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行大吃一惊,看看老行长,不像是在开玩笑,想起路上遇见的瘦削脸,心徒然向下一沉:“恩师请讲,于行早有准备。”
师母端着二杯莲藕汤进来,轻轻放下,说:“这么晚了,你习惯,人家小于习惯吗?还坐了一天一夜的车。”
恩师笑笑,于行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说:“师母,于行习惯了,当工行的行长无论大小,都没有晚上三点钟之前上床的。”
老行长哈哈哈大笑,指头点点于行:“你们这些年轻人啦,还记着这古训?熬熬夜有好处,夜晚让你思维更清楚,行为更理智。不过,身体实在要是不行,就算啦,不能硬撑哟。”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师母笑笑,温和的对于行说:“年轻人,应适可而止,也不能盲目随从。总之,该休息时就要休息的。啊?小于,把这莲藕汤喝了。”
于行端起了白瓷碗,对行政十级的老革命师母,他总有一种敬慕敬畏和深深的感激。
那是在他作为行长第一次到北京开会,赴老行长家时,老行长的孙女,那个北京师范大学的硕士姑娘无意间说漏了嘴,于行才知道师母在自已的仕途上起到了多么大的作用。
面对众多元老的推荐和下属的渴望以及行内行外的质议,纵然是敢想敢干的老行长面对着是否把南方这个千百万人口城市的行长位子,交给一位普普通通的点钞员,还是有点犹豫不决。
毕竟,资历和政历对于领导者的执掌与决策是起着巨大作用的,并不是所有的年轻热情和忠于职守,都能达到预期效果的。
在这关键时刻,是师母说了话。
时任财政部巡视大员的她说:“我们干革命时,也不过才十四五岁吧,吃一堑长一智的跌跌撞撞过来,也才有了今天。于行虽然年轻一点,资历浅一点,可他有在银行工作的基础专业行识和责任心,我觉得这就够了。小平同志不是号召我们思想再解放一点,步子再迈大一点吗?要不,这些年轻人啊,怎么成龙成凤啊?”
于行喝完最后一口莲藕汤,把碗交给一直在旁边候着的师母:“谢谢师母!于行如能为师母熬一碗莲藕汤就心满意足了。”,他是发自内的,嗓门儿有些颤抖。
“好,坐下坐下,别站着。”
老行长向下压压手,把一个垫在自已背后大大的软枕放在他身后:“垫垫,舒服些。”,于行垫了软枕,先忙着拖过大提包,取出那个和田玉雕像,双手捧给恩师。
老行长接过,细细看了,满意的点头:“工艺不错!花了不少钱吧?要注意节约呢,好,我心领了,谢谢!”,逐放在茶几上。
这时,门铃响了。师母开了门,几位民警拥着胡琴站在门口。
领头的警察大踏步走了进来:“伯老,人给你送来了。”
老行长早迎了上来:“哎呀,张部长,还劳你亲自出警?快,请坐请。”,
众警簇拥着胡琴进来,那边早慌乱了师母:“哟,好一位如花姑娘,于行,带女朋友进京,怎么不早给师母说呵?快,孩子进来坐。”
逐拉了胡琴的手,引向内室。
公安部•督导部张部长一行人走后,已是凌晨二点多钟了。除了老行长和于行还在喁喁而谈,其余的人,早已进入了沉沉梦乡。
首都之夜,平和安祥,宛若一支优美的小夜曲,在午夜星空下静静的振翅飞翔。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焦急的于行才知道了胡琴走失后的情况。
当胡琴睡足洗漱完毕出来,先乖巧的喊了“恩师!师母!”,博得老行长和师母的点头微笑,再小鸟倚人般坐在于行身边,睁大眼睛听着他们的聊天。
聪明的胡琴昨晚早明白了,事到如此,自已只能以于行的女朋友身份出现,否则,说什么都让大家尴尬和不安的。
再说了,这显贵家庭和不怒自威的男女主人,虽皓首银发,慈悲有度,却有着看透人五脏六腑的火眼金睛,于行尚且在他们面前谦卑小心,更何况胡琴一介市井平民?
所以,一切以微笑随和为好,一切以殷勤小心为高!
老行长和蔼可亲的问了问胡琴本人的大致情况后,便问起昨晚走失一事。
话说初上京都,胡琴一路上本来就很紧张,怕走失怕迷路怕遇到坏人,反正初次出远门的年轻女孩儿怕的,她都怕。
好在一路顺利,车轮滚滚,风景无限,不断穿过的陌生省份的田野风光和人文习俗,都时时让胡琴惊喜不已而兴致勃勃。
再加上于行的缠绵爱情和小心呵护,也不觉得漫长和难熬。
所以,当听到车上广播和列车进站时骤然降慢了的滚滚车轮,胡琴还在自已心中叹息呢,哎,这似乎没用多少时间呀,怎么北京站就到了?
