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美雪跨在一辆山地车上,一只脚踮在路沿上,披着头发涂玫红色口红,猫着腰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又朝一中里面看看。没有校牌的她进不了大门,只能站在外面干等着,等着铃声一响,里面的学生大批涌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于小洁。
“姐!”她大声叫,同时猛挥手,声音响亮引得大片人侧目。
于小洁走过来,抬手就拍了一下她后脑勺:“不上学啊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于小洁穿了一件黑色的长到膝盖的棉服,穿着深蓝色的牛仔裤,扎着规规矩矩的马尾,素面朝天,完全是个丢进人群就找不出来的高中生模样。
“我来看你啊,”郑美雪说,“你离家出走的事,我昨天才知道,你们怎么都没人告诉我。”
于小洁最不爱听别人说她离家出走之类的话,她看了郑美雪一眼:“给你说有啥用,再说又没啥大事,我这不是好好的。”眼神向下一撇,“你骑车来的?上午逃课了吧,快回去,现在回去还能来得及上下午的课。”
“我知道了,姐,”郑美雪笑笑,“那你也快去吃饭吧。”
于小洁挥挥手,拐弯去了大十字方向,郑美雪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给沈寒冰:寒冰姐,你什么时候出来呀?
坐进暖气十足的奶茶店里,沈寒冰摘下围巾手套:“美雪,你找我什么事,昨晚就发消息让我中午出来,哎?你今天不用上课吗?”
“不用,”郑美雪捧着一杯燕麦牛奶,“初一初二考试占教室,我们放一天假。”
“你来了不找你姐吗?”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郑美雪眨巴着眼睛,“崔帅,跟你熟不?”
“我知道这个人。”沈寒冰诚恳地说。
郑美雪垂下眼睛抿抿嘴唇,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说的样子,反正沈寒冰知道,一提起崔帅这个名字就没好事,她放下手中咖啡:“美雪,你也认识崔帅?”
“哦……上次去网吧玩,就认识了,”郑美雪依然在踌躇着什么,“崔帅知道我认识你,就问我,问我……”
“问你什么?”
郑美雪再一次垂下眸子:“问我……你跟李峰好过,有没有这回事?”
“你怎么跟他说的?”沈寒冰突然紧张起来。
“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怎么回事,我就说我也不知道。”
沈寒冰皱起了眉,一会儿又舒展开来:“你这么回答他也好。”她想起之前已经骗崔帅说,她跟李峰分手了。
“那他现在到底有没有女朋友?我怎么听说他跟一个叫冯佳的在一起了。”
冯佳?沈寒冰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脑子转了个弯,她想起来了,冯佳就是百乐门招的那两个女服务员之一,之前她跟李峰一起去酒吧,那个女生还一直打量她来着。那女生性格活泼,又会来事,上班没多久就跟李峰陈希皓贺非凡三个人都熟络得很了。
“我也不知道,”沈寒冰不自觉地咬起吸管来,手里揉碎小票,“我最近都在学校,没见他了。”
告别了郑美雪,沈寒冰买了份麻辣烫带到宾馆,陈希皓睡到中午才起,从洗漱间里走出来,闭上眼做了个很夸张的吸气动作:“嗯!好香!哎?怎么就买了一份?”
“我不饿,你吃吧。”沈寒冰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没脱鞋就往床上一躺,“我睡会儿午觉,下午还上课呢。”
“不饿?”陈希皓绕过来坐在她床边,“心情不好?被老师骂了?跟同学吵架了?来来来,跟我说说,有啥事别憋在心里。”
“真没事。”沈寒冰转过身去,有点无奈,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更谈不上跟别人倾诉什么。
陈希皓转身把饭一推,顺势往对面床上一坐,一撇嘴:“行吧,你不吃我也不吃。”
沈寒冰侧卧在自己这边的床上,用手撑着头:“你不吃拉倒。”
这招对她不管用,他也晓得了,肚子叫了一声,他也就打开饭盒自己吃开了,正吃着呢,突然听见那边沈寒冰长长地叹了一声:“陈希皓……”
一口菜赶紧咽下去:“到!”
