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并不躲闪,就势抓住林冬挥舞过来的拳头轻轻一搡将林冬挡在一旁,目光沉沉地扫了林冬一眼,“如果你是为若雨好,最好别多管闲事,若雨刚刚动完手术,她如果出现任何意外你都负责不起。”
“若雨,是真的吗?你刚刚动完手术?”听说我刚动完手术,林冬一时被吓到了,他立刻放开手上上下下把我扫视了一遍,可能是看我脸色确实不好,林冬紧张地问,“若雨,你伤在哪里?伤口要不要紧?”
我趁机从那人身边走开,走到林冬身边轻描淡写地对他说:“冬哥,你放心吧,我只是切掉了身上的一个小肉牙,不是什么正经手术。”
我不想告诉林冬实情,很多时候,长在心里的伤口是不适合在别人面前随便掀开的,只能让它自己慢慢愈合。
林冬一脸严肃地望着我:“若雨,这么大的事你可别瞒我,小手术也是手术,该住院咱们还是得住院,你可别舍不得花钱。”
“冬哥,我说的话你还不相信吗?如果真的有事我还能这么轻松地站在这里吗?”我知道林冬是个简单的人,对付简单的人只需要简单的办法,“你要是还不放心,回去你监督我好好吃药,这总行了吧?”
林冬果然笑起来:“好,若雨,上车,我们回家。”
“若雨你不能跟他走!”听到林冬说的回家俩字,那男人脸色一沉,伸手又要来拉我。
林冬挺身拦在我面前,一脸愤恨地骂道:“你这混蛋还想咋的?你们都已经离婚了,你还有什么资格管着若雨?你是不是还嫌伤她伤得不够狠?”
“冬哥,你误会了,他不是帅帅的爸爸。”我知道林冬把那人当成了阳皓,赶紧把他拉到一旁,“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去市场找你。”
林冬狐疑地望了那人一眼,把我扶到摩托车上坐下来,解下他头顶的安全帽给我带上,“若雨,他真不是帅帅爸爸?”
“他真的不是帅帅他爸,冬哥。”我一边回答林冬,一边催他离开。
“那你坐稳了,若雨。”林冬没有再多问,一脚油门踩下去,摩托车咆哮而起,从那人身边擦身而过。
那人眼神复杂地望着我和林冬从他身旁扬长而去,目光追随着我一脸痛惜地朝我喊:“若雨,你就算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你总该为阳帅想想吧?”
听他提到阳帅,我越发觉得疑惑,这个人对我的情况如此熟悉,我为什么会对他毫无印象?他会不会是阳皓以前的老战友?
车子走出老远,我回头看到那人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阳光眩目,阳光里的他却无端地有些落寞。
我想他一定是阳皓的战友,以阳皓在那个部队的身份地位,他认识我和阳帅不足为怪。这样我更不可能让他知道我和阳帅的落脚点了。
和阳皓离婚以后,我没敢带着儿子回老家澐水,也没有告诉季节我要去哪里,而是瞒着所有的人,带着阳帅来到了离阳皓的部队最远的海阳一中,与他一南一北居住在这个城市。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在海阳一中附近的市场上偶然认识了在街边摆摊卖时装的林冬。在林冬的帮助下,我租住到了他的父母家里,和他一起在街边摆了一个小摊,专卖学生内衣。
我好不容易抛开往日繁华,重新拥有了一份简单平静的生活,我怎么可能容许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擅自闯入?
见我一直望着那人,林冬假装随意地问:“若雨,你说他不是帅帅的爸爸,那他是什么人?”
“我也很奇怪,我看得出来他是认识我的,可是我并不认识他。”我如实回答林冬,却没有告诉林冬我怀疑他是阳皓战友的事。
这两个月我一直没有告诉林冬阳皓的真实身份,我不想告诉他阳皓是驻海阳某部的一名团长,更不敢告诉他阳帅的爷爷奶奶都是军人,阳帅的爷爷还是海阳军分区的司令员,是一名威名赫赫的老将军。
我只是简单地告诉了林冬我和阳帅的爸爸离了婚,至于离婚的原因,以及我为什么要独自带着阳帅来到他们这里,我都没有告诉林冬,也不想对任何人说起。
七年婚姻毁于一旦,在我心里不亚于一场浩劫,又像是打了一场惨烈的败仗,无颜见江东父老,只有重整旗鼓,收拾旧河山!
