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一颗巨型“炸弹之母”呼啸着落下来,伴随“轰”的一声巨响,大地开始颤抖,烟尘夹杂着瓦砾四处飞扬,大楼瞬间崩塌,遍地是零碎的残肢,血肉模糊的尸体。
2003年3月20日,以美国和英国为主力的联合国部队陈兵海湾,正式宣布对伊拉克开战,实施大规模轰炸。伊拉克巴格达市区一片火海。
一名头戴钢盔、手臂佩戴“白底红十字”臂章的“士兵”,手中拿着照相机随着部队边隐蔽边搜索前进,显得与众不同。作为一名国际红十字会的临时记者,孟翔获准跟随美军行动。透过望远镜,他看到了滚滚的黑烟和无尽的废墟,昔日的天堂如今变成了人间地狱,他的心如刀绞一般痛。
在等待空军轰炸的间隙,四五个美军陆战队士兵躲在附近的战车后面打牌。
“喂,公牛,快点出牌啊!”上士汤姆冲着一名列兵叫喊着。这名被称为公牛的大兵正歪着脑袋认真看着手中的牌,似乎忘记了打牌,全然不顾同伴的催促。突然,他咧开嘴指着手中的梅花Q对汤姆说:“哈哈,你瞧瞧,这个倒还真没听说过。”其实,汤姆不看也知道,公牛所说的是这张牌上印刷着“性交卫生”小常识的图片。原来,在伊拉克战场参战大兵的牌桌上,又出现了一种特殊的性教育用品——性知识扑克牌。这种扑克每张牌上面都会印有不同的性知识,例如,“性生活”“性交要点”等。
“狗娘的,这样的扑克牌令我们打完一轮牌的速度降低了许多,因为这些饥渴的家伙都在注意牌上面的图片和文字,而非牌局了。”一旁的大兵也抱怨着,“真没劲,不玩了,都拿几张牌看吧。”
空气中蔓延着刺鼻的硝烟味,夹杂着飞扬的灰尘。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衣服、靴子上都沾满了尘土。三只装在笼子里的鸽子惊慌不定地上蹿下跳着,在战场上的人都知道,这是作为预防毒气攻击的早期预警手段。
“可恶的战争,真是没有人性。”孟翔愤愤地对着一旁的彼得·阿内特说,浓浓的眉毛拧聚在一起,“尤其那些狗娘养的杂种,闭着眼轰炸,简直就是一群禽兽。”
彼得·阿内特是美联社派驻海湾的资深战地记者。
“说句公道话,这不能怪这些大兵,”彼得深吸了一口雪茄,吐出一圈浓浓的烟雾,战场的冷酷和残忍使他养成了抽雪茄的习惯,以此寻求片刻的放松,这也是他区别于美国大兵的一个标志。嚼烟草是美国军人的普遍嗜好,这种不冒烟的烟草唯一的副作用,就是使嚼者像一条狂暴的野狗那样直流口水。彼得当然不会喜欢那样的方式。
“你没看见他们是怎样对付那座城市的吗?”孟翔气愤地站起来,看着彼得,来回地踱着步,“他们他妈的把它给摧毁了,把它给摧毁了。”
远处不时地传来爆炸声。
“战争实际上就是摧毁,谁发动了战争谁就是罪魁祸首,”彼得继续享受着雪茄的美味,说出的话也更加睿智和直白,“是哪个王八蛋把这些禽兽派到这里来的?那些坐在办公室的政客和大佬们什么时候能有人性?”
孟翔沉默了,他发现确实有可能冤枉了这些大兵,这些大兵或许也是受害者。
“记住,永远不能相信他们。”
彼得的话使孟翔好奇地抬起头。他看着彼得疑惑地问:“这场战争可是美国导演的,你不是美国记者啊?”
