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画想想,终于又抓起了话筒:“当初,我好心送你钱,就是为了让你纠缠的?做人要有良心,你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江山画,你别血口喷人!你听着,我有完全的证据,证明你是我孩子的父亲。如果你不愿意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和想抛弃我们母子,我就抱着儿子告到环保局领导那儿,环保局不理,我就告到法院,总有人理会。”
玩笑,简直是乱开国际玩笑!
我老妈都说我没有生育,现在居然还钻出了一个我的儿子?这完全有预谋的抢劫性的讹诈!我要报警!
“好吧,你说吧,在什么地方见面?”
“下午五点,‘墨香茶座’老地址,那儿依然没变。”
放下电话,江山画心乱如麻,说实话,他一直为自已的荒唐而担心,这也是那个小刘姑娘走投无路时,找到自已而慷慨解囊的全部缘故。
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次荒唐竟然会使对方暗结珠胎,怀上并生下了自已的儿子。
可那真是自已的儿子吗?她凭什么认定那个孩子就是我的儿子?要验证是不是自已的儿子,在今天的科学中十分简简单单,也就是千把块钱,几分钟内的事情。
可如果不是,岂不是中了她的圈套?至少外人和同事都知道了自已外出鬼混的丑事儿,对一个食国家俸碌的公务员,这不蒂是个重重的打击?开除是肯定的,弄不好还要被判几年……
“这都是那个缺心眼儿该死的探长引起的。”江山画恼怒的想:“现在怎么办?报警?”
他忽然感到自已的可怜和可悲:枉自平时风光无限,呼朋唤友的,谁知到了如此危急关头,竟找不到一个知心的朋友倾吐和商量。
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和各路熟人都到哪儿去啦?
江山画抖动着手,抓起了话筒:“妈,你在哪儿?”,那边厢,前组织部长意外冷静:“我在家里,你有事儿吗?”,“啊?没有没有,只是随便问问。”
江山画吱吱唔唔的:“爸呢?”,“也在!下了班,没有饭局应酬就回家吃饭,我让小保姆弄你最喜欢吃的爆炒盐煎肉。山画,记住我的话,该怎样工作就怎样工作,不能出错。”
“我记着呢,今天可能有饭局和应酬,你和爸吃吧,不用等我。”然后,迟缓的慢慢放下了话筒。
一下午,江山画都像在绞刑架上渡过。
原来读过的《陀斯妥耶夫斯基传记》中所有章节,此刻都清晰浮现在他脑海;特别是主人公被蒙着头反绑着推上绞刑架,刽子手把粗大而粗糙的绳圈套在主人公颈项,并听着刽子手在自已头顶将一柄剑折断的情景,历历在目……
对此书多年来朦胧的感受和猜想,现在一下都得到了惊心动魄的体验。仿佛正有一柄剑,在自已头顶缓慢而殘酷的折断着,折断着……
他没查觉到,小苏诧异的眼光,已不止一次的扫过自已,有怀疑,有猜测,有嘲弄,更多的则是沉思。
三点多钟,小苏把局办公室批转的文件拿了回来。
江山画一份份仔仔细细的看着,该转存的交给小苏;该自已保存的,放进抽屉或文件柜。老妈说得对,该怎样工作还怎样工作,世上本无事,庸人必自扰。
请问:古往今来多少人在官场是怎样死的?答:吓死的!他自问自答,给自已幽了一默。
这一份文件拿在手中刚瞅瞅,江山画就不动了。“已阅,照市场科和现场科意见办理!钟局。”
哦,樊副科,好哥儿们,到底签了字,世上万物,合而分,分而和,终是和为贵呵!小艾,没说的,你起了主要作用,谢谢了!
江山画拨通了启胖手机:“我是江副科!”
“嗯,知道。”
这厮口气冷冰冰的,大约是对自已提的“试试”建议缓过了神气,正在后悔那一万五千块的“感谢费”,泡都没显一个白白扔进了水里哩。
“报告批下来了,你该怎样干,就怎样干吧。”江山画轻描淡写的通知到:“批复自已来拿。”
“啊哈,批下来啦?我就知道你江副科不会抛弃我们前进饲料嘛。”启胖一扫颓唐,提高声音,兴奋的嚷嚷:“机器一响,黄金万两。今晚‘香格里拉’,不醉不准回。”
“今晚不行,有要事儿。”
江山画平静的回答:“过了今晚,随便哪天都可以奉陪到底。”
“好的,我也奉陪到底!朱厂长,批复下来啦,你马上召集工人和技术员开会,立即点火开工。”这厮大约是高兴过久昏花了头,将话筒扔在了桌子上,因此,他的一丝一弦,都声声入耳清晰的传了过来:
“朱厂长,我还以为打了漂漂哩,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江副科?贪官一个,老子早晚举报了他。妈的,这官场怎么就没有一个好人?这是个什么世道?谁能告诉我 / 谁能告诉我 / 是我们改变了世界 / 还是世界改变了我们 / ”,说着笑着,这厮竟哼哼上了。
江山画笑笑,轻轻放下了话筒。
老妈居然打来了电话,一般来说,不是很重要的事情,老妈不打电话到儿子办公室,几年都是如此。因此,瞅了来电显示后的江山画,连忙抓起听筒:“妈,有事么?”