下了列车,胡琴这才知道了什么叫首都?什么叫人潮涌动?
举目是高楼林立,处处是大厦拔高;一潮接一潮的人流一波波的涌来,各式各样的口音和完全陌生的面孔,让胡琴感到脑袋瓜子发涨,眼睛发花,无奈只得紧巴巴像幼苗似的跟在于行身后,一步不拉的走着。
好不空易挤出了大门,不防前面一个扛着硕大被卷的男人头一偏,回答后面焦急的呼喊。
这一偏,被化肥袋子紧紧包裹着的被盖卷,就狠狠的扫了胡琴一下,全靠了夹拥的铁栏杆保护,眼冒金花的胡琴,才踉踉跄跄地没有跌倒。
然而,待她挤出票口,于行早不知去向。
胡琴这一惊非同小可,左右小跑步几步瞅瞅,顾不上羞怯便呼叫起来。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回答她的,只是漠不关心,见怪不怪,嘲笑讥弄与幸灾乐祸的目光。
没有了于行,从没出过远门也从未到过北京的胡琴不敢越雷池半步,只得站在原地,一声声的呼喊,接着是拧开手机呼叫。
因为事先没有换卡,手机里传来的却是一阵阵盲音。
就在胡琴喊得嗓门儿干涩,渐趋绝望时,二个女孩儿出现在她面前:“姐儿,人走散啦?”,“莫怕,我们是便衣民警,有难事,给我俩说。”
来不及分辨真假的胡琴,喜出望处,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揪住二女孩儿衣襟,忙忙碌碌的说了一遍,说到无奈伤心处,那眼泪也幽幽儿滚了下来。
二女孩儿听完,一笑。
“跟我们走吧,先到警务室录录经过,然后我们帮你找人。放心,这是首都,不会凭白无故的就不见了一个人,走吧。”
胡琴跟着二女孩儿走了一阵,出了车站大门,朝一处幽黑的巷道走去。胡琴则忙碌的毫无顾虑跟着。
到了一处明亮的大房子,女孩儿推开了门:“请!”
胡琴站在门口,望望里面有些犹豫不决,不是说是警务室么?怎么里面坐着躺着几个不三不四的年轻人啊?“这?”
“你快进去吧。”后面的女孩儿狠狠将她一推,推进了房里。
“哪里弄来的妞儿,蛮漂亮的。”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懒洋洋的站起,走了过来。
手一抬,摸到胡琴下巴一撅:“抬起来看看,不想挨打吧?”,胡琴跑开一步,抓紧拎包:“流氓,你想干什么?”
“流氓?算你说对啦,我们可都是流氓。”
高个子一楞,接着哈哈哈大笑:“我们都是货真价实的流氓,哄骗抢劫,杀人放心,无恶不作。遇到我们,算你有福哦,妞儿。”
另外二个年轻人则懒洋洋的爬了起来,不耐烦的唬起脸。
“你俩看没有?”
“还没来得及呢。”
二女孩儿说着走上来,一个猛地伸出胳膊,紧紧的抱住了胡琴,箍得胡琴无法动弹,只好挣扎着叫到:“你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
另一个则迅速蹲下地,当着那几个年轻人将胡琴的牛仔裤一垮,右手使劲儿插进她内裤,一根指头用力一撅,再探进阴道里捅捅,然后迅速退出:“还有生,值钱!”
高个子高兴了,一使眼色,二女孩儿帮胡琴拎起裤子系好,然后放开了她。
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侮辱,胡琴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一下蹲在地上,鸣鸣哭开了。
二女孩儿又恶狠狠的夺过了胡琴手中的拎包,细细的翻腾着:“身份证,手机,手链,口红,记事本……”
一面念一面扔,拎包中的东西遍地开花,摆了一地。
高个子饶有兴趣的一样样拾起,瞅着,又一样样扔开。当他拿着胡琴的身份证时,却没忙着扔开,而是仔仔细细的观看,又抬起头望着屋顶,呆呆的想着什么?
接着,他蹲下地,凑近胡琴问:“你在×××市×××区‘春光’幼苗园工作?”
没有回答,“说吧,我是那市那区的人哩,说了我放你走。”
“是的,我就那儿工作。”
胡琴心中燃起了一线希望。“那你就是那个见义勇为的胡琴胡助理啦?”
“是我,鸣,鸣!”
“你抬起头,看看我是谁?”
胡琴瞅瞅他,摇摇头。
“那、,那个被你们汽车撞死了的凶手知道吧?”