“记住,首先我是一个记者,其次才是哪个国家和谁的朋友;我是个有自己思维的人,想要影响别人的记者,我愿意终我此生去影响人们的思想,让人铭记,”彼得充分表现出了美国人外向的性格和特有的幽默,他认真地说,“十年来我报道过多次战争,不幸的是,因为种种原因,人们没有感受到战争的痛苦和恐怖;现在也一样,有些人还坚持认为:战争是处理人类事务的合法手段。”
“真是太不幸了,这个问题确实需要认真对待和解决,再这样下去恐怕能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孟翔愁容满面,彼得的话引起了他的共鸣。
“幸运的是,我得了普利策奖,30岁时得的,最高的奖;这个奖帮了我很大的忙,因为即便是疯狂的右翼势力也尊重它。你应该明白,像我的新闻报道在政治上遇到过很多麻烦,这时候他们会说:那家伙得过普利策奖,能说什么呢?这个奖是靠战争报道得的,所以没人能怀疑我的勇敢,而在美国,勇敢还是蛮吃香的。”戴着硕大钢盔的彼得露出得意的微笑。
当然,孟翔从与别的记者的闲聊中得知,他履历上的一次次被“解雇”,恐怕比普利策奖更惹眼。他最近一次被“解雇”,还是在上个月。
伊拉克人民是很难笑起来的。
从战争开始的那一刻起,伊拉克人民的噩梦就开始了。受影响最大的是年幼的孩子们。据调查,待在家中的孩子们惊恐不已,连声问他们的父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些父母对他们直言,但有些父母还是哄骗他们,说那只不过是爆竹爆炸或汽车、飞机驶过的声音。但是,这样的谎话也许暂时能骗过一些几岁的孩子,却无法骗过那些年龄稍大的孩子,而且随着战争的继续,人们也无法再对孩子们进行这种欺骗了。
短短几天,联军已推进到巴格达市区。在一处废墟里,孟翔发现了一本被烧毁了一角的《古兰经》和一本破旧的笔记本。这是一本没有写完的日记。
日记的主人是12岁的巴格达小男孩海赛姆。他在日记中写道:
3月20日,星期四,雪。早上5点30分,我突然被空袭警报声惊醒,那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声音,我和妈妈都被惊醒了,紧紧地抱在一起……
3月21日,星期五,雪。爸爸远在遥远的东方,哥哥自己跑到屋外看天上飞过的导弹,我和妈妈仍藏在楼梯间,整天如此,我搂着妈妈,我的手一直在微微发抖。真主,救救我们吧!救救你的伊拉克孩子!
3月22日,星期六,雪。远处传来一阵阵爆炸声,我不知道同学们是否也像我现在一样害怕和恐惧,我们不希望成为难民,不希望成为无家可归的孤儿!我们害怕死亡!
看到这一切,孟翔的眼睛又湿润了。他清楚地明白,海赛姆的日记不仅仅是对自己恐惧心理的描写,也是所有伊拉克儿童恐惧心理的真实体现,而且随着战争的深入,这种心理创伤会越来越深刻,因为正如他们所担心的,父母可能会被炸死,他们也可能会被打死,还可能成为难民。
小分队继续小心翼翼地搜索着前进,每个人都弯着腰,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孟翔沉思着,呆滞地跟随着队伍向前走,不知不觉走到了队伍前面。
“Go back,go back.”负责孟翔、彼得等战地记者安全工作的上士汤姆喊道。孟翔蓦地一愣,迟疑地放慢了脚步,弯下了腰,退到了突击队的后面,而60多岁的彼得还是冲在最前面。阿拉伯语女翻译威廉斯也走在后面,她是伊拉克裔的美国人,这个分队中唯一的女性。威廉斯30岁左右,性格开朗热情,看上去青春靓丽,气质高雅,无论在哪个国家,这样漂亮的女人回头率也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如今,她置身于如狼似虎的伊拉克战场,引得那些巴不得夜夜缠绵在女人床上的大兵垂涎三尺!
前面的大兵挥了挥手,示意前面安全,分队全体人员才直起腰来。
天色已晚,分队队长通知大家就地安营过夜,并在四周安排了警戒。
孟翔百无聊赖地捡起一份后方送来的报纸。报纸报道布什夫人计划3月22日在白宫组织诗歌朗诵讨论会。诗人萨目·汉密尔(Sam Hamill)收到了布什夫人的邀请函,意外的是他组织同行们一起写关于反战的诗歌,一起到白宫朗诵。诗人的反应令布什夫人十分不安,她取消了诗歌朗诵讨论会。聚会虽然取消了,但这并没有打消汉密尔等人的热情,反战的诗歌应世而出,如布莱的《Call and Answer》(《呐喊和响应》):The plans are made for Iraq and the ice cap is melting(图谋伊拉克的计划已经拟定而冰帽正在融化)?I say to myself: “Go on, cry. What’s the sense of being an adult and having no voice? Cry out!”(我对自己说:“呐喊吧。成人就要默不作声是哪门子道理?呐喊出来吧!”)
