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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无言哀歌
书名：浴血凤凰 作者：琪安 更新时间：2016-06-01 16:29 字数：1653
夜半月色如银，洒了一地清辉，睿王隔着帐幔，看那花窗格子映在地上的影子，虽是情致盎然，但也让客居驿馆的人难以入眠。他屏息听屋外李炎的动静，一灯如豆，她值夜时尽忠职守，从不卧睡，只坐在交椅上，或半靠在榻上，剑就搁在手边，有时悄悄翻书，有时把玩一串菩提子念珠，说是母亲遗物，她值夜或等待的时候便从手里解下来数珠，为死去的母亲和兄长祈福，日子久了，已经盘得泛出莹莹琥珀光。此时他听见那念珠极其轻微的彼此磕碰声，觉得心渐渐沉静下来。
四更天，滴漏的声音把深夜愈发拉长，恍惚间李炎听见里间睿王在床上大口喘气，发出难受的声音，仿佛在挣扎搏斗，难以呼吸。李炎立刻飞奔进去，掀开帷幔，只见睿王头上汗如雨下，紧皱眉头，双手死死抓着床单，她猜这是梦魇了，情急之下赶紧摇晃他，唤他名字。
“慎之，醒醒！醒醒！”
好容易他睁开了眼睛，神思恍惚。李炎替他抹去额上的汗，见小衣已经湿透，夜已深，她也不便去唤太监来服侍，亲自去铜盆中绞了帕子递给他擦拭，睿王也觉得身上甚是不爽，将汗湿的衣服脱了下来，精赤的身体就袒露在李炎面前。她虽在家也常伺候父亲，但年轻男人的身体不敢如此直视。她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待睿王收拾好了，又替他换上干净的衣服，他又从刚才的慌乱恢复为从容不迫。李炎为他疗伤那一次已经注意到他身上有几处旧伤，那淬毒暗器也留下了一个伤疤。她心中叹息，以皇族的千金之躯，本该在温柔乡中享受美姬美酒，却要过这样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不知该怜悯还是服赞。
睿王轻声问：“没想到你也会伺候人，这般温存小意，不像你平常的样子。”
李炎笑了：“我终究是个女孩子家，日后也要嫁人，相夫教子的。”
他顺势问道：“若你日后嫁入高门大户，不许你舞刀弄枪，那可不憋坏了。”
“若是夫君宠溺，我仍可潇洒自在。”她不愿谈这些，转而问道：“你可是梦魇了？”
他苦笑一声：“许是因为白日听了船夫的歌唤起愁思，许是月光太明亮，魔魅溜到梦乡里，一路追赶着，逃得好辛苦。谢谢你唤醒我。”
他重新上榻，夏日夜里不凉，床上只一层软缎薄被，他也懒得盖。李炎就势在脚踏上坐了，问：“梦见什么了那样难受？”
“梦见我薨逝的母妃。”
李炎小心翼翼试探：“听说她去世的时候……”她又觉得太过残忍，自己止住了话头。
睿王其实早已看开，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即使面子上瞒着，其实我母妃自戕一事，皇亲国戚，世家贵族之中皆知晓，你应该也听说了。”
李炎微微点头：“真是烈性女子，我不知该赞，还是哀。”
“她时年二十有七，正是花开极盛之时，她若选择活下来，就算是亡国之人，也定会圣宠不衰。不过她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也无话可说。每个人有自己背负的命运，苦乐自当。我母妃不止是一个母亲和妃子，也是一个灭亡邦国的公主，合族已灭，她一人独活于世，饱受他人同情哀怜抑或冷嘲热讽，想到这样惨淡的余生，她是不可能苟活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李炎心中凄楚，不知该说什么，只劝了一句：“你也别想太多，她是仙女般的人物，死后自然也回归永乐。你当为她祝福。”
“我曾经非常痛苦，母妃薨了以后整整一个月我无法安睡，仿佛滚烫的热血还凝固在我脸上，怎么都洗不干净，一合眼就看见一片血红，夜夜尖叫啼哭，宫女嬷嬷轮番抱着我，也哄不了。我哭着问父皇，是不是我的错，如果我不在雨初殿练剑，母妃就不会拿到武器，她就不会……”
李炎忙握住他的手：“不关你的事，就算不是你的剑，她有心寻死，总有各种各样的办法。”
他直直看入李炎的眼睛：“你可曾杀过人？抑或见过人在你面前惨死？”
李炎摇摇头：“没有，我虽习武，但还未取过什么人的性命。我母亲病死的时候，还算安详，她是伤心过度，油尽灯枯。”
“那真是幸运，但愿你不要体验那样可怕的感觉。”
李炎笑了：“如今我是你的亲卫，恐怕迟早我的剑是要以血来开封的。我是沐家的人，我不会啼哭害怕，你放心。”
她见睿王凄楚神情难掩，便轻轻摇晃他的膝盖：“慎之，你哼一哼那支无言歌给我听听，我多听几遍记住了，以后打听打听到底唱的是什么，可好？”
他拗不过，便哼了几遍，调子哀婉缠绵，说不尽的愁思。李炎默默牢记在心，暗自发誓要替他解开这个心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