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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封家之灾

书名:棒槌谷 作者:严歧成 更新时间:2019-07-24 09:07 字数:14704

    山货庄里,杨怀仁病了,赵北川也病了。

    赵曼走了,形势变化太快,始料不及。上级有令,大敌当前先抓武装。

    “爹,抚松已经陷落,民众一时又组织不起来。上级让我到别的地区去,那里的工作更需要我,你老要多多保重。”

    赵北川眼睛里滚出泪花,好半天说道:“曼子,我已经看出来了,你是加入了什么组织吧?你们要抗日,要打日本?”

    曼子点头:“是的,我早在武汉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次是受组织派遣,本想在抚松建立一块根据地。没想到,让鬼子占了先机。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建立一支武装,因此,我必须去执行新的任务。”

    赵北川点头:“儿大不由娘,况且你又是什么组织的人,我不拦你。遇事多加小心,如果有什么不顺,赶紧回来,这里是你的家。”

    说到这里,赵曼忍不住扑上来抱住赵北川:“爹,你也是五十岁的人了。买卖能做则做,不能做就收了吧!日本人来了,我们不会有好日子过。”

    “我知道,不过,正因为我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张自清一县之长都能以死殉国,我辈又算得了什么?放心!老爹经的多了。”赵北川看曼子担心自己,竟反过来安慰赵曼。

    赵曼又说:“广斌弟弟性格刚强,与日本人素有龇龉。我已经和他谈了,让他到乡下去,一方面躲一躲日本人的淫威。另一方面,隐于乡下,有更多周旋的余地。一旦有了机会,还是要拉起一支队伍,不打走日本鬼子,我们没好日子过。”

    “广斌和我说了,正巧他在乡下有一群很好的哥们。这样也好,避免都窝在这山货庄,被日本人一下子端了。”赵北川有一种预感,虽然日本人占领了抚松县,中井又在东烧锅酒厂成立了宪兵队,但他们还没有动他赵北川。这是中井还没有腾出手来,一旦腾出手来,他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赵北川。

    赵曼又一次抱住了赵北川:“爹,谢谢你的理解。我就不告诉娘了,你们多多保重,女儿不孝了。”

    说完,赵曼跪在地上给赵北川磕了三个头,起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山货庄。

    赵北川原地没动,他像被板结了一样。他害怕,他害怕一旦心软会上前阻止曼子。

    曼子走了,广斌到了乡下他干娘那儿去了,山货庄里就剩下了媛媛和赵王氏,赵北川却病倒了。以他的身体原本铜打铁铸一般,别看五十岁,可打起拳来仍然是虎虎生风,二百斤的石锁他单手就可以举起。可现在,他病倒在床,媛媛给他敷上个热毛巾。

    “爹,找保和堂刘大夫给看看吧?”

    赵北川摇手:“用不着,我自己就是半拉郎中。我的毛病我知道,躺几天就好。”

    赵王氏已经知道曼子又走了的消息,她没哭没闹,只是钻进佛堂一天的木鱼声不绝,其他的事似乎再也不管。

    赵媛终是不放心,她还是想去找大夫,看赵北川合上了眼睛,她蹑手蹑脚地去开大门,正要往外走,却被一个人撞了回来。那人横眉立目大声喝道:“眼瞎啊?多大眼睛看不着人。”

    赵媛定睛一看,原来那人正是程清——程大头。他的脑袋还是那么大,眼睛还是那么小,只不过,身上的黑狗皮加了一个袖章,上写两个字“维持”。

    日本人进城,程清无处可去,在一个私娼家里藏了起来。没想到,徐道成当了维持会长,他又像雨后的蘑菇露出头来。徐道成任命他为警察大队长,日本人又给了几条枪。于是,他颇有兵精粮足之感。没有了张自清的约束,有了徐道成的怂恿,他更是感到今非昔比,腰杆更硬起来。特别是他这个警察大队,不仅是在原有的警察局基础上建立,除了原有的功能,他又多了一项守城之任。兵员要扩大,武器要更新,他这个感觉就上来了。因此,从踏进山货庄起,他的神态就格外嚣张。

    他叉开腿,背着手,腰带上那个盒子炮晃晃悠悠格外的显眼。肩膀一晃,后面冲进十几个警察,他们手执大枪如临大敌。

    “赵北川呢?”

    程清的声音也与往不同,格外的豁亮。

    赵北川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喧哗声,他扔掉敷在头上的毛巾,手中拄着一根藤木手杖来到院子里。

    “我在这儿!”

    程清上前一步,肩膀一摇。来之前,他已经知道了面前这位老头的命运。但他今天偏偏不急,他要抖抖威风。想他在吉林无非是许春丽手下的一个流氓,或者说是一个贼,现在却成了执掌一方牛耳的警察大队长,他总得炫耀一下吧?

    “赵老头,知道今天我来干什么吗?知道本人现在是干什么的吗?”

    连续的两个问题,赵北川还真是不知道。但是他能猜到,如此的小人得志肯定不是升官就是发财。因此,他很可能是跟着徐道成混了个一官半职。至于来干什么?看这一群荷枪实弹的黑狗子,赵北川心中明白。自从张自清走了,他亲自为其操办葬礼,他就明白:中井只要倒出手来,肯定会报复他。可他没想到来者竟然是程清,没想到他会用什么样的方式。

    “看你人模狗样的,大概是日本人给了你一块骨头吧!”赵北川鄙视地说。

    “哦,你敢骂我?赵老头,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告诉你,本人现在是抚松县警察大队长,今天是奉命来抓你。你煽动抗日,反对东亚共荣,罪责难逃。”程清脑袋一歪,“给我抓起来。”

    立刻,两个如狼似虎的警察,上前掏出手铐给赵北川戴上。其中一个认得赵北川,低声说道:“对不起,赵老爷子,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该来的终于来了,赵北川知道躲不过,因此,他也不躲。胸一挺,腰一直,刹那间,似乎什么病也没有了。他对程清说道:“程清,给日本人干事可是汉奸,你小心连你祖宗都不会饶你!”

