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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螳螂捕蝉

书名:棒槌谷 作者:严歧成 更新时间:2019-07-24 09:07 字数:14137

    赵北川三喜临门,一是赵王氏久病初愈,二是孙广斌因祸得福被张自清邀到县政府当了卫士,三是龚飞豹和耿锁来到山货庄,让他感觉子女满堂。于是,老爷子一声令下,山货庄放假。晚间下了两大锅饺子,带上伙计,后院就放了两大桌。可是,吃饭的时候,杨怀仁却不见了。

    谁也不知道的是,他去了楼外楼——这座县城里最好的馆子。

    有人说:酒好不怕巷子深。这个馆子就在顺城街的一条巷子里,每天食客川流不息。原因很简单:清炒鸡、川白肉是楼外楼的两大特色。

    杨怀仁不是好吃,他虾米一样的身材,吃什么也不长肉,他也就失去了吃的兴趣。今天是一个特殊的邀请,程清脱了制服,青衣小帽来到山货庄的前厅。

    他秘密地附耳杨怀仁:“有一个天大的惊喜,你想要吗?”

    杨怀仁惊讶地张大嘴巴,眼前的程清,他不是太熟。仅仅知道他是警察局的治安队长,他能送给他什么惊喜呢?

    “真的,我发誓,我敢说这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惊喜。”

    “能透露一下吗?”杨怀仁很沉静,他有点不相信眼前这个人。

    “你有个大哥吧,多年离散,不想见吗?”

    啊!杨怀仁脑袋都大了。这岂是惊喜?绝对是特大惊喜。当初他也是闯关东一族,半路上遇到土匪,无奈与大哥走散。一晃多年,他怎么不想见?于是,他特别激动地抓住程清的手说:“在哪里?”

    “跟我走!”程清扫了一下没有顾客的前厅,招了一下手。

    杨怀仁能感到自己和程清之间有了一条线,他牵着线,杨怀仁就跟着他走到大街上。他突然觉得应该与东家打个招呼,正要回头,程清催促:“抓紧,你大哥可能马上就要走!”

    因此,杨怀仁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自幼家贫,哥俩结伴闯关东,一晃十余年,此刻杨怀仁还能顾得什么呢?

    果然,程清说话不虚,楼外楼雅间里站起的中年人和他一样有一个虾米般的身材,还有一副相同的刀条脸。两个人相视只有几秒钟,也许只有刹那间,两个人就扑在一起,眼泪如河水般流淌。

    人生有很多一晃,这一晃就是十几年。杨怀仁流落到了抚松,赵北川收留了他,他成了山货庄的伙计,又成了二掌柜。那边一晃呢?杨怀忠仗着年纪稍大,脚力尚足,一阵荒草野岭的狂跑,最终他到了吉林。城市之大,让他眼花缭乱,如何生存呢?他先遇乞丐后遇贼,终于流落风尘。后来遇到了许春丽,许春丽看他识得几个字就让他协助帮里管点事务。然而这个杨怀忠不仅识字,而且绝顶聪明,一来二去,事情做得不错,许春丽干脆让他做了自己的师爷。帮里的一些事,道上的一些事,多有他来打理。

    但他再聪明也比不上许春丽的聪明,她从当年杨怀忠和杨怀仁走散的事件调查,判断杨怀仁跑到长白山里的可能性大。意外的是,她在抚松城里的山货庄发现了杨怀仁,许春丽以手加额:天助我也!

    今天,她就是这场兄弟会的总导演。

    “这是大姐,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杨怀忠松开杨怀仁,指着许春丽说道。

    “啊,不必客气,都是过去的事,谁也不能见死不救。来来来,坐下,咱们边说边聊。”许春丽穿着一个黑绒披风,恢复原来的样子,真是容光照人,又有大姐风范。

    杨怀仁拱了拱手:“大姐,贵姓?”

    “免贵姓许!”

    杨怀忠立刻接茬说道:“大姐是个买卖人,吉林有铺子,关内也有分号。我的事始终在大姐的心里,来到这儿打听到有个叫杨怀仁的,她就立刻叫我过来了。”

    程清也说道:“大姐在吉林那是大买卖人,我们想跑腿都不好用。没想到,在这儿能给大姐效力,我可乐坏了。”

    许春丽随手扔出两块银元:“大头,我替怀忠谢谢你。”

    几个人的表演让杨怀仁心怀感激又带着几分敬畏。

    不一会儿,小二就端上菜肴,全是本店特色,还有一瓶东烧锅。杨怀仁在这里多年,楼外楼的情况他知道。眼睛一扫,明白这些都是这个饭馆最好的拿手菜,也明白价格不菲。于是,他的脸色有点紧,坐下时心中忐忑。

    杨怀忠好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怀仁哪!这是大姐为了我们兄弟见面特意安排的。你不必客气,管吃管喝,不要装假。只有这样大姐才高兴。”

    一番话立刻使杨怀仁的心放在了肚子里。

    平常在杨怀仁眼里耀武扬威的程清十分的恭谨,他站起来,先是给许春丽倒上酒叫了一声:“许老板。”然后,依次倒满。

    许春丽马上举杯:“来,祝贺你们兄弟重逢。”

    几个人开始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许春丽突然问道:“杨掌柜的,听说你们家少爷在山上抬了一棵千年老参?想卖多少钱?我能不能收得?”