胡琴点点头,身陷绝境,不停的哭泣。
“哭?告诉你吧,我就是那凶手的表弟。”高个子冷冷一笑:“天意呀天意,没想到吧?”
第61章 关山飞渡
胡琴一楞,哭得更凶了。
什么凶手什么表弟的?她根本就没注意,只是感到恐惧和无奈。
这肯定是一伙坏人,自已怎么就会听了狼的话?现在怎么办?于行在哪儿?扬刚在哪儿?她只感到深深的后悔,对这段孽情和自已冲动的后悔。
要是被这伙人杀了或者是卖了,哎呀,真可怕。公安在哪儿?我要报警。想着胡琴站起来就往外面冲,被二女孩儿迎面拦住。
高个子冲上来,狠狠朝胡琴胸口就是一拳,胡琴捂着胸口,哎哟一声,跌倒在地上。
见头儿开了打,二女孩儿伸出双手就想拧她,被高个子喝住:“干什么?弄得小鸟儿遍体鳞伤,还有人要吗?你俩养啊?退下。”
二女孩儿退到一边,拿着从胡琴拎包中搜寻出的东西,细细的欣赏着,叫骂着。
“你给我坐起来,好好听着。”高个子将胡琴一拎,小鸡崽般将她拎起,靠着墙头坐着。
“政府强占了我表哥的土地,还不许我们说话?这天下哪有讲理的地方?那个周书记是他妈的个什么害人精?官逼民反,逼良为娼,这个社会坏透了。
你知道我表哥的胆子有多大吗?告诉你,小时候见了老鼠都吓得喊妈妈。
就是这么一个软弱得像个女孩子似的表哥,居然敢提刀杀人,这不说明了这个社会贪官污吏横行,鱼肉我们手无无寸铁的农民?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表哥虽然被你们撞死了,但我不怕,我要为他报仇。”
高个子仇恨的看着胡琴,逼上一步:“你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英雄吗?还得了五万元奖金哩,怕什么?”
他一把揪住胡琴的衣领,将她几乎提了起来:“告诉你,英雄,老子要把你卖到窑子里接客去,让你生不如死。”
“老大,反正都是那地方,不如先让兄弟们玩玩。”一个面相凶恶的年轻人叫:“怎么样?”
“放屁!如今的妈咪鬼精得很,稍有一点不对,出价就压得很低。”
呯呯呯!外面响起猛烈的敲门声:“开门!公安局的,查户口。”……
听了胡琴连哭带骂的控诉,老行长和于行对望一眼,长舒一口大气。老行长朝于行点点头:“一着不慎,险些全局皆输,害人又害已,教训深刻,不可不记。”
“恩师,于行记住了,连你昨夜的一席话全记在了我心头。放心,我们明天回去后,就遵照你的教诲,一定配合政府相关部门,改变×××市现在的状况。”
“有你这席话,我就放心了。”
老行长宽慰的笑了,顿顿说:“不过,也不必明天就走。来都来了,不如带着胡小姐逛逛首都,五千年历史文明的古都,值得一逛。”
“不,明天就走,老师如果方便,就帮我订二张机票。”
于行毅然回答:“孙副市长的关系盘根错节,市委七常委,他们就占了五票。通过正常的组织秩序罢免,真的恐扰本市的正常生活环境,你的担心有道理。
我回去,立即将所有材料整理后送交市委李书记和王副市长,决不隐匿半点,哪怕涉及到我本人的,也一样。相信组织上会给予正确的处理。”
老行长含笑拎起了话筒,一刻钟后,二张机票交到了于行手上。
二人回到市里时,正是中午时分。
出了机场,那辆熟悉的黑大奔出现在眼前。小田秘书款款儿站在一边,清风掀动她的衣裙像一株柔柳。
待二人走近,小田秘书一摆腰,迎了上来:“回来了?胡助理好精神哟,请上车吧。”一扭身,拉开了车门。
于行钻进了副驾驶座,小田秘书拥着胡琴坐进了后排。
“怎么?换了驾驶员?”见不是自已熟悉的小王司机,于行转身问小田秘书:“为什么?”“小王拉肚子,我和副行商量后,临时在外请的钟点司机,我们都考核了的,没有问题。”
那年轻人笑着瞅瞅于行:“行长大人还不放心我喽,我开了十几年的小车,没被扣过一分,罚一次款。放心,小心驶得万年船,宁停三分,不抢一秒,我信奉慢工出活。坐好了,请系上安全带。”
说罢,还侧过身,亲手试试于行系的安全带,再紧一紧,方才发动了大奔。
几乎毫无查觉,黑大奔就起了步,奔上了出城的方向。
大奔驶过开阔的田野,丘陵和小山恋,胡琴摇开车窗,清风猛烈吹来,扑打在她脸颊,唬得她连忙又摇上车窗,只留一丝儿空隙透风。
小田秘书轻轻碰碰她:“北京之行还可以吧?看了哪些名胜古迹?”