    程清根本不在乎,他向地上吐了口痰:“赵北川,实话告诉你,不是日本人要抓你,是我们徐会长的命令。本人奉命行事,你最好不要啰嗦,小心皮肉受苦。”

    只有这时,佛堂里的木鱼声方戛然而止。赵王氏疯了一样扑上:“你们干什么?我们当家的有什么罪,你们要抓他?”

    “什么罪?要什么罪就有什么罪!我奉劝你老太婆识点时务。徐会长还算得上是法外开恩,没让我抓你们。不过,山货庄即日查封,你们被扫地出门。所有物品,等待赵北川案情查明一并处理。”程清手指赵王氏如此宣布。

    这可是许春丽的主意了,她向徐道成献计:“当家的,你现在不说是县长也差不多,你要有所作为。赵北川给张自清出殡已经得罪了日本人,中井虽然没有发话,可他心中对赵北川是恨之入骨。特别目前,商人罢市,抚松县还有几家开门的买卖?因此,你在这个时候抓起赵北川,一者可解中井心头之恨,二者杀鸡儆猴,给那些罢市制造麻烦者当头一棒。这一来,你一可以取得中井的信任,二也可以给自己立威,为你将来正式当县长开个好头。”

    一番话说得徐道成频频点头:“说得是,说得是,还是夫人有见识。”

    “另外,那棵宝参既然是假货,那么真货肯定还在山货庄。因此,你的动作要迅雷不及掩耳,在赵北川还来不及防备之前查封山货庄,然后我们就可以从容地查找那棵什么龙腾。一旦得到龙腾,我们进可以攻,退可以守。愿意干你就在这县长的位置上干两年,不愿意干,我们随时可以走人。手中有宝,换得钱财,上哪儿不是逍遥自在?”

    “哈哈哈哈……”徐道成开心地大笑。

    于是,程清奉命而来。其实这全是徐道成的指使,后面自然是许春丽的点子。

    “什么?”赵北川始料不及,他怒不可遏地责问程清,“这可是我们祖上留下的产业,你们说封就封,太不讲道理了吧?”

    程清双手掐腰:“道理,你赵北川闯荡一生是不是懵了?哪儿来的道理?老子的枪就是道理。”说完话,他拔出盒子枪,向天就是两枪。

    赵王氏再也没了力气,她眼睛翻白,一下子晕倒在地。

    程清根本不管,他一方面命令两个警察将赵北川押往看守所,又命令剩下的警察将赵王氏抬到大门外,赵媛一并赶出。所有的住宅全部贴上封条,只留下一间,那是杨怀仁住宿的地方。这自然也是许春丽的意思。

    然后,他又留下两个警察,一左一右,手持大枪,站在山货庄大门两侧。

    顷刻间,赵北川祖上遗留数辈的山货庄,已经被连面也没露的徐道成控制在自己的手里。更为高明的是许春丽,暗藏在徐道成身后,完成了她想盗取“龙腾”的前期准备。

    赵北川被押走,赵王氏才慢慢地苏醒过来。苏醒过来的赵王氏发现自己在赵媛的怀里,她挣扎着站起。她的对面是山货庄侧面的大门,大门上交叉贴着两个封条,上面盖着抚松县警察大队的红印。

    站在门前的两个警察看到老太太醒来,本能地举起大枪形成了另一个交叉。

    赵王氏明白了——有家难归。上百年的奋斗,祖宗的留传都被这两个红红的大印所剥夺。她气愤难忍又无可奈何。

    赵媛在侧贴耳说道:“娘,咱们走吧!”

    “走,上哪儿?”赵王氏一时间没了主意,低头一看,手上还有一串捻珠。于是,她又低声念了起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赵媛扶起赵王氏,两人来到大街上。正巧一辆马车驶过,赵媛拦下马车,将赵王氏搀扶上车,然后自己也跳上车,对车老板说道:“西门里,三道街。”

    西门里,三道街,是孙广斌的老宅。当初,孙善起和赵秀英就在这儿结婚。三间茅屋,院落很大。现在,孙善起和赵秀英先后去世,孙广斌因为和赵媛的关系,他基本上住在山货庄赵北川那儿。但也正因为这关系,赵媛有这三间茅屋的钥匙。

    打开门,进入室内,有股轻轻的霉味。可能时间有点久,屋子里难免阴暗潮湿。赵媛将赵王氏安排坐到椅子上,她立刻到院子里抱了一捆柴禾。大锅里添了点水,赵媛就在灶下点着了火。火一点着,水在锅里嗞嗞响,屋子里立刻有了生气。

    “娘,这里啥都有,我们就在这儿住一阵再说吧。”

    赵王氏又能说啥,只是一门地唉声叹气:“你爹这个老倔驴,到了那个地方还不得吃亏啊!”

