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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始末

书名:只愿你好 作者:谢路 更新时间:2019-07-19 09:30 字数:10070

    ——在干嘛呢?

    云旗用微信把这条消息发送给了江雪,等待她回复的空档,云旗向窗外瞥了一眼。客车正在往郑少洛高速的某个收费站驶去。

    手机振动了一下,目光移回屏幕,果然有了江雪的回复。

    ——刚洗完澡。

    云旗微微一笑,点进QQ音乐里,将那首《Galway Girl》分享给了江雪。

    ——这什么?(一个疑惑的表情)

    江雪问。

    ——分享给你一首歌,艾德·希兰的最新单曲,很好听的,你配上MV听一下。

    手机沉默了几分钟,而后又来了江雪的消息。

    ——挺好听的,MV拍摄的也有创意。

    ——没觉得那个女主角好看?(一个微笑的表情)

    ——你呀,一看到好看的女孩就不行了,还特意分享给我看!(一个生气的表情)

    ——没有,我是觉得这女孩像你。

    ——像我?你别逗了。

    ——性格像。欢快活泼。

    云旗又加了一句。

    ——可爱。

    ——不许再说我可爱。我现在正走成熟路线呢,都过了二十了,马上要奔三了,你还说我可爱,你居心何在?

    ——在我心里你就是七老八十了也可爱。

    ——你个变态!变态!变态!(一个咆哮的表情)

    云旗的字还没打完,江雪又来了一条消息。

    ——好了,不跟你这变态说了,我要跟我妈出去买菜了。做好多好吃的,一口都不给你吃,我还要拍视频发给你呢,馋死你!(一个坏笑的表情)

    云旗只好又把输入的内容删除了,只回了一个难过的表情,而后退出了微信。

    这时,客车嘎然停下,云旗抬头望去,见有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生走进了车厢。

    这个男生付过车费,从车头走到车尾,扫视一圈,最后选择了云旗旁边的那个空位落座。

    车子重新启动,很快经过了收费站,沿着郑少洛高速向西驶去。路上云旗一直在听歌,而那个男生也戴上耳机一直在用手机看一部提前下载好的电影。他们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

    客车驶到新密时,在新密服务区停了几分钟。男孩把目光望向窗外,自语似得说:“这是到哪了?”

    “新密。”云旗回答。

    男孩礼貌地对他笑了笑,暂时摘掉了耳机,问云旗是不是伊川人。

    云旗点点头,也暂时摘掉了耳机。

    “我不是,我是安阳林州的,要去君召找朋友,她家是那里的。”男孩坦诚地说。

    “那你半路就得下车,过了登封,车要从君召收费站下高速。”云旗说。

    “我朋友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第一次去?”

    “不是,以前去过几次,都是跟她坐火车,这次是第一次一个人坐大巴。”

    “这次为什么不坐火车?”

    “时间太紧,没买到火车票。”男孩说罢又加了一句,“刚毕业一年正在郑州工作,这次是休假三天,突然决定来找她来了。”

    “哦?男朋友女朋友?”云旗不客气地问。

    “女性朋友,还没成恋人呢,正在努力争取。”男孩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祝你成功。”云旗也笑了起来,心中蓦然生出一种与他是“同道中人”的感觉。

    “谢谢。”男孩说。

    这时车子开动,驶出了服务区,继续向西而去。云旗和那个男孩都沉默了,相视一笑各自又戴上了耳机,互不相扰,各干各事。

    之后,男孩的手机响了,他拔掉耳机接通电话,开始和对方聊起来,声音压得很低。

    可云旗与他近在咫尺,还是听到了他和对方的聊天内容。应该是那个女孩打来的,先问他到哪了,然后和他商量明天两人一起去旅游的事。男孩想去嵩山少林寺,女孩说去过很多次了,不想再去,要去鸡冠洞。男孩只好同意,又问鸡冠洞在哪儿。

    “栾川啊!”

    云旗坐在旁边清晰地听到了这三个字,他的眼前一亮,马上涌现出了栾川冷水镇的风景。

    第一次去冷水是在三年前,他和江雪一起去的,调查江雪亲生父母的情况。

    时间过去了三年,却恍惚如同昨天。

    云旗又想起了琳琳一家人,想起了那个热心的大姐……

    大姐的背影如在眼前,正在领着他和江雪沿着冷水镇的大街转过几个路口,往一家杂货店走去。

    那家店里没有顾客,只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正坐在柜台后玩手机,他见三人进来,忙放下手机,站起来招待那个大姐。

    “哟,大妹子来了,看看需要点什么?”

