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东方的上海,阿萨尔焦急地从电视上搜索着家乡巴格达的新闻,从一点一滴的信息中,“捕捉”关于努瓦尔、海赛姆母子的信息。大学毕业后,他被公司派来常驻中国,联系洽谈业务。自开战以来,他天天连续24小时焦虑地坚守在电视机前,关注所有有关伊拉克战争的消息。
阿萨尔的童年是在战争中度过的,这就是漫长的“两伊”战争。“两伊”战争是“二战”后最为惨烈的一场战争。战争中,双方死亡人数是100万、伤170万人,直接损失6500亿美元。战争使两国经济发展至少推迟20至30年。
战争也使阿萨尔的父母不得不离开长期居住的胡齐斯坦,迁入了巴格达市郊。即使在巴格达,也躲不开战争的阴影。
战争,还是战争。
童年,应该是最快乐而又无忧无虑的时光。然而,那些无辜的儿童生活的国家正遭受战火的蹂躏。根据联合国的统计,至少有50个国家的儿童生活在战争之下,或者受其长期影响。
20年后,伊拉克儿童又重复了父辈童年时的噩梦。
“绝不能容忍战争暴行,这么肆无忌惮,一定要阻止他们。”孟翔一边吼叫着,一边疯狂地打字,记录这血腥的过程。
“小子,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彼得喝了一口咖啡,淡淡地说,“我年轻时也像你一样,看到暴行就愤愤不平,后来经历多了,就学会了冷静。”
“看到这些血淋淋的人间悲剧,哪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能无动于衷啊?”孟翔狠狠地敲进一个字。
“确实,不能坐视不管,”彼得端着咖啡杯,走来走去,“但要智取,不能莽干;反对战争不是你一个人,而是很多人,记住,团结力量大。”
“那怎么办?”孟翔疑惑地转过头,看着彼得。
彼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看着窗外,慢慢地坚定地说:“现在至少有两个办法,一是我们联合写一篇揭露战场真实情况的报道,二是将那些联军惨杀和虐囚的暴行提供给维基网,让他们公开。”
略微停顿一下,似乎做了一番认真的思考,孟翔赞赏地说:“你的主意不错。”
一天后,两人分头行动,深入各个基地、战场,采访美国一线大兵。
在美军第一装甲师,孟翔碰到了24岁的士兵达尔文·安德森。谈起对战争的话题,两人一见如故。安德森在伊拉克战争开打前不久参军。在伊拉克奋战两周后,他获颁一枚勋章,他说:“在军队里,我有战斗的欲望,我想成为一名英雄,我想解救伊拉克人民,我想保卫自己的国家。”但是,在他抵达伊拉克不久,他就意识到伊拉克人并不需要他,而且他听到一些残忍的事情,他感到他们与当地人之间存在很大的矛盾,这让他感到吃惊和不安。
“有一次,一辆汽车急驶过来,在我面前来了个急刹车。所有的士兵都叫喊起来,按照规定我可以开枪,但我没有这样做。一名长官走过来质问我:‘为什么不开枪?’那时车子已经停下来了,我看见车后座上有几个孩子。我说不开枪是对的,但他却因此要惩罚我。”谈起这些往事,安德森摇了摇头。“我本来就不赞成这场战争。我不是去杀无辜百姓的,更不想去杀儿童。”他看一眼周围被战火摧毁的城市和那些受伤的伊拉克人,“我逐渐懂得了伊拉克人对我们的态度,你想:如果有人在我生活的大街上干这种事,我肯定会拿起武器反抗;我们占领他们的家园,闯入民宅,把人抓走,肆意虐待;我们妨碍了他们的日常生活。”
28岁的乔舒亚·约翰逊是美军第43工兵连的士兵。孟翔见到他纯属偶然,但他好像早就等待着孟翔的到来。“我们当时正沿着幼发拉底河行进,那是拉马迪附近的一条路,车往右急转,突然,我看见了一具尸体,没有脑袋的尸体。紧接着,又发现很多尸体,堆在那里,头颅堆在另一侧,而我们就走在中间。‘天哪,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尖声叫喊着,我们不得不赶紧走出这个可怕的地方。”约翰逊吸着烟,麻木地说着,“我们奉命前去搜寻交火的痕迹,以解释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四处看了一会儿,没看到任何交火迹象。”
孟翔认真地做着笔记,等待着他的下文。
“随后,我目睹了丑陋的一幕,”约翰逊轻轻地弹掉烟头上的烟灰,“我看到两名士兵在踢那些头颅,就像踢足球似的。我阻止他们,他们根本不听我的,我走回来,一言不发,进入坦克,把门关上,我开始想,这太疯狂了,我不能参与其中;我来这儿是为了战斗,但这一切令人无法忍受。”
彼得是如何采访的,孟翔不得而知,总之,他感觉采访非常顺利,军方根本不知道,更没有阻止。太顺利了,以致使孟翔感到不安。
美军的暴行不仅仅发泄在伊拉克人民身上,甚至对战友和同胞也毫不留情。采访的结果也令孟翔感到吃惊。这也是在他采访格瓦蒂之后了解到的冰山一角。
格瓦蒂说:“性侵犯是美军最大的丑闻。因为涉及军队面子、军方责任和军人隐私,性侵犯被五角大楼视为最不可外扬的家丑。”通过查找资料,孟翔发现,在战场上,女军人面临的最大风险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战友”。在伊拉克战争中,战场上女兵遭受“战友”强暴的人数远远超出伤亡女兵的数量。作为亲历者,格瓦蒂说:“军队的性侵犯远比外界想象的严重得多,让军队自己调查军中性侵犯案件,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希望通过您,发出我们的声音,我们要求由独立的机构负责调查军中性暴力事件。”
其实,通过女翻译威廉斯意外死亡事件,孟翔已感到这背后的龌鹾和黑暗。
在前线,孟翔有幸碰到了几名华人士兵,他们向他讲述了埋藏在心中的无奈和心酸。士兵陈定晖说,他在美军军中备受欺凌和歧视,曾被其“战友”在地板上拖来拖去,被人从背后抛石头,还常常被阴阳怪气地取笑“Jackie Chan”(影星成龙的英文名)。陈定晖恨恨地说:“因为我是唯一的华人,每个人都用怪里怪气的声音叫我‘阿陈’,他们时刻都拿华人开玩笑,这简直让我无法忍受。”几天后,当孟翔再次联系陈定晖时,惊悉其已“自杀身亡”的噩耗,他悲痛不已。
就是这样的一支军队,怎么能相信他们会去维护正义?
