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亮,轩辕止还陷在甜梦中,梦里他搂着怀里心爱的女人,如搂着世间至宝,她微凉的皮肤有芬芳的薄汗,他在她身上体会到了极乐,也给了她最丰沛的云雨。他心满意足地伸手去抚摸枕边人,却是空无,比云收雨散之后的天空还要空。他惊醒了,睁眼一看,身边哪里有人?他几乎要疑心昨夜种种都是可耻的春梦了无痕。
他起身,大声呼唤,无人响应,才记起昨夜把服侍的下人都赶出去了,偌大内院静如死夜。烛火早已燃尽,只有兽烟一缕,还在袅袅婷婷地散发着幽香。他起身胡乱套了衣服走出内室,却见一袭华丽红衣委顿在青石地上,如蝉褪之壳,而那人已经振翅飞去。他才知昨夜并非幻梦,那皮肤的馨香和肉体的温暖都是真的,他拾起那红衣,深深嗅着,贪恋那残留的香气。他回忆着沐梓言的一言一行,不详的预感泛上心头,这难道是永别之前她赠予他最珍贵的礼物吗?
她说她没有心了,心香一瓣给了容若再也收不回来,她便把身体给了他。一分为二,各不相欠,可是剩下空无的自己,她会去哪儿呢。恐惧莫名,他立刻去内室穿衣,却一眼看见床上一朵血花,黯淡地绽放,就像当初那一箭射入,在沐梓言胸口瞬间晕开的血痕,一模一样。当时是护卫,昨夜是破身,她可以为他疼,为他死,可是,为什么吝啬爱他?
侍卫突然来唤他,却是父皇传召入宫。他叹息了,倒在床上,把沐梓言的红衣蒙在头上,无声地落泪,咬牙不让自己哭泣出声。本是铁汉一条,却没想到柔情蚀骨,整个人都变得不像自己了。之后三天,太子都事务缠身,困于东宫。他日日遣人去寻沐梓言,沐府只道小姐并未归家。再也受不了煎熬,他终于请了沐将军亲自入宫相见。
“沐将军,梓言是我亲卫,堂堂五品常侍郎,怎能无故失踪,不见人影?”
沐将军冷汗一身,伏地而拜:“殿下息怒,小女不才,昨夜遣人来传口信,说是自惭学艺不精,不堪重用,已出门学艺,但求精进之后,再回京为羽林军效犬马之劳。”
他绝望了——梓言,你好狠的心,纵然让我尝了片刻甜蜜,却也把永恒的牵挂和痛苦留给了我!
这之后整整一个月,东宫人人自危,太子喜怒无常,常常无故摔碎餐具茶杯,夜间更是无法安寝,常常在噩梦之际大叫:“梓言不要走!”太监宫女抖抖索索,侍卫们也不敢近前,上下一片愁云惨雾。
张恒看不下去,冒死劝解:“殿下,与其枯坐京城,不如派人寻找沐常侍吧,也许她就在杨柳镇,我们不正是在那儿认识她的吗?”
他苦笑一声:“以梓言的武艺和手段,她若存心隐匿,怕是翻天覆地也寻不着。但你的话也有道理,你派几个她没见过的暗卫去杨柳镇寻找,尤其盯紧那个江湖郎中孟九。”
半月之后,张恒面罩黑雾,求见太子。已是深秋,夜来更添寂寥,太子只着单衣,茕茕案灯,正在独自下棋,黑白双子,枯燥乏味,彼此厮杀。
“殿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是找到梓言了吗?”
张恒作为心腹,对太子和沐梓言之间的感情纠葛也略知一二,事关重大,他咬咬牙说:“沐常侍确实在杨柳镇现过身,和孟九接触过,可惜暗卫们的武艺比不过沐常侍,追不上,更抓不住人。不过他们来报,孟九近日突然到外面的药铺抓了两服药。”
“此事确实蹊跷,孟九自己医术高明,草药满屋,为何要去外面配方子,抓的是什么药?”
“暗卫打探清楚了,抄了方子,殿下请过目。”
太子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水银、雄黄、轻粉、斑蝥、马钱子、麝香、莪术、红花……看到“红花”二字,他双手颤抖,这分明是妇人堕胎之药,凶险万分,若有差池,怕是性命不保!
连夜策马奔往杨柳镇,只二十里的距离,他却觉得无比遥远,恨不得肋下生双翅,即刻飞至。待轩辕止和张恒踢开茅屋的破门,孟九正端坐在堂中,粗糙的木桌上放着一壶酒,三个杯子,似乎早已算准今夜有客至。
“贵客夜访,有失远迎,备了薄酒一杯,请赏脸稍坐。”
轩辕止面色深沉,劈头便问:“梓言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