    “江生哥,大娘在不在?我找她有点事。”大姐说。

    “在啊,在楼上。”那个叫江生的中年男子说,却又迟疑地问他们找他母亲什么事。

    “大娘见多识广的,认识的人肯定多,我带这两个孩子来向她打听点事。你在下面忙吧,我们自己上去。”

    男子点了点头,又疑惑地盯着云旗和江雪打量了一番。

    大姐没有给他说明云旗和江雪是谁,便示意两人随她上楼。到了二楼,进门是一间客厅,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躺在长沙发上看电视上的豫剧。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一个与云旗和江雪年龄相仿的女孩正在用手机看什么电影。女孩梳着一头耀眼的长发,戴着一个红色镜框的眼镜。

    “大娘,又在听戏啊?”大姐一进门就对那位老人打招呼道。

    老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像是没认出她是谁。

    “大娘,是我啊,没认出来吧?我是妮芬呀。”大姐说。

    “噢,我这老了记性不行了。妮芬,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快来快来,坐下,我这腿脚不好,有日子没出门了,这街坊邻居的也不常见面了。那个,你婆婆身体怎么样?”老人露出了一脸慈笑。

    “她身体还好,就是风湿病阴天下雨腿就疼。”大姐说着领云旗和江雪走过去在沙发上挨着坐下。

    老人对旁边的女孩说:“琳琳,快去倒几杯水过来。”

    女孩听后放下手机,进了厨房。

    “我们这一辈年轻时上山爬坡的,腿上都是一腿的病,没办法啊。”老人说罢又看向云旗和江雪,问大姐他们是谁。

    “大娘,这两个孩子我也不认识,他们中午来我那店里吃饭,问我知不知道十八年前咱镇上那场车祸,说自己是那对被撞死的夫妻的亲戚。我那时候小,哪认识他们夫妻俩,所以就带他们来找你了,你不是跟他们熟吗?”大姐说。

    “噢,你是说翠萍他们两口子,我认识他们。怎么的,这两个孩子是他们亲戚?”老人说,盯着云旗和江雪上下打量,浑浊的目光在江雪的脸上停留了许久——与之前的那个张所长一样。

    “对啊,他们是伊川的,来这里就是想了解一下那对夫妻的事,你知道的话就跟他们说说吧。”大姐刚说完这些话,那个叫琳琳的女孩从厨房端来了三杯水,让三人喝。

    云旗和江雪都连声称谢,将水杯放到了茶几上,只有那个大姐接过水杯呡了几口。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接通,“嗯”“嗯”了两声,对老人说:“唉,大娘,我有点事得赶紧回店里去。我先走了,这俩孩子就先留在你这里,他们想知道什么你就跟他们说说。”然后她又对云旗和江雪说:“我给你们找着人了,你们有什么话就问,我先回去了。”说罢便起身下楼去了。

    “奶奶,他们是谁啊?”那个叫琳琳的女孩问,在她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们是你翠萍姑姑的亲戚。”老人说罢又转向云旗和江雪说,“你们是他们哪里的亲戚?据我所知,他们夫妻俩好像在伊川没有什么亲戚。”

    云旗本来想再扯个谎,但江雪抢在他前面把实话说了出来。

    “我们确实不是他们亲戚,他们不是有个女儿嘛,就是我。”江雪直接了当地说。

    她说完后,老人和她孙女都愣住了。

    “你真是翠萍的孩子?来来来,你近点,让我好好看看你!”老人说着挥手招江雪过去。

    江雪走去坐在了她旁边,她盯着江雪的脸看了良久,越看越激动,手不住地颤抖,最后眉开眼笑起来,开心地说:“对对对,你确实长得像翠萍,这眉眼特像,你进门我看见你就觉得你眼熟,看起来像那个谁。咦,那你刚才怎么不说呢?我还以为你们真是她亲戚呢。”

    “我们那样说是不想引起麻烦。”江雪说。

    “傻孩子,这能引起什么麻烦。”老人假嗔道,又盯着江雪看起来,脸上的笑纹皱成了一片山脉,“真是你?那孩子确实该你这般年纪了。”

    “那你是谁?”琳琳突然问云旗。

    “他是我朋友,陪我一起来的,他叫洛云旗。”江雪替云旗介绍道,云旗点点头。

    老人对他笑了笑,又对江雪说:“孩子,我想起来了,你确实是被伊川的一户人家领养了。这么多年了,你过得怎么样?领养你的那家人对你怎么样?”