    还是老伴,此刻的赵王氏心思都在赵北川身上。

    赵媛安慰她:“娘,你别急。你一急,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你在这儿好好休息,我出去找个人,打听一下爹的消息。”

    “你找谁?你有人?”赵王氏眼睛一亮。

    赵媛点头道:“是啊,我认识一个看守所的小警察,人都叫他小狐狸,他曾经跟广斌哥学过拳。我去找找他,让他照顾照顾爹。”

    “那你快去啊,别看你爹硬撑着,其实,他晚上也是大憋气,千万让他睡得舒适点。”赵王氏是一门的叮嘱。

    赵媛答应着出了门。

    夜晚,秋凉如水。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不时刮起的旋风卷起漫天垃圾。

    城门口、政府门前,显眼的地方都贴着一张白色的布告,就像一块附在白布上的膏药。上面写道:查赵北川鼓动商人罢市,破坏中日亲善,即日实施逮捕,为对抗大日本帝国者戒。结尾盖着大印,抚松县维持会,还有一个签名:徐道成。

    赵北川家世代经商,是抚松城的首户,他突然被抓,事情震动城乡。当然,也传到了万良村。

    政府门前张贴的广告前出现了几个黑影,他们借着朦胧的月光看了一下布告,立刻向城南走去。

    大街上出现了一队巡逻的警察,脚步声传出很远。

    那几个黑影脚步极轻,动作极快,只是一闪就进了胡同里。等到巡逻的警察走过,他们重新上道,刚近山货庄侧门,走在前面的孙广斌突然做出手势,三个人伏在了墙角。

    这个侧门是一个很大的门楼,还有三级台阶。此刻,两个警察背着大枪分立左右,而后面的大门上竟然交叉贴着两张封条。

    “大哥,不好,看样子山货庄被查封了。”

    龚飞豹眼尖,他拽了一下孙广斌。

    孙广斌也看到了两个持枪的警察,他的心情十分沉重!一切都和曼姐预料的一样,日本人在短暂的调整之后,开始了对占领地的疯狂镇压。

    他也没想到,多年没见的表姐竟然能口若悬河地在众人面前讲出了那么多道理。在张自清的死亡现场,赵曼的一番讲话引起了言论纷纷。而对孙广斌触动极大的是,表姐的身上有一股劲头,甚至可以说是有一种魅力。她会让人感觉她说得对,她会不知不觉地让人们受到她的感染。沉闷的山城,也许特别需要这样的人,孙广斌潜意识中感觉她是可以给小城带来变化的人。而且,这变化是惊人的,包括人们对事物的认识和生存方式的改变。

    赵曼可能看出了广斌对她的某种信服和崇敬,因此在安葬张自清的当晚,赵曼和他做了一番长谈。

    “表弟,咱们以后更亲了,大姐有话和你说。”

    “说吧,我愿意听。”孙广斌真诚地说。

    “你知道有这么一个组织吗,叫‘中国共产党’。它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苏维埃政权,是工农阶级的代表,它要领导中国人民内抗强权,外战强敌。面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它派遣了许多优秀的党员来到东北,目的就是组织抗日义勇军,让抗日的烽火燃遍关东大地。”赵曼每说一句话,都似乎充满激情,一只小手攥紧拳头挥舞着。

    情不自禁,孙广斌也感受到心脏的狂跳,他盯着赵曼:“大姐,你就应该是这个组织的人吧?”

    赵曼笑了:“我兄弟果然聪明,大姐就是接受组织的派遣,本想在这个地方建立一块抗日根据地。没想到,日本人的动作这么快。而且,他们也盯上了抚松城,早早就派遣了特务潜伏于此。看起来,我们的计划要有变动了。”

    “特务?你是说东烧锅的人?”

    “对,那个中井就是关东军特务机关的人,他们先期进入这大山深处,就是看中了这里的资源。抢先一步,早早掌握情况,只要他们一占领这里,大规模的掠夺会马上开始。兄弟,听赵媛说,姑父在棒槌谷拿到了一棵千年参王?”

    广斌点头。

    “这是国宝,我曾经叮嘱赵媛,一定要护好。好在有爹在,爹肯定会找一个万全的地儿放好。现在我要和你说的是,姐要走了。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建立一支武装的义勇军,最好的办法,是在旧军队里搞兵运。奉军里还是有正直的官兵,他们对日本人的专横跋扈恨之入骨。一旦得到他们的支持,我们的义勇军就会大有希望。我听说你以前打过日本人,日本人肯定会怀恨在心,何况这次张县长的出殡全仗着你和爹,日本人不会不知道。因此,我走以后,你要躲一躲。将来有机会,姐一定会回来。只要我们拉起队伍就好办,以枪对枪,以血对血,我们肯定有赶走日本人的一天……”

    所以赵曼走后,孙广斌就隐到了乡下。这次是听到消息才与龚飞豹、耿锁潜进县城,亲眼看到了山货庄的形势,孙广斌心如刀绞。

    “怎么办?”龚飞豹问道。

    “咱们先找个地方站住脚,慢慢设法。”耿锁总有主意。

    山货庄既然被封,那还有赵媛,还有赵媛娘,她们会上哪儿去呢?孙广斌一摆手:“跟我来。”

    孙广斌带着二人熟门熟路,沿着顺城街到了三道街。

    果然,尽管没有灯火,孙广斌仍然感觉自己的家里有了生气。

    进到院子里,他在窗子上敲了一下。

    “谁?”赵媛的声音,这让孙广斌苦涩的心头滚过一丝热流。

    “媛媛,是我,你的广斌哥。”

    赵媛像鸟儿一样,从屋子里张开翅膀扑来,紧紧地抱住孙广斌,眼泪唰唰地流。一个女孩子,带着老娘,住进这所老宅,心中空落落的。终于盼到自己的心上人,那眼泪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媛媛,娘呢?”孙广斌拍拍她的背。

    赵王氏已经听到了,她在屋子里叫道:“广斌快来,我就等着你呢。”

    所有的人都进了屋子,赵媛点起了一盏豆油灯。那一豆摇曳的灯火,立刻照亮了所有的人。赵王氏老泪纵横,她抚摸着孙广斌的脸:“广斌哪,我们赵、孙两家就剩下你一条根了,你可不能出什么闪失啊!”

