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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夜不成寐
书名：浴血凤凰 作者：琪安 更新时间：2016-06-01 16:29 字数：2212
她绝望而平静地闭上了眼睛，嗖一声，那箭擦着她的脖子而去，锋利的刺痛感，就像寒冬夜里策马疾奔时，冷风刮在脸上那种火辣辣的疼。她睁开眼睛愣愣地摸了一把，血沾了满手，还没死，血是滚烫的，可是心比死还要冷。混迹江湖，征战沙场，无数次短兵相接，贴身肉搏，她都未伤分毫，人生中唯一两次中箭流血，却都是为了太子，旧恨新怨，受了这一箭，都算清了。
太子好像耗尽了全身的气力，跪倒在地，没有泪，却喊得和受伤的野狼一般凄厉。沐梓言死里逃生，泪流满面，捂住流血的伤口，转身离开。林风潇潇，原野空旷，她的长发被风卷着，举步维艰。
这一夜，无人入眠。
太子一人枯坐在偌大的寝殿之中，四下无人，水漏的滴答声逼得人快发疯。他嘲笑自己，对沐梓言深深的爱意，不过是一场自娱自乐的戏码，华丽戏台上只得他一个，观者都在怜悯他吧，譬如容若，譬如张恒，甚至孟九、李义、父皇、沐将军……他们都晓得，这是一笔算不清的情债，若能如此自我陶醉下去，也不失为一种幸福。但最可怕的是，走到一半却发现，只是自己一个郁郁独行，前后悄悄，走不下去，也回不了头。仲夏之夜，他却觉得寒意从脚而生，整个人都瑟瑟发抖，他恍惚又想起某年深秋在边关，和军队走散了，孤身一人骑马踟蹰在荒郊野岭，乱冢野坟之中，流莹飘零，仿佛不死的人魂，他的战袍沾了露水，越走越深越潮湿。此刻那种深如骨髓的恐慌又袭上心头，失去了梓言，这一生就只剩自己一个了，漫长的无止境的孤独，一个人扛。富贵荣华，万众拥戴，可他最渴望的，不过是她一人。
他的手指深深掐着掌心，疼。他知道，这次真的伤到梓言了，她会再一次离开吗？就像她一贯的洒脱决绝一样，江湖之远，他够不着，锁着他的，是无上尊荣以及——身为皇储的千钧重担，他和沐梓言，即将渐行渐远，她一语成谶——各自珍重，相忘江湖。结局就这样了吗？不，他是个在任何绝境中都不曾放弃的战神，他没有输过，也没有向命运低过头。
他突然起身，大声召唤。张恒应声前来。
太子说：“传我旨意，立刻率羽林军前往容府，将容若捉拿，关入天牢！”
张恒懵了，忙说：“容大人乃是当朝驸马，官居紫金光禄大夫，兹事体大，是否等明日朝会和百官商议，或者请示圣上。”
太子暴怒：“容若之罪，你一清二楚，何须多言？我就是要他今夜死，也无人敢说个不字！速去！我等你复命！”
马蹄声声，撕破夜之宁静，惊醒了一路甜梦之人。
次日，沐梓言坐在窗前，沐浴后的长发披散，她在铜镜前端详箭伤，再深半寸，就没命了，撕裂的伤口执拗地不肯愈合，稍微碰一下就渗出血珠。她不想让父亲知道，也就不能包扎，只把长发披散，聊作遮掩。
往哪里去呢？太子再也不肯见她了吧，离家而去？每一次无法面对的时候，她便逃走，妄图求个解脱，兜兜转转，却还是回到这个死局里来。她在鹤绝峰上，和李义慢慢走过那吊桥时，曾从缝隙中偷窥脚下的万丈深渊，那咆哮的黑暗的江水，似乎在召唤着她，跳下来吧！
太子对她说：死，很容易，好好活着却更难。你要活着，不许死。可是昨天，他动了杀机，要她死的正是那个口口声声最疼爱自己的男人。可是她又对自己说——不可能的，就算她背叛他，伤害他，可是他绝对不会要她死的。第一箭，他射得轻飘，以自己和容若的身手可以轻易躲开。第二箭，她没有躲，抱着赴死的决绝，以他百步穿杨的箭术，要射穿她的心脏易如反掌，可是他的准星偏了，说到底，他下不了手，他不过是借由伤害她而折磨自己罢了。
她如此循环往复地思索着自己和太子的种种，理不出头绪。环视屋中，满架子的书，哪一本能教会她人世间的道理？墙上挂满良弓利剑，哪一种武器可以斩断情丝万缕？她一颗心掉入泥淖之中无法自拔。她不敢哭出声来，只好埋头去被褥之中，凄凄惨惨戚戚地流泪，眼泪涌出，火烧一般，原来，流泪，比流血还要疼。
黄昏，华阳公主突然来访，沐梓言惊慌失措，忙去前厅迎接，公主却风风火火地直奔内院而来，沐府下人哪敢阻拦，只得在前引领，二人在小花园撞个正着。
“梓言姐姐，我急得六神无主，你一定要帮帮忙！”
“怎么回事儿？”
华阳公主也不顾周围都是仆役，眼眶一红：“容郎被抓起来了，下在天牢之中！”
沐梓言脑子嗡地一声，昨日她护着容若逃走了，可是太子……他不肯罢休？！人多眼杂，她也顾不得礼数，拉着公主去了自己房里，把下人们都遣走了。
“公主殿下，您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公主再也忍不住，眼泪止不住地涌出，边哭边说：“昨天深夜，东宫派了羽林军把容郎带走了，我怎么也想不到，是皇兄要抓容郎。我今天一大早就进宫求见父皇，他不肯见我，只说现在朝政大事都是皇兄决定。我又去找皇兄，他说……”
沐梓言下意识地拽住了公主的胳膊：“殿下他说什么？”
“皇兄说，容郎犯下滔天大罪，罪无可恕！就算是驸马也不能脱罪！”
沐梓言想起昨天容若说——太子把利剑悬在了我的头顶，他时刻可以取我性命。
“驸马到底犯了什么罪？”
公主看看沐梓言，欲言又止，咬着樱唇，胸脯起伏，突然跪倒在地，抱住沐梓言，痛苦失声：“梓言姐姐，这事儿只有求你了，你去跟皇兄说，让他放过容郎，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你不怪容郎，皇兄便不会追究了！”
沐梓言哪里受得起公主如此大礼，忙也跪下：“公主快请起，折杀我也！驸马之罪跟我何关？”
公主不说话，抽泣着，沐梓言叹气道：“殿下的性子公主您是了解的，他决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我怕是……也没法子。血浓于水，他总会顾念着亲妹妹的，也许只是略施小惩戒，不会真的伤了驸马的性命。我不过是殿下的侍卫，区区一个羽林军中候，人微言轻。驸马之事非同小可，哪有我置喙的权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