    “我很好,我爸妈也对我很好。我爸也姓韩,他们给我起名叫江雪。”

    “江雪?这名字好听。对了,他们还有几个孩子?”

    “他们没孩子,就领养了我。”

    “他们没跟你一起回来?”

    “没有,他们都没告诉我我是领养的,直到几天前我夜里无意中听到他们的对话,才知道了这些事,所以我才回来想了解一下我爸妈的事。”

    “他们没告诉你?唉,没告诉你也是为你好,你不如不知道的好。”老人的高兴劲骤然散尽,开始皱眉叹息。

    “奶奶,你认识我爸妈吗?”江雪问她。

    “我认识,我跟你妈熟。”

    “那你能给我讲讲他们的事吗?”

    “好,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了,没想到你回来了。老天有眼,把你送回来了,好让我赶在自己记性没有坏掉之前把他们的事告诉你,不然他们会被彻底忘掉的。”老人叹了口气,抚摸着江雪的头,眼眶湿了。

    “奶奶,那你就讲吧。”江雪压抑住心中的悲伤说。

    老人点了点头,开始讲述:

    “你爸妈,你妈是个好人,可你爸,吃喝玩牌,什么坏事都干,你妈嫁给他算是糟蹋了。你外公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媳妇死得早,一个人把你妈拉扯大,家里穷的很。

    “那时你爸是独子,家里还算殷实,他看上了你妈,就让你爷爷奶奶找人去说媒。你外公贪图他家里的钱,就把你妈嫁进了他家。

    “婚后没几个月,你外公就在山上出了事。你爸开始时待你妈倒还好,可当你爷爷奶奶在一年内都死后,你爸就开始无法无天起来,他说你妈是个灾星,嫁进他家门就把你爷爷奶奶都给克死了。

    “你妈老实,没说什么,他就天天跟一帮吊儿郎当的人厮混,家也不回。那时你妈刚怀上你,家里的活却还得自己干。你爸后来染上了赌博,而且越赌越大,债也越欠越多,家里的积蓄都被他拿走输进去了。

    “你爸后来输红了眼,借了十几万,把房子也抵押给人家了,输光后,他还欠着人家钱。你爸就到处躲着不敢露头,那些人来找你妈,把你妈赶出去了。可怜你妈那时大着肚子,只能住在外面一间出租的小仓库里。

    “你爸十天半个月偷偷回来一次,随便扔下些钱就又走了。你出生时你爸又回来了,见你是女孩,心里老大不乐意,把你妈骂了几句,一分钱没留下又走了,多亏你妈的几个发小姐妹照顾她生孩子坐月子。

    “两个月后,你妈没办法,就到处给人找活干。这里的一家饭店开业,店主人好,知道你妈的情况后,就让你妈来这里在后院干杂活,晚上也让她住在店里的地下室仓库里。那家店就在我们隔壁,我就是那时候跟你妈认识的。

    “你妈干活时就把你放在旁边的菜篮里,有时候你哭个不停,你妈就把你送来我这里让我帮忙带一会儿,那时琳琳也刚出生,这店也就那么一层,我就天天在店里一边看店,一边同时照顾你们两个。

    “这其间你爸回来过几次,不给你们母女俩生活费,有时却还要拿走你妈的工资,那就是个畜生。我有时候劝你妈跟他离婚,再找一个,你妈只是摇摇头不说话。我又让你妈把工资交给我让我替她存着,免得让你爸拿走,你妈也不答应。我就不知道,你爸那种人,你妈怎么就对他那么一心一意呢。”