    许春丽狡猾至极,这叫指定式问句。前提已经给了,就是山货庄有参,不过问问多少钱而已。

    杨怀仁本不善酒,几杯下肚小脸已经发红。听许春丽突然一问,大脑概念中是对方已经知道人参下山,无非是打听价格。他立刻回答:“不错,但这棵人参我也是从来没见过。根据老人讲和我这些年的经验,这可是长白山的镇山之宝。估计没有个一万两万的拿不走。”

    杨怀仁实话实说,却引得许春丽心中一阵狂喜: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她千方百计,果然,人参出土。

    刹那间,程清和杨怀忠也是一惊:果然!他们相互扫了一眼,暗暗地佩服他们的帮主。

    许春丽在谁也不注意的时候给程清一个眼神,他立刻心领神会,站起来告个方便,人就消失了。她又给杨怀忠一个眼神说道:“今天,你们兄弟相会,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在这儿慢慢地喝,慢慢地聊,我先走一步。”

    杨怀仁第一次见许春丽,他如何敢阻?抬眼看了一下杨怀忠,杨怀忠说道:“东家还有很多事,她该忙忙,咱哥俩好好聊聊。”

    小房间里只剩下了杨怀忠与杨怀仁哥俩,聊到伤心处,那酒就成了水。杨怀忠告诉他就在那次闹土匪时,父母都死于土匪的枪下,带的一点薄财也被土匪抢劫一空。他事后又回到原地,土匪已经远去,父母曝尸荒野,野狼已经咬掉了娘的脚、爹的手。杨怀忠找不到杨怀仁,只能是自己刨了个土坑将父母埋了。事过多年,他再去的时候,那里已经被夷为平地。

    这些伤心事让杨怀仁哭个不停,再伤心不过,哥俩就抱头痛哭。

    杨怀忠还告诉他,许春丽是个大商贾,手下能人众多。希望将来有一天,杨怀仁到吉林,跟上许春丽要啥有啥。

    杨怀仁摇摇头:“不行啊,哥!现在的东家待我不错。当初我也是要着饭来到这儿,人家收留了我,又将我从伙计提拔成二掌柜,我不能没有良心哪!”

    杨怀忠:“兄弟,良鸟择木而栖,抚松地处偏僻怎赶得上吉林省会?况且,许大掌柜的岂是赵北川可比?再者,兄长在吉林,我们又没了父母,岂可再度分手?”

    杨怀忠这一连串的话,让杨怀仁自然气短。

    杨怀忠又道:“虽然他提拔你当了二掌柜的,其实你也就是个大伙计。那铺子里有一分钱是你的吗?谁有也赶不上自己有,自己有了才能找媳妇,成家立业,才能对得起我们死去的父母。”

    听了这话,杨怀仁频频点头:“那是!我要是有了钱,当然是自立门户。”

    哥俩喝得差不多了,杨怀仁才想起:“哎呀,哥,今天好像是东家要请伙计们吃饭,我还没打招呼呢!”

    “唉,兄弟相会,谁还能管?”

    杨怀忠站起:“这账我们掌柜的已经结清,是不是你也得去看看她?”

    这话说的,杨怀仁摇摇晃晃:“好,我听哥的。”

    杨怀忠领着他出了楼外楼来到了四海客栈,许春丽早有准备,她在这里开了个上房。他们一到,程清正在门口等候,由他引路杨怀仁进了许春丽的上房。

    许春丽撬着二郎腿,坐在一个太师椅上抽烟。八仙桌上放着一个皮箱,她一手拿着烟袋,一手摆弄着皮箱里面的洋钱。

    叮当作响的洋钱,让杨怀仁立刻直了眼睛。

    “怎么样?谈得怎么样?”许春丽改了腔调,眼睛直逼杨怀忠。

    杨怀忠回头看着杨怀仁:“兄弟,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杨怀仁一头雾水。

    “跟着大姐啊,进吉林,吃香的喝辣的,住洋房找媳妇啊!”杨怀忠说道。

    “这,这……”杨怀仁突然觉得怪怪的。

    许春丽抛出一袋银元,用手一掂,又往桌子上一拍,银元四散。她手一指:“看到没,这些是你的了。”

    杨怀忠胳膊肘一杵杨怀仁:“快,谢谢大姐。”

    杨怀仁和他说的一样,虽然是山货庄的二掌柜,无非是个领班的伙计,他哪儿有过这么多钱?瞬时间,他的心理产生了倾斜。

    杨怀忠帮助他把银元藏好,许春丽开始说话了:“怀仁,你是怀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我问你一件事。赵北川拿到的这棵棒槌,他放到了什么地方?”

    杨怀仁心头一抖:“这……”

    杨怀忠:“兄弟,哥在这儿呢,告诉哥!”

    “我看着我们东家将它放到堂屋里的壁橱里,那个壁橱就在老把头画像的后面。”说出这话,杨怀仁感觉脊梁处汗都下来了。

    “别怕,我们老板就是想知道事情是否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们老板要从关内的商号调出钱来,指定要。如果是假的,我们老板又何苦呢?”杨怀忠又是一番解释。

    这解释让杨怀仁稍稍心安。

    最后,杨怀忠送他的时候还是说道:“兄弟,谁有也赶不上自己有。跟上我们许老板,这点钱小意思。记住,我们哥们见面的事谁也不要说,说出去,你可别惹出误会。”

    杨怀仁摸摸钱袋,银元还在。不过,他隐约感觉:要出事!他如何敢讲?