    孙广斌安慰她:“娘,我好着呢!你看这是我的两个把兄弟。我们像亲哥们一样,我干娘待我像你待我一样。”

    赵王氏看到龚飞豹和耿锁,急忙招呼二人坐。

    赵王氏拍着炕沿,又对孙广斌说:“广斌哪,有件事娘就等着你,娘也只能跟你说。”

    听赵王氏这么说,耿锁第一个站起:“大哥,娘有事和你说,我们哥们到外面等一会儿。”

    龚飞豹也同时站起,孙广斌拦阻道:“都是自己家弟兄,娘有事你就说。”

    赵王氏还是欲言又止,耿锁和龚飞豹躲到院子里,赵王氏才开口道:“广斌哪,这件事娘只能跟你说。当然,你要告诉谁那是你的事。”

    看赵王氏这么严肃,孙广斌有点预感,他靠近赵王氏,尽量用温柔的声音说:“娘,你说好了,我听着。”

    赵王氏拉起他的手,说道:“你爹被黑狗子抓走了,他那个犟脾气肯定没个好。媛媛今天找人给打听了,他被关在一个单人牢房,凶多吉少。一旦你爹有个好歹,我可就要跟他去了。因此,有件事我必须给你交代。”

    老人眼里含着泪花,孙广斌也被感染,他揉着赵王氏的手:“娘,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只要我和媛媛在,我们会想办法的。”

    赵王氏却是果决地一挥手:“不提这个,菩萨那儿什么都告诉我了。我现在要和你说的,就是你爹拿的那棵宝参。那棵宝参,你爹叫我做了个假的,放在堂屋的老把头画像后面。那个真的,在我的佛堂里……”

    说到这里,赵王氏更是压低了声音,直接吹进了孙广斌的耳朵。

    最后,赵王氏又说:“这件事,我连赵媛都没告诉。现在看来,你爹要是出不来,我们回山货庄的日子就不知道哪天了。你要早拿主意,夜长梦多啊!”

    孙广斌点头:“知道了,娘!我一定想办法。”

    听了赵王氏的交代,孙广斌是百感交集。老人家为了这棵宝参费尽了心机,现在,他们已经是无能为力了。责任理所当然地落到了自己的肩上,他应该怎么办呢?

    想一想龚飞豹和耿锁对他的情意,这么些天,他住在龚飞豹家,干娘对他和龚飞豹一样,遇到事总是让豹子听斌哥的。他个人觉得,没有必要对他们保密,这有悖于他们的情感。

    那天晚间,等老人家入睡之后,他将龚飞豹、耿锁、赵媛叫到另一间屋,将老人家的一番话讲给了大家。耿锁有主意,他眨巴下眼睛:“大哥,要我说,咱老爹虽然是给张县长出殡,那也算是人之常情。至于县城里商铺不开门,那也不是罢市,实则是乡亲们对于日本人的本能反应,也赖不到老爹头上。因此,我倒是觉得老爹遭此大难,与这棵人参有关。”

    耿锁一番话,大家都觉得有理。

    孙广斌也深思了一会儿,在咀嚼耿锁这番话的时候,他觉得脊背是阵阵发冷。果然如此,龙腾危矣!

    是啊,抓起老爹为什么要封家?封上家,为什么还派人站岗?

    想到这里,孙广斌仿佛看到一只黑手正伸向龙腾宝参。想起父亲死于棒槌谷,想起赵曼的叮嘱,他腾地一下子站起。

    “赵媛在家侍候好娘,飞豹和锁子,跟我去山货庄。”

    赵媛稍有怨言,可看孙广斌主意已定,又考虑老娘确实得有人照顾,于是她将三个人送到门口,一再叮嘱孙广斌小心。

    孙广斌抱了她一下:“放心,山货庄的地形我比他们熟悉多了,没事。”

    孙广斌说得不差,地形的熟悉让他的胆量无形中增加了不少。特别是他们再次来到山货庄时,已经三更已过,天空只剩下星星在闪烁,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万籁俱寂中,门口的两个警察已经蹲到台阶上,半睡半醒的模样让孙广斌更加放心。

    孙广斌让龚飞豹和耿锁留在山货庄后面的胡同里,等待接应。龚飞豹还想争,孙广斌一句话:“你没有轻功,进去你怎么出来?”