“若雨,既然你不认识他,就别想太多了,我知道你不愿意想起过去那些糟心事。”林冬是个实诚人,从来不会转弯抹角,“你听冬哥一句话,不管多难的事,总是会过去的,只要你放开心胸,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谢谢你了,冬哥。”我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潮湿了。
我和林冬素昧平生,却意外得到了他和他父母无私的帮助。他们一家人在我最困苦,最无助的时候,给了我和阳帅亲人一般的温暖,也让我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看到了一丝温柔的暖色。
……
从医院回来,我和林冬来到市场上,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忙活了一个上午,正打算收摊吃午饭,两个女学生端着饭盒嘻嘻哈哈来到了我的摊位上。
她们理所当然地占据着我用彩色塑料布遮挡出来的巴掌大的一点阴凉,在我的摊位上边吃边聊挑挑拣拣讨价还价折腾了快半个小时,丝毫没有掏出钱包的打算。
我暗暗地诅咒着这该死的太阳,狠狠地搓了搓笑得有些抽筋的脸。正在旁边摊位上嘶哑着喉咙招揽生意的林冬突然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衣服,朝我喊了一句:“若雨,收拾好东西快跑,城管来了。”
好不容易等来俩生意,偏偏又遇上这帮天杀的瘟神,我不得不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衣服,拖着两个笨重的黑色塑料袋,紧跟在林冬和几位手脚麻溜的小摊主身后撒腿就跑。
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可是此情此景,我怎么看怎么感觉我和林冬更像是落水狗,那几位衣冠楚楚的人民公仆更像是出山的猛虎。
“喂,钱还没给你呢,你还要不要钱啊?”我已经跑出去老远,那两个女学生才终于慢条斯理地掏出钱包,拎着几件内衣在我身后装腔作势地呼喊起来。
“姥姥!”我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浪费了半天表情不说,一分钱没赚到,还平白无故赔上了几件衣服,这一个星期的油煎火烤算是白挨了。
“衣服你们拿去吧,有良心的话记得下次给我介绍点生意!”我一边忿忿不平,一边疯狂逃窜,一边掉头回答,慌慌张张一头撞在一个从海阳一中校门口走出来的男人身上,仰面朝天栽倒在地。
我双手捧住后脑勺,痛得眼泪直飙蹲在地上半天醒不过神来。直到看到几个城管正以秋风扫落叶的姿态从远处奔突飞掠而来,我才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连声对被我撞到的那个男人说着“对不起”,一边半跪在地上横扫着地上的内衣。
“若雨?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头顶上响起,我泪眼朦胧抬头一看,果然,又是早上在医院碰到的那个男人。
一个青春靓丽的年轻女孩站在他身旁。这么热辣的天,她的一条细白柔嫩的小胳膊紧紧缠绕在他的手臂上,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一把小巧精致的太阳伞,随着他身形的移动随时替他撑开一片阴凉。
她对他的这份粘腻热乎,就只差没在他脑门上贴上一张标签:这个男人是我的。
不知道是因为我撞疼了她心爱的男人,还是我此刻的尊容实在有损市容,那女孩正一脸鄙夷地望着我。
“嗬嗬,好巧啊,又碰上你了。”我嘴里打着哈哈,心里却忍不住骂娘。真是阴魂不散啊,世界这么大,为什么总是在我最悲催的时候遇到这个人?
“若雨,你先告诉我,你的头要不要紧?”我正暗自嘀咕,那男人挥手推开那美女,蹲下身把我从地上扶起来,一边在我头上摸摸索索,一边紧张地问我,“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这时候我可没时间管什么身体舒服不舒服,也来不及和他身边那美女套个近乎,两只眼睛紧张地盯着远处的城管,慌不择言地回答他:“你放心吧,只要你不再来烦我,我就什么事都没有。”
“你呀,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可能是看到我的样子实在太狼狈,他勾起唇角微微一哂,伸手在我两边脸上抹了又抹擦了又擦,然后帮着我捡起他脚下散落一地的丝袜、胸罩、三角裤,问我,“你一直就在这地方摆摊?”
“是啊,既然你都看见了,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既然瞒不住了,我干脆坦坦荡荡,“不过,就算你是阳皓的战友,我也希望你高抬贵手,不要告诉他你在这里见过我。”
那人似乎没料到我会提出这么奇葩的要求,厚厚的唇角噙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趁着我有求于他,他立刻有恃无恐地抓住了我的手腕,“那你也要答应我,马上跟我回医院去。”
我瞥了一眼他身边虎视眈眈一脸戒备的漂亮美女,故意笑着调侃他:“嗨,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放着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不好好守着,怎么老是跟医院过不去呢?你不会是你表姐的医托吧?”
“是医托又怎么啦?你看看这火热的天,万一伤口感染了怎么办?”那人却偏偏对身旁那双冒火的眼睛佯装视而不见,拎起我刚刚收拾好的两袋子内衣,固执地抓着我的手腕,生怕一不小心我又化作一阵清风从他的魔爪下落荒而逃了。
果然,那美女不乐意了,小嘴一噘半娇半嗔:“秦天,你到底还去不去吃饭了?你要不吃我可走了。”
秦天?可不是晴天吗?这该死的晴天都有多少天没有起过一丝微风飘过一星小雨了。
晴天。
秦天?!
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怎么感觉那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