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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马踏北阙
书名：大唐蝶梦 作者：高祥福 更新时间：2019-07-24 09:13 字数：3754
660年一晃而过。
崇祯十七年（1644）三月十八日晚，紫禁城中的钟声急促地响着，这是召集文武百官的钟声。然而，钟声响了半天无一人前来。绳索慢慢地从手中滑落，崇祯半张着嘴失神般地站着，呆痴地转过身。老太监王承恩躬着身看着他。城外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
崇祯跌跌撞撞地走下钟楼，颤巍巍地来到东宫。自京城被围之后，崇祯就将三个皇子召集在东宫。时下，皇太子朱慈烺16岁，皇三子定王朱慈炯14岁，皇四子慈炤只有10岁，都换上了平民的衣服。见父皇来了，三个孩子颤抖着围上来，抱着父亲啼哭。崇祯第一次以慈父般的手抚摸着三个儿子，泪如雨下。蓦地，他回头对三个太监说：“你们分头从东、北两门出去，皇家的血脉就委托给你们了。”说着递给每人一包宝物。三子跪地，向崇祯磕了三个头，在太监的保护下，离开了紫禁城。
看到太子和皇子离去的身影，崇祯略感欣慰，他转身迈步走向御书房。太监王承恩一路小跑跟着，他不知道皇帝这时候到御书房干什么。书房中静悄悄的，太监、宫女早已跑光了。崇祯直接拿来一架梯子，放在书架边，快步登到顶上，从一个锦盒中掏出一本古书，塞入怀中。
崇祯从梯子上下来，呆呆地站在原地没动，他现在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略微思考后，他径直奔向后宫，他要解决一些大问题。迈入寝殿，他看到周皇后头戴翡翠凤冠，两鬓插满金花，身穿大红锦袍，全身穿戴得格外整齐，衣服的袖口、领口、裤脚等开口的地方都用线死死缝住。他的心感到阵痛，他知道，她是试图用这样的方式保住死后的贞节。周皇后见到崇祯来了，默默地转身登上楠木凳，脚站在凳子的边缘，双手轻轻地握着从梁上悬下的环形丝锻的两边，深深地瞥了一眼崇祯，下颌探入，脚尖一蹬，楠木凳啪的一声倒下，一付娇柔的身躯悬在半空晃荡，只挣扎几下便没有了声息。崇祯脸无表情地看着全过程，略等片刻，他摆摆手，站在一边的两个太监赶忙上前将周皇后放下。
崇祯瞪着血红的双眼，摇摇晃晃地来到寿宁宫，这里住着他最疼爱的女儿——长平公主。公主才16岁，这一晚也没有睡觉，看见父亲进来，伤心地哭泣起来。崇祯知道时间不多，也无心搭话，一只手捂住脸，另一只手拔出宝剑刺向自己心爱的女儿。年少的长平公主怎能想到父皇要杀自己，她惊恐地退后并本能地抬起手臂，挡住冰冷的刀刃。崇祯感觉宝剑震动了一下，心一颤，余光看见女儿血流如注，晕倒在地，也不忍心再刺第二剑。崇祯提着滴着鲜血的宝剑走出寿宁殿，又进入附近的宫殿，相继砍死了二公主和几位心仪的妃嫔，看着挣扎在地的亲人们，他无可奈何地长叹道：“愿汝等生生世世，勿生帝王之家。”
崇祯抛下宝剑，摇摇晃晃地来到煤山，靠在一棵老槐树下，望着狼烟四起的京城，心潮翻腾。他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匆匆忙忙地翻到中间，自言自语道：“天有异象，必有妖孽，诸臣误朕啊，诸臣误朕啊。”
崇祯抛下古书，无力地昂着头，张着嘴巴，看着苍天，握着拳头，向上用力挥动着双臂，撕心裂肺地号叫着：“啊——”
王承恩一路跟着，不管崇祯做什么，他都不吱声，就像自己不存在一样。王承恩知道，这时候还能说什么呢？看到崇祯翻开一本书后极度地痛苦号叫，他终于感到奇怪，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拾起书一看，原来是一本古书，打开的一页正是第三十二象，谶曰：“马踏北阙，犬嗷西方；八九数尽，日月无光。”王承恩知道，“马踏北阙”指的是“闯王”李自成攻进京城；“犬嗷西方”指的是农民军领袖张献忠自称“天狗星下凡”，占据四川建立大西政权。谶言与事实完全对上，正是明亡之象。此书正是大唐秘籍。
十年前，当崇祯闲翻此书看到第三十二象时，他并没在意。一年前，当形势危急时，他曾有过迁都的念头，但在众大臣的劝说下，没有实施。现在，一切晚矣。
过去的一幕一幕在崇祯的脑海中不断显现，他号叫着，号叫声淹没在四处传来的呐喊、啼哭声中。
崇祯元年（1628），陕西大旱，饿殍遍野，饥民群起。安塞马贼高迎祥与饥民王大梁聚众起义。高迎祥有着一副黝黑、威严的面孔，不苟言笑，自称闯王。此时，陕西税负沉重，而有增无减，官吏腐败，人民困苦。不久，御史毛羽健上书说：“驿递一事，最为民害。”接着刘懋又上书称：“当今天下州县困于驿站的约十之七八，而驿站用于公务的仅十分之二，用于私事的占十分之八。”第二年五月，崇祯下旨正式裁撤驿站，使晋陕一带靠驿站粮饷生活的游民失去生活来源，纷纷加入了农民起义军，民军势力因而转盛。高迎祥、张献忠与王自用、老回回、罗汝才、八金刚等共36营，20余万人，聚集在山西。李自成本是驿卒，在驿站被裁撤后也加入义军，与侄子李过前往投奔高迎祥，作战英勇异常，号称“闯将”。
