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中,颜如雪那洁白的衣裙和乌黑的长发都微微飘起,让她窈窕的身形和绝美的五官都朦胧起来。她微一侧头,抬起纤细柔软的手指,轻轻把额前飞舞的散发拢到耳后,涟漪清浅的眼眸望着虚子清:“你没有‘不是’,听起来却是我的‘不是’。”
被她的眼眸一看,虚子清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颜如雪也没再理他,微蹙着眉头,弯着腰、跛着脚,一边缓缓地走着,一边寻找着什么。
顾希夷动动腿脚,发觉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好奇地问颜如雪:“你在找什么?”
颜如雪眉头紧了紧,没理他。
顾希夷往她近前凑了凑:“我帮你找……”
颜如雪的声音冷得像冻过一千年:“若不是你,这东西还丢不了呢……”
顾希夷明白了,那一定是刚才自己投石误中颜如雪、颜如雪摔倒时丢失了的。他关切地问:“那东西是什么样子的,我来帮你找!”
颜如雪眼睛紧盯着地面,恼怒地跺了一跺脚:“你躲远些,从我遇见你开始,就没有一桩好事。”
顾希夷最是识相的人,乖乖地躲去了一旁。
虚子清缓过来了,真心实意地问道:“颜姑娘,想来那东西对你很重要……”
颜如雪已经确定那东西没有丢在这里,满眼绝望。她直起身来看着虚子清,声音带着哽咽,话却是直白锋利的:“就是重要又怎么样?也是找不见了。你想说风凉话,尽管说就是。”
虚子清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低下头去。
颜如雪转过身去,跛着脚向前走去。
看着颜如雪远去的背影,虚子清懊恼地捏紧了剑柄:堂堂武当派大弟子,怎么竟对着一个籍籍无名的姑娘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还当着人家的面,连头都不敢抬?这要是传了出去,可怎么对得起武当派“第一门派”的名号?
顾希夷凑近虚子清,嬉笑着问:“大师兄,刚才你的八面威风去哪里了?我们一百多号师弟都常被你训得团团转,怎么今天……”
嗖,唰唰唰唰,呛啷。
虚子清将入鞘的长剑往肩上一扛,返身跳上飞星马,腾空而去。
顾希夷浑身冷汗,看着自己的一缕额发缓缓落下,路过他沁血的鼻尖、少了一片布的前衣襟儿、破了个口子的靴子,最后落在身前的地面上。那地面上还刻出两个工整的大字:无耻。
一切都发生在一眨眼的时间里……这剑也太快了吧。
顾希夷深信,如果虚子清想把他切了,一定可以在眨眼间把他分装在无数的大盘子里,搞不好还可以顺路刻上一朵花。
他擦了把冷汗,定了定神,掏出个针线包,坐在路边上,连衣服都不脱,就娴熟地缝补起来。开玩笑,如果每次挨打破了衣服都得脱下来补,那得浪费多少时间啊?
缝补好衣服,又顺便在靴子上缀了几针,顾希夷舒了口气,站起来准备走……
咦?脚下为什么有一堆亮闪闪的碎片?
这碎片可太亮了,比那些反光的砂石亮得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玉?
顾希夷纳闷地低下头,拿指头摆弄了一下——那的确是一些晶莹剔透的玉石碎片。
顾希夷越发好奇,东拼西凑地把玉石碎片拢到了一起……
竟然是一枚精细地雕刻着凤凰图案的白玉坠子。
不用说,这一定就是刚才颜如雪在苦苦寻找的重要东西。
顾希夷呆呆地盯着这个破碎的坠子,反应过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用尽全身的功力,狠狠一脚把坠子跺得比面粉还碎,然后趴下去,把那堆白玉粉吹得四处飞散,连一点点儿的沫沫都不剩。
搞什么,要是被那冷冰冰的颜姑娘发觉是顾希夷踩碎了这东西,他身上非得多出百八十个八棱锥扎出的血窟窿不可。天山派的八棱锥自带寒冰属性,那他顾希夷在死于失血过多之前,一定就已经被活活冻死了。
冻死的人硬梆梆的,还浑身发青,说不定还会流鼻涕和口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顾希夷不想死,更不想这么死,所以,他认为他刚才做出的选择,是最明智的。
“哈哈,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更是什么都没干。”
顾希夷大声地告诉自己,然后镇定自若地抖干净鞋底的白玉粉,振作精神,向鸿蒙学院的方向疾步奔去。
我跑,神清气爽身体好;我跑,眉开眼笑活到老;我跑……
只不过三跑两跑、七跑八跑,顾希夷居然发现,前面的路旁,有一匹飞星马,而马旁,正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猜都不用猜,那就是虚子清和颜如雪。
夜路偏要碰到鬼,窄桥定会撞上人。
眼下,这一男一女可是他最不愿见到的人啦。
顾希夷左看右看,大街两旁竟然全是墙体,别说门,连个凹下去的地方都没有——这原固城也是奇怪,所有房子的大门都不对外。
没处躲也就罢了,顾希夷的脚实在太快,他自己都没法一下刹住脚步,他就那么带着一脸的古怪表情,直直地冲了过去,并好巧不巧地停在了两人之间。
顾希夷打着哈哈:“哈哈,大师兄,早!”
虚子清厌恶地向旁边挪了一步,看也不看他,仍是看着颜如雪,诚恳地说:“距离学院的路还远,颜姑娘又行走不便,还望不要推辞。”
看来,他们也才遇上。
诚意是真是假是深是浅,这是瞒不过敏锐的习武人的。
就是因为虚子清的诚意,颜如雪虽然仍微微地摇着头,眼神中也带着拒绝,可言语是和缓的:“多谢少侠好意,伤不重,我走走,还不妨事。”
顾希夷忍不住说:“跛成那个样子,还说什么走走不妨事。按地图上看,我们走了这大半天才走了一半的路程,你这种走法,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走到学院。误了报道的时间,怎生得了?那是要被取消入学资格的。”他倒是真心诚意地心疼颜如雪,可这番话,无疑是虚子清说出来更合时宜。
虚子清不能再说什么,侧身去抚摩飞星马那银白发亮的飘逸鬃毛。
颜如雪虽也厌着顾希夷,但他这番话又在情理和分寸之内,她也不能再说什么,低下头去。
就在这诸事不宜的时刻,半空中响起的一声清脆鞭响解救了他们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