    于是,孙广斌双脚一蹲,两足发力,人就已经上了围墙。

    山货庄三进房屋,两个跨院。后面的跨院里种有果树和花草,算作一个后花园。孙广斌两臂一张,如鸟儿般轻轻地落在后花园的草丛里。

    草丛里有虫鸣,孙广斌熟悉这虫鸣,他童年和少年时期经常在这里听这虫儿的合唱。可现在不行,他沿着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路摸向中间那趟房屋的一间。

    真是奇怪了,自己的家却在这时没有了家的感觉。他紧张地张开耳朵,听着周围的声响,尽量轻提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一个后窗。这后窗是赵王氏佛堂的后窗,紧挨着赵北川接待客人的堂屋。

    他靠上去摸了一下,这关东山有三大怪,其中一怪就是“窗户纸糊在外”。孙广斌上前,用舌头将唾液顶在窗纸上,不一会儿阴湿了一大块。他的手伸进去,拨开里面的一个开关。窗户自然就开了,他轻轻地如猫儿一样跳进室内。

    然后,他将整扇窗户端下。那窗户本身分上下两部分,两个伸长的木轴卡在两个木托里,轻轻地一端自然下来。他为什么要将整扇窗户端下,这是他的细密处。一旦有什么意外,他可以在瞬间从没有窗户的地方跳出。

    然后,他滑步摸向那尊观世音菩萨的塑像。塑像七十公分左右,是个坐像,菩萨的坐下是一个莲花宝座。赵王氏小声告诉他的就是:龙腾就在宝座的下面。

    终于,孙广斌摸到了观世音光滑的塑像,他架着塑像的两边,轻轻地移开。果然,莲花宝座上有个小小的钥匙孔。他从腰间掏出钥匙,正要开锁。

    突然,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广斌,快逃,你中了徐道成的计了!”

    话音刚落,紧接着就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山货庄里突然亮起许多火把,耀眼的火光中,当先一个身强体壮的老太太开门闯入,她拼指如剑:“站住!”

    说时迟,那时快。孙广斌从腰间拽下弓弩,“啪”的就是一箭。那个老太太机灵异常,凌空一翻,弩箭挂着风声从她身下穿过。“啪”的一声,弩箭射中门楣。

    老太太落地后,抬头一看,大叫:“注意他的暗器!”同时,她一手护脸,脚打盘旋,谨慎地扑向前来。可这样一来,她的速度减慢了许多。

    借此机会,孙广斌哪儿还敢停留?他“嗖”的一声,从预留的窗户处蹿出。

    老爷岭,炮火连天。

    李宏光伏在战壕里,等炮火声远去,他站起来举起望远镜。

    他在这里已经打了两天两夜,一个边防团的士兵,只剩下了一个营。日本人的火力太猛,单兵素质特强,三八大盖射出的子弹像长了眼睛,绝对地压制了他们团的七九步枪。

    自从梅河撤出,他们就守在了老爷岭。当地的百姓和官员像迎接菩萨一样,送来银元和粮食,希望他们能够保护一方平安。全团官兵也是怒火中烧,没有人想再退,况且也不知道退向何地。于是,团长下令,坚守老爷岭。

    这是一场什么仗啊!没有后勤,没有补给,没有上级,甚至也没有明天。但弟兄们仍然杀得天昏地暗,阵地前边堆了一片日军尸体。

    这老爷岭是长白山的第一道天然屏障,它的后面有辉南、濛江、抚松数个县城。本来,守住这里就保障了后面一大片山地和丛林的安全,可是团长接到了情报,日本人从通化经湾沟已经偷袭了抚松和濛江。一旦日本人从后袭来,老爷岭必然失守。

    情况十分危急,要说撤,撤到哪儿呢?从团长以下,谁也没有数。

    这个时候,李宏光想起了赵曼。赵曼在哪儿呢?如果她在,或许能有点办法。李宏光举着望远镜看着他面前起伏不尽的山岭,日本人停止了进攻,据说,团长正在和日本人谈判。

    他偶然回头,望远镜里却出现了一个人,那人让李宏光精神一振。天哪!难道是赵曼?

    那人像赵曼一样留着齐耳短发,身材窈窕,脚步扎实。上面是月白色的夹袄,下面是一条黑色裤子,从森林里闪出就加快脚步奔这儿走来。

    战场上的硝烟还没有散尽,她走得急如星火。望远镜的镜头里,人物的身影已经是越来越清楚了,果然是赵曼。李宏光高兴地命令他的士兵:“注意掩护我!”

    然后,他跑出战壕向山下奔去。

    两个人在半山腰见面了,赵曼看着一身烟尘的李宏光叫道:“宏光哥!”

    李宏光竟然不顾身后多少战士在注视着他,抢前一步抱住赵曼:“可好了,可把你盼来了。你再晚来一步,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赵曼被李宏光抱在怀里,心里也是滚上一股热流。

    李宏光是个标准的军人,也是一个热血青年。他能与日本人斗智斗勇,为中国人争气,又掌握一连军队,组织上把他定为争取的目标。赵曼接受了这个任务,在接触中她也在心里暗暗喜欢上了这个青年。

    “宏光,情况紧急,咱们长话短说。”

    李宏光立刻推开赵曼,正色道:“你说!”

    “日本人和你们团长的谈判已经取得成功,你们团即将改编成梅河守备团,重新开回梅河。你准备怎么办?”

    “不能吧!我们在这里已经和日本人打了两天两夜,许多弟兄的尸骨未寒,团长,他不能啊!”李宏光大吃一惊,双手一摊。

    “我没必要骗你,这是组织上给我的情报,并且让我来通知你。”

    话说到这里,山上号兵吹起号来,李宏光一听正是召唤他们连撤出阵地,团部集结。

    “宏光,你们团长感觉无处可去,日本人又给他梅河守备司令的职位,他决定投敌了。你不要抱幻想,你的连队和团部一靠近,你想走都来不及了。”

    李宏光焦急地转了几步,回头责怪地问赵曼:“你就是来告诉我这些的?”