    老人说到这时仍是义愤填膺,口中不停地咒骂着江雪的生父。

    江雪泪流满面,云旗过去坐在了她身旁,轻轻地扶着她的肩。

    “那他们后来怎么会一起被撞死了呢?”江雪抽泣着问。

    “那是老天爷给你爸的报应,可你妈不该跟着一起遭难,老天不长眼啊!”老人愤愤地骂道,老泪纵横。

    “那是你四个月大时,冷水建镇的那一年冬天。”她接着讲述道,“一天夜里,雪刚开始下,我一个人在店里,已经在店里后面睡着了,店外却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我爬起来开了门,你妈抱着已经睡熟的你站在门外雪地里。

    “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刚才有人来跟她报信,说你爸回来了,在隔壁村的一家饭店里喝酒跟人吵架被人打了。那时你爸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了,你妈要去把他带回来,又不放心你,让我照看一下。我当即答应了,你妈把你交给我后就去了。

    “我把你抱回屋里,边烤火边等你妈回来,可一连等了两个多小时,也没再听见敲门声。我以为你妈把你爸带回来后怕我睡着了,就没来打扰,已经睡下了。我看你睡得挺沉,就也睡下了,可没想到,第二天我刚打开店门没一会儿,派出所就来人了,也带来了他们死了的消息……”

    江雪泪如泉涌,头伏在云旗肩上哭着,老人也不停地抹着眼泪。

    “派出所的人说,你爸妈在镇北边的公路上被车撞死了。我抱着你跟他们去那儿看,那里已经被围起来了,都是人。我问那些警察知不知道是谁撞的,警察说没有目击者,后半夜下了大雪,他们的尸体都快被埋住了,早上有个人从那儿路过看见了才去报的案。

    “我问他们能不能查出来,他们说能,可一连过了几个月,警察来了一波又一波,都没有什么线索。再后来我们隔壁村出了个灭门案,他们就把这个案件放下了,去查那个,这一放下就没有再提起来……”

    “他们的尸体后来怎么处理了?”云旗问,觉得江雪应该也想知道。

    “警察先是收了他们的尸体说是要做尸检,后来不查这个案件了后,就把尸体还了回来,让家属自己处理。可你爸平日里四处借债,把仅有的几个亲戚都得罪遍了,那几个亲戚也穷,拿不出几个钱。

    “就在这时,一天早上我打开门,店里被人从外面塞进来一个信封,信封里放着几百块,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写着这些钱是给你爸妈下葬用的,但那个人没有留名字。

    “我以为是哪个你爸妈生前的好友送来的,就也没多管,就用这些钱买了两口棺材,给他们下葬了。刚葬下没多久,一个姓张的小警察来把你抱走了,送去了洛阳孤儿院,又过了几个月,他来告诉我你被伊川县的一对夫妻领养了。”

    “他们葬在哪儿?”江雪问。

    “葬在你爷爷奶奶的坟旁边,就在镇后的山上。”老人说,“孩子,你要不要去那儿看看?我带你去。”

    江雪点了点头,老人正要起身,旁边琳琳开口道:“奶奶,你身体不好,去山上会累着的,不如让我带他们去吧,我也知道翠萍姑姑的坟在哪儿。”

    “你记得路吗?”老人问。

    “几年前你不还带我去过嘛,没事,我记得。”琳琳回答。

    “那好吧,你带他们去。”老人又转向江雪说:“孩子,让琳琳带你们去吧,我这腿脚不行,也不一定能上去。”

    云旗看一眼江雪,想知道她的意思,她点了点头。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谢谢你们。”云旗说。

    “谢什么谢,你们快去快回,山路不好走,你们都小心点。”老人说。

    云旗和琳琳同时站起身,江雪却仍坐着。

    “谢谢……”她握住老人的手,泪眼盈盈。

    “去吧,去看看你爸妈吧……”老人抬起另一只干枯的手在江雪脸上抚摸了几下,像是在帮她擦泪。

    “那我们去了……”江雪说,放开老人的手,从沙发上站起身。

    云旗背上包,和江雪一起随琳琳下了楼。一楼店里,来了两个顾客,琳琳的父亲正在招待他们。

    “琳琳,你去哪儿?”他问。

    “爸,我要出去一趟,时间紧急,回来再跟你说吧。”琳琳说,没跟她父亲提说江雪的身份。

    云旗和江雪都未开口,琳琳父亲点点头,又瞥了他们一眼,就又忙着招待客人去了。

    “我们出去了。”琳琳说,领云旗和江雪出了店门。

    他们沿着街道向前走,路过隔壁的一家服装店时,琳琳指着店里对江雪说:“这就是我奶奶说的那家饭店,你妈当年应该就是在这儿干活,不过几年前那个店主把店卖了,一家人搬去县城了。”

