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谓无巧不成书。就在虞毅夫犹豫、徘徊、彷徨之时,他收到了叶玉秀的绝交信,而就在虞毅夫收到叶玉秀绝交信的当天下午,他的弟弟虞晓夫也专门请假从县城赶到兰江,他不由分说,对着哥哥就是一顿臭骂,骂哥哥书都读到牛屁眼里去了,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他说:“你忘记叶支书一家是怎么对待我们一家的,你知道秀儿姐是怎么节衣缩食地供你读书的?她妈病了,她都舍不得买点药给治病,而是把钱寄给你,虽然每次寄给你的钱不是很多,可那是她掏心的钱啦,现在你有了一份体面工作就抛弃秀儿姐,秀儿姐哪点对不住你?将心比心,你对得起她吗?”
虞毅夫一直百思不解叶玉秀为何突然给他来了那么一封没有任何原因的绝交信,他不明白为什么弟弟不听他的一句解释就对他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他只有耐心地听任弟弟的发泄,等他骂得差不多了,他才问弟弟叶玉秀到底怎么了。
虞晓夫一听,又怒睁双眼,吼道:“不就是你这个陈世美不要她了吗?她才一气之下跑到学校附近的树林里上吊自杀,要不是秀儿姐命大,被她的同学覃道云救下了,你下次回去见到的就是一堆黄土!覃道云第三天就带她远走他乡,去了青海……”
虞毅夫不了解叶玉秀为何突然写来绝交信并远走他乡,他也没办法给弟弟一个合理的解释,只能选择沉默。当他把端来的饭菜放到弟弟面前时,弟弟什么也没说,端起碗就朝地上摔去,骂了几句后负气走了。等他跟着赶出院机关大门,弟弟早已不知去向……站在兰江边,虞毅夫欲哭无泪,他对着滔滔江水发泄着自己的无奈:我比窦娥还冤啦!
若干年后,虞毅夫才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叶玉秀在一次夜行中被人强奸,她自感无颜再站在讲台上为人师表,无颜再面对她心爱的男人虞毅夫,于是她选择了死亡,好在她命不该绝,被回家探亲的初中同学覃道云救下了,覃道云高中毕业后就参加了工作,在青海地质队工作,他一直暗恋着叶玉秀,休假时去学校找叶玉秀,正好碰上了自杀的她。于是,叶玉秀给虞毅夫寄出了一封简短的绝交信后,便随覃道云远走他乡。
深夜,虞毅夫才从兰江边回到宿舍。他蒙头大睡了一觉,到第二天上午10点才起床,夏晓梅上班后去了他的办公室几次都没有找到他,问他们办公室的人也都不知道,她只好试着去宿舍里找,推开虚掩的门,果然看见虞毅夫斜靠在床上发呆。
夏晓梅给他打来洗脸水,让他洗把脸去上班。
虞毅夫没有理她,他坐直身子,直愣愣地看着她,夏晓梅被他看得心里直发虚,自从上次将求爱信亲手交给虞毅夫后,他一直没有给她一个回复,这之后见了他,夏晓梅就躲着走,尽量避免碰面。昨天听同宿舍的女同事说他弟弟来大骂了他一顿,这才觉得应该和他谈一谈。
“你现在高兴啦!”虞毅夫终于开口说话了,可第一句话就把她给打懵了。
“我高兴什么?”夏晓梅怔怔地看着虞毅夫。
“告诉我,是不是你上次和秀儿说了什么,是不是你给秀儿写信说了什么?”虞毅夫起身走向夏晓梅。
夏晓梅从来没有看到过虞毅夫发火,现在看到他双眼通红,头发根根竖立着朝她走来时,她朝后退了几步。
看到夏晓梅惊吓而无助的样了,知道自己的样子把她吓住了,虞毅夫赶紧站在了原地。
夏晓梅本是想来问问虞毅夫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自己的那封求爱信惹的祸。尤其是昨晚,当她知道叶玉秀上吊自杀不成又远走他乡,虞晓夫跑来单位痛骂虞毅夫是当代陈世美之后,心里更是万分自责。她想,虞毅夫一定是看了她的求爱信后,给叶玉秀写信说了什么才导致后来发生的一切,现在看到虞毅夫这种情形,她知道再说什么都是白搭,她干脆闭上了双眼,心里甚至希望虞毅夫走过来顺手甩她两个耳光,可他没有。泪水早已不争气地流了满脸。
“你走吧,快走,离我越远越好!”虞毅夫也看到了夏晓梅满脸的泪水,他以为这一切都是因夏晓梅而起,是夏晓梅害了他。前几天,组织上找左泓谈过话了,因为年龄的因素,他和马副庭长都要退居二线,刑庭的庭长、副庭长人选就显得有些微妙了。左泓找到他,再三告诫他这时候千万不要捅什么娄子出来,他说组织上找我谈话时问我有什么要求,我只提了一个,那就是将你虞毅夫任命为审判员、副庭长,现在这时候突然冒出这么件要命的事来,自己纵有一千张嘴也没办法解释了,说不定因为这件小事而一切泡汤。他清楚地知道,去年年底院里两位招干的书记员在法庭锻炼期间,男的到女的法庭去看望时,两人发生了两性关系,院机关为维护党政干部纪律的严肃性,贯彻“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经党组研究决定,给予男方行政记过处分,女方行政警告处分。