    “不,马尚德同志已经联络了部分军队和警察,成立了抗日义勇军。他希望你拉出部队,联合作战。第一步,脱离战场立刻向东。长白山山高林密,暂时隐蔽,随时发展部队,等待时机在长白山区建立抗日根据地。”

    “好,那里也是我的老家,师父、兄弟都在那儿!”

    李宏光说做就做,他跑步回到阵地,命令通讯员集合队伍。

    一个连队站成一排,残破的军旗在头上飞舞,连同轻伤员这支连队只剩下三十多个人了。李宏光简单地用口令整理了一下队伍,立即下令:“脱离阵地,向东转移。”

    他们刚刚下了山,一个参谋骑马赶来。见到李宏光,他跳下马来,递给李宏光一个不大的口袋。然后,他敬了个礼:“团长说,没有办法,他只能暂时接受改编。李连长心中有志,他绝不强求。团部就剩这点经费,团长让我交给你,祝李连长早日拉起队伍。再见!”

    那个参谋说完,回身跳上马背,打马而去。

    李宏光目送参谋远去,手中的口袋里硬硬的,他知道那是银元。

    看参谋走远,他回头大踏步地走到队伍的前头。

    他记着赵曼告诉他,第一站,抚民村。

    果然,赵曼带着一群老乡在村头等待。

    村中,老乡们支起大锅,已经给队伍准备好了伙食。队伍在这里总算是得到了短暂的休息,李宏光也放好岗哨,自己找个地方进入梦乡。

    抚民是山坳里的一个小村庄,与公路有一段距离,加上丛林环绕,显得十分肃静。赵曼看到队伍已经休息,她有些放心不下,一个人到村头监视着公路。李宏光的这几十个人已经脱离了他原来的建制,他们即将独立地走向抗日的战场。赵曼将其视为宝贵的财富,她不敢有丝毫大意。

    所谓公路,只是在丛林中显出一条长蛇般的开阔地。由于车少,上面也是长满了低矮的青草。不过,时值深秋,青草已经枯黄。道路上压有两道车辙,车辙中有浑黄的水。此刻,苍凉中充满了寂静。

    突然,一阵动人心魄的马蹄声传来。赵曼急忙隐身树后,视野中出现了一面太阳旗。那太阳旗由一个鬼子兵举在马背上,前面是三个日本尖兵,后面是大队的日本骑兵。这是驻守抚松的松井骑兵中队,他们奉命支援老爷岭战斗,企图使李宏光的团队腹背受敌。他们还不知道李宏光团已经受降的消息,松井催促队伍快马加鞭。

    很快,一个中队的骑兵席卷而过。

    赵曼不知道这队骑兵从何而来。不过,这条公路是进入长白山腹地的唯一一条道路。联结的是辉南、濛江、抚松三座县城。根据以前掌握的情报,以及这条公路的走向,赵曼很容易地就判断出,这应该是攻占抚松的松井骑兵中队。

    那么,这就说明,抚松城防空虚。一想到这一点,赵曼高兴了。原来的计划就是占领抚松城,依靠地势与天险建立一块根据地。那样,即将成立的抗日联军就进可以攻,退可以守。

    赵曼反身跑回村子里,她摇醒了李宏光:“宏光哥,有一个消息。鬼子的骑兵离开了抚松城,刚刚开向了老爷岭前线。”

    “真的?”

    赵曼点头。可是,李宏光看了一下自己的队伍,叹了一口气:“我们就这几十个人,又没有重武器。鬼子只要在城头放上一挺机枪,我们想攻下抚松城,那比登天还难。”

    赵曼安慰他道:“宏光哥,你说得对,我们这个样子是打不下抚松城的。我的意见,咱们要找个地方休整,同时对队伍进行改编,吸收更多的青年加入我们。只要有战斗,有胜利,乡亲们就会支援我们,兵力就会源源而来。”

    两个人正在商讨着这几十个人的未来大计,村子里来了一个走村串户的郎中。

    那郎中是地下党的交通员,他负有重大使命。找到赵曼后,两个人对上了暗语,这让赵曼非常兴奋。她始终在等待,就是等待上级答应她的,派人来联系她和这支队伍。对于李宏光的这支武装,组织上寄予很大的希望,赵曼立刻兴高采烈地将交通员介绍给了李宏光。她向李宏光说:“马尚德已经更名为杨靖宇,他就在前面的板石村等候我们。宏光,我们有靠山了。”

    李宏光当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梅河期间他就被赵曼发展为中共的积极分子。他上前紧紧握住了那个交通员的手,连续地摇晃着,不住声地说道:“谢谢,谢谢,太好了,我们不再是一支孤军了。”

    不久,东北抗日联军李宏光支队的大旗就出现在长白群山之中。

    徐道成怔怔地看着许春丽足有一分钟,张口结舌,半天没说话。

    许春丽微笑着,轻轻地在他的腮帮子上敲了一记小小的耳光:“傻子,怎么啦?没听懂?”

    徐道成这才长出一口气:“哎呀,许春丽啊许春丽。我这才弄明白,堂堂的燕子帮帮主真不是浪得虚名。怪不得那么多草莽怪杰都在你的手下,兄弟服了!”

