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行宫远在上京之南的一处水草丰美之处。相比上京皇宫的威严雄壮,太和行宫却仿佛是庐州风景一般温润多情。颜雪初初踏入了太和行宫之时,便觉得眼前景象甚是熟悉——不管是亭台水榭也好,亦或者是帝后宫殿也好,都多了几分温暖的色彩。
不过,颜雪初虽然姑且保留了皇后名位,可是大家都是的明白——颜雪初此生可能再也无法回宫,形同废后了。因此,内务府在安排的时候也并没有让颜雪初住进皇后应该居住的光风霁月殿,而是将颜雪初一行人安排在了玉佛殿之后的一处月明居中。月明居虽然地处偏僻,房舍简陋,可是颜雪初看来却别有清幽之态。
倒是如意道大家要住在了月明居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埋怨道:“好歹咱们娘娘也是堂堂一国皇后,怎么能给安排住在这样的地方呢……”
颜雪初听闻,却不过浅浅笑道:“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难道你以为咱们还是来享福的么?本宫现在虽然还是皇后,可是却是一个被皇上所厌弃的皇后,内务府又向来是最拜高踩低的——能有这样的地方住下,已经是很好了。”
如意低声道:“奴婢只是觉得……实在是太委屈皇后娘娘您了。”
百里香淡淡地笑了笑,道:“好在,皇上并没有一怒之下废掉皇后娘娘的名位,内务府虽然耽搁了许多,可是毕竟也没有缺衣少食。即便是逢场作戏也好,真心实意也好,至少在明面上,对咱们皇后娘娘还是毕恭毕敬的。”
颜雪初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本宫是出宫修行的,身边的人不宜居多,便只有你们两个了。以后,许多的大小事情都要劳烦你们两个了。”
朴玉儿在一边浅浅笑道:“皇后娘娘难道全然忘记玉儿了么?”
颜雪初尴尬地笑了笑,道:“玉儿,你原本是不用来的。现在你跟着本宫到了这个荒凉之地,本宫很是觉得对不起你,又怎能劳烦你做这做那呢?”
朴玉儿却浑然不在意似的,只是道:“皇后娘娘,玉儿不过只是一介民女,身份何其卑微……其实,玉儿其实一早便已经知道您已经成为皇后了,可是,玉儿却一直都不愿意来找您。因为玉儿怕,怕您进了这个大染缸里就变得手段凌厉,六亲不认了。后来,皇上找到了我与锦儿,召我俩入宫,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来的。可是,也唯有我来了,我才真正地明白了——颜雪初,你永远是颜雪初,你永远都是那个在留欢阁里与我共舞的姐姐。”
颜雪初心下感动不已,只好扶起了朴玉儿,动容道:“好妹妹……以后咱们四个就住在这月明居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离开了那个皇宫。”
如意笑了笑,点头道:“说到底,皇上也不算是十分绝情。皇上知道皇后娘娘您的身子不好,特意还指来江太医随行侍奉着。”
百里香亦点头道:“皇后娘娘久病未愈,如今还需要好好地调养着才是。”
如此,颜雪初、朴玉儿、如意与百里香四人便住进了月明居中。
……
月明居虽然地处偏僻,屋舍简陋,可是相比清宁宫却是自在了许多。许多大小的繁杂事物,都是依靠着百里香与如意打理着。好在,百里香与如意以前都是清宁宫中的管理大小事务的大丫头,因此做起这些事情来也是毫不费力的。其余的,颜雪初与朴玉儿都添把手,因此日子过的也算是怡然自得。此外,江清风还时不时地从上京来看望颜雪初。在请平安脉之余,也时不时地会带一点外头新鲜的吃食给她们四人。至于内务府,到底还是顾及着颜雪初的名位在,也不曾过分苛待于她。
这一日,江清风给颜雪初晴过平安脉之后便笑道:“皇后娘娘自从搬到这太和行宫后,身心舒畅,如今身子也强健了许多。”
颜雪初淡淡地一笑,道:“江太医的话果然没错,心病还须心药医。本宫自搬入这里后也没有在汤药饮食上过多留意,如今身子却也渐渐好起来了。”
江清风颔首道:“心境与身子康健的确有很大的关系。”
颜雪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复而问道:“江太医,有句话,本宫想问——你根本讲实话——以后,本宫还有可能怀孕么?”
江清风一凛,不禁失声道:“皇后娘娘,难道您还想回到上京皇宫去不成?”
