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空便去前殿陪梓言坐一坐,她在东宫怪无聊的。”临走时,太子说。
“好,待方姐姐有空我们便一起去。”
“不必叫她,我打发她今日出宫了,在尼庵里陪着皇后清修一个月。”
秦氏吃了一惊:“这是为何?”
轩辕止微微一笑,捏捏秦氏的脸:“她若有你三分的端良贤淑,也不至于受罚。你不是笨人,明白我的意思,我心爱的人,希望别人同样尊敬爱护,若是欺辱我珍爱的,我便践踏那没眼力的蠢人。”
秦氏一回味,恍悟此举是为了沐梓言出气,心下暗自庆幸,留人三分情面便是留己一条退路,总算没有行差踏错。此时她大彻大悟,只有沐梓言是太子真心所爱,昨夜雨露之恩,便是太子的“奖赏”,念及此处,秦氏不知是喜是忧了。
轩辕止何等精明,秦氏眼神一暗,他便知晓其中因由,凑在她耳边说:“历来皇家最重后宫和睦和子息,因此后宫佳丽如云,年年新人替旧人。我却不是贪恋美色之人,德容言工,首重一个德字,你不必妄自菲薄,你的好处无可替代,就算以后梓言跟了我,我也不会厌弃你。梓言,她是独一无二的,谁也学不来,你不必和她比较,就做你自己。如果说我深爱梓言,生死与共。对你也有一份相敬如宾的夫妻之情,我会常来看你的。”
秦氏得了“常来”这个许诺,欢喜之情满溢,什么抱怨和疑心都没有了。
转眼便是中秋节,沐梓言向太子请命,要回家去陪父亲和幼弟过节,人伦大道,不敢有违,太子虽然十分不舍,也只得让她去,叮嘱人送了好些吃食一并到沐府。
临走,她心里堵了一句话,不得不说:“中秋是团圆之夜,不知能否让华阳公主……”
轩辕止心中隐痛,低声说:“你放心,今夜容丞相和华阳公主都会进宫,自会安排容若和他们一叙天伦。”
“慎之,你究竟打算将容若如何呢?关着也半个月了……”
“梓言,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事关重大,还要看父皇的意思,涉案之人一概都腰斩了,单单留着他一人的命已是招人诟病,你当体会我的难处。”
沐梓言忧心忡忡,神情恍惚地回家去,哪有过节的心思,只想着天牢里的容若何等憔悴,华阳公主见了爱郎如此受罪,又该如何伤心。
到半夜,沐梓言和父亲正在说些家常话,孟九瘸着腿,突然来沐府求见,满头大汗。沐梓言惊讶道:“你不在家过节,来找我做什么?”
孟九顾不得礼数,沐将军也在场,他急急说道:“我一直在宫里待着为皇上侍疾,今天出大事了!一大清早,废黜的谨王就在幽禁之地大吵大闹,说中秋佳节要一家团聚,他要面见父皇,尽儿子的孝道,还要对月遥拜自缢的容妃。逼宫矫诏一事让皇上伤透了心,哪里肯见他,结果……”
沐将军忙问:“怎样?死了?”
“嗯,服毒自杀,毒药是藏在牙齿里的鹤顶红,发现的时候已经气绝身亡。”
“谨王一死,皇上怒火攻心,说都是容妃教唆,容家养虎为患,便迁怒到驸马爷容若身上,即刻决定……”
沐梓言一颗心就要蹦出来:“怎么?要杀驸马!?”
“华阳公主哭得死去活来,皇帝却不松口。”
沐梓言只觉头晕目眩,忙问:“公主如何?”
“动了胎气,落红了,有流产的征兆,现在太后宫里静养,太医们彻夜守着。”
“严重吗?”
孟九皱眉道:“我不是专攻妇人科的,不好说,此事是心里郁结,公主必须安心静养,才能保得住胎。”
沐梓言绕室彷徨,急愤攻心,即刻便要入宫求见太子。沐将军要阻拦,她说:“父亲,公主随时可能一尸两命,我怎能坐视不理?如今真正掌握朝政大权的是太子,而容若犯的罪伤的是我,只要我求,太子一定会答应的,等我好消息!”
深夜入宫,出乎意料沐梓言,没人阻拦,她顺顺当当地入了东宫,太子深宵不寐,似乎专门等着她来。
“我就知道你今夜必来,谁给的消息?张恒还是孟九?我身边的人,心却都向着你了。”
“公主现下如何?”沐梓言直问。
“好好哄着她呢,让容若去陪着了,眼下不碍事。”
“那可否免除驸马之罪?”
“梓言,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我和父皇顾念着华阳有孕,也许会等她临盆之后再处置容若,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无罪释放是断断不可,放了他,天下悠悠众口如何堵上?谨王畏罪自杀,叛党一个不剩,不少与容若同罪的都掉了脑袋,只因为他是驸马就可逍遥法外吗?父皇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此事没有牵涉容丞相和其他容家人,已是天大的恩赐,他一个人的命,偏偏就比其他人都宝贵了?梓言,你可不是个不辨是非的糊涂人。”
“是非黑白我明白,可是,法不外乎人情,总有办法保全华阳的幸福吧?”
“梓言,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他种的苦果,要自己尝。你不许再为他求情,你是我的女人,心里只能想着我一个,只能念着我一个人的名字。”他抱紧了她,不许她再多说半句。
沐梓言明白,此事已成死局,唯有一人牺牲,才能破解。太子身负的责任和羁绊太多,而容若更是身陷囹圄,所以,就让她舍却自己吧。庙堂之高从今日起便无缘了,惟求浪迹江湖之远。
沐梓言咬着唇,骨子里的骄傲重新占了上风,用力挣脱他的怀抱,跪到地下,重重磕了一个头,声音不高,却无比坚定:“容若之祸起,都是为了我的缘故。殿下要杀他,我便以命偿命,他若断头,我立刻自戕于他的尸首跟前。你若流放他,我便蓬头赤足随他而去,风霜雨雪残羹馊饭,他受什么苦,我也陪他一起担了。我等贱命不足为惜,殿下想怎样便怎样,我再也不是你的亲卫了,就此拜别!”
句句泣血,字字锥心,太子捂住胸口,后退几步,惨然笑道:“果然一败涂地……一步错,满盘输!我说什么做什么,都得不到你。你虽在我身边,却还是容若的人,你可以为他生,也可以为他死!沐梓言!我从来就没有当你是我的亲卫,我当你是我的女人!抬头看看我,你都忘了吗?这些天的颠鸳倒凤都是虚假吗?去年深秋,你你曾穿着红嫁衣求我要你!?你既然把身子给了我,又怎能把心留在别人那里?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不是你用过便可丢弃的残兵断剑!”
“慎之,你也答应过我,只要我把身子给你了,你便把容若的命给我。这半个月来我忍辱负重,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你的许诺都不算话!”
太子暴怒:“忍辱负重?!你说我们这半个月的亲密无间是忍辱负重?那些绵绵情话那些相拥而眠那些云雨之欢都是虚妄吗?沐梓言,你的心比寒冰剑还要冷!”
沐梓言知道,结束了,再哀求也没用,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已是解不开的死结,无法言表,更无从消解。她定定心神,站起身来就要离开。太子追上,一把搂住,他的眼睛被痛苦和愤怒烧得通红,声音都在发抖。
“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你总想着一走了之?而每一次你离开我身边,都是为了容若!我偏不要你走,我要你日日夜夜陪着我!你是我的女人!”
沐梓言也豁出去了:“我偏要走,谁拦得住我?你要把我绑起来用鞭子抽我吗?就像你曾经做过的那样?那就喊人来抓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