    江雪点点头,未发一语,只简单朝店里瞥了几眼,似乎对此一点也不关心。云旗停步仔细看了看那家店,脑子里想象到十八年前江雪生母在店里干活时的场景,不觉一阵酸楚。

    琳琳可能觉得江雪对她太冷淡,赌气似得自顾向前走了几步,把云旗他们丢在后面,头也不回。

    “你干嘛?”云旗低声问江雪。

    江雪扫他一眼,说:“我干嘛了?”

    “你干嘛不理人家琳琳?”

    “我没有不理她,我只是不太想开口,你也别跟我说话,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江雪说。

    云旗一声叹息,无奈地向前快走几步,赶上琳琳。

    “唉,对不起,刚才江雪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他向琳琳解释道。

    “没有,我没生气,我知道她心情不好,遇见这种事谁都难免会这样的。说实话,我挺佩服她的,要是我处在她的位置,我一定会哭的死去活来的。”琳琳说着回头看了眼江雪,云旗也跟着回头,只见江雪仍在离他们十米远的后面慢慢走着,空洞的目光茫然地浏览着街道两旁林立的店铺和匆匆的路人。

    云旗再次叹息,和琳琳边走边谈,留江雪在后面跟着。

    “琳琳,你的全名叫什么?”他问。

    “姚玉琳,你叫洛云旗是吧?落日照大旗,谁给你起的名?”琳琳笑道。

    “名字是我爷爷给起的。”

    “这样啊,那你还有什么兄弟姐妹没?他们叫什么?”

    “我家就我一个。”

    “我还有个弟弟,叫姚玉明,今天跟我妈去县城了,要配一个眼镜。”

    “你弟弟几岁了?”

    “十五岁,下个月初就要到栾川一高上高一了。”

    ……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出了镇子,沿一条五米多宽的水泥路,向山上走去。入目为交错的田地和林野,各种山花野树杂草乱石,令人目不暇接。云旗回头望一眼江雪,见她一改往日脾性,对山野景色一点兴趣都没有,只顾低头慢步走着。

    “真羡慕你们栾川,各种美景都有,鸡冠洞、重渡沟什么的,哪像我们伊川,一个能看的旅游景点都没有。”云旗说,深深地吸了一口山上清凉的空气。

    “哪的话,都是山有什么好的,出门就得爬山,去哪儿都不方便。”琳琳说。

    这时,一阵山风吹过,凉似冰水,云旗不禁缩了缩身子。

    “你们这儿怎么这么冷?现在还是夏天啊。”他忍不住问琳琳,抬头看了看空中的那轮白日,它看起来一点温度都没有。

    “这里名叫冷水,当然冷啊。”琳琳回答。

    “为什么?”

    “你没学过地理吗?这里海拔比较高,加上都是山地,当然比别的地方要冷啊。”

    “那也不会冷成这样吧?”

    “我记得初中时我们地理老师跟我们说,我们冷水年平均气温是九摄氏度,一年有两百天都会下霜。”

    “噢?”云旗有些愕然。

    “我们这里有一首民谣,你知道吗?是这样说的,春水不饮牛,夏水不能游,秋水不洗衣,冬水不能流。”

    由于琳琳说这首民谣时用了他们当地的方言,所以云旗没太听懂,就问她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琳琳解释道,“冷水这地方春天的水不能让牛喝,因为太冷会伤了牛的胃,夏天的水不能游泳,也是因为太凉,秋天的水不能用来洗衣,还是因为太冷,而冬天的水,都冻住了,根本不能流动。”

    云旗听后更加愕然,心中对冷水这个地方蓦然生出几分留恋——至少这地方夏天不热啊!

    “唉,对了,你和江雪都还在上学吗?”琳琳问云旗。

    “我们刚高中毕业。”云旗回答。

    “高考成绩如何?”

    “一般吧。”

    “被哪个大学录取了?”

    “我是河南工业大学,江雪是河南理工大学。”

    “真可惜,你们干嘛不去一个学校呢?”

