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渐渐有笑语喧哗,轩辕止走进来,问:“开席了,梓言呢?”
容若泪流满面,抬起头来,泣道:“缘尽情灭,此生休矣!”
轩辕止旋即走出去,问侍卫可知沐梓言的去向,都摇头。他苦笑,梓言那样好的身手,来去无踪,怕是追也没处寻去。他站在庭院之中,悲欣交集,思绪翻滚,抬头见明月高悬,他的心渐渐又像尘埃落定一般,澄明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梓言,你一定会是我的,不论再历多少劫,我会等着那一天。”
沐梓言自那一夜不辞而别,之后一直没有到睿王府当差,甚至在轩辕止入主东宫那一天也没有出现。轩辕止派人去沐府询问,答曰沐梓言卧病在床,无法出门。
轩辕止听到回报,思索半晌,立即着人送了几盒名贵滋补药材到沐府,让沐将军好生不安。之后他也没有强令沐梓言应召去宫里伺候,只隔三岔五派人送些好玩好吃的东西去沐府。其实沐梓言并未生病,只是每日枯坐房中,少食寡言,常常一个人练剑两三个时辰,或是偷偷骑马外出,跑到夜深才回家。知女莫若父,这几年她对容若痴情一片,本以为有情人终成眷属,谁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沐将军知道女儿心中凄楚,也不忍多加责备,只是见她一日一日憔悴下去,心痛不已。
皇帝有意抬举容若,提拔他做正三品紫金光禄大夫,比之前承诺的银青又高了一品,容家合族欢庆。立秋之后,又是一件大喜事降下,皇帝下诏,以华阳公主尚容府,容若为驸马。一时之间,容府声威盖天,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其实此事早有铺垫,自夏天开始,皇帝已经着人将容府所在的东御大道上一处前朝王府的后院重新修缮,另砌围墙,和容府连通,成为一处华丽别院,专供公主下嫁后居住,不让她和容家族人日日碰面。容家知道华阳是皇帝心头肉,又是当今太子的胞妹,身份无比尊贵,和容若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全家上下欢天喜地。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六礼齐全,便是新婚之夜,容府张灯结彩,大宴亲朋。轩辕止自幼和容若亲近,华阳又是亲妹妹,如此大喜之事,虽已为太子之尊,仍然屈尊降贵亲临容府道贺,更让容家满门生辉。
酒过三巡,丝竹悦耳,宴席正在精彩处,张恒悄悄前来在耳边说:“王府来报,说沐常侍孤身前来,形容憔悴,举止怪异,直入寝殿。该当如何?请殿下定夺。”他一听沐梓言去了他的外宅,知道侍卫们不仅打不过她,也不敢阻拦。他心乱如麻哪里坐得住,便扯个由头辞别,马车疾奔回了睿王府。
乍见沐梓言,他吓了一跳。不过月余不见,她坐在地上,瘦得下巴都尖了,双瞳深深凹陷下去。她披散着长发,连一枚钗环都没有,唇上却涂着殷虹的胭脂,身上穿着大红礼服,锦缎是富贵不断头的万字纹,绶带刺绣着五色团花,裙摆上缀着四喜如意,层层叠叠,触目惊心正是出嫁的衣裳。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眼里已是满满的泪,泉涌不停。他心如刀绞,指示下人们都撤出内院,谁也不许进来,也不许声张。
“起来坐,地上冰凉。”
他去抱她到软榻上坐着,觉得她简直轻得如一朵被雨水打湿的落花。她身上有酒气,他扫一眼几案上,一坛子酒已经去了一半。
她已然是醉了,不由分说搂着他的脖子,在耳边呢喃:“慎之,你告诉我,华阳公主今天美不美?容家下了帖子给父亲,你知道吗?家里上下生怕我知道今天容哥哥大喜,都瞒着我。可是锣鼓喧天,十里长街尽是红纱,瞒得了吗?我好想去偷看,像只猫一样趴到容府的房顶去窥探,可是我喝醉了,走路踉跄,恐怕踩破屋瓦吓坏了她,万一被侍卫发现了,肯定被箭射成刺猬……”
“梓言,别这样,你这样喝酒太伤了,你到底喝了多少?”
“这是我父亲为我在家里埋下的女儿红,整整十八年了,我今天挖了出来,反正是用不着了,我便一个人享受吧!你看我的衣服漂亮吗?是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为我备下的,她说我穿上比公主还美艳,可是假凤虚凰何曾能媲美天姿真国色?容哥哥他不要我了,这衣服我穿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