”蓝杦嘟哝着,这座岛屿几乎临近海兰乌拉的领海界限。她隐隐觉得拔都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凭借着二十门火炮夺下如此庞大的岛屿,简直是痴人说梦。更何况岛上至少有三百名敌对海盗。
俄而。海岛巨大的脊背浮现在海际。距离约莫十三海里。看起来还没有人发现这艘瘦小的北境号。拔都眺望了一会儿旋即要求所有人下船。“留下十个人,降下半帆。把多余的大炮全部隐藏起来。甲板上只留下五门大炮,并且用布蒙好。把空箱子伪装成货物。其余人都跟我用木板漂流过去。当然你们两个也必须一起。”
蓝杦觉得拔都简直疯了:“我根本不会水。”
“你可以抱紧我。船长不会轻易食言。昨天晚上你在床上可不算太乖呢。”
“混蛋。”
木板一片片被丢到海里,水手们纷纷跳入水中然后抱紧身边的木板。刺到骨髓里的海水气息顷刻间占据了蓝杦的躯体。她感觉有一根毒刺从脚趾一直钻到脑壳里。不过拔都告诉她,“不要说多余的话,设法转移注意力。北部海域的海水是坚冰融化而成,拥有着极境精灵的祝福。”蓝杦完全看不到啥极境精灵的祝福,她只知道若是继续在这样的水里浸泡下去自己非得就义不可。老娘还不想没结婚就被海水冻死,蓝杦两排牙齿疯狂打战。拔都竭力保持着体温,令人惊奇的是这个家伙能随意调节自己的温度。这是海盗们的看家本领。
不知漂浮了多久,温暖的阳光穿过云层再次照射在蓝杦的身上。炎热与冰冷同时眷顾着她。他们登陆的是一片几乎无人看管的海岸,上面布满了螃蟹留下来的坑穴空洞。偶尔也能在这里看到一些细碎的骨头,人骨。殉难者的尸骨,警告着后来的人们。下海的四十个水手只有三十七人安全抵达了岸边,那三人则被鲨鱼使者拖到神的海域,与伟大的海洋之神一并长眠。北原是最后上岸的,他一上岸就骂骂咧咧,说这附近的海水不如金鱼港附近的海水好喝。由于北原块头稍大,所以他自己一个人用了两片木板。
他们在沙滩上稍稍暖了暖身子,拧干衣服上的水,随即转移阵地。蔚蓝色的天穹和海水融为一体,睁开审判的巨瞳。
“小点声。”拔都更在意的是天上的海鸟。食腐的鸟群徘徊个不停,寻找各种腐败尸首。他们小心翼翼穿过岛上的山坡,很快就看到了不远处飘来的炊烟。拔都登上最高的岩石,将身子贴在石头上。被阳光喂养的石头甚至有些烫人。“他们驻扎的地方真是粗暴。竟然选择如此危险的地方扎营。”那是十几座木板搭建的简易屋子。另一处山腰上则有数量相同的木屋。一,二,三,四,停靠在海岸的长船一共有四艘。蓝杦奇怪的是那种北部长船根本装不了多少战利品,很少有海盗会选择。
“把箭射到上面不是难事吧。”
“嗯。”蓝杦反手握住“死神”,“被流放的悲伤精灵哦,以我之语,赋予汝死神之言。”悲风之下,嘶吼着的巨狐轰然冲破了那些该死的栅栏,砰地把那些歪七扭八的木屋撞个底朝天。巨狐一边狂奔一边从身上抖落水蓝的火焰。驻扎在山下的那些可怜虫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置身一片火海。他们设法使用水浇灭火焰,然而火焰却越来越旺盛。可下面的人却在抢救什么东西。蓝杦这才看清楚那些木屋里是什么东西,“粮食。”难道这些人是长期驻扎于此?