    “我们是填报完志愿后才认识的。”

    “这么说你们认识不到一个月了?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很长时间了。”琳琳大为惊讶。

    “没有,我们刚认识。”云旗微笑着说。

    “刚认识关系就这么好?”琳琳说罢压低声音问云旗他是不是江雪的男朋友。

    “不是!”云旗忙摇头否认。

    “那她来这里干嘛让你陪着?刚才她还在你怀里哭呢。”琳琳并未信服。

    云旗想跟她解释,却不知怎么开口,只得摇着头说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了,你承认得了,这又没什么。”琳琳得意地说,推了下眼镜。

    云旗没办法,只好把自己母亲和江雪的关系简单说了一遍。琳琳听后很是吃惊,连声说“太巧了”。

    “还没问你,你应该也在上学吧?”云旗问。

    “我跟你们一样,也刚高考完。”

    “去哪个大学?”

    “郑州大学。”

    “不错嘛,比我们强多了,你郑大哪个校区?”

    “好像是高新区西大学城那边吧。”

    “确定?我那个大学也在那边,离郑大也就十分钟的路程。”

    “是吗?这么巧!”琳琳又惊又喜。

    尔后,他们谈论着各自的专业和大学,不知不觉就到了山腰。其间云旗不时地回头看江雪一眼,她一直在后面跟着,不快不慢,不发一语。

    到了山腰,琳琳领他们走下水泥路,在一条山间小径上走了一段后,指着一片杂草丛生的野地说:“那里就是,以前我奶奶每年都带我来一次,除一下坟上的杂草,再烧点纸钱。这几年她老了,腿脚不方便,爬不了山,也就没再来了,所以这里才会长出这么多草没人管。”

    云旗和江雪一起望向那片野地,那里果然堆积着几座矮小的坟茔,因为连年风吹雨刷,坟丘渐渐塌陷,终被覆盖到了荒草之下。

    “谢谢。”江雪开口说,声音沉重得像是要即将沉没的泰坦尼克号。

    “不用谢,那里共有四座坟,中间两座一左一右分别是你爸妈的,而旁边的两座应该是你爷爷奶奶的。”琳琳说。

    江雪听后未则声,云旗提议说:“咱们过去把坟头的草拔掉吧?”

    琳琳点点头,正要随他去,江雪却拦住了他们。

    “你们别过去了,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就行了。”她说。

    “那么多草,你一个人哪拔得完?”云旗说。

    “不用拔,这样有草盖着,挺好。”江雪说。

    云旗和琳琳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说:“那好吧,你一个人去吧,我们在这儿附近走走,你有事的话就喊我们。”

    江雪又对他们说了声“谢谢”,便独自走去了那四座坟茔前。

    “她没事吧?”琳琳望着江雪的背影,不安地问云旗。

    “随她去吧,她一个人去那儿待会也好,有什么想说的随便说,有什么想发泄的尽情发泄。”云旗说。

    “那我带你在这儿附近走走吧,这里别的没有,山景多的是。”琳琳说。

    云旗点头同意,琳琳就带他爬上了不远处的一块巨大的山石。山石静卧在高山之上,山脚景色尽收眼底。

    云旗和琳琳并排坐在石头上,他低头望见右前方野地上江雪孑然独立的身影,再看一眼头顶似乎近在咫尺的青天,以及那一轮仿佛触手可及的白日,不禁感到悲从中来。

    山风吹拂,野草飒飒作响,虽是夏日午后,却觉察不到一丝炎热,只感到凉气裹体,遍身寒意。放眼四周,天地相接处,群山连绵,山影层叠,渐远渐淡,终于在视线中断之处化为一片虚无。俯瞰脚下,翠绿的山坡平缓滑落,如流动的翡翠一般,山脚处,冷水镇宛若一粒琥珀,点缀在翡翠之上。公路如丝,河流如线,房屋恰如一个个绳结,丝线交错,织成一幅山村丽景图。

    “这里景色还不错吧?你看,那边的山叫做遏遇岭,那座山叫骆驼山……”琳琳指着远处的群山一一向云旗介绍道。

    云旗点头不语,目光随着她指的方向从那一座座山影上划过。

    介绍完山峰,琳琳又问云旗平时有什么爱好。

    “看小说,看电影,听音乐。”云旗回答。

    “看小说,我也喜欢看的,可我都是看一些短篇的或是微型的,长篇我实在没耐心看下去,很多本都是读了几页就放下了。”

    “很多人都这样。”云旗笑道。

    “我只有一本长篇小说一页不落的读完了。”

    “哪本?”