    残月,升腾如奔马的乌云。

    群山怀抱下的抚松小城,纵横交错的街道,鳞次栉比的房屋……万籁俱寂,人踪皆无。只有巡夜的更夫不时敲响清脆的梆子,报告熟睡的人们悄悄流淌的时辰。

    三更过后,远山突然飞起一块翻卷的黑云,那黑云直奔中天,刹那间残月躲进云后,大地一片阴暗。

    山货庄三幢正房形成两个跨院,正前的一幢是门市,临街面道。穿堂门,过后是一进大院,中间就是赵北川的堂屋也算是客厅。向东一侧有一个带门楼的大门,靠围墙有一个过道,后面又是一进大院,有花圃、果树,算作一个小花园。如果居高临下,从上看,那就是一个长方形的房屋和院落的组合。

    乌云罩顶之际,山货庄屋脊上出现了两个人影。两个人全是黑巾蒙面,一身夜行衣,身材虽然高大,脚步却是分外轻盈,明显是个练家。谈不上飞檐走壁,可那一身的轻功,明眼人一眼就会看出造诣不浅。

    当时的抚松城有三种结构的房屋,一种为草房,房顶上苫着草。这是长白山特殊的草,防雨又防寒,唯一的缺点是不防火。另一种为板房,将木材锯成板,用木板来苫房。最好的一种当然就是瓦房,屋顶是用窑场烧制的瓦苫成的。那瓦比较小,很细致,苫在房顶上很像鱼儿身上的鳞片。

    山货庄的三进房屋都是瓦房,两个人踩在瓦片上,过者无痕,薄薄的瓦片没有一个碎的。两个黑影直奔中间那进,到了堂屋上方,一个黑影跪在屋脊,另一个站在一边望风。

    跪在屋脊的那个,四周看了一眼,又伏在屋脊上听了听,然后,她开始揭瓦。瓦片被她一片一片轻轻地揭开,瓦片的下面出现一层黄泥。

    关东的房顶都是架上梁柁,挂上廪子,上面钉上木板,木板上面是一层薄薄的黄泥,黄泥上面才是均匀的瓦片。

    那个人掏出一个特制的工具很快将黄泥除净,对于下面的木板,她又拿出一个线锯,就是像线一样的铁锯。这种锯只要找到缝隙就可以伸进,然后,自然可以拉断木板使这堂屋的屋顶出现一个窟窿。

    话说到这里,这两个人是谁?他们为什么来到这里?大家应该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可是,正当许春丽得意地掏出线锯,并且找到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缝隙,将线锯伸进,正要在这堂屋的屋顶制作一个窟窿的时候,放哨的徐道成却感到眼前一道黑光,屋脊上已经出现了另外三个人。

    那三个人看到屋顶上有人,似乎有点犹豫。但匆忙间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把刀,三个人三把刀。月黑风高,又在人家的屋顶,徐道成岂敢大意?他向后一退,一个老龙退壳,人已经跃到许春丽身边,轻轻地伸手一拍:“不好,有人!”

    那边的三个人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他们不退反进,上前一步抡刀砍来。

    徐道成是有枪没拿,高来高走,谁也不敢弄出声响,有枪何用?但他还是有备无患地拎了一把柳叶刀,许春丽袖子里原本就藏有一对如意金钩。

    情况紧急,二人再也无心作业,他们一左一右就在屋脊上与来者战在一起。

    也是时有凑巧,此刻乌云散去,残月露出脸来,大地一片华光。没想到的是,对面三个人也是黑巾蒙面,一身夜行服。他们轻功一般,可刀法精熟,映着残月,寒光闪闪直逼二人。

    许春丽本是江洋大盗,徐道成也是散匪出身,二人岂惧这事?徐道成挥动柳叶刀,许春丽似乎赤手空拳,但袖子里一对如意金钩暗藏杀机。只见她欺身上前,刀光中似乎要空手夺白刃。可那长刀竟然在她胳膊一动之际,被绑在小臂处的如意金钩“当”的一声隔开。也是那人感觉一惊之际,小腹处许春丽的金钩早到,只听“扑哧”一声,那人的衣服被钩开了一道口子,肚皮处渗出血迹。

    三个人大惊失色,不知道许春丽用的什么兵器,仿佛她的胳膊是精钢打造。一时间,他们一声唿哨,后退一步形成一个三角。三把刀转成一个桶形,无论从哪一个角度都可以形成以二打一之势。

    也是事有凑巧,今天赵北川高兴,两大桌饺子也不能没有酒。他吩咐一声,赵媛在地窖中抱出一坛窖藏多年的老白干,那还是日本人没收购东烧锅之前所酿制的。

    放到桌上,揭开用蜡封的纸,立刻,那股清纯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伙计那桌不给酒,因为赵北川规矩极严,害怕影响了生意。只有赵北川和孙广斌哥们几个这桌放了一坛,酒香唤起了哥几个的情绪,他们一人喝了一大碗。因此,睡得有点沉,屋顶上如此打斗竟然无人知晓。可偏偏这个龚飞豹喝了很多水,一泡尿憋得他只好起床。来到院子里,解开裤带正要撒尿,突然,钢铁碰撞之声传来。他抬头一看,大吃一惊,明亮的月光下,屋脊上竟然有人。

    龚飞豹情急之中大叫:“广斌,房上有贼,快快起床抓贼!”