“李峰有没有女朋友?”
“你说啥?”他差点噎住。
“他是不是跟冯佳好了?”
“啥啥啥?”陈希皓咳嗽起来。
“你慢点。”沈寒冰坐起来上去拍拍他后背,顺手给他递一瓶水,“多大人了,吃饭还噎。”
陈希皓喝了水缓了缓,看了沈寒冰一会儿,直到她被看得不舒服了,他才说:“你也快两周没回家了吧,明天就周五了,下午你放学我带你回去,咱们看看就知道了。”
沈寒冰犹豫了一下,因为她想起田思怡说,周五下午要来接她的,可她还是点了点头,顺手拈来一个借口就回绝了田思怡。
酒吧的生意,冬天比夏天好,周末比平时好,百乐门里热闹得很,李峰调酒都忙不过来。贺非凡一见陈希皓就骂:“你他妈还知道回来啊,店里这么多事,我跟峰子都想开除你了!”
沈寒冰连忙笑道:“知道你们忙,我这不回来给你们免费兼职来了。”说着就帮忙去点酒拿酒收拾桌子。她来得多了,如今已经熟练得很。
陈希皓看着沈寒冰也笑:“你看你看,真开除我了哪有人给你带兼职回来。”说着和贺非凡两个人互相贫嘴。
沈寒冰这边干着活,目光却总在人群中搜寻一个影子。陈希皓闹了一阵子,也在酒吧里环视了一圈,拍拍贺非凡:“哎?我记得咱们招了两个服务员,还有一个呢?”
“你说冯佳啊?走了,不干了。”
“为啥?”
“这你得问峰子。”
“怎么?峰哥把人开了?”陈希皓说着往吧台走去,没顾李峰正忙着呢,上去就问:“峰哥,冯佳怎么走了?”
沈寒冰正好到吧台里面拿酒,听到这句,手上的动作一滞,竖起耳朵来,同时看向李峰。
李峰语气淡淡的:“嗯,她不干了。”
跟没说一样。
“陈希皓!”一个女孩突然从背后上来,就像沈寒冰第一次看于小洁扑向陈希皓一样,那个女孩从后面给了陈希皓一个大大的熊抱,“半个世纪都没见你了,你说请我喝酒的,这次不许赖。”说着就把他拉走了,看样子又是他的熟客,他的女生缘简直不要太好。
贺非凡抱着吉他上了台,他一改往日的风格,唱了一首薛之谦的《认真的雪》。酒吧里依然热闹而忙碌,今晚有一桌客人格外能喝,要了一打一打又一打,沈寒冰一边忙着给他们拿酒,一边听着台上贺非凡动情的声音。
讲到这一段时,沈寒冰自己也忍不住轻轻哼唱起那首歌:“我并不在乎自己究竟多伤痕累累,可我在乎今后你有谁陪……”
她不是第一次在酒吧听贺非凡唱歌了,却唯独对那一晚听到的歌印象深刻,以至于这么久过去了,还记得唱了哪些曲目。我想得到,那个夜晚对于她来说,意义一定非比寻常。
而我听沈寒冰讲酒吧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因为我没怎么去过酒吧,唯一的一次是大学毕业的时候,被舍友拉着去了附近的一家清吧,很巧的是,那一晚那里的驻唱歌手唱的也是薛之谦的歌,很老的一首,《其实》,比《认真的雪》让人心痛的更直接的一首歌。那里面唱:分开后我会笑着说,当朋友问你关于我,我都会轻描淡写仿佛没爱过,其实我根本没人说,其实我没你不能活……
那一晚舍友们玩得很尽兴,从转盘到扑克到色子,我什么都不会,就坐在角落打量四周,恰好看到一个女孩,她和一个男孩争吵,后来那个男孩要走,她拉他,被他甩开。她就开始要酒,要好多好多的酒,喝了酒趴在桌子上哭,我目睹了全过程。她爱他,他已经不爱了,这样俗套的故事在大城小巷的每一个角落,每天都在上演着。有一瞬间我突然就特别想上去安慰她一下,哪怕是给她递一张纸,可我知道,一个陌生人的关怀,终究暖不化冰山一角。
听着沈寒冰的讲述,我突然就开始感慨,这些正值青春的男男女女,当同龄人在学校里上自习,在单位里实习加班,在家里陪父母亲人的时候,他们却在灯光和歌声里买醉,他们是不是真的就比别人颓废浪荡,比别人有更多的故事?一个人的快乐可能是假的,一群人的狂欢,也未必就是真的。
沈寒冰说,那一晚酒吧前所未有地营业到凌晨四点,早上六点起床,白天又上了一天课,她两点半就撑不住了,李峰让她上楼睡一会儿,她不肯,他硬是把她拉了上去。
李峰把她按着坐到床上,给她抱了床被子:“你睡,楼下不用你管了。”
沈寒冰一把拉住了李峰,他回过头来,她又放开手。他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在她面前蹲下身来。他一米八的个子,平时沈寒冰都是微微仰头跟他说话,他突然蹲下来,比她还低了半头。
“你有话跟我说?”李峰问。
她把双臂搭在他的双肩上,说了一句很没有意思的话:“那你有没有话要跟我说?”