“登了长城,逛了颐和园和燕莎,就完了,时间过得飞快。”
胡琴按照于行吩咐的,不动声色的回答:“哪能一一细看呢,以后有机会,一定再去。”“是吗?”小田秘书挤挤胡琴,往里靠靠。
胡琴感到她那软软的肌肤,紧挨着自已胳膊和屁股,感觉怪怪的。扑,轻轻一颠,大奔停下。司机微拧着眉头,对于行道:“怎么老感觉刹车有点问题?我下去看看。”
司机跳下了车,绕到车后,不见了。
片刻,于行敏锐的往后一望,嗬,那小子正沿着小山恋拚命朝上跑呢。
于行说声不好,一下拍开安全带,虎的跳下来,拉开后面车门,厉声叫到:“跳下来,快,往开阔地跑。”
一把将小田秘书拉下,再拉下胡琴:“跑啊,快!”
可二人早吓得腿软面白,哪里跑得动?
于行一咬紧牙关,一手拎起一个,拚命朝开阔地跑去。大约跑了十几米,轰隆隆,惊天动地的一声爆炸,黑大奔火光四起,黑烟滚滚,从中断成了两截。
巨大的轰隆声和冲击波,将拚命奔逃的三人扑倒在地,还好,都只受了一点擦伤和惊吓,无伤大雅。
警车很快呼啸而至,警察顺着正在熊熊燃烧的大奔,拉起了黄色警戒线。
丛副局握着于行的手,戏谑到:“还好,还没报销。谁搞的?结了冤家?”“该问你,怎么问我?”于行惊魂未定,摊摊双手:“我刚下飞机,脑袋瓜子还是蒙的呢。”
胡琴和小田秘书到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早吓得抖索索的抱在一起,哭哭啼啼。
胡琴更是抽咽着:“我要回家,鸣,我要回家,鸣,我要回家!”
经得丛副局的同意,于行便拦了车的士,送胡琴回去了。而小田,紧巴巴的揪住于行衣角,脸色惨白,语无伦次:“该死的,想一起炸死我?杀,杀 人灭口。我坦白,我坦白,我要向警方坦白。”
丛副局开始不以为然,静静的听着。
听着听着,他注意看了看小田联秘书,征得于行同意,命令马上将小田秘书送进警车保护起来,并立即送往市局二科。
于行回了工行总部,副行长又组织全行干部员工,又是一番热烈欢迎。
于行勉强朝大家笑笑,打了招呼,一头钻进了行长办公室。进去不久,张副行带着一班中干也跟了进来。
听说了于行在半途上遇险的事儿,大伙儿都培着他问寒问暖的,表达自已的关心和安慰。
于行问:“那个司机是你和小田秘书临时招来的?”,“哪个司机?”张副行不解的反问到:“招来的司机就在行里,你看不看一下?”
于行惊得半天回不拢嘴巴:“啊,还在行里?看看,你让他来,我看看。”
一个秀逸的姑娘含笑进来,向于行和副行点头微笑。“这是于行长,这是行里临请的小谢司机。”副行介绍到,又转向她:“今天接于行,你怎么没去?”
“临出门时,小田秘书说她自已开车去,让我在街上逛一会儿,再回行里。”
小谢姑娘脸蛋有些发红:“小田秘书吩咐的,我不敢不听哟。”于行什么都明白了,挥挥手,让小谢姑娘出去休息待命。
接着,他强打精神,加入了干部的调侃和玩笑,又把在上飞机时,临时在机场营业部买的纪念品,一一分发给大家。
说笑一会儿后,众人逐散去。
于行给副行使使眼色,让他留了下。于行携着副行的手,邀他在沙发上坐下。于行亲切友好的态度,让副行很是高兴,为于行泡上一杯特茶,坐下后密谈。
谈着谈着,副行的话茬儿便打开了。
副行说:“是有些怪事儿,那小田秘书就关了行长办公室的门,一个人在里面忙忙碌碌的。忙些什么,我很怀疑?”
“怀疑什么?”
副行和秘书之间的关系一直紧张,一个是自已助手,一个是自已私密,都想得到自已的宠幸和更多的权力而明争暗斗。
“那孙副市长有一次给小田秘书打电话,小田忘了关保密器,有些内容被我偷听到。”“噢,真的?”于行瞟他一眼,做出细听的模样:“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