拔都一声令下,几十名水手在北原的带领下冲向了那些慌乱无措的敌人。见到火势蔓延,附近山坡的敌人也迅速冲向了这里。拔都或许低估了这里的对手,他们看上去远不止三百人。巨狐咬住面前的一个水手,那家伙舍弃了一条手臂,继续和巨狐战斗。十几根长矛蓦地插进巨狐的身体,但火焰很快就融化了矛尖。
蓝杦的嘴角渗出丝丝血液。铸魂和其主的魂魄是相通的,“没事吧。蓝杦。”
“不要紧。”蓝杦挣扎着收回受伤的巨狐,她挽起弓箭一连射出三发。每一发箭矢落地时都冲起冰色的幽灵气浪。几十名水手和后面冲上来的对手缠斗在一起。蓝杦发现对手一律装备着精良的皮甲,头戴那种象征意义不明的圆环头饰。这些敌人有些使用怪异的宽刃铁剑,大部分人则拿着战棍。事实上在刀术精良的水手面前这些战棍几乎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统统给我让开!”北原召唤出的巨石灵在地上猛砸出一个坑洞,那些勇士几乎没有人敢上前抗衡这个左手战斧右手战锤的怪人。蓝杦用力拉出一箭,剧烈消耗的内息已经快让她难以支撑。然而后面还有数不清的士兵。忽然间她有了被欺骗的感觉,已经有超过八个水手牺牲了,拔都却仍面不改色。用二十六个人换八个,对手就算把拔都所有的水手都换掉,还能剩下百人。
一个披着黑袍的剑士抄到蓝杦的后面,蓝杦早就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剑魂士,第三阶梯。蓝杦本以为这里的剑魂士仅仅只是第一阶梯的,没想到他们的阶梯统统是第三阶梯。就在这时那个剑士对蓝杦说了一句叽里咕噜的话,她哼了一下,拔出腰间的长剑。她的剑没有护手,只是把剑柄和剑身连接起来。“弓手一旦被接近,就等于失去了生命么?”蓝杦突然笑了起来,第一剑呛啷一声砸在蓝杦的剑上,一阵钻心的痛楚从虎口出传来。
“剑势!断碎!”黑袍的剑士用乌克苏拉语吟唱。蓝杦知道自己决计无法躲开这一击,这一击蕴含的了力量超出她能力的范围。三眼死神浮现在蓝杦的眼中,如果必要的话她会出卖自己的灵魂。她不能在这里倒下。“真的到了时候么?”签订下末章的契约,再恶心不过的选择。
然而黑袍剑士挥出那一剑时,白色的落花却弥漫了蓝杦的世界。每一片落花刹那间都化作尖锐的剑气,向着黑袍剑士斩出。“剑魂,葬礼之华。”拔都拍着蓝杦的后背。
“谢谢。话说回来,这到底是……该死的,竟然都是剑魂第三阶梯的剑魂士。”
“是啊,一共有三个。交给我吧,你去保护其他人的安全。”
就在这时海面上大炮齐声轰鸣。北境号开进了瘦小的港口,和北境号一起冲进来的还有其他三条战船。三条船分别有一位船长:拔都当然不是孤身一人前往这里,他根本没有告诉蓝杦自己还有援军。他们很快就夺取了对手的所有海船,把大炮对准了人群。“统统给我投降。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舵手扯着破铜锣嗓子大喊,这些长船上的炮火远比北境号的充足。
这回大部分敌军都停止了抵抗,但还是有少部分人仍旧在抗争。
蓝杦一刀解决了身边的士兵,不过那个士兵身上掉下一块铁牌。她弯下腰拾起,指尖触摸到铁牌的瞬间她的瞳孔无限地放大开来,“这是……”
你到底是谁,蓝杦推开那些疯狂叫吼的水手。她踉踉跄跄冲到拔都身边,狠狠揪住那家伙的衣领。“这些人根本不是海盗,他们是海兰乌拉的正规军!”我认得这个印记,蓝杦指着手中的一张铁牌。上面刻写的正是海兰乌拉人的图腾。“这里根本就是海兰乌拉的海域。”
拔都偏着头,反手揪住蓝杦的头发。蓝杦顿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只能乖乖听从拔都的指示。
他鹰一样锐利的眼睛侵犯着蓝杦心中那坚不可摧的领域,接着这个人一字一顿:“雅尔甘·拔都·枚蒂利鲁。大海之王,被诅咒的海盗领主。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欢迎,黑天国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