“今晚上我约了几位老朋友来家里吃晚饭,我看,你是不是推掉饭局和应酬,早点回来?这是个大事儿。”老妈语气平静,毫无命令口气。
可熟知老妈脾气的儿子自然知道,越是这样就越表明老妈希望他回家,不,具体的说,是命令他回家。
江山画犯了难,想想,忠孝不能两全,只好压低嗓子回答:“妈,我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不是什么饭局和应酬。我看,还是你们自已吃吧。”
“呃,知道了!”老妈压住满腹的不快和惊愕,放下了电话。
“小苏,我们回来了!”小黄突现在门口,对着心上人招手:“OK!I love you(我爱你)!”
“樊科”江山画喊住了过门而去的樊桶,站起来走过去:“这么快?”,“差不多吧,看了就走。”樊桶站住了,就着门镜捋捋自已的头发。
“还在心疼那四千多块?妈的,江副科,你一下就得了几万,也没想想看了你的报导后,广大哥儿们的感受?那是铭心刻骨的,挺难爱挺妒嫉的。下次遇上这种好事儿,一定记得叫上兄弟姐妹们。”
“当然,我第一个喊你。”
江山画乐呵呵的回答,小黄也就站在一边凑趣道:“江副科,怎么好事儿都让你遇上啦?我一天在外面转,就是遇不上。”
“那你是想遇上喽?”小苏拖长了声音。
小黄吓得一哆嗦:“开玩笑呗,哪能呢?”
第59章 软卧惊魂
万簌俱寂,从四周水泥森林泄下来的星光,隐隐约约地透进窗棂,在帘上画出朦胧的淡辉。
胡琴似睡非睡的躺着,身边的被子还遗留着扬刚的余热。这厮刚才狂热的折腾了一番,然后嘭的一声,蹦极下床直奔客厅大沙发扯呼去了。
胡琴看看墙头上的挂钟,凌晨三点多啦,盛夏时分,离天亮也就一二个钟头了。但她毫无倦意,相反,脑子翻来腾去的就想着一件事儿,一个人。
人是于行,事儿是于行邀请自已后天与他一同到北京出差。
不,确切的说,是于行到北京工行总行开会,邀请胡琴一并前往。说来可怜,胡琴长到27岁了,一直没机会到北京。
高考时,成绩总是名列班上前十名的胡琴,一口气填了三个学校,北京的清华,上海的复旦,南方的南大。
命运却和她开了个大玩笑。
清华和复旦自然没戏,南大也久久没来通知,那段时间里的胡琴,恰像热锅上的蚂蚁——整天惴惴不安。
在这节骨眼儿上,北京一所不太出名的学校——北京联合大学向考了608分的胡琴发出了录取通知书。
接到联大录取通知书的当天下午,她又接到了南大的录取通知书。
就一本份市民的老爸老妈哼哼哧哧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未了劝道:“闺女,北京学费太贵,爹妈供不起。你就读南大吧,南大的学费比北京联大的一年要少一千多块呀。”
就因为节省了这一千多块,胡琴终于没能到心仪的北京。
现在,有人邀请有人买单,分文不花就可以一了宿愿,到底去不去呢?胡琴陷入了烦恼。
她丝毫不怀疑自已爱着于行,而于行呢,是不是真心的爱自已?胡琴心里没有把握。其实,她早就明白了于行的意思,二人相爱,不一定要结合,只在相互心中有着对方就行了。
但骨子里她并不相信,相互心中有着对方就行?那怎么可能?
爱,就是霸占和拥有对方的全部私密,可于行,怎样想都像故意与自已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似的,莫非他还有别的什么想法不可告诉我?