    说话间,徐道成双手一拱。

    许春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老徐,咱们谁跟谁?没有当家的坐镇县政府,我又能如何?自古响马不惹官府,就因黑道就是黑道,它见不得光。可老天有眼,让你我二人成为夫妻,这样,你管白天,妹管黑夜,我们黑白联手,天下自然无敌。”

    许春丽又是一番高论,徐道成是五体投地:“说得好,老婆,你说得太好了。”

    看来这鼠王是王,蚁王是王,贼王也是王。群贼之王,倒也是不同凡响。徐道成频频点头,依照许春丽的谋划开始行动。

    于是,就有了大清早程清抓捕赵北川,查封山货庄的一幕。然后,他就将山货庄控制起来,静观不动。这里,许春丽还留了一步活棋,那就是杨怀仁。

    杨怀仁先是在鬼子面前,后又在龙王爷面前受到了惊吓。真鬼子不但让他皮肉受苦,而且,那雪亮的钢刀放在脖子上的感觉实在是心惊肉跳。谁能知道凶神恶煞般的松山,手腕是否还会用力?那一刻,杨怀仁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他根本不会去判断对方是真情还是假意。因为,他的脑子已经板结,哪儿还会思考?他更做不到从容,也做不到面对死亡哈哈大笑,那可不是杨怀仁的风格。

    自从闯关东的路上遇到土匪,他与家人失散,一个人孤苦伶仃乞讨度日。是赵北川看他可怜,让他在山货庄当了伙计,混上了一口饭吃。他人勤勉,又有眼力劲,什么东西都学得快。于是,赵北川也逐渐地喜欢上了他,前厅的业务逐渐地都由他来打理。他又肯学习,肯钻研,别看这山货一行,学问可大了去了。仅人参一项就够一个人学习一辈子,什么纯山货、池底子、趴山货,拿到手里,不内行的人一看都差不多,可内行的人一看就明白。人参分皮、芦、纹、肢、体,也就是说,要从人参皮的色泽,芦头的大小、长短,纹路的深浅,肢体的形状以及整个形态来判断。最后,杨怀仁拿到一棵人参,他就知道这是六品叶还是五品叶,是真正的二甲子,还是六品叶的转世货。甚至到后来,拿到一棵人参,他就知道是哪儿出土的。因为这长白山每条山谷、每座山包的土质不同,这些不同留在人参上的痕迹也不同。别人分辨不出来,杨怀仁一眼就能看出。

    正因为这些本事,赵北川让他当了山货庄的二掌柜。前面营业的事就都由着他,特别是收购一项。他看货打价,一点儿也不会差。

    说到底,杨怀仁就是一个手艺人,一个给别人打工的生意人。看别人的眼色生活以及小时候惨淡的经历,让他胆小如鼠,让他知道恐惧,让他知道敬畏。他不是天生的内奸,也不是什么可恨的叛徒,可他的确是一个遇到事情怕字当头的人。

    日本人已经让他屁滚尿流,龙王爷虽然没有钢刀,可人这脑海里镶进的东西是根深蒂固的。他也迷信,他的眼中龙王爷就是神灵,龙王爷开了金口,杨怀仁岂能不怕?

    因此,这两件事让他回到山货庄一头拱在炕上,再也没有起来。

    许春丽是狡猾的,她利用哥兄弟的亲情收买了他。此刻,她决定再一次利用他。

    偌大的院子只剩下了杨怀仁一个人,徐道成下令,他可以在院子里随便转就是不可以出山货庄半步。

    警察封了前面的营业室,后面的侧门又站上了双岗,杨怀仁不会飞檐走壁,他只能老实地待在自己的房间,或者爬起来,勉强到厨房去弄口吃的。

    赵北川被抓,家眷被扫地出门,他的心灵还是受到了极大的震颤。

    恐惧与害怕,时间一久自然平复。可赵北川被抓,让他的心灵深处一种最基本的东西浮了上来。那是什么呢?杨怀仁也弄不明白,他就是觉得他欠了赵北川什么东西,这种歉疚让他躺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当中井和松山将那棵人参拿到他面前的刹那,他虽然弄不明白这人参哪儿来的,可他知道,肯定是山货庄里来的。那么,日本人为什么会有这棵假人参呢?

    几天来,他躺在炕上反复想的就是这件事。

    假人参出自赵王氏之手,他一眼就看得出来。可怎么就到了鬼子手上呢?从那造型来看,赵北川明显是模仿龙腾。从生意人的角度,他完全可以揣摩出赵北川的意图。这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赵北川经商多年,许多道上的事,社会上的事,他什么不知道?以假乱真,无非想乱中取胜。可惜,日本人来得太快,赵北川人算不如天算,龙腾估计还是没有出手。

    那么真龙腾能在哪儿呢?

    这些问题也让他头痛,正在他头痛之际,一个声音出现:“怀仁,大姐来看你来了。”

    一抬头,当初那个风采照人的许春丽出现在他的面前,令他大吃一惊。同时,他立刻悟到,原来这一切都和她有关!

    杨怀仁虽然胆小,但他是个聪明人。当初那天晚上,山货庄有人上了堂屋顶,他就知道是许春丽。可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因此,面对赵北川的拷问,他咬牙顶住了。今天他一联想,似乎朦胧间就已经将所有的问号都拉直了。

    许春丽还是当初见到杨怀仁的那套打扮。

    “怀仁,我替你哥哥来看你,怎么样?听说你病了。”话音一落,许春丽就伸出了她柔软的手,摸向了杨怀仁的额头。

    许春丽很漂亮,漂亮得让他感到炫目。但她的漂亮中还有某种威严,这让杨怀仁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别看这小屋子不大,又是孤男寡女,杨怀仁还是爬起来,客气地说:“大姐,我没什么病,就是有点吓着了。现在,好多了。”

    杨怀仁倒是实话实说,许春丽当然知道是什么东西吓着了他,她话题一转:“怀仁哪!这边的买卖也没了,你哥哥让我过来,带你去吉林。哥俩团聚,想办法再娶一个媳妇,就在我的铺子里干。”

    话说得很温馨,杨怀仁心里却在打鼓。外面的警察如狼似虎,他想出去都被拦回,这个许春丽怎么能进来?