颜雪初哑然一笑,不禁道:“怎么会呢?皇宫那个地方,本宫是一辈子都不会回去了……如今,在月明居的日子就已经很好了。”
江清风不安道:“既然如此,皇后娘娘为何还会有此一问呢?”
颜雪初笑了笑,继而道:“说起来,本宫始终都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本宫虽然历尽艰辛生下了皇太子,可是皇太子在不到两岁的时候便夭折了……不曾悉心教导过自己的孩子成长,本宫,实在是算不上一个完整的女人。”
江清风垂首道:“可是……按照现在的情况……”
颜雪初苦笑了一声,道:“是啊,本宫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求什么孩子呢?”
江清风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低声道:“其实……其实,皇后娘娘,您自当年小产之后,便一直身体虚弱。您自己也明白,您怀着皇太子殿下时便已经是历经万分凶险了——说句实话,若不是皇太子得来不易,您实在是不适合有孕的。您再生下皇太子后,虽然几经调养,可是在尚未出月的时候就骤然跳进了冷冰冰的荷花池中,身子到底也是受了损伤的……”
江清风说了这样的一堆,颜雪初怎会不明白?颜雪初只好勉强一笑,道:“是,本宫明白了……”
这个时候,透过窗户,颜雪初倒是看见朴玉儿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了。
颜雪初不禁笑道:“玉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来了太和行宫之后,玉儿往外头跑的次数倒是多了。”颜雪初羡慕地望了望,道,“本宫多么羡慕她——她虽然身份卑微,却可以在太和行宫内外来回走动。本宫虽然已经形同废后,可是却没有半分自由,只能守着这一片地方。”
江清风垂首道:“宫里暗藏凶险,皇后娘娘能全身而退,已属不易了。”
颜雪初含笑点了点头,道:“是啊,本宫还有什么是不知足的呢?”
江清风恭顺道:“虽然皇后娘娘如今到了这个地方,可是诸多事情,皇上虽然疑心是皇后娘娘所为,但终究也不算绝情。”
颜雪初点了点头,道:“是啊……皇上虽然很是疑心本宫,却也不曾说过要责罚本宫的话。有的时候,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是谁害死了周昭仪,是谁要谋害柔淑公主——这些阴毒的事情是谁做的,其实都无所谓。重要的,就是皇上肯相信谁。”
这个事情,江清风担忧地说道:“皇后娘娘在后宫生存多年,自然明白此理。可是……可是,皇后娘娘,如今粹妃与玫昭仪十分得宠,只怕会对娘娘不利。”
颜雪初倒也不觉惊讶:“怎么,柳如眉也给了封号了么?”
江青分低首道:“其实,玫昭仪身份卑微,听说是在妓院里长大的。这样的身份,连入宫为妃嫔都是不可的。可是皇上偏偏就宠爱玫昭仪。皇后娘娘您自出宫之后,皇上对玫昭仪宠爱更甚,所以要赏赐封号。只是玫昭仪毕竟身份太多卑微,朝中众臣群起反对。皇上无奈之下,便化了玫昭仪名字中的那个‘眉’字,谐音玫瑰的‘玫’,赐了封号。”
颜雪初点了点头,道:“什么都不要紧。本宫现在已经道了这个地方,也不会碍着她们什么事情了。如今宫里头得宠的妃嫔不多,想必她们两个很快就又要晋封了吧?罢了,罢了,本宫如今形同废后,这些事,不听也罢……”
江清风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微微行了一礼,悄然退下了……
夜晚轻盈而至。月光如水,颜雪初独自坐在月明居的庭院之中。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却有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进来了。那个身影似乎没有看见颜雪初,径直地就往屋里头去了。
“玉儿!”颜雪初轻声叫道。
那个人影明显地抖动了一下,转而道:“皇后娘娘……”
颜雪初淡淡道:“哦?果然是你。这么晚了——玉儿,你去哪儿了?”
朴玉儿支支吾吾,不肯说话。颜雪初道:“你我姐妹之间,难道还要有所隐瞒么?”
朴玉儿嘴角抽动,却依旧不语。
颜雪初目光顿时收紧了几分:“你去见他了,是不是?”
朴玉儿一惊,道:“皇后娘娘,您是怎么知道的?”
颜雪初微微闭目,道:“你留下了那么多的痕迹,本宫怎能看不出来?”
朴玉儿只好点了点头,道:“是,玉儿正是去见蛮族汗王,百里光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