还有他那种奇异的性怪癖,有时真让胡琴接受不了;还有他把自已的钱存入三十年定期的作法,很有点搞笑和可疑。
还有他坐在钱堆上,却不许自已为别人贷款弄点提成的做法,也着实让人反感。
当然,小田秘书么,那么甜美可爱,三人在一起时,胡琴时时感到兴奋不已,仿佛另一个玫瑰色的世界在自已面前打开,那般香艳刺激,缠绵快感。
有时下班路过工行任何一个储蓄所和营业厅,胡琴都要掏出金卡刷刷,查看一下电脑屏幕上出现的15阿拉伯数字和后面拖着的5个0。
这是一种习惯,更成了一种享受。
虽然取不出可看着就舒服,然而,老妈,自已离55岁退休还有28年呵,瞧于行这个鬼东东搞的。弄得自已天天就望梅止渴,心痒痒的,眼巴巴的盼望着那五十五大岁,赶快到来……
看来,这是个阴谋,是于行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让自已数着钱老去。
还有,说白了,我看上了你于行什么?你的人品还是你的风度?你的幽雅还是你的钱袋?对,就是看上了你的钱袋和行长这个位子。
现在倒好了,提到帮朋友贷款,你就牙牙啪,哼哼呀呀的,以至于居然对我说:“不要再帮外人贷款,那样很危险,你自已要用钱,找我就是。”
哎呀,我能天天找你每次找你吗?那我成了什么女人哪?
有一次我稍稍透了个想辞职的口风,你就急切的劝我:“千个不如先个,跳来跳去越来越糟糕,还是安安静静的呆着好。”
你怎么就不提出把我弄到你工行去?你是行长,还不是由你说了算?好歹我也是个大本兄,我就不相信还抵不上你那个小田秘书?于行,你鬼心眼多多哩,哼,我早知道的。
胡琴想得迷迷糊糊,眼睛慢慢眯上了。
没过多久,那扬刚起来洗漱忙着上班的声音,又弄醒了她。
“就走?”
“嗯,你自已再睡会儿吧。”
胡须喳喳的嘴唇凑了上来,亲她一口“老婆,再见!”,胡琴糊里糊涂的想,老公也学雅了,出门也晓得时不时的凑上一口啦,真是与时俱进哇。
“呃扬刚,我明天要出差哟,忘了告诉你。”胡琴忽然下意识的叫到:“可能要半个月左右。”脚步声转了回来:“又要出差?这次到哪?”
“北京!”
“北京?”
扬刚也没到过首都,问话中就多了些羡慕的味儿:“我说胡琴你运气好哟,在那个‘春光’工作,又当官又出差的,哦,今年是你的本命嘛。好,去吧去吧。”
脚步声又转出了卧室,转出了防盗门,呯,不轻不重带上了大门。
胡琴却再也睡不着了,干脆坐了起来,扭了遥控板关了空调,有些怕冷似的抱住自已双胳膊肘出神。到北京出差?自已这是第几次骗老公啦?
老公这人,唉,傻傻的。对不起了,亲爱的老公!
我还年轻,还想好好玩玩,看看世界。尽管我对不起你,但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绝对是最后一次骗你。北京回来,我就和他断绝这不清不白,做个守贞洁温柔敦厚的好妻子。你不知道,我已挣下了一笔巨款,够我们俩人老了以后所有的开支……
胡琴莫明其妙的哭了起来,轻轻的,静静的,抽咽加低语,抒发着一种浓浓的负罪情绪和淡淡的悲情伤感。
第二天下午17点58分,胡琴和于行坐上了去北京的112次特快。
想着快去快回的胡琴,听说是坐火车便一下开始了埋怨:“一个大行长,还舍不得几两银子?为什么不坐飞机?快去快回呀。”
“坐火车也不错,看风景,沿途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于行笑着答到:“我可是爱国的,你不爱国?”
“去你的,坐火车就是爱国?那坐飞机就是爱世界啦?”胡琴娇憨的嗔怪:“你总是把我当小姑娘,哼,讨厌啦。”
可她却牢牢记得,于行说过,他就是最喜欢自已这副总长不大的神情模样。
其实,于行倒不是为了爱国而坐火车,主要是他恐高,怕坐飞机,可这事儿怎好对胡琴说?
进了软卧,于行放下提包,发怒了:“怎么回事儿?四张座位我全买了的,怎么会先有人睡下啦?列车员。”
专门负责软卧服务的列车员闻声而至:“先生,你有事吗?”
于行掏出了一联四张软卧车票,递给他:“请解释!”,列车员举起车票瞅了瞅,看看胡琴,把于行拉出房间。
“于行长,这二位是上面直接委托的,我不敢不安排呀。各个软卧都是满的,我一想你于行长这儿还有点空闲,没办法就先暂时安在这里了,反正他俩半途就要下车的。”
“是什么人呀?”