    古有定律:做贼心虚!

    你想想,大半夜的跑到人家屋顶上,本身就底气不足。此刻被人发现,一声大叫,屋顶上的两伙人都撑不住了。许春丽机灵,她哈腰抓起一块瓦片,“嗖”的一声飞出,那瓦片奔着对方脑门而来。对方三个人看无取胜之机,地上又有人发现,已经是无心恋战。看瓦片飞来,其中一人挥刀斩落瓦片,向后一跃,三个人一溜黑烟地不见了。

    对方已经放开“大路”,徐道成与许春丽还等什么?两个人也是一溜烟地跑掉了。

    刹那间,屋顶上空无一人。

    龚飞豹的喊声惊动了所有人,孙广斌第一个蹿出。只见他双脚一用力,人已经飞到了房顶。他在上升的时候,一条钢鞭已经握在手中,等他站稳屋顶放眼四周时,哪儿还有人影?惨淡的光线下,各式房屋静卧在雾气之中,不知从什么地方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孙广斌正要跳下房顶,脚下却是一绊,许春丽揭开的瓦片让他差一点摔了一跤。他急忙叫下面的人点好火把扔到屋顶,这才看清了屋顶已经被人扒了个窟窿。

    赵北川也已经起来,他听到孙广斌讲述的情况,心中立刻想到,这是善者不来,很可能是冲着“龙腾”来的。

    孙广斌手中的火把映着赵北川古铜色的脸膛,他抬头看了一下残月,一块云彩已经遮住了它的身影,大地一片黑暗。

    “好了,大家都睡觉去吧,广斌和我待一会儿。”

    赵北川把孙广斌拽到堂屋,点着了一盏煤油灯。赵北川举着那盏煤油灯前后照了照,没有发现异常。再看天棚,他这堂屋是只有屋顶没有天花板的那种,站在屋地上直接可以看到梁柁与棚板。

    “广斌,你说这半夜来的贼是什么意思?还会来吗?”

    “大舅,你看咱这堂屋,如果掀开棚顶,放下一条绳,一个人不是轻松可入吗?既然进到咱们的堂屋,肯定是奔着咱堂屋里的东西来的。至于,这贼还能不能来,我估计今天是不会了。一个是时辰不早,眼看着就要天亮。再者,贼也有贼的规矩,既然掉了,他就是避避晦气,今天也不会来。”孙广斌逐条说了自己的看法。

    赵北川听得频频点头,他放下那盏煤油灯。

    “广斌哪?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我们这山货庄多年也没发生这样的事。不说是你大舅人缘如何,而是我们山货庄在这抚松城里无人敢欺,今天这是怎么了?”

    “是啊,我到屋顶看了,不是一般的贼。这抚松城里有几个人,都有哪路神仙,还不都在大舅你的心中。”孙广斌提示。

    赵北川手扶下巴,思索道:“难道是外来的?”

    半天,爷两个谁也没有说话,室内室外沉寂如水。

    东烧锅酒厂坐落于东关城外,出城的路在这儿有一个小小的上坡,坡上的一大片院落就成了东烧锅的烧酒之地。

    残月之下,一片清冷,哪儿还有半个人影?

    突然,一声犬吠,引起一片狗叫。城墙上垂下一绳,三个黑衣人依次坠下,然后,他们一溜黑烟奔向东烧锅。而在东烧锅的小楼里,一盏灯火从玻璃窗向外闪光。茫茫黑夜,也许这是唯一的一盏灯火。

    中井有令,东烧锅酒厂的一台发电机在继续运转。他办公室里有抚松城唯一的一盏电灯,其原因就是他有发电机。这发电机主要是供应电台,捎带着让他的办公室里灯火辉煌。

    可别觉得这是夸大其词,在当时,抚松城没有电灯。很多人家是用豆油放在盘里,用棉花做个捻,点上火。“一灯如豆”,说的就是那个意思。好一点的是煤油灯,也叫洋油灯,那感觉就是光芒四射。因此,一盏电灯称之为灯火辉煌,岂能为过?

    中井坐在这一片灯火辉煌之中,尽管是深夜,他的头仍然是梳得一丝不苟,打上发蜡,使其在辉煌中闪光。四十多岁的人,头发渐稀,因此更得爱护。他的脸部扁平,几乎没有什么隆起,包括他的鼻子。在这近似平面的脸上,已经有了清晰的皱纹,这让他不怒而威。眼睛不大目光却十分锐利,谁看上一眼都有不寒而栗之感。可中井经常要掩饰他的目光,见了人先鞠躬,总是彬彬有礼。实则,他的内心和他的目光一样强悍。不知道谁说过,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大概这在中井身上是十分准确的。

