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匹马在奔腾着,犹如不息的川流。马背上的人都披上了黑色的披风,它们并没有在空中猎猎作响,其上附带的武器几乎压下了披风的衣角。
前方的道路变得狭小了,这是拥挤所导致的。
“所有人从右方撤离!保持秩序!”
军官们站在阳台上指挥着逃离者,逃离的人群密密麻麻,如群蚁迁徙。
原本就拥挤的人群更加拥挤了,不禁令人想起“危如累卵”这个词,虽非原意,却有“累卵”之态。
虽然人群拥挤,但这好歹为战士们空出了一条道路。
潮水般的骑兵从后方奔涌而来,马蹄踏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激起了金属的声音。
“全员下马冲刺,现在马匹已经精疲力竭,已没有用处了。”总指挥官大喊道,他在队伍的最前方,他首先勒住了马绳,烈马发出了一阵嘶鸣,前蹄高扬,顷刻间停下。
随着这一声号令的下达,全军皆从左侧下马,深褐色的披风如镰刀般下斩,金属碰击出整齐划一的声音。下马的那一刻,他们都从马背上取下了青铜色的炮枪。枪上没有刷漆,纯金属色给了炮枪无可磨灭的厚重感。
“留十人在此地看守,其余全员随我向前。”男人眺望着前方,那里偶尔会传来开枪的声音。
全军出动,坚硬的战靴底部踏在石面上振振有声。
“纳,你留下。”
纳回过头,“崇明长官,我不是应该上前线汇报堕珈的方位吗?”
“不用,”崇明说,“堕珈一旦入侵,数量都很庞大,这时候不需要精确的方位,只需要挥刀就行了。但我不能保证这周边是否会有堕珈混入,如果有,那就需要靠你汇报方向了。”
“是,长官。”纳回答。
“检索周边情况,查看是否还有未逃离人员,以及堕珈。”
崇明右手按别在左腰的刀上,下达了这一命令后,立即随着军队冲向前方。
队伍像是隐藏在黑暗里的一块幕布,在急速地潜行。
留下来了十一人。
“那是属于哪个军队的?”
纳听到了站在阳台上的指挥人员的窃窃私语,从他们的军服来看,他们隶属于护卫兵。
“不知道,没有见过的军服。有点像卫国军吧。”
“不可能。 卫国军的军服绝对没有这么招摇,还有那么长的披风。而且,你看,披风上的标志……”
“从来没有见过。”
一个人忽然压低了声音:“是‘那个’部队吧?”
语气忽然变得森然起来。
“你确定吗?”
“不然还能是什么?难道你忘了那个兵队成立的目的了吗?不就是为了应对当前的这种状况吗?……仔细看一下他们的披风,不是军绿色,他们的枪也没有迷彩。……因为他们不需要掩护,他们不打丛林战,也不需要隐藏。……他们的敌人不是人类……”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个特殊部队的名称是什么?”
“201兵团。”
“我们首先要分散开来,从各个道路向前推进,如果有敌人,那就迅速斩杀,碰到难以逃离的伤患,救护送回来。没有障碍的话,我们就一直挺进,给前面的人做支援。”
利安手持炮枪,对着留下来的十个人说。
利安不属于纳所在的第十二营,他是另一个营队的。目前赶来救援的就只有两个营队而已,一个就是纳所在的第十二营,另一队就是利安所在的九营。
这两队分别在外执行任务,由此才能在第一时间赶到,后续的支援不知要等到何时了,因为新兵们都不知道201总军部在哪里。
“这样没问题吧?”利安说,“刚才纳也判断了,这附近没有堕珈的存在,送离市民的任务交给护卫兵就可以了。”
“明白。”
十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几个人分散而行,行动迅猛,要么借助路边的杂物,要么直接就用附着了钢爪的金属手套冲上屋宇,在屋顶上奔跑、跨越,有如猎豹跳跃。他们在屋顶上行走跳跃,并且身负重装,还如履平地,根本就超出了人类的极限。
逃离者无不惊叹,他们这时才意识到了这支队伍的与众不同之处,脸上洋溢着惊叹与喜悦,仿佛光芒就在眼前。
“爸爸,那些人是谁啊?”