读着这些诗歌,孟翔的眼角有点湿润,鼻子有些酸酸的,他抬起了头,用手抹了一下眼睛。
帐篷外的笼子里传来鸽子咕咕的叫声,显得孤单无助。笼子中的鸽子只剩下一只了,其实另外两只并没有被毒气熏死,鸽子是被不知名的饥渴大兵偷偷地抓走烤着吃了。这是孟翔后来在营地附近看到鸽子的残骸和几个空的啤酒罐之后才知悉的。
孟翔嘟囔道:“萨达姆或许根本就没有那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可怜的和平鸽,没有死于所谓残暴的萨达姆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而死于饥渴大兵的魔爪之下。”
虽然远处炮火闪烁,这里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战争的迹象。由于疲劳、单调,渐渐地,孟翔睡着了。
唯一没有休息的是沙漠的老鼠。附近的老鼠隐藏在帐篷的地板下面,或许是来看望新的朋友吧,它们夜晚溜出来,在熟睡的海军陆战队队员四周窜来窜去。帐篷里弥漫着屁味、汗味和脚的臭味。每个人都穿着衣裤在睡觉,受瘙痒的折磨,睡梦中士兵不时地用手挠挠裤裆。在海军陆战队中,公开用手挠裤裆的现象很普遍,就连高级军官在下达命令的时候也不例外。
战场上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到处都有伤亡的人,有军人,有平民,也有儿童。孟翔曾亲眼看到一名无辜的儿童中弹倒下,殷红的鲜血染红了稚嫩的面孔,身体痛苦地扭曲着,而他近在咫尺却束手无策。“这是最悲惨的事情之一,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孩子祈求的眼神。”这是他事后向彼得述说时的自责。现在,他默默地收起了照相机,四处跑动着,急切地寻找和救助着伤员,全然不顾“嗖嗖”穿过的流弹。
战斗仍在继续……
面对联合部队的猛烈轰炸和进攻,萨达姆不时地予以还击。除了担心冷枪和土制炸弹之外,美军士兵的内心也非常痛苦。这些一线的军人没有CD或VCD播放器、游戏机或其他类似供娱乐用的东西。这种分散精力的玩意儿是不允许带到战场的,他们是被去掉了插头的年轻人。他们仅有的娱乐项目就是练习搏斗、聊天、看书、打牌和下棋。
还有些大兵刚刚做了父亲或者即将成为人父,他们对自己未见面的孩子充满了疼爱,却不得不把冷冷的枪口对准伊拉克人的儿女。孟翔的朋友军士奥斯卡·卡西拉斯的孩子是在3月23日出生的,他直到3月28日才通过一部借来的卫星电话听到了来自远方的微弱哭声。他既激动又不敢相信地对着孟翔说:“那真是我的儿子在哭吗?”初为人父的他第一次听到儿子的声音,这声音是如此甜蜜,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默默地躲进“布莱德利”战车里哭了起来。
孟翔静静地看着,体味着他们的痛苦,也分享着他们的欢乐。同在伊拉克沙漠里,还有三名与卡西拉斯“同病相怜”的美国士兵。他们和他一样,也急盼着孩子的出世,而且,他们注定将错过孩子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对他们的孩子来说,这个世界是奇妙的、美好的;而对这些士兵来说,这里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孟翔在战场上也看到,萨达姆毫不示弱,他不时命令他精锐的共和国卫队以“飞毛腿”导弹来报复以色列。这显然是长期以来阿以之间激烈的矛盾和冲突所致。1948-1982年间,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在中东地区发生了五次大规模战争,被称为“中东战争”。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持续时间最长的战争。五次中东战争阿拉伯国家直接伤亡6万多人,以色列伤亡1万多人,其他损失不可估量。民族的仇恨、历史的积怨和现实的矛盾,使得中东战火燃烧了数十年仍无法熄灭。然而,透过硝烟弥漫的战火,摈弃所有恩怨和是非,人们却发现巴以老百姓的心情竟如此相似:他们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都是痛苦的失败者和牺牲品,他们仇恨的目光背后仍然残留着重建和平、和睦相处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