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郎,你看我今日的花钿贴得怎么样?”华阳娇声唤着,容若趋步前来,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颌,仔仔细细地端详,含笑说:“花钿虽好看,可是没有你的人美。淡妆浓抹总相宜,我来给你把颊上的胭脂再匀一匀。”他用小银签在瓷盒子里面挑了一点胭脂,用两滴玫瑰露和匀了,轻柔地抹在她饱满的双颊上,斜飞入云鬓,恰如海棠花雨后的娇艳无双。
她对着铜镜照了一照,眼角眉梢都是心满意足的笑意,轻轻靠在容若身上:“容郎,你再唤我一声,就像新婚之夜你唤我的那般。”
他有些羞涩,大喜之日,他看见盛装端坐的公主,心都醉了,于是为她取了表字“娉婷”,他说:“华阳这个封号,人人都叫得,可是我们之间,须得有个只有两人才可呼唤的名字,就像一个烙印。”
他回味着昨夜的鸳鸯绣被翻红浪,说不尽的旖旎缠绵,又忍不住抱她在怀中,深深浅浅地吻着,高高低低地唤她“娉婷”。侍女前来布膳,催促道:“公主,驸马,昨日太后派人传了话,惦记得紧呢,还请早早用膳,准备入宫。”
太后思念公主,常来召唤,二人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刻,容若虽然高升,皇帝却特许他整月不须上朝。房中日月长,他几乎都忘了今夕何夕。别院之中,只有公主和他同住,没有家眷来烦扰,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容若身心都沉醉在这样竟日只谈情爱,不问世事的岁月里。
“容郎,听下人们说你屋里有个上好的腊油冻佛手,比我陪嫁的几件白玉摆设还要好,不如携去孝敬太后吧。她老人家最是虔诚,若是佳品,可供观世音大士,太后心里必然欢喜。”
容若忙应了,亲自穿过别院角门,回容府取那件珍玩。进了家里,他示意小厮们噤声,若是被父母察觉了,必定要叫去家长里短询问一番,耽搁了时间怕公主不耐等待。他悄悄回自己屋里,使唤小厮搭了椅子,把放在博古架上那件佛手瓜小心翼翼取下,亲自拂尘,上下检视妥当,用锦盒装了。正要回别院,想起一事,他屏退左右,去床榻枕边的小抽屉深处翻寻,掏出一个锦囊。
轻飘飘的,但是捏在手里,却觉得有千斤重,他揉一揉,打开窥视了一眼,这是沐梓言当日割断的一束青丝,摩挲着那乌黑如漆的头发,恍惚中她哀戚决绝的神情历历在目。他泫然欲泣——梓言,其实我和你亦可举案齐眉,你和华阳公主一刚一柔,她如花柔美,你松柏般的风骨也是另一种迷人的风姿。我本无心负你,奈何情深缘浅……
他正想得出神,没料到公主见他久久不回,特遣侍女来寻,这小姑娘才十四五岁,不甚端宁,径直就入了房,脆生生地说:“驸马,公主等得急了,马车都备下了,等着您一块儿进宫呢!”
容若吓了一跳,差点把那锦囊掉出来,情急之中只好塞入衣袖藏好。
到了寿康宫,太后一把将华阳搂在怀里,叫着心肝儿,又嗔道:“好个云岫(容若表字),几日不见,华阳都清减了,敢情容府上缺衣少食?亏待了我的小心肝儿?”
容若立刻拜倒,膝行到太后跟前,也学华阳那样抱住太后的膝盖:“老祖宗,我便是有九条命,也不敢让华阳受一点点委屈啊!”
华阳掩嘴轻笑,替容若美言几句:“太后莫错怪了容郎,我在容府没有半点不顺心的,吃穿都是由着我的心意,连茶水瓜果,容郎也是亲自伺候我享用,不让下人们插手。”
说着,让人把那佛手瓜呈上。太后一看便十分欢喜,赞这一块石料细腻如腊,油光可鉴,雕刻细微处几近透明,爱不释手。
容若忙说:“老祖宗喜欢,臣便着人再去寻类似的料子,给您做几件称心如意的摆设。”
太后却慢慢收敛了笑意:“罢了,这是前些年制的,如今摆来赏玩还说得过去。巴巴地去找,劳民伤财,使不得。如今慎之做了太子,吏部工部的事情他都在操心,眼下国库虽然充裕,可是太子是个崇尚节俭之人,几番督促皇亲贵胄家中勿要铺张,连近日册封两个皇太子侧妃,也是特地选了两个清廉之家的姑娘,典礼也是从简,他这番用心深厚,我们宫里也该起头做个表率,能俭省的用项都一概免了。”
容若从小是呼风唤雨的世家子弟,奢靡惯了,此时太后一记警钟,敲得他心里一震。果然太子插手政务之后,几大世族都渐渐察觉了日子不好过。他忙顺着太后的意思说:“老祖宗教训得是!臣新任紫金光禄大夫,虽未正式开始履职,但也早想着要附议太子殿下,天家为率,节省开支,乃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至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