    他是来经商的,可也不仅仅是经商的。作为商人,他喜欢这关东山的富饶。走遍世界的山山水水,长白山特有的腐殖土让他叹为观止。不管这大山如何险峻,不管这山岭如何起伏,总是披有厚厚的腐殖土。走在上面有如松软的地毯,让人心头痒痒的。太肥了,肥得抓一把都流油。这样的土质,造就了长白山神奇而富饶的物产。世间万物都是从泥土中来,而长白山的泥土应该是最富有的泥土,它造就的万物肯定是世间最神奇的万物。在这泥土上面,各种植物,从高大的乔木,到低矮的灌木,再到漫山遍野的青草和野花茂盛而欢快地生长。于是,与此依附而相生的各种动物,从百兽之王,到飞舞的蜜蜂与爬行的蚂蚁生于期间,乐于期间,自由地享受造物主的恩赐。真是要什么有什么,别提什么关东三宝,仅仅是老林子中谁也不稀罕要的山槐,当地人叫“高丽明子”,如果弄几根到日本,立刻会让所有人倾倒,谁家房屋的装修有几根山槐做成的柱子,那就是最高级别的房屋装修。

    有时,站在窗前,晴日可以看到长白山主峰巍峨的身影悬于东边天际,像一幅妙手丹青的水墨画。中井就会感受到口腔里涌出的涎水,他努力咽下,可很快又自然涌起。不可遏制啊!那种贪馋的感觉。

    之所以说他不仅仅是经商的,那是因为他还有特殊的使命。他是关东军特务机关的一名特务,深入关东腹地,以经商为名,搜集各种情报。包括对中国人的分析,官府的分析,民间的分析。按照土肥原的说法:“你就是触角,大日本帝国的触角。你要具备最敏感的神经,最锐利的观察力,最精确的判断力。将你看到的、得到的,分析研究后准确地发给我,以备我们采取最得力的措施来对付中国人,并在适当时期夺取满洲。”

    土肥原贤二把关东称之为“满洲”,中井自诩为中国通,他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不过,这没关系,不妨碍他认真执行土肥原的指示。

    收购了东烧锅酒厂,他就有了一个据点。他在这里安装了电台,运来了发电机,一切都是为了他不仅仅是经商的任务。

    他研究抚松,觉得这里民风淳朴,物产丰饶,是长白山的门户。控制了这里,就控制了长白山,日本所需要的许多特产都会收入囊中。但使得他头痛的是这里的官场,张自清冥顽不化,对于大日本帝国一点儿也不友好,相反,他的心底深处仿佛有一种深深的敌意。中井提出的任何事情他都要反对,对于上级的指示他也是阳奉阴违,根本不给他中井的面子。在中井的心目中,早早就给他上了黑名单,多次通过奉天领事馆运动省府,意欲拿走张自清。没想到的是,这个迂腐强硬的县长也是朝中有人,他暂时还无可奈何。

    至于那个徐道成,虽然是个流氓,但他有奶就是娘的性格或许可以一用。

    至于这里的民间,大东亚共荣的口号没人理睬。他们不喜欢外人,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他们视这里的一切为他们所有。如果日本人想统治这里,他们很可能会以死相拼。中井走到哪里,都会感受到这个氛围。因此,他通过土肥原将杀了人的松山弄到这儿来,山高皇帝远没人会追究松山,而他会有一个保镖和助手,这使他有了一定的安全感。

    想到这里,外面有了响动。

    中井抬起头来,手已经伸向桌子下面的抽屉,那里有一支盒子枪,他握住了那冰凉的枪柄。此刻,他那绿豆般的眼睛里射出令人生畏的绿光,百般警惕地注意着他面前的门。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虽然是坐在一个黑色的写字台后面,可他的杀气似乎与生俱来。

    门后面传来一声“报告”,松山一郎带着两个人走进。进屋以后,他们才摘掉脸上的黑巾,松山狠狠一摔:“他妈的,遇到鬼了!”

    中井一怔,松开手中的枪,脸上出现愕然的神色。

    “我怀疑徐道成。”松山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更让中井不解,不过,中井不说话,他在等待,等待松山主动将事情说清楚。

    看中井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松山也感觉自己说话没有头绪。他抓过暖瓶,自己倒了一杯水,一气吞掉,抹了一把嘴巴说道:“要不是徐道成那个王八蛋放了孙广斌,还用我们亲自动手吗?没想到,我们刚到就碰到了两个飞贼。这一场打,差一点掉了。”

    中井抬起头观察了一下三个人,三个人全部灰头土脸,看来这是一场恶斗。中井一摆手:“飞贼?慢慢地,慢慢地详细说。”

    松山坐下来,慢慢地将整个过程和中井讲了一遍。中井听了也是吃惊不小,他在抚松城除了做生意就是研究,研究当地的一切。小小的抚松城怎么会有如此飞贼?另外,他们到山货庄干什么?

    中井起身背着手在办公室中转了一圈,举手让那两个浪人回去休息。那两个浪人像两个机器人,原来是笔直地站立在松山背后,中井让他们回去休息,他们的眼睛看向松山。松山也是一挥手,他们明白了,立刻鞠躬退后离开了办公室。

    说话间,窗外已经爬上一丝亮色,可闹腾了一宿的两个人没有一点儿睡意。

    “孙广斌被那个张自清要到县政府,听说还做了张自清的卫士。他妈的,张自清这都敢收留?总有一天,我不仅要宰了孙广斌,还要宰了这个张自清。”松山一郎自从在万良被孙广斌打倒,他就记恨在心。堂堂日本武士,他自认为这是耻辱,为了洗刷这个耻辱,在警察局放了孙广斌的夜晚,他要去山货庄寻找时机杀掉孙广斌。没想到,意外地撞了“南墙”。

    中井想得要远一点,他没有局限于孙广斌的生死,他觉得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

    抚松县弹丸之地,民众安居乐业,何来如此飞贼?能够与松山一拼,绝非等闲之辈,如此江洋大盗只能来源外埠。可他为什么会盯上山货庄,所为何来?一时间,中井感觉到无数的问号跳动于脑海,哪一个也拉不直。

    “松山,你和那个飞贼交过手,能不能找到他们的来路?”