被拉住衣角的中年男人凝视着他们踏过的房顶,缓缓说道,“大概是卫国军吧……”
这十一个人就这么随意的更改了军官的命令,因为他们坚信自己的判断力。
纳和利安择取了一条窄小的街道,纳没有登上预定,他没有作战的力量,作为侦查员倒还是很适合,另外,依借墙面就攀登上屋顶,这无疑对他而言有些困难。
利安脚踏屋瓦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在纳的上方响起,在下方街道上的纳开始焦灼起来了,他感到有些自卑。
特别是利安询问他“有发现堕珈吗”后,他回答说“没有”的时候,这似乎显示出他并无作用。
低沉的嘶嘶声传入了他的耳朵,没有听过怪物嘶鸣的纳猛然间全身一震,他辨识出来了。
“两点钟方向,距离约三百米,有堕珈的低吼声!”纳第一时间高声汇报。
“几头?能判断得出来吗?”
“一头,确定。确定周围三百米范围内并无堕珈存在。”
“足够了。”
利安微调方向,极速前进。
“不……!那里似乎还有一头……我不确定,太远了。”
“两头。”利安没有在意这微小的数量上的差别,他低声说,“你尽快追上来。”
利安在屋宇间跳跃前进,脚步声渐渐远去。
纳抱紧炮枪,在空空荡荡的街道里尽力追赶。
这里已经接近镇子中部,人员几乎全部都撤离了,街道变得萧瑟空荡,有一种空洞无力的感觉遍及街市,黑色的空洞遍布每一个角落,仿佛每一个角落都会有什么会突然袭来。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畏惧吗?
握紧炮枪的那只手上开始有汗液渗出。
真不像话啊。纳低声对自己说。
他没有再用心倾听四周的声音了,因此她把从远方传来的噩梦中的声音给抛下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奔跑上。
只是两只堕珈而已,就算是单凭纳一个人的力量,依靠炮枪也能一举歼灭。
那在错综复杂的房屋构成的迷宫间奔跑,转过下一个街角,他听到了轰然巨响。
火焰爆射开来,如红莲盛放,来自机械的暴力产生了震慑人心的美感。但被推送出去的子弹没有击中目标,它从黑影的右侧划过,在空中闪出了一道明亮的线,最后砸落在黑影后方的房屋上,又是轰然的响动,砖石和玻璃的碎片四溅开来。
又有一点红光闪过,最后落于地面之上,原来房屋的墙面上也攀爬着一只黑影。
两头堕珈!
一头体型壮硕,有着臃肿的肚子,全身像是被桐油刷过了一样泛着莹莹的光芒,这就是原先攀爬在墙面上的堕珈,落在地面后,纳清楚的看到这头堕珈的脸上满是鲜血,比被墨水泼过了还要夸张;另一头高而壮瘦,尾部长而粗壮如蟒蛇。它动作敏捷,躲过了那一枪后,在屋檐间来回跳跃攀爬,行踪不定,更可怕的是,它的背后长着一对奇大的蝠翼。
“纳!保护着两个没有逃走的民众!这两头怪物由我来对付。”利安手握炮枪,高声大喊,在喊出这句话的下一刻,他就甩动枪口,对着那头翼展超过三米的怪物进行轰击。
利安喊过话后,纳才发现在街道的一侧就有两个女孩儿的身影。
短头发的那位女孩跪坐在地上,眼神呆滞的看着那头肥硕些的堕珈,而她身边的那位则一面捂住腹部,一面拉住她的手。
纳警戒着两只堕珈的突袭,快步上前。所幸两头作家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它们围绕着利安,獠牙显露。街道上杂物堆积,一借着这复杂的地形,两头体型异常却十分灵敏的生物一次次的躲过了利安的子弹。
应对这种近距离的作战,只能单发的枪械明显处于劣势,过重的枪身以及过于强悍的后坐力更是使得瞄准愈发困难了。
“换长刀!”
纳只踏出了两步就迅速为利安做出了判断,接着他来到那两位女孩的面前。
不得不说,这两位女孩都生得很精致,纳站在她们面前,竟有些恍惚。
他在这一刻怀念起了等待自己的女孩。但只有那么一瞬。
“快走,趁这个机会。”纳蹲下身去。
他看到了跪坐在地上的那位女孩的眼睛,不由得更加迷茫了。
那是一对灰色的,没有任何张力的眼睛,眼眸中没有投入任何光点,只是灰暗一片。她的瞳色是深红的,乍一看让纳联想到了没有底部的红色深井。
“可以直接把她带走吗?把她背起来走。”她旁边的那位女孩焦急地说。
纳立即判定她是被这恐怖的景象吓住了,于是准备架起她的肩膀。
在纳的手触碰到女孩手臂的那一刻,女孩就把他的手打开了。
“我已经没有对生的希望了,就让我留在这里吧,请你把我姐姐带走,我将铭记你对我的恩情。”
羽音抬起头,目光与纳的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