出乎意料地,李峰竟点了一下头:“有!”
“嗯?”沈寒冰感到自己心里一动,她期待着李峰说些什么。
“嗯,我……”李峰竟然结巴了,他微微仰头看着她,“你等我构思构思语言啊……”
她这样看着他,他的额头,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好像都比平时更加亲切了,他们现在的姿势很像拥抱,也像接吻前的预备姿势。
李峰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但他像没听见一样,依然注视着沈寒冰,看得她有点不知所措。
“哎,你手机。”她用目光示意一下他的口袋,他才掏出手机,看了一会儿,按黑了屏。
“我先下去。”他说,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你等十分钟再睡哦。”
“啊?”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她以为他还会上来,抱着手机数着时间过了八分钟的时候,手机上李峰的头像跳了出来。
他发了一条长长的消息:
我知道在很多人眼里我都是个渣男,我没有念过几年书,从初中就开始出来混,抽烟,喝酒,打架,我换过很多女朋友,可我只爱过一个人,你知道她是谁,她给我的伤害让我很多年都没能走出来,直到我遇见你。你不止一次地劝我,别再这样了,别再和那些人混下去了,我都懂,可是我走得太深,没有人再能将我拉起来,可是我认识了你。你是个好女孩,你单纯善良,我一看到你仿佛就看到生活美好阳光的一面,让我还想认真地对待一次感情。跟我在一起吧,我真的喜欢你,这些年我的心总是飘着浮着,从来没有落过地,我看到你我就觉得你是那个能让我收心能让我认真的人,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我等你。
沈寒冰再也睡不着了,她把那条短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恨不得把每一个字都榨干了,唆出骨头,吸尽其中滋味。但她不知为什么,激动中总带着一点不安,于小洁说得没有错,她总是有些自卑的,尤其是面对李峰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一直以来都在仰望着他,觉得他是男神一样的存在。她想起刚才的画面,李峰蹲在她面前,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结巴着组织语言,她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地漾开了,她说那一刻,她激动地想告诉全世界,李峰向她表白了,但她谁也不能告诉。可即便如此,她觉得自己瞬间满血复活好像再来个几天几夜不睡觉都可以。
陈希皓在那个晚上喝得微醺,他走在凌晨四点的街道,呵出一口口白色气体。寒风空洞而冷冽,空旷的街道上清洁工已经开始打扫,大扫帚摩擦着地面哗哗作响。陈希皓慢慢走到了森工医院,上了住院部,透过门上的透明玻璃看到里面仍在沉睡的乔梦,和陪护在一旁正在打盹的姐姐。
他刚拿出一根烟,来往的护士把他拦下:“先生,这里禁止吸烟。”他抱歉地笑笑,装回兜里。倚靠在门上看着里面发呆,直到天亮了才离开。
沈寒冰在第二天一早回了趟家,拿生活费和换洗衣服,她突然觉得母亲好像有些苍老了,乌黑的发间长出几根白发,原本总爱穿颜色鲜亮的衣服,现在也总裹着灰色棕色之类的大棉服。