夏晓梅根本不知道虞毅夫心里在想什么,她听到虞毅夫冰冷如铁的话语,睁开双眼,也顾不上擦掉脸上的泪水,转身就向门外冲去,这时,只听到背后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她停下来,回望了一眼,只见虞毅夫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那里,装水的脸盆摔在地上不停地晃荡着……夏晓梅明白,自己和虞毅夫的爱情戛然而止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在左泓的据理力争下,中院党组派出了人事科的一名科长和一名科员特地赴虞毅夫的老家去了解事情的真相。
虞毅夫后来才知道,科长他们赶到鱼儿坪村后,走访了大量村民,最后他们才找到叶玉秀的父亲叶大海了解情况。叶大海也不知道女儿决绝离开老家的真正原因,问她老婆,又总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以泪洗面。当调查组要离开时,叶玉秀的母亲突然拦住他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泪交流:“俺求求你们了,别毁了秀儿之后又毁掉毅夫,毅夫是个好孩子,俺家秀儿的出走真的与他无关。”科长扶起叶玉秀的母亲,望着叶大海,叶大海也不停地点头,“她说得对,毅夫是个好孩子,是个可造之人,希望组织上不要为难他。”
1987年秋天,兰江地区中级法院根据《法院组织法》第35条之规定,特向省高级法院提请任命虞毅夫为兰江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员,刑事审判庭副庭长,免去左泓刑事审判庭庭长职务……
很快,兰江地区中级人民法院的任免通知下发到各庭科室,文件上载明:“接省人大常委会湘兰发干(1987)10号通知,任命:虞毅夫同志为兰江地区人民法院审判员,刑事审判庭副庭长……”
1988年元月,兰江地区撤区改市,各种机构也随之进行了适当调整,任卫红离开了他曾经发誓要将自己整个生命都献身于司法工作的法院,调到了市政府秘书科。不过,他离开法院的理由很牵强:他的女朋友夏晓梅也在法院工作,任卫红得知夏晓梅和虞毅夫之间产生裂痕之后,便向她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夏晓梅终于接受了他的求爱。
与任卫红几乎同时离开法院的还有王军,王军因为工作需要,调至公安局工作,当了一名侦察员。
虞毅夫每次见到夏晓梅都想和她打声招呼,可她每次都是把头一低急匆匆地走过,望着她匆匆而行的背影,他只能后悔自己的鲁莽。他一直在寻找机会,想给她好好解释,甚至赔礼道歉,他还通过游伟给两人牵过线,但游伟一开口说聚会,夏晓梅就会找出各种理由不参加,虞毅夫的行为已经深深地伤害了她的心。这样,他只能暗下决心,用自己的行动对她表达歉意,乞求谅解:夏晓梅一天不结婚,他就坚决不谈恋爱。当左泓征询他对凌清清的看法时,他只说凌清清是个好姑娘。当左泓再进一步探问时,被逼无奈的虞毅夫只好和盘托出了自己的想法。左泓没有多说什么,只点头说了两个字:“理解!”这也更坚定了左泓想要促成外甥女与虞毅夫的这桩婚姻。
因为工作成绩突出,凌清清从乡卫生院调到了市人民医院。为了庆贺外甥女调进城里,他特地把虞毅夫请到家里吃饭。这一次覃老师没有下厨,而是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当虞毅夫下班走进左泓的家里时,凌清清已经弄好满满一桌子的菜。
左泓看人到齐了,就起身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珍藏多年的茅台酒,乐呵呵地说道:“清清是真人不露相,什么时候学会了做饭这一套手艺啊,我闻着就想大快朵颐了。毅夫,不,应该叫你虞庭长了,咱爷儿俩今天把这瓶酒消灭掉。”
虞毅夫被左泓叫得不好意思,不停地说着感谢师傅、师母和清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