    “《白夜行》。”

    “这个我也读过,很不错。”

    “我那时拿起这本书开始读,就放不下了,饭也不吃,作业也不写,一口气读完才放下,然后被震撼了,太震撼了!十七年的时间,所有的命案,环环相扣,再加上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我觉得那实在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小说。”琳琳激动地说。

    云旗只是笑而不语。

    “我很喜欢上面的那句话——我的人生就像在白夜里行走,我不怕黑暗,因为它从来没有光明过!”琳琳说。

    云旗听着这些话,蓦然想到了江雪。

    十七年的时间,江雪也都是在谎言覆盖的白夜里行走,有一天,光明来临,却照见了她周围那些目不忍视的现实。悲伤,欺骗,死亡,凶恶……都在白夜的那一道光明中浮现,除了泪水,还有什么能将那些血迹洗去?

    “你在想什么呢?”琳琳轻推了一下发呆的云旗。

    云旗回过神来,向那片野地望去,江雪仍站在那儿,不知在想什么。

    “咱们的大学离的挺近的,不如咱们留一下对方的QQ号和电话号码,到学校里星期天无聊了还可以一起出去玩,好不好?”琳琳说。

    云旗未回应,她却已经拿出了手机,云旗只好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和QQ号给了她,也拿出自己的手机存了她的。

    随后,他们又随便聊了点什么,听见江雪在脚下呼叫他们,就一起跳下了山石。

    江雪脸上的哀伤之色已经褪去不少,甚至多出了几丝喜悦。云旗他们走到她跟前时,她脸上还闪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笑容。

    “你没事了吧?”云旗问她。

    江雪白他一眼,说:“我本来就没事,你巴不得我有事是不是?”

    “没有,你老是污蔑我。”云旗翻着白眼回道。他见江雪这样说话,不禁松了口气,同时也奇怪江雪就一个人在坟前待了半个多小时竟就恢复了好心情。

    “没事咱们就下山吧,天也晚了,气温很快就要降下去了,我怕你们冻着。”琳琳说。

    云旗和江雪都点头同意,三人便沿原路向山下走。

    路上,江雪的表现让云旗更加松了口气,她一如两人在龙潭峡的那次,见什么景色都要喋喋不休一番,拉着琳琳的手让她给自己介绍那座山称什么,那条河叫什么,那棵树是什么树。云旗一句话也插不上,只得在后面紧跟着她们的脚步,心里却为江雪感到高兴。

    这次江雪或许真的想开了,她解脱了!云旗这样想。

    回到镇上,琳琳要带他们回自己家,江雪却拒绝了。

    “现在已经快四点了,我们要回去了,伊川离这儿有点远。”她说。

    “可你不去见我奶奶一面吗?”琳琳说。

    “不去了,你回去代我们向她说声抱歉,我们得走了。”

    琳琳犹豫了片刻,说:“那好吧,你们走吧,以后可以再来,我欢迎你们。”

    “谢谢你,也谢谢你奶奶。”江雪握住琳琳的手说。

    然后在琳琳的提议下,她们也存了彼此的电话。最后琳琳把他们送到车站,看他们坐上回栾川县城的公交车,就独自走了。

    云旗和江雪透过车窗望着她的背影走出车站,心里都有些难受。

    “她是个好女孩。”云旗说。

    “对,配你正合适。”江雪笑道,对他眨了眨眼。

    云旗白她一眼,从包里取出绿茶喝着。

    汽车发动,走在冷水镇街头,江雪侧目注视着窗外流动的街景,面色又凝重起来。

    “是不是有些舍不得?没事,你以后想来我会再陪你来的。”云旗在她耳边轻声说。

    “不用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这里了……”江雪说,脸上的表情又恢复成了刚从琳琳家出来时的样子。

    云旗心头一颤,像被刺入了一根钢针。

    有些悲伤,永远也无法遗忘,正如有些往事,永远也无法重现一般。

    云旗推开车窗,任冷水的阳光在脸上洒落,任冷水的凉风在脸上吹过。那一刻,他知道自己也如江雪一样,永远也不会再来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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