“妈,上夜班太辛苦了,不然你就换个工作吧。”她说。
“不急,苦是苦点,可是工资高,等你上了大学,我再换别的工作。”
沈寒冰瞬间心里一纠,她想父亲确实是冤枉了母亲,母亲这些年一个人带女儿,含辛茹苦,还忍受着外界的非议,于小洁的妈妈已经再婚,可母亲至今单身一人,她只是个女人,同龄人都该有丈夫疼爱,可岁月磨掉了她眼眸里原本的天真烂漫,在她年轻的面庞上画下一道道痕迹。沈寒冰在心里说,妈,对不起。那种冰释前嫌感让她心里突然一轻,似是万钧之重骤然卸下,呼吸都顺畅许多。
走出小区门,李峰靠在车门上等她,他看见她就笑了,笑容像冬日里的阳光,和煦温暖,照亮她整个心房。
那株最初被杨璐催开的生命力之藤蔓,经过于小洁浇灌,到了李峰这里,终算是顽强生长,覆满心上。
李峰宠女朋友,也舍得给女朋友花钱,他带沈寒冰去金店,问她觉得哪个项链好看,沈寒冰想了想指了面前的一个,说这个好看,又指指另外两个,说那两个也不错,她还在犹豫选哪个,李峰直接招呼柜员,把沈寒冰指过的全都包起来,都由不得她说不要这么多。
李峰吃饭从来都去最贵的西餐厅,点餐不看价格,付账的时候直接刷卡。带她买衣服进的是专卖店,一条兔毛围巾三百多,抵得上她三个礼拜的生活费。
沈寒冰受不了了,从来没有人给她花过这么多钱,她把李峰拉到一边:“不要,今天花了太多钱了。”
李峰笑了:“男人挣钱不就是给媳妇花的。”
沈寒冰感觉自己的脸红到耳根,当然不是因为钱,而是他说的那句媳妇,她捶了他一下:“谁是你媳妇。”
“你!”李峰凑过来,与她呼吸相闻。
他长得真好看啊,沈寒冰想,他周身的气息笼罩过来,她竟生出一种想吻上去的冲动。回过神来她的脸更红了,红得发烫,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有些色色的了。
回到车里,李峰凑过来:“哎,现在没人了,来吧。”
沈寒冰还没反应过来:“来什么?”
“你说来什么?”李峰碰碰她的嘴唇,他不知怎么就看穿她刚才的心思了,坏坏地一笑,“你刚才……嗯?没想这个?”
下一秒,两双唇就紧紧地贴合。
无论从哪个年龄的角度来讲,这样的男人都是一味毒药,有钱有颜有情商,是个女人都无法拒绝,可是只有旁观者才会去想,这样的男人,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又是什么样的女人会是那百分之一,能真的收服他的心?这个问题在李峰这里,没有答案。
沈寒冰只知道,她跟李峰刚在一起的时候,真的是演言情剧一般,被宠上天的感觉。他们出去他就帮她背包,帮她拿所有的东西。他知道她喜欢喝拿铁,接她放学时都会买给她,而且暖在自己怀里,说怕凉了。他给她买口红买零食,各种惊喜。这份情商,陈希皓自然是没有的,一般男生都不会有。
而也是在这段时间,白晶晶天天失魂落魄,她总是看见方俊跟一个扎双马尾的女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两个人好像很亲密的样子。
方婷安慰白晶晶说:“你放心吧,我哥说了,高考前他都不会谈恋爱,所以他不会和谁在一起的。”
这句话没说在点子上,白晶晶抬起头来:“那你说他俩是不是商量好了,现在先做朋友,一高考完就在一起?”方婷答不上来,白晶晶眼泪都快出来了,好在夏天反应比较机敏,她说:“你别瞎想,他俩能不能考到一个学校还两说呢,到时候他俩要是异地了,而你跟方俊考到同一个大学,报一个专业,你还愁没机会呀?”
一句话说得白晶晶守得云开见月明,她赶紧拉住方婷:“你哥想考哪个学校啊?”