    松山已经冷静下来,中井的话似乎提醒了他。他思索了一下说道:“屋顶上一共有两个人,一个人下手,一个人望风,全是黑道上的规矩。而且,他们全部穿着夜行服,蒙着黑巾。遇到我们一点儿也不惊慌,什么话也不说,抬手就打。”

    “你是说,对方的胆量很大?”

    “是的,对方肯定是久惯此道,江湖巨贼。”

    “既然如此,你接触他们这方面的人多,顺着这条线你再想想?他们还有什么规矩,寻找他们的可能点。”中井老辣,他一点儿也不急,慢慢地启发松山的想象力。

    松山被中井所启示,脑袋也在转圈:是的,是哪路神仙呢?

    “按照道理讲,没有家鬼引不来外患。尤其是抚松城这个地形,交通闭塞,到此作案,没有当地人的配合是极容易掉的。像如此厉害的盗贼,肯定是当地有接应的,否则,他们不会来。”

    “好一个没有家鬼引不来外患,说得好!可如此巨贼所为何来呢?山货庄的营业室是前厅,中间这趟应该是赵北川一家的住处和接待客人的地方,他们为什么要到这儿来?”中井心思缜密,他反复提出问题。他觉得今天的事不仅是巧合,其中透着蹊跷。

    松山一郎被中井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目瞪口呆,的确,他无非是一介武夫,哪儿有中井的心思?听中井的问话,他对山货庄几乎是了如指掌。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松山君,你想在中国生存,想占领关东,你必须了解他们。只有了解了对手,你才能找到战胜对手的方法。”中井趁机教训松山。

    松山站起,双手垂立:“社长说得是,兄弟一定想办法。那个山货庄里有个二掌柜,看样子就是一个胆小鬼。哪天有机会,抓住他,一问便知。”

    松山说着话,手上还做了一个动作,意思是扭住对方。

    中井却一伸手:“不,用不着,这世间百态,向来是鼠有鼠道,蛇有蛇窝。贼是一种特殊的职业,从来做贼的都有他们特殊的嗅觉。既然他们到山货庄,就说明山货庄有吸引他们的东西,他们在赵北川的堂屋顶作案,那就说明堂屋里有他们喜欢的目标。你要是去抓那个杨怀仁,只能是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几句话,又让松山目瞪口呆,他再也不敢提什么建议。

    “罢了,我问你,你安排吉林方面做的,那个徐道成的女儿的事怎么样了?”中井突然话锋一转。

    松山双腿一并:“社长,这件事正在办。黑龙会的弟兄们已经摸到了她的住处,正在查找她的生活习惯,准备时机成熟立刻下手。”

    中井慢悠悠地转了几个圈,缓缓说道:“根据你说的情况,我倒是觉得一个人很可疑!”

    “谁?”

    “许春丽,你说的江城盗贼之首。想一想,她符合你说的所有条件。”中井停下脚步,双眼凝视着松山。

    松山突然一拍桌子:“对呀!社长真是英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她有这手段,也有这条件,徐道成坐地为王,她自是无所顾忌。因此,她根本没必要慌张。”

    “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中井目光如剑。

    “这……”松山又愕然了。

    “山货庄……山货庄,它又能有什么呢?虽然有黄金、白银,不过首饰尔,江城巨盗岂能为了一两个首饰千里迢迢到这山沟小镇?”

    “社长是说人参?”

    “是的,山货庄是以经营人参为主。如果真是许春丽出动,那么,山货庄里肯定有特大人参。而且,这人参就藏在赵北川的堂屋。”中井斩钉截铁,一手握拳一挥。

    天哪!松山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他一脸茫然:“社长,你的判断力太强了,也许这就是真的。”

    “得,弄清这件事有一个关键,你立刻起身去吉林。一是查清那个许春丽还在不在,二是调动你黑龙会的弟兄,立即动手。这个徐道成是我的一个筹码,必须把他掌握在我们手里。”

    松山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回头说道:“社长,天马上就亮了。天亮之后有一班小火轮,我立即去码头,今天就能到吉林。”

    中井微微点头:“去吧!早去早回,还有很多事等着你。”

    也许,这注定就是个不眠之夜。

    徐道成在前,许春丽在后,二人一阵急跑,沿着警察局后面的那条胡同回到了他们的家。

    两个人脱掉夜行衣,摘下蒙面的黑巾,许春丽叼起一根烟,徐道成划着火柴给她点上。她开始拼命地吸烟,屋子里也不掌灯,只有那烟头上的火星一明一灭如鬼火般在闪烁。

    今天是设计得多么好的一个局!警察局长亲自望风,明道上的来人不管是巡夜的更夫,还是多事的警察,自然一律可以摆平。以她的身手,打开屋顶,坠下室内,一个小小的壁橱岂不是手到擒来?