事情也正如孟翔担心的那样发生了。
整洁的公寓内,孟翔正在整理采访资料,全稿已基本结束了。“咚、咚、咚!”门口响起了猛烈的敲门声。
“谁啊?”孟翔惊讶地问道。
“CIA。”外面回答道。CIA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简称。孟翔知道来者不善,迅速通过电子邮件把完整的稿件发给彼得。
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特工以孟翔“存在可疑行为”的理由将其带走,包括他的电脑硬盘。接下来,他受到了CIA特有的“招待”。在中央情报局,负责审讯的官员采用“吐真药”的办法,设法撬开他的嘴,说出实情,但是毫无结果,孟翔没有吐出一个字。
CIA搬出了测谎仪。孟翔被蒙住双眼由一名特工带进一间密室,头部、四肢、皮肤都被接上了电极和导线。一名女特工告诉他要诚实地回答所有问题。
“你为什么来美国?”
“当然为了我的梦想。”孟翔平静地回答。
“你的梦想是什么?” 女特工继续问。
“为了建设一个没有战争、没有暴力、没有认识分歧的新世界。”
“你都参与了什么间谍活动?”一旁响起一个男特工粗暴的声音,他故意设下了一个圈套。
孟翔抬起头朝向声音的来源,冷冷地说:“我根本就不是间谍,哪有什么间谍活动。”
“那你为什么穿梭于军营之间?”
“我在采访。”
……
经过反复的测试,记录仪没有明显变化。
面对孟翔的“顽固”,CIA动用十大刑讯之“剥夺睡眠”——用强光刺激,让他长时间无法入睡,甚至用了臭名昭著的“水刑”,都没能使孟翔屈服。他的“供词”始终是代表正义的“采访报道”,其电脑硬盘资料也是这样显示的,没有任何军事情报。美国军方只得不了了之,但是警告他:“不要发表有害军方形象的言论。”
此时,彼得已成功推出了一篇爆炸性的报道,真实地再现了伊拉克战场鲜为人知的一面。维基网也提供了一些真实的照片和录像。一时间,世界舆论大哗。
在美国洛杉矶,上万人参与反战大游行。他们谴责美国总统布什发动伊拉克战争,敦促美国政府结束伊拉克战争。许多越战老兵参与到反战的行列,成为游行队伍和反战的主力。老兵罗恩·克维奇乘坐轮椅,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面。这名40年前在越战中负伤致残的老兵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他为那些受难的伊拉克人民和在伊拉克战争中残疾或者死亡的美军士兵感到难过和痛苦。
同一天,加拿大20个城市也同步举行反战示威,抗议政府参与了伊拉克的军事行动。据加拿大电视台报道,大约1000人参加了在多伦多的游行活动。示威者高呼“终止武力,不要战争”的口号,表达对政府参与伊拉克战争的不满。
在欧洲瑞典、丹麦、挪威等国在同一天也分别进行了不同规模的反战游行活动,全世界有大约3000次反对伊拉克战争的示威活动,参加人数超过了3600万人。
灾难也并不仅仅属于伊拉克人民和儿童,一些美国军人在战场上阵亡,他们的孩子也同样会遭受心灵的煎熬。卡西拉斯及其他三名“同病相怜”的美国士兵后来情况如何不得而知,不过情况也不容乐观。2011年12月15日,驻伊美军在巴格达举行降旗仪式,象征着美军正式撤出伊拉克,这也标志着长达近九年的伊拉克战争正式结束。据五角大楼统计,截至当日,伊拉克战争导致4487名美国人死亡,32226名美国人受伤。
尽管美国政府坚决反对,但那篇爆炸性的战地报道仍然被新闻联合会评为年度普利策奖。作为文章的第二作者,孟翔也俨然成为全世界家喻户晓的反战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