“北航。”
白晶晶又泄气了,北航分数线那么高,每年在S省录取名额又少,估计得考到全年级前二十才有戏。但她没有轻易放弃,第二天沈寒冰就看到她们俩的课桌中间贴了张心形的便利贴,上面用水彩笔描得粗粗的两个字母:BH。
沈寒冰逗她:“只听说过HB是铅笔,BH是什么啊?”她说白晶晶:“我老帮你让苏洋给方俊递东西,苏洋都快以为我对方俊有意思了。”她又问,“你喜欢方俊什么呀,你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谁说我们没说过,”白晶晶小眼神一翻,“上回我去老师办公室搬作业,他给我开门,我说谢谢,他说没关系。还有上上回在操场,我捡到他的校牌拿去还给他,他问我在哪捡到的,还跟我说谢谢,我说我跟你妹妹一个班的,他说这样啊……”白晶晶说着说着,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她哭丧着脸,“那你说我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喜欢他什么?”
“你不觉得他笑起来特别阳光特别好看吗?”
沈寒冰撑着脑袋摇摇头:“不觉得。”在她心里,笑起来最好看的人应该是陈希皓,其次是于小洁。
“你不觉得他很上进吗?而且他特长特别多,会打篮球会跳街舞。”
沈寒冰笑了:“那我现在给你找另一个长得不错而且上进,打篮球又跳街舞的人,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方俊了?”
“当然不是,”白晶晶自己又觉得无法自圆其说,她想了想,“……我喜欢他,应该就是因为他是方俊。”
穿着校服每天坐在教室里的男生女生们,他们的感情大抵如此,始于颜值,陷入才华,终于暗恋……花季里的情愫存在于锁进箱底的日记本里,这也是一场冷暖自知,等某天拿出,拂去灰尘,翻开稚嫩的心情,纵然不会再将人润湿,亦可换得一笑嗤嗤。
白晶晶突然说:“寒冰,我觉得你好像比之前开朗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事了?”
沈寒冰想起了李峰,甜甜地笑了。
这本是个美好而明净的下午,如果不是崔帅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的话。
“你跟李峰和好了吗?”崔帅开门见山地问。沈寒冰想想当时撒的谎,就点了点头,崔帅笑得戏谑:“那些照片你都不往心里去了?”崔帅说完就转身去找夏天了,两个人在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夏天咯咯咯直笑。
沈寒冰把手机相册里的照片翻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很多事情她其实都没忘。周末见到李峰时,他站在学校门口接她,和以往一样提前买了她喜欢的咖啡,她却一路无话。李峰看出她的心情不好,打了个响指说:“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们路过海伦网吧楼下的时候,上面下来几个人,看了李峰一眼,明显是认得,没打招呼,脚步匆匆就离开了。
沈寒冰感觉有些异样,她边走边转头看向李峰,两个人脚步都没停,李峰淡淡地说:“刚才下来那人看见没,我以前打过他。”
“为什么打他?”沈寒冰忍不住回头,人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看他不顺眼。”
“……就因为这?”沈寒冰有点淡淡的不可置信,“你以前是不是老打架啊?”
“啊,还行吧。”李峰看着她,微微笑,显得挺温柔,“那都是以前。”
“你都因为什么原因打过人?”沈寒冰问这个,是因为她想起了初中时那些黑暗的过去。而李峰当然不了解,他挠挠头,转转眼珠子,回忆了一会儿:“有人在网上加我骂我,有人惹我兄弟了,有人在这一片自称混得好……我都打过,像刚才那个人,他弟,以前N中的,嚣张得很,说自己N中老大,最后还说自己能拿B中的事,当时B中老大认我当哥的,我就叫了帮人把那人打了,就在体育场。哎?你初中哪个中学的?”
“B中。”沈寒冰声音很低。
“白万勋听过吧?”
“听过,比我高两级。”她机械地回答。
“对对对,他当时初三嘛,管我叫哥呢,你应该初一,他当时在你们学校不是混得可以么?”