    许春丽好像知道他的疑问,简单回答:“可能有件事你不知道,原来这里的警察局长徐道成就是我们家掌柜的。也是我通知他,将你留在这儿,总不能将杨怀忠的弟弟一起抓进去吧?”

    啊,原来如此!一瞬间,杨怀仁全部弄明白了。这里里外外,都是这个许春丽的事,也都是因为那棵棒槌惹的祸。大概是许春丽弄走了那棵假参,又叫徐道成献给了日本人,当上了维持会长。

    虽然不明就里,杨怀仁脑海中大概有了这么一个思路。因此,不知不觉,他对眼前的许春丽就有了一点看法。看法是什么呢?他暂时还无法理顺,反正他从心里对许春丽失去了任何好感。

    “大姐,我哥在哪儿?”杨怀仁还是先问他的大哥。

    “他在吉林,过几天,我们办完这里的事,我带你一块儿走。”

    杨怀仁有气无力地向后躺在行李上,小声回答:“我走不了,东家进了监狱,这前后的院子就剩下了我一个人,我怎么走?”

    “这前后的院子是你的吗?东家进不进监狱与你还有什么关系吗?只要你到了吉林,一可以和大哥团聚,二可以在我的铺子里干活,我可以给你比这里高出一倍的工钱。而且,我可以给你找个女人,让你结婚娶媳妇成家立业。不比在这里强得多吗?何况,日本人已经盯上了赵北川,他还能回来吗?”

    许春丽耐着性子,慢慢地和他说。

    杨怀仁听得阵阵发冷,他明白眼前这个女人说的大多是谎话,她的目的还是那棵棒槌。要不然,她没有必要到这里来花言巧语,要不然,徐道成查封了山货庄,也不能单独留下他一个。至于东家吗,也许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他回不来了。

    日本人气势汹汹,占领了这座山城,听说整个东北都是他们的了。赵北川敢和日本人叫板,他如何能回?眼前这个女人是徐道成的女人,那就是汉奸的女人。汉奸的女人借反日为名,抓起赵北川,然后又亲自跑到这儿来,她不是为了点什么她这是何苦?

    莫名其妙,许春丽好话说尽,却使杨怀仁感受到她是居心叵测。真也是她始料未及,也许,这就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不过,就是给杨怀仁天大的胆,此时此刻他也不敢对许春丽说半个不字。

    “那我就听大姐的。”杨怀仁终于说道。

    “好,这就对了!”许春丽看杨怀仁上了道,高兴地对他说。

    “但是,怀仁哪!咱们不能就这个样到吉林去。”许春丽语重心长。

    杨怀仁瞪大眼睛,疑问的目光看向许春丽。

    “你想啊,你大哥已经是有媳妇的人了。你第一次见你的嫂子,你就这样去?整个山货庄你能拿走什么?因此,我都替你想了。赵北川的小崽子孙广斌从山上拿回的那棵棒槌被赵北川藏起来了,现在,这山货庄在咱们的手里。你熟悉这里,咱们就在这前前后后,搜他一搜,找到棒槌我们立刻起身。”

    杨怀仁摇摇头:“大姐,一个人藏东西,十个人找不着。别看这前后院就这么大,赵北川藏的东西,你别想找。”

    许春丽一笑说:“放心,这一点我来办,你的任务就是给我长眼,看看是不是真货就行。”

    杨怀仁心中吃惊,表面却不能说什么。他有气无力地点头说:“我听大姐的。”

    到了晚间,许春丽像个夜猫一样清醒,也许这做贼的也是职业病,夜间和白天一样的过。院子里又暗伏了几名警察,他们半睡半醒,许春丽经常地检查。

    果然,半夜时分,后院有了响动。一个人进入了院子,少顷,他又拨开了后窗,轻轻地跳进室内。影影绰绰,杨怀仁已经发现那人就是孙广斌。赵北川的收留提拔之恩,徐道成的汉奸劣行,大概是一起涌上心头,杨怀仁终于是良心发现,他大叫一声来提醒孙广斌。

    许春丽没有想到杨怀仁还有临阵反水这一招。一时间,许春丽怒从心头起,抬手一记铁砂掌拍向杨怀仁头上百汇穴,杨怀仁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许春丽一声令下,院子里众警察燃起早就准备好的火把,照得山货庄里外通明。

    孙广斌应声而逃,许春丽也不去追,她进入佛堂,看到搬走的菩萨像下莲花宝座上的钥匙孔,心中大喜。

    虽然钥匙已经叫孙广斌带走,可这点难题岂能难住关东巨贼许春丽?只见她咬牙切齿,运气于内,扬起变得血红的手掌向着莲花宝座狠狠地一掌。那个莲花宝座顷刻间四分五裂,果然,一个桦树皮包裹呈现在许春丽眼前。

    这个时候,她想起了杨怀仁。回头一看,由于她用力过猛,杨怀仁躺在地上已经气断身亡。再一想,今天这个局面,这棵“龙腾”岂能有假?

    想到这里,许春丽恶向胆边生,她伸手抓住孙广斌射在门楣上的箭镞,狠狠地一插,尖利的弩箭插进了杨怀仁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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