    偏偏冒出三个黑衣人,谁呢?难道还有一伙贼?

    这也备不住啊!财帛动人心,何况这大千世界什么人都有,一个许春丽岂可包“偷”天下?

    不,有此手段的道上人,许春丽心中有数。何况,那三个人不像是盗贼。那他们是谁呢?何方神圣惊扰了她许春丽的好事。是山货庄的保镖?更不对,他们保护自己的财产何用蒙面?许春丽也是推翻了一个又一个的假设,她在寻找准确的答案。

    这关系到她下一步的行动,今天已然是打草惊蛇,下一步将会更加困难。必须摸清对方的来路,否则,如何成功?

    徐道成不说话,他知道许春丽在思考。说起道上的事,什么强抢豪夺,流氓斗殴,他是行家里手。但这黑道上半夜三更入室拿货,他必须让位于许春丽,他不敢多言。

    “老徐,你能弄明白这三个人的来路吗?”许春丽终于在找不到头绪的情况下,开口问徐道成。

    “简单,但你弄清了也没有用。”徐道成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让许春丽头痛的事,徐道成竟然说简单?她脸露惊喜,烟一摔:“告诉我,当家的。”

    “你没看清他们用的刀吗?”

    哎呀!许春丽一拍大腿,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那刀是典型的日本军刀,中国人上哪儿淘换去啊?

    “想一想,孙广斌被我抓来,又被张自清要走。听说,张自清还让他当了县府的卫士。你想,这样的事谁最上火?那个中井手下有个松山一郎,我一看就知道他是日本黑龙会的,会刀术会柔道,武功也算了得。当初在万良村,就是他与孙广斌对打吃了亏。这个时候,他能不报复吗?”徐道成的理由十分充分,许春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是个误会!

    她放心了,只要与她的行动无关就好办。

    “明白了,那是老娘倒霉了。”

    “这事还需从长计议,那个赵北川不是等闲之辈,一击不中,咱们得慎重。”徐道成表现出少有的谨慎,他也感到事情的棘手。

    “是啊!这叫打草惊蛇,在我们道上最怕的就是这个。以赵北川之奸诈,他必定要有所防备。怎么办好呢?”许春丽有点犯愁。

    “你不是在山货庄安了内线了吗?静观其变吧!只要能有准确的情报,早一天晚一天而已。”徐道成安慰她。

    “怀忠我已经打发他回吉林了,帮里有些事我不在还得他去打理。他的弟弟应该不会出问题,但这联系就得小心。这样吧,我还是装扮成老太太,适当找个什么理由作掩护。找机会,再进山货庄。

    许春丽下了决心,不拿“龙腾”誓不还乡。

    说话间,天已经亮了。那边的赵北川不仅是没睡觉,反而已经是洗漱完毕,一个人在后花园里走起了八卦掌。赵北川身高体大,却是异常灵活,脚步移动方寸之间,腰肢游动如长蛇,手掌推收开合有度,一看就不是一年两年的功夫。

    他的拳掌在这移动中是越来越快,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只能见人影,难以分辨眉眼。说话间,他飞身跃起,身体在空中成了个一字形。忽然之间,他的手腕一动,一粒钢球“嗖”地飞出。那钢球在空中运行带出“嘶嘶”风声,发出一种怪叫飞向二进院门。只听“哎呀”一声,原来是杨怀仁正巧走进,那钢球正从他耳边飞过。吓得杨怀仁惊叫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地上潮湿而冰凉,杨怀仁爬了一下,又一次跌倒。好容易再次爬起,带着一脸的惊慌问道:“东家,吓死我了,你找我?”

    赵北川不理他,慢慢地走完最后几式,然后,面向朝阳深深地吸气收拳回步。

    这一套完事之后,赵北川从树杈上拿起一条白毛巾,擦着脖子上的汗对杨怀仁说:“昨天晚上,咱们山货庄闹贼了,你知道吗?”

    昨天晚上一阵喧嚣,所有的伙计几乎全部起床出来询问出了什么事,唯独这个杨怀仁却没有出现,这引起了赵北川的注意。今天,他就是想在这特殊的场合试探一下。

    “这……这,我昨天多喝了几杯,没有听到。”

    这倒是实话,赵北川已经从伙计处得到消息,二掌柜的昨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倒在炕上爬不起来。

    “昨天晚上,咱们山货庄的人在一起吃顿饭,唯独找不到你,你上哪儿去了,和谁一起喝的酒,为什么不和我说?”赵北川的问话一句比一句急,一句比一句有力,眼睛如两把刀直视杨怀仁。

    其实,杨怀仁这是托辞,他喝得虽然很多,但心中清醒着呢!尤其是他收了许春丽的钱,又告诉了她“龙腾”收藏的地方,他心中也觉得不妥。因此,在龚飞豹叫唤的第一声起,他就醒了。外边的声音告诉他事情不妙,堂屋上有贼。

    别人不知,杨怀仁心知肚明。哪儿有那么巧的事?白天他告诉了许春丽“龙腾”就在山货庄堂屋,晚间,堂屋上就出现了贼。这件事,肯定是与哥哥的朋友有关。

    “回东家,昨天是我失散多年的一个哥哥寻找到我,兄弟相见一时激动,多喝了几杯。”杨怀仁想了很多,已经有了准备,因此对答如流。而且他说的也是实话。因为他觉得实话才能经得住考验,经得住东家那目光如炬的眼睛。