于行虽然愤怒,但毕竟没有过多发火,你一人就算掏钱买四个位子,怎么也算是叫霸占有限资源吧?何必非要吵闹,激起民愤呢?
再说了,即踏上了人家的眉檐,你就不得不低头,否则,有你好看的,于行懂这理。
“听说是国安局的。”
列车员举起指头模仿着**比比,瞅一眼侧向里面睡着的二人,压低声音:“过二个站就要下,忍忍就过去啦。”
于行眼皮一跳,见鬼,怎么会和国安局的住在一起?这帮小子法力无边,嚣张的很,公检法都不放在眼里,一个劳什子行长,恐怕更不在他们眼里?
想想,便拎起提包,对胡琴说:“要不,咱俩先到普卧去等等,他们下了后,再回来?”
胡琴不干,将自已的小拎包往铺上一扔:“我累了,想休息休息,你愿意去,你自已去。”,于行只得笑笑放下了提包,蹲下将它用力塞进下铺的铺底:“好呀,我也累了,想休息休息。”
放了提包,于行托着胡琴屁股,将她托到上铺:“先坐坐或躺躺,我去拎点开水,弄点面包点心什么的,就回来。”
于行出去了,可面对对面二个侧睡着的大男人,胡琴不敢躺下,只好半吊着双脚坐在铺沿,惴惴不安的望望车窗外,瞅瞅睡着了的二个身影,再看看门外,等着于行回来。
“一开始就不顺利。”
胡琴撅撅自已嘴唇,恼怒的想起于行得意地在自已面前挥着四张联票的情景:“门一关,就是咱们的小包厢小天地,比坐飞机强多啦。”,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她可不懂什么国安局的,只知道,二个突然降临的陌生人在一起,不方便。
听,下铺那个家伙还扯呼噜呢,呼——呼——呼——噜!前三个呼,一个比一个音高量足,到最后突然发力似的“噜!”,天摇地动,响遏行云,比扬刚有力,更比扬刚高亢。
再说了,扬刚好歹是自已老公,听了五六年,也听习惯了;可这二个家伙算哪回事儿?难道也要我在他们的呼噜中睡去?撞你妈的鬼哟!
这当儿,上铺那厮也开始扯了。噜——呼——呼——呼!把下铺的呼噜顺序,完全倒了过来。
呼——呼——呼——噜!噜——呼——呼——呼!噜——呼——呼——呼!呼——呼——呼——噜!
咣当,咣当,列车轻轻耸二下,慢慢启动了。
胡琴不安的注视着越来越快速向后倒退的站台和人影树枝,门口一暗,于行捧着一大包东西进来,慢慢走到下铺蹲下朝前一放,堆在床上。
然后一张双手,将胡琴托了下来:“我跑到月台外面买的,差点儿赶不上火车了。”,
胡琴随便拨拉拉,发现全是自已喜欢的食物,不禁对于行的细心和热情感激,碍于对面有人,只是朝他笑笑,再搔搔他的手心。
看得出,于行也是激情难捺,想吻她亲她和抱好她。也是碍于对面有人,只对情人点点头:“吃吧。吃饱了喝足了,坐在床上看风景看电视,看累了,就休息。”
夜晚在二人的期盼中姗姗来迟,于行拧开室灯,明亮的灯光顿时照亮了整间软卧。
咣当,咣当,咣当!列车飞速前进,从窗口望出去,田野,山峦和河流,全都隐匿在朦朦胧胧之中。
胡琴把玻璃窗使劲儿推开一半,巨大的隆隆声和着旋风扑了进来,吓得她一哆嗦,连忙又使劲儿推上,无奈没有力气了。
于行一跃而起,毫不费力的拧上了玻璃窗,放下窗帘,并借机朝二位睡着的男人瞅瞅。奇怪,这二位老兄面朝里则的姿态一直未变,还是那么躺着,香甜的睡着,扯着呼噜。
呼——呼——呼——噜!噜——呼——呼——呼!噜——呼——呼——呼!呼——呼——呼——噜!咣当,咣当,咣当!
于行的汗毛猛地竖了起来,为什么?他却并不知道。
于行默默的退到了自已铺前坐下,再一抬腿,和衣上了床,连皮鞋都没脱。上面,胡琴已慢慢进入了梦乡,发出了均匀而微微的呼息。于行将双手倒着垫在自已头下,然后,望着明亮的室灯想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