沈寒冰此刻并不知道,她日后还将在李峰这里,多次见到或听到和初中时期紧密关联的人和事,原来他们俩早在多年前,就有了微妙的联系。而此刻她只能含糊应道:“嗯……混得挺好……”
“好几年没联系了,他好像是当兵去了。”
沈寒冰抿了抿嘴唇,认真地看着李峰:“其实以前很多人,现在都销声匿迹了。”
“哦,大了,懂事了吧,不上学了也基本都出来挣钱了,不惹事。”他搂过她的肩膀,“我现在也不惹事啊,但谁要是惹我肯定也不能够,是吧。”
“嗯。”沈寒冰看着李峰用力点点头,想起李峰先前说的话,问道,“对了,你要带我去哪?”
李峰带她去的是主题影咖,整个房间大红的主色调,浪漫而富有情趣的壁纸,圆床周围一圈红色流苏做帘,床单上铺满的玫瑰花瓣若隐若现,窗边一个小型秋千,另一边双人浴缸,脚踩上软软的地毯,灯光也是暖暖的红色,关上门,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骤然变得不太一样。
沈寒冰有些不太自然,她不自觉地扭动手指:“干嘛带我来这儿?”
“看电影。”李峰说罢,拿起一个遥控,轻轻一按,对面的墙壁上缓缓放下一整张墙壁那样大的白色幕布,沈寒冰从来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她只听说过主题套房,原来还可以跟私人影院结合在一起。她看了一眼流苏环绕的大圆床,结结巴巴地开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电影院……”
“你不喜欢这儿?”说话间,他已经凑过来,和她呼吸相闻。房间里温暖的空气,浪漫唯美的灯光,再加上面前人呼吸相闻处温柔的话语,心跳在耳际弹奏着规律的催眠曲,脑中沉甸甸,浑身轻飘飘,意识像浮动的气球,腾升到天际,浸淫在墨黑的中心点,安全地被包裹着。
沈寒冰忍不住踮起脚尖,伸手轻轻环住李峰的脖子:“我可不可以问你些问题?”
李峰抱住她的腰,温柔地朝着她笑:“好,你问。”
她却突然问不出口了,这个男生此刻在她面前,在她臂弯中,贴得那样近,那样亲密,这本身就胜过所有流言蜚语,可她心里仍有一丝不安,还没反应上来,李峰突然抱起她,把她放上素白的温床。
“李峰,”她叫出来,在他的唇要贴上来的前一秒,“小洁她喜欢你。”她的语气几乎一僵,“你也一早就知道。”
“可我不已经成了她哥哥?”李峰说着,将她揽入怀里,“就算没有父母那层,我也只是拿她当妹妹。”声音越来越轻,他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已微微侧头,堵上了她翕动的唇。一吻温柔到极致,却又霸道贪婪。她的身体只僵了一秒,便软了下来,被动地回应着他。
“我爱你,”他微喘着,“我很久没有这样想对一个人认真一回。”
听着那略微轻颤的声音,看着他眉宇间溢出的哀伤与落寞,沈寒冰忽然心里一痛,拥住面前的男生:“李峰,我……”她抱着他的胳膊开始用力,在那一瞬,仿佛天地万物都不及怀中人,只想牢牢圈住再不放手。管他明天和过去,起码现在我拥有着你啊。
沈寒冰感受着他们之间逐渐变热的气息,他贴近她,嘴唇轻轻触碰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脸颊……
与他接吻的经历并不是第一次了,但,今晚,一切过往都会被推翻,一切都不再同样。她从来不曾这么敏锐地感觉到身体的存在。
“你不愿意?”他拉开了一点距离,“没关系,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逼你的。”
她从不知,拉开的那一点距离竟也让她突然心慌,她只想他靠得越来越近,彼此贴合得越来越紧密。绵绵心语都成一股力量,洒在心中那片无人触及之地,揉碎了原本的些许犹豫和顾忌,她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一个吻覆了上去。
这就是她想要的吗?
这不是她想要的吗?
她已经无法掌控自己,无法探测到内心深处的断面。所有的直觉停顿在最表象的那一层,直接被他触及的那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