    果然,赵北川有些相信,因为他多少知道杨怀仁的身世。

    “那好啊,那是好事,你为什么不请来家中坐?你现在就是我赵家的人,你的哥哥来,理所当然我们应该好好招待啊!”赵北川豪爽地说道。

    “我哥是有事到此,不知道怎么打听到我在这儿,于是就找到了我。他现在船厂给一个老板做事,事情紧急,一大早就坐小火轮回吉林了。”杨怀仁避开赵北川的眼睛,低头回答。

    噢!杨怀仁回答得没有什么毛病,赵北川也没看出什么破绽。

    “你说这贼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要到我的堂屋顶上?”赵北川又问一句,可这问话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杨怀仁仍然是低头答道:“小人一天在前台,收购人参。至于这盗贼来路实在是不知,他到咱家的堂屋上面莫非是为了……”杨怀仁说到这儿,手向天一指。

    赵北川再次看向他,他的眼睛迎向赵北川,里面没有丝毫波澜。

    赵北川只好点点头:“谁知道呢,这件事让我非常气恼。也罢,你还是干你的活去吧!事情我自有处置。”

    杨怀仁转身告辞,再看他的脚步,竟然是一点儿不慌。

    赵北川一番试探,竟然是不得要领。但他心中对于杨怀仁的怀疑不会消散,毕竟知道堂屋里有棒槌的只有他。“没有家鬼引不来外患”,这话赵北川牢记着呢!

    杨怀仁走了,赵北川心中的疑惑得不到解决,他收拾一下来到前面。堂屋一侧的佛堂里已经传来木鱼声,这是赵王氏专设的吃斋念佛之地。里面有不断的香火和观音菩萨的彩色泥塑。身体恢复的赵王氏跪在一个蒲团上,手中敲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自从赵曼离家出走,这就成了赵王氏的一个必修课。虽然赶不上如来寺中的晨钟暮鼓,可早晨一遍、晚间一遍那可是雷打不动。女儿离家出走带走了母亲的心,她要为女儿祈福,让菩萨保佑她在外面一切平安。

    这个赵王氏,年轻时与赵北川一同经营山货庄,从收购到加工,都是她专门管理。因此,她对于人参有自己特殊的理解。

    赵北川循着木鱼声走进佛堂,佛堂不大,除了观世音和赵王氏,留给赵北川的空间不多。赵北川看到赵王氏头不抬、眼不睁专心理佛,一时不好打扰,他只能静静地看着赵王氏。

    耐心的等待中,闻着升腾的香火气,听着有节奏的木鱼声,加上赵王氏念动的经文,赵北川的脑海似乎平静下来。他还在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很明显,对方是冲着龙腾而来。不管杨怀仁承认与否,赵北川心中的怀疑是不会消除的。他必须提前设防,否则,这龙腾如果出现差错,他如何对得起为此而死的妹夫?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赵北川记着这古训呢!

    终于,赵王氏的木鱼敲响了最后一下,口中的经文也戛然而止。赵王氏抬起头来,看到赵北川,她说道:“有事?”

    “昨天晚上的事你知道了?”

    “听媛媛说了,财不露白,是不是谁将咱家这棵棒槌的事说出去了?咱们家已经是树大招风了,何必还要惹出事端。”赵王氏说话不留情,颇有指责之意。

    赵北川有些不高兴,但他忍在心中,还是和颜悦色地说道:“这样的事,我和广斌、媛媛,谁还能不知厉害?谁也不会说的,我心中就是怀疑一个人,但找不到证据也不能瞎说啊,是不是?”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但他跟我们多年,不会如此没有良心吧?”

    “财帛动人心,谁知道呢!”

    “那还是赶紧卖掉算了,早晚还不是得卖!”

    “是啊,棒槌再好,也得换钱才有用不是。但现在家植人参这块马上就下山了,咱们的生意离不开我。等着消停一点,我带着广斌去跑营口,只有那里才有老客能接得了。”

    “也是,这棵棒槌一般的老客是拿不起的。但这提心吊胆地防贼也不是个办法啊?家植人参从收购到加工怎么还不得两个月?”

    赵北川脸上现出笑容:“这不就因为这事来找你商量吗!”

    “商量啥?你是当家的,你拿主意我听着就是。”赵王氏倒是爽快。实则,这么些年也的确如此,家里家外赵北川都是一言九鼎。赵王氏只是操持家务,替他管理人参的加工,再就是将媛媛从小带大。

    赵北川欲言又止,他回头打开佛堂的门,看了一眼,又将脸贴近赵王氏的耳朵。

    赵王氏有些不适应,她无力地推了赵北川一把:“老不正经的,有事就说,干吗鬼鬼祟祟?”

    “不行,吃一亏长一智,事情要保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从他嘴出入赵王氏之耳,距他三步也无法听到。

    反而是赵王氏听得频频点头,终于开口道:“好吧!这点事你放心。没想到当年学的一门手艺竟在这里派上了用场,我来办。”

    老两口子商定了什么事,一起走出佛堂。

    孙广斌已经穿戴整齐走出门来:“爹,今天张县要下乡,我得早一点去。”

    赵北川一点头,突然说了一句:“跟着他多学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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