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回来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去家里把情况告诉吉,而是去了羽音家的屋顶上。
羽音最初没有理解那被抛下来的石子的意义,在第三个石子落地没有取得回应后,白城也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了。他直接通过天窗对着羽音喊道:
“阿羽。”
这一声终于引起了羽音的注意。
“城?”羽音不可思议地轻声说。
“是我。”白城笑了。
“你怎么回来了?”
“我下去好了。”白城站起来说,“有些原因。”
白城用手撑住天窗口,灵活地穿过窗子,以屋里的一个大箱子作为缓冲点,他平稳地落地。
直到羽音触碰到了白城,她才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
“是不是很想我啊?”白城搞怪地笑了笑。
羽音没有回答她,而是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所有的话语都没有了力量。
羽音努力地踮起脚尖,让她的脸更切近白城的脸。
白城能听见她微小的鼻息声,就像是小动物睡着了一样。她就像一只猫在撒娇一样地贴紧了白城,又或者说:在寻求温暖。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回来了?”
“我才不管那些。”羽音轻声说,“能见到你就可以了。”
不论有多久,不论是什么原因,只要你能回来就行了。能够再次看见你就足够了。
没有过多的疑问,羽音只需要用拥抱来确认眼前的真实便是最大的幸福。
“哟,这是谁啊?”
不和谐的声音很快就传来,这声音属于羽音的姐姐羽明。
现在还只是清晨,天蒙蒙亮,旭日还未升起,姐妹两个人都在家里准备着豆腐,所以羽明还没走,她就在隔壁的房间里。
白城是赶着夜路回到小城镇的,他到达的时候,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立刻就想到了羽音一定在忙碌着。
做豆腐这种工作属于那种既劳累又收获不多的工作,有很多繁琐的工序,操作起来有困难,还要在夜里赶着做豆腐,卖出去却只能换回一些零碎的钱。
但是姐妹两个人都选择继续这项工作。是的,“继续”。羽音和羽明的父母就是做豆腐的,然而两个人在十几年前就因为意外事故身亡了。
姐妹两个人选择了继续这项工作也许是因为一种情怀,也许是为了纪念。
不管说是什么原因,事实都已经如此了,两个女孩为自己的生活努力着。
姐姐一直没有找到心仪的对象,那是因为她想找一个可以让羽音也一定脱离这辛苦的生活的男人 ,否则她只能留下羽音一人孤单生活。
所以说,羽明对于伴侣的要求可谓很高,同时也对羽音的对象有着苛刻的要求。真可谓既当爹又当妈,又为女儿操碎心。羽明自己心里都觉得别扭。
“一回来就对羽音又搂又抱的呀?”羽明笑了笑说。
当然只是善意的取笑,羽明对白城的印象是不错的,虽然白城条件普通,但是白城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羽明还是了解一二的。
更关键的就是,白城和羽音两情相悦,动不动就搂搂抱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现在来反对,已经为时已晚了。有时候羽明也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紧紧的盯着自己的妹妹,否则她还是有可能为妹妹物色到一位家境尚好,相貌也尚可的男人的。
羽明对这方面有着莫大的信心,虽然不知道他这信心是从何而来的。
不过眼下关系已定,何况她也是陪着白城一起长大的,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姐……!”
两个人听到羽明的话,自然立刻松开了拥抱。羽音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微红的印记。
“怎么了?说说也不行?”羽明用毛巾随意地擦了擦手,“怎么回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羽明表现得很冷静沉稳。
白城也沉静下来。他迅速地在脑海中重新复习了一遍已经想好过的回答。
“军队发现了我是冒充的,最后把我放出来了。”白城惭愧地抓了抓头,“这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我没能完成训练。被军队淘汰了。”
“淘汰了?”
“是啊。没法达到军人标准。”
“你不是挺厉害的吗?这边没几个人敢挑战你吧?”羽明回忆着,“我记得有几个人想群殴你还被你打回去了呢。”说完她就上下打量着白城,“看不出来你还挺能打的。”
白城尴尬一笑,“那不一样,他们都没有打斗经验,只是有气势。军队要求不同。”
羽音抓住了他的手,像是要给他安慰。
只是这种原因而已啊,白城想,如果她知道真实情况,她会怎么样呢?
