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止刚把她拉起来,侍从隔着门通传,龙禁尉容大人到了。此时离开宴还有半个时辰,轩辕止忙请入内室相见。片刻容若到来,春风满面,乍见沐梓言在场,他神色略变了一下,转眼又恢复镇定,先叩拜太子,双手奉上贺礼。三人坐下寒暄,奉茶之后喝了半盏,叙些闲话,轩辕止便起身说:“我去前厅看看,也许有贵客来了,你们在此等候,等开席之后自会派人延请。”他出门使了个眼色,服侍之人也都悄悄退下,带上门,只剩容若和沐梓言二人。
沐梓言不说话,只看屋内青铜炉里面焚的香,青烟袅袅,如春蚕吐丝,散而不断,这烟岂不是如人的缠绵相思吗?抓不着,断不掉,至死方休。然而她与生俱来的烈性容不下一丝暧昧和怯懦,她不再犹疑,劈头便问:“容哥哥,你是不是要做驸马了?”
容若却愣了一下,这才回答:“梓言,我……我不知道……这本不是我可以左右的大事。”
“天家之事你无法左右,自己的心总能把握,我不在京中的时候,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华阳公主,把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你不要瞒我!”沐梓言走到他眼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深情在眼,孤意在眉。
他咬咬唇,这样说:“梓言,华阳她很好,可是你和她是不同的。我怎么会忘了你?”
沐梓言转身,缓缓说:“容哥哥,我们从小种种你都忘了吗?我还记得那一年下大雪,我哥哥还没死,是他最后一次在家过年,我是个跟屁虫,哥哥出门跟你会面,我偷溜出去跟着,在大雪地里摔了个跟头,哇哇大哭,你把我扶起来,其实你跟哥哥早就发现我了。你们给我买糖葫芦吃,你还偷偷塞给我好多金叶子当压岁钱。我觉得你长得真好看,比女孩子还漂亮,又那么温柔。哥哥不在了以后,你还是常常来找我玩,我说我想嫁给你,你说等我及笄了就来下聘。结果没有。然后你又说,等你弱冠礼成,便来娶我。如今你说话还算话吗?还是儿时诳语,都算不得数?”
他心中大恸,青梅竹马的感情,岂能一笔勾销,可是华阳美丽的身影已经深深刻在他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如何两全?
他走过去,轻轻搂住沐梓言的肩膀:“我喜欢你,是真的,从一开始就是真的,至今未变。从前你还小,父亲也不准我早早娶妻,让我专心求上进。谁知造化弄人,偏偏让我见到了华阳。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管好自己的心。”
“你既然这般多情,此时又如何收拾乱局?”
容若犹豫再三,知道今日不得不打开窗户说亮话:“慎之如今也立储了,圣上不日就要决定华阳的前程,就在立秋前后定有消息。若我果真被选为驸马,我禀明父亲,娶你做妾室好不好?我发誓,此生我只要你们一妻一妾,相亲相爱,白头到老。你若真心喜欢我,为我考虑一下不行吗?我会好好待你,华阳也十分端庄温柔,绝对不会为难你!”
沐梓言大笑起来,可是眼里泪水如断线珍珠落下:“好一个一妻一妾,白头到老!我是个粗人,只知这一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原来一颗心还可以拆成两半,你是要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还是看我跟她争风吃醋,一较高下?这就是你设想的两全其美吗?我断断不肯做妾,我和华阳,你只能选一个!”
他急了,握着她的手:“情债难偿,你可知我心里的苦,这段日子以来我夜夜辗转难眠,睁眼看见华阳,闭眼想着你。日升日落,沉浮情海,浮起来的时候以为熬出头了,沉下去如堕地狱,饱受煎熬。遇合之人,离散之事,是因也是果,都是命中注定,半点不由人!”
“我偏不是个认命之人!你若无情我便休,天大地大,你不要我,我自有去处!”
她挣脱了容若的手,后退几步,抽出佩剑,寒冰的光芒冷如雪,灿如星。
容若大叫一声:“梓言,千万不可,有话慢慢说!”
她苦笑:“你以为我要自戕,抑或一剑捅了你?我这条命不会这么容易浪掷!容哥哥,在扬州,我当胸中了一箭,流了满地的血,苟延残喘之时,我想着要活着回盛京来见你,硬撑着一口气,疼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念着你的名字,硬是逃出了鬼门关。没想到回来等着我的却是这般惨淡结局!你我情债,今日便了却吧!”她拆去白玉冠,一头青丝瀑布般落下,她捏在手里,容若正要上前,她一剑挥出:“莫挡我,刀剑无眼!”手起剑落,她将头发割下一缕,扔到容若身上。
“你既然不愿和我做结发夫妻,我便也割断这三千烦恼丝。天坼地裂,与君决绝!”铿锵字句,掷地有声。说罢,她破门而出,翩然而去。容若知道追不上,拾起那束头发贴在脸上,痛哭出声,断断没有想到梓言刚烈至此,他一直拖延着不见她,其实是在日日苦求父亲,若是要娶公主,也不能抛下沐梓言。父亲却说她言行无范,性情孤傲,断断不肯让她成为容氏之媳。好容易求得父亲缓颊,却没想到梓言不肯屈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