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范青木和郑局去了白雪的住处。记得新闻里说凶案现场出现过一张沾着血指纹的请假条,为了证实这一点,郑局派了一名警察把请假条带过来。在路上的时候,郑天音就一再说服范青木,让他接受白雪就是重要嫌疑对象的观点,甚至传达出白雪就是凶手的信息,可是范青木听到很多“大概”、“可能”之类的情态动词,因为范青木相信人都有直观感受,或者有直线思维的存在。让郑局使用那么多不确定词语的原因在于证据不足。
郑局的轿车小巧轻便,座位上的亚麻席坐垫在冷气的冷却下温度刚好适中。座位是软皮革做的,腿弯的位置有一块纯羊皮的设计,弧度与腿贴合得恰如其分,范青木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让车窗外的阳光在脸上肆意流淌。可他发现自己并不困,这几天晚上,范青木就像安装了超能蓄电池一样,大脑的兴奋度被点燃后,速溶咖啡扔和香烟助阵(当然,他从不抽烟)都没什么用处,面对着眼前的word文档也能写出五六千字的文字来。范青木记得妻子说过的话:“年龄越来越大,不要与自己的身体对着干,你看你现在睡觉开始打呼噜了。”
听老婆总是在身边这样唠叨,他的左太阳穴突突突地跳动,原先的思路被她左一句右一句的咒语扯得七零八落,看着上一句刚写出的话,居然忘记下一句要如何衔接,只好赶快保存好已经写出的东西,洗洗刷刷上床睡觉。
可如今并非为了写小说才熬到这么晚,范青木要把这段时间来搜到的线索理出一条思路来:
第一,命案发生前,白雪已经因为一起事故旧病复发进了医院,据说是他被锁进了一间封闭的教室。
第二,回到单位之后,他的精神面貌好了些,并且和同事参加了聚会,在那天晚上,我遇到了提前从KTV出来的萧翰,他是单位的数学老师,从那出来后他没有直接回家,具体原因我还不知道。不过我发现那个送他上出租车的女老师对他有点想法,而萧翰对她没有感觉。后来我拜托他观察白雪的一举一动,并做好记录。可是过了周一,第二天白雪就出事了,萧翰告诉我白雪状态不对。
第三,新闻上说摄像头拍到了疑似白雪的画面,但是他们不可能知道那背影到底是谁。警方介入后发现了掉在地上的沾有血指印的请假条,经过指纹比对,怀疑凶手可能是白雪。当然,警方并没有透露过多细节给新闻联播。
第四,还没查出烟灰缸的主人是谁。
以上就是范青木整理出来的案件经过。案件的疑点有很多,其中一点也是在刚才想到的,也许是他亲临了现场的缘故。如果白雪真的是凶手,为什么会粗心地在那张请假条上留下血指印,而屋子的其它地方却没有他的指纹呢?没有哪个凶手在看似极为细心清理现场的同时或者不留指纹的情况下,在最容易露出破绽的地方留下铁一般的证据。但是话说回来,那张请假条若是伪证,为什么会有白雪的指纹呢?
这些想法,范青木并没有打算跟郑局讲,因为他相信警方都不是吃素的,他们会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查明真相,在这之前谁都会有困惑。案件总会发生在侦破之前。
“你想过凶手的作案动机么?”看到范青木若有所思,郑局想打破沉默,其实是想问他想到什么没有。
“还没有,只是有很多雾一样的气团在我的眼前搅动。”
“你是觉得白雪不可能是凶手吧?其实我也怀疑这一点。”
“为什么?”
“想想看,新闻里是这么报道的,嫌疑人逃离现场时是背对着摄像头,这个过程中只有一位目击者看到了逃离的背影。据群众反应,是这位目击者叫来物业,又由物业找来开锁师傅开的锁,也就是说这个目击者和嫌疑人几乎是前后脚到达了命案现场,如果白雪真的是凶手却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滴水不漏地完成谋杀,并布置好现场的话,那他真的是一个超脱人类的存在。但话又说回来,也许正是太过紧张,导致了在不该‘犯错’的地方留下了证据,毕竟想从死者上衣口袋里找到请假条不太容易,所以摘掉了手套,正打算拿出来,却听见走廊里有人,于是他快速离开了现场,没想到被人看到了。”
“把请假条拿走是件很快的事,大概就只需要两秒钟的时间,怎么会忘记带?还有,那指纹是从背面渗透到正面的么?”
“什么意思?”
“如果手指沾了大量鲜血,从兜里拿出叠好的请假条,手指接触的应该先是背面,血渍也就会从背面渗透到正面。但如果是伪造指纹,好比把指纹用什么办法取走,再拓到请假条的正面,就算白雪没有犯案也可能被诬陷为杀人犯。”
“是从背面渗透到正面的。”郑天音毫不犹豫地证实了这一点。
“这样啊?”范青木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和失落。
不知不觉他们来到了白雪的住处。根据之前警方调查后提供的信息,范青木很快就找到了白雪的房间。因为是下午,楼下门面房的餐饮店开始为晚餐供应忙碌起来。估计是这两天警方都要把门槛踏破了,所以一看到从未见过的人出现在这里,店老板就会好奇地多看两眼,有的甚至会打招呼,跃跃欲试地想唠上两句,因为警方早就通知这些店老板对经常来的食客多多观察,如果提供了重要线索会给予奖励。
在楼梯附近的那个店老板一见到范青木和郑局就立刻关掉液化气灶,跑到他们面前。他就是那个称白雪为姑娘的老板。因为去白雪的住处要爬一段外楼梯,所以必定要经过这个老板的店铺。
“二位也是警局的人?”店老板正猜度他们的身份。
“是的,我是。”郑天音的口气中没有任何理直气壮的成分,显而易见。他说的是实话,至于范青木嘛——当然这个店老板觉得警察的身边的人一定也是警察了,郑天音出示证件给他看。店老板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后,郑天音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虽说最近警方来了三四次了,可刚才的那对搭档还真是头一次见到,一男一女——当然啦,现在女警察也越来越多,可还是相对偏少。那个女警察看起来都当妈的年龄了,却带了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哎,这世道真是变了,你说发生了个谋杀案,居然让我这店里的生意红火起来,我到底该不该感谢啊?要是因为这个而感谢,会遭报应的吧,可心里却又止不住的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