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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吟》（小说 4~5）
书名：短文·诗歌集 作者：读网度来 更新时间：2017-10-29 20:48 字数：3665
“国企底层亲历记”系列小说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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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班的第一天起，兰就盼望着主任寅找她谈话，兰猜测着寅跟她谈话时的口气和内容，那一定是：我们几位领导商量了一下，车间的成本核算就让申干去，你给咱们干……是的，寅会让她干什么呢？现场施工？备品备件？安全监督？还是仓库保管？毫无疑问，这些岗位兰都干得了，这些岗位现在也都可以塞人进去，只是天知道在寅的眼里兰到底适合干什么？
让申替掉兰干车间成本核算，根本就是寅一个人的主义，这是这车间里许多人都知道的事，但老寅头儿说的时候一定会是“我们几位领导商量了一下”的，好像基层当官的都是这样，例如小说中、电视上农村的党支部书记让某些人做某些事的时候，都会说“组织上研究决定”如何如何，其实都知道，就是他一个人的主义，之所以他们要打出他们那个小团体的大旗，在兰看来，那是因为他自己也清楚：正在做的是一件损人利己的坏事。又因为一个人的力量太孱弱，只好拉出所谓的“班子”、“组织”之类的名目给自己壮胆了。在那些人看来，只要是“商量了一下”、“研究决定”的，即便是损人利己（那时候，还没有“违法乱纪”这一说）的坏事，也会立马变得冠冕堂皇的正当起来的。
按当时厂里的规定，车间职能人员中的办事员（后来叫行政员）、计划员、技术员、成本员这四大员是干部岗位，人员由厂干部科确定，车间主任是没有资格自行安排的，这是写在纸上、做在板上、挂在墙上的“制度”。另外，材料员、安全员、定额员、质量检察员，这四大员当时在编制上是工人岗位，车间主任可以自行安排，许多人知道这是这个厂多少年来通行的规则。那个年代，从组织结构上说，车间生产与管理中担纲的就是这八大职能人员了，简称“车间八大员”。但其实不然，实际中，基层车间办公室里总有这样那样的一些叫做编外的人员在混日子，自然，他（她）们个个要吗是领导的关系户要吗就是领导面前的红人，有的有个叫法，比如后来定了编的施工员（工艺员）、预算员；有的啥名堂都没有，就说是“借来帮忙的”，比如兰休产假之前的申。
但制度归制度，在这个厂里，具体事情的具体操作上总会有些例外的。比如老总在编制上是工人，兰到这个车间的时候他就在做着计划员了。据说其他车间也有类似的情况。但像当下的寅这样，完全撇开厂里的制度，在很短的时间内把他的两个亲信分别安排在两个重要的干部岗位上、还把原本是干部的人踢到一边的事，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可想而知，寅的做法在这个一百多人的车间里引起的反响了，工人中的舆论可以用“炸锅”来描述。一句话：老寅头疯了，他在作死！但也有人说，寅是在作死吗？这厂里从前没听说过有人这么做过，当然也就没见过谁这么做后受过什么水了。再说了，老寅头还有几年可混？往上爬肯定是不可能的了，眼看一个快退休的人，总不至于为这事把他那个小科级的乌纱帽给撸掉吧。现在的口号是“胆子再大一些，步子再快一些”，看得出，这一下老寅头是大着胆子飞起来了。
可对兰来说，老寅头疯没疯、作不作死似乎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问题是眼下她就没事做了，这是在撵自己走吗？
早就有人给兰透露过了：主任寅要把申安排在她的位子上。这是寅为了申的最后一搏。理由是老寅头儿想安排申已经有些年月了，这是一个机会，如果错过了，这辈子再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寅不可能放过这次机会的。
那些日子兰不停的在想：老寅头的“这次机会”怎么就跟她兰撞车了呢？这只能说是运气，天地间，运气这东西是客观存在的。就像那天老总下楼来找兰聊天时说的：
“谁让你在老寅头替他的那个货寻寻觅觅的时候离开岗位休产假呢？谁又让你在这里一无靠山二无后台呢？在今天大气候小气候的这个气候下，不管是谁，只要具备了‘离开岗位很长一段日子、无靠山无后台’这几个条件，其结果都是你今天的这个样子，这跟你是男的女的没有关系；跟你工作干的怎么样更没关系。再别难为自己了，有办法挪一下就挪一下，没办法挪的话就这么混着去吧，今天已经这样了，咱们倒要看看他谁能把你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但这上班来了，却没任何事可干的滋味儿，确实不好受啊，再说了，这么混下去，年底涨工资时怎么办？况且，兰还面临着年底评职称的问题呢。