白城也反手扣住了她略有冰凉的手。
“哎,真麻烦,来来去去也不知道你要干什么。”羽明用手撑着头,装作很头疼的样子说,“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羽音是什么样子的,整天像失了魂似的,没事还来点小忧郁。……现在好了,你回来了,文雅白装了,忧郁也白忧郁了。”
“你说什么啊?姐!”
被羽明这么一调侃,羽音脸上的红色更加明显了。
羽明像是胜利一般地掩着嘴笑了起来。
“能回来是好事,管他是什么原因。”羽明说,“现在好了,你回来了,还因为我可爱的妹妹跑到我这里来了,那就别妄想逃过今天要帮忙的命运。”
羽明说着走上前来,双手按在白城的肩上把他推着走,“别整天想着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了,帮忙才是正经事。”
“好,明白了。”白城有些哭笑不得,接着就被羽明安排去做豆腐了。
现在做豆腐的环节已经进入最后一环了,只需要把豆腐花放在过滤的容器里,接着用重物把豆腐花中的水挤压出来便可。
非常简单的步骤,可羽明还是安排白城去了,可羽音还是选择站在他的身边帮他。
羽音的个头不高,黑色的长发衬托她的脸颊更显娇小,她站在白城身边就像是一个小女孩,他小心翼翼的接近白城时,就像是一只胆小的猫在试图接近它的主人一样温顺可爱。
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嘛,平时文文静静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是一只会撒娇的小猫啊。羽明想道。她的目光又转移到了白城身上,个子高高的他似乎变得强壮了几分。
凯旋归来是荣誉,被逐出队伍也该庆幸。她想。
那天白城第二次流出了黑色血液,他的手指在搬运物品的过程当中被擦伤,伤口于是暴露了出来,黑色的粘稠的血液也渐渐的渗出来了。
那是白城回到家之后的事情,这吉的伤几乎完全愈合了,身体也基本恢复如初。见到了白城,他理所当然地惊讶万分,给了他几个拥抱,并很高兴的说了回来就好,紧接着想起来了什么,立刻换了脸色,说你被踢回来了?真是丢男人的脸面啊!罚你今天做饭……不对,洗衣服!
以前如果白城在家就一定是他做饭,但现在厨房里却有另一个人的影子了。
她系上了围裙,把头发挽成了一个松散的结。
所以吉改口了。
白城把杂物间的杂物搬开,准备找到大木盆,结果被碰伤了,黑色的血液再次暴露在空气中,暴露在他眼前。
关于黑色的血液,白城完全没有办法解答出原因,白城曾一度为此心瘁力竭过,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是为什么。
他之前有两个可怕的猜想,这黑色的血液是他“妖魔化”的象征,他迟早有一天会失去理智,成为堕珈;另一种猜想是这血液代表着他患有不可治的疾病,可能没过多久他就会暴毙而死。
不过自从他脱离军部,这种恐惧感就被他慢慢抹杀掉了。
他的心境开始变得乐观豁达,认为这一切都无所谓了,既然是不可解的,那就不去解答便好了。
是羽音温润的脸颊让他淡忘了深入内心的迷茫与恐惧。
他把那个恶魔抛开,逃进了温柔的港湾之中。
但如今这个恶魔再度抓住了他的衣襟——接触到他血液的那个货物箱的一角发生了反应,血液在木板上沸腾了似的。木板开始被腐蚀,产生了丝丝缕缕的青烟。
腐蚀性活动不久就结束了,木板上留下了黑色的印记。
白城的思想像是被抽空了一样,他呆若木鸡,愣愣地盯着那块黑色的印记,反而又去反复观察他那只受了伤的手。
他离黑暗又更近了一步。
他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就去井边打了一桶水,把头没入水中,灌了一口又一口的冷水。
情况没有好转,他仍然有些干渴。
他需要一些东西来解渴,但他不知道是什么。
“怎么了?跑去喝水偷懒?”吉正好路过,看到了白城,“在军队里都能把你呆懒了,连衣服都不想洗。”
“没事。渴了。”白城恢复了常态,“这不是打水去洗衣服吗?”
白城说着就提起水,从吉的身旁匆匆走过。
吉转过头去,只见到白城远去的背影。
白城经过他身旁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瞳似乎是红色的,邪异鬼魅。
他大概是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