转战七年后，高迎祥、李自成所部逐渐壮大，率军分道进攻南阳、裕州。崇祯紧急调兵遣将围剿农民军，命陈必谦救援南阳，调卢象升救援裕州，令祖大乐等人向民军进攻，高迎祥、李自成的精锐部队几乎被剿杀殆尽。被逼无奈，七月，高迎祥率部穿越子午谷遭官军埋伏，受伤后躲入一山洞中被俘，不久被押往京城英勇就义，剩余民军共推李自成为“闯王”。在官军的连续夹击下，农民军势力一度跌入谷底。
崇祯十二年（1639）夏，明军将农民军包围在巴西、鱼复山中。几天过去，起义军粮草消耗殆尽，个个饥肠辘辘，精疲力竭。李自成很窘迫，站在土山之上，望着漫山遍野的官兵，悲愤无比，他默默地拔出宝剑，似要自尽。养子李双喜手疾眼快，紧紧地按住李自成的手，劝解道：“义父在上，从举事至今，经历大大小小无数恶战，成千上万父老乡亲为此就义，今要自杀，是助长官军气焰而灭我义军威风，不如死战到底。”李自成听了方才作罢。农民军有许多人偷偷跑出去投降，李自成更加忧愁不堪。大将刘宗敏虽然最为骁勇，也出现了想投降的念头。李自成看在眼里，也不多说，径直拉着刘宗敏走入荒野中的一座神祠，向天叹道：“人们都把我当作天子，现在何不去问一卦，如果不吉利，你就将我的头砍去投降。”刘宗敏闻言大惊失色，连忙跪地道：“闯王放心，我刘宗敏一定生死追随闯王。”李自成也不多说，摇了三卦，都是大吉。刘宗敏见状，心中更加惭愧，快速回到营地，挥刀砍死两个妻子，转身对李自成说：“闯王，现在我就光溜溜一个人，无牵无挂，我死心追随你了。”军中的壮士看到义军首领有如此决心，也多有杀妻儿表示愿意追随的。李自成于是下令将辎重全部烧掉，轻骑简从，背水一战，从郧阳、均州突出，进入河南。
彼时，河南大旱，一斛谷子值一万钱。李自成民军的到来给农民带来了希望，饥民纷纷投奔李自成部，不久达数万人，队伍和势力大增，人才济济。其中，牛金星颇有才能，李岩素有谋略。牛金星推荐了善于占卜的宋献策，此人身长三尺余，他给李自成献上谶语说：“十八子，主神器。”另进献一古本秘籍，书中说道：“马踏北阙，犬嗷西方；八九数尽，日月无光。”李自成当驿卒时稍通文墨，略懂此语之意，自然非常高兴。李岩也乘机向李自成劝说道：“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夺取天下要以人心为本，请义军不要乱杀人，以收天下人之心。”李自成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从此减少了杀戮。李自成部队还将掠来的财物赈济饥民，百姓得到粮食后，欢呼道：“李公子救活了我们。”李岩又造民谣说：“迎闯王，不纳粮。”并让儿童传唱，以收煽动之效，结果追随李自成的民众越来越多。
此时，13家72营各部民军首领，基本上不是战死就是投降，只剩下李自成和张献忠，而李自成势力最强，遂称为“新顺王”。他召集牛金星等人商议进军方向。牛金星建议说：“宜先取河北，再直奔京师。”杨永裕出策道：“应先向东攻下金陵，以断绝燕京粮道。”从事顾君恩说：“金陵位在下游，虽说可以成功，但不足之处在于过缓。而直奔京师，如不胜，将要退到哪里？此不足之处在于过急。关中，是闯王您家乡所在，百二山河，占了天下三分之二，应该先夺取它，建立基业。然后掠取三边，用这些兵力攻取山西，再指向京师。这样则进可战退可守，万无一失。”李自成听了三人的谋略，认为顾君恩说得很有道理，按其谋略实施。
崇祯十六年（1643）冬十月，李自成率军攻陷潼关，进而攻打西安。西安守将王根子开门投降，遂占西安，改名为长安，称西京。第二年正月初一，李自成在西安称王，国号大顺，改元永昌。
这一天，大风夹着尘土，黄雾四塞，遮天蔽日。消息传到京城，崇祯大惊，吩咐太监紧急鸣钟召集群臣商议对策。一旁的太监王承恩偷偷算了一卦，占得卦曰：“风从乾起，主暴兵至，城破。”如此不祥之兆，王承恩没敢多说。不一会儿工夫，群臣上朝。兵部奏报了西安情况，众臣都胆战心惊。大学士李建泰请求督师，崇祯马上答应了。其他事宜，议而不决，以至今日。
现在，崇祯疲惫地靠在老槐树上，听着从宫中传来的呐喊声，已彻底绝望。他顾不得擦拭眼泪，慌忙撕下一块衣襟，狠狠地咬破手指，鲜血流了出来。他用手指蘸着鲜血，在衣襟上匆匆地写下最后一份诏书：“朕自登基十有七年，东人三侵内地，逆贼直逼京师。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之误朕也。朕死而无面目见祖宗于九泉之下，现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尸，勿伤百姓。”之后崇祯脱下龙袍，摘下龙冠，披头散发，系上绳结，上吊而死，时年35岁。老太监王承恩流着眼泪对崇祯的尸体拜了三拜，也默默地吊在另一棵树上。
一日后，李自成头戴红缨毡帽，身着淡青色衣服，跨着乌驳马，进入承天门，得意扬扬地看着两边密密麻麻跪拜的群臣和百姓，抬头望着两旁的城楼上悬挂着“大顺永昌皇帝万岁”的条幅，满意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