今天的年轻人看到这里，可能会为兰当时的做法和想法感到可笑：世界这么大，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干吗不拍屁股走人呢？如果谁这么认为，那只能说你太不了解那个时代及那个时代的兰们了。如果您想了解Ta们，就劳驾您继续往下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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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周都过去了，主任寅没有找兰谈话。过了差不多两周了，兰心想不能再等了，干脆自己去找他谈吧，就问主任寅“我的工作怎么办？”，看他咋说？兰却发现主任寅在有意躲着自己。那天一早上班，兰去找寅，兰刚出现在主任办公室门口，寅一下子从他的座椅上弹了起来，低着头快速向对面的领导更衣室走去，兰刚叫了个“主任”，寅说他要换衣服，兰只好又退回到了技术组办公室，心想等他换好衣服再说。不一会，寅换好工作服后却急匆匆的走掉了，在经过兰他们办公室的门口的时候，寅明显的加快了步伐，好像哪着了火要赶着救火去似的差不多小跑了起来。看到寅的那副模样，兰在心里冷笑了起来：嘿嘿，什么叫做贼心虚？这就是。
那一整天，寅都没有再在车间露面，第二天干脆没来上班。
这些天来，只要兰在办公室，申总是埋着头手底下写写画画，做出一副干活的样子；甲几次看到兰后欲言又止，其他人包括卯跟兰聊天，绝不言工作，好像有约似的。
又过了几天，屈指算来，兰休完产假上班已经快一个月了。那天，兰坐在办公桌前，满面愁容的正在想心思，只听卯问她：
“孩子长得怎么样？”
“很好。”兰答。
“像谁？”卯又问。
“像我和她爸。”兰又答。
“胖不胖？”卯再问。
“还可以”兰再答。
……
卯好像还有许多话要说，但面对兰的这种对答，终于没能说下去。
兰在生孩子以前，做过三届车间的团支部书记。那时候，按厂党委书记的要求，凡是团支部书记，都要带头积极申请入党，并将此项纳入对团支部工作和团支部书记本人的考核，在年底工作总结和评先选优时体现。所以，兰也响应厂党委的要求写了入党申请书，车间党支部列她为培养对象，车间工会主席是兰的培养人之一，按工会主席的话说，去年兰要不是怀孕生孩子休产假的话，年底就已经成“组织的人了。”可现在看来，这个党还入吗？
这天兰没事，就去在工会活动室翻看报纸，正看着，工会主席进来了，兰冲工会主席笑了笑算是打招呼，工会主席习惯性的问她：
“闲了，没事儿了？”
“闲了，这下是真的闲了没事了。”她苦笑了一下调侃说。顿了顿，她问工会主席：“主席你说寅他打的啥主意？他要干啥？”兰之所以这样问工会主席，是因为她记得就在两年前寅刚刚调回这个车间的时候，一次工会主席很兴奋的对兰说：“老寅头儿来了对咱们有好处。”他当时没有说具体是什么好处，但很快兰就明白了，车间有人说工会主席是老寅头的狗头军师，他们的私人交情很铁。这一点老寅头来了不久，兰就看的很清楚了。
工会主席用充满同情的眼光看了兰一眼，然后仰起头来，长长的出了口气，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却叹着气说：“你应该找他去谈谈，主动些。”停了停又岔开话说：“现在你假休完上班了，应该交份思想汇报了。”
听到工会主席这么说，兰突然一脸惨然，仰起头响亮的笑了一声说：“哈哈，还交思想汇报吗？还入党吗？你看看那一串人，寅、卯、申，哪个不是党员？还有书记，他除了八面和稀泥，左右当好人之外，还会做什么？这半年来他们干的啥事？你都看见了，还让我入党跟他们一伙吗？老实说，那会让我感到很耻辱的。”工会主席叹了口气将头扭向了一边不说话了。
“别以为我休假的时候，寅、卯他们那帮人干的好事我不知道，”兰继续愤愤的说，“我上班这些日子听到了不少说法，我休假的时候有段时间他们天天下班后用车间的车辆、机械台班、工具、人工等去六号车间后面那个废弃的装置里拆设备、管道等部件当废铁私自倒卖，有人说卖的钱，给工人发上几个加班费后，其余的全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他们现在当然不敢把那岗位交给我了，如果交给我，那段日子消耗了那么多的人工和机械台班，人工和机械台班都是有台账可查的，就算申把他手上的全毁了，定额员那里还有台账放着呢，可产值呢？他们知道只要让我在那个位子上，我就会查问这一切的，这是天职。知道车间会计的职能是什么吗？这可是我们上岗前进行培训的时候，厂里总会计师和财务科长特别强调过的，业务学习时动不动提问的也是会计的职能：核算与监督。我清楚现在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他们的一个麻烦，我在这里待一天，他们就得头疼、难受一天……”
“好了好了，这话就说到这为止吧，再说了，倒卖的又不是谁家的东西，这么大的厂里都没人管，你咸吃萝卜淡操心，吃的不多管的多，管那干啥？这事轮到你管吗？”工会主席一脸的严肃打断兰的话说。兰心里很清楚：毫无疑问，工会主席、车间党支部书记等一干人都是在拆装置卖废铁事件上得了好处的。
见兰不吭声了，工会主席就又放缓口气说：“既然这些你都知道了，那么我想，接下来你该怎么做，自己心里应该有数了吧？”
“那当然。”兰不无得意地说。只是不知道工会主席说的“心里有数”和兰的“那当然”指的是不是一样的内容？（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