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生活中都会有那么一刻,自己在青春时代所拥有的无限可能性,到头来都只能化作一种现实。
——《被恢复的世界》 基辛格博士论文
财帝洛克菲勒无缘总统梦
都说金钱是罪恶,每个人都在捞;都说美女是祸水,每个人都想抱;都说权力是毒药,每个人都想要。对于权力,人们的反应是矛盾的,这从财帝洛克菲勒的政治道路便可以看出来。
洛克菲勒家族从约翰?洛克菲勒创立公司以来,由小企业变身为影响美国各个领域的财团,其影响力是毋庸置疑的。而作为洛克菲勒家族的第三代传人,洛克菲勒如何超越祖辈变成了问题。金钱方面,他无能为力了,他能做的便是在政治道路上闯出一片新天地。
可是,政治也有游戏规则:选举。而选举的背后有两样最重要的东西,即金钱和魅力。从这两方面看,洛克菲勒还是有希望的。首先,钱财方面不成问题。可以说,如果说洛克菲勒家族是贫穷的,那么只能说,其家族穷得只剩下钱了。
其次,魅力方面。从小接受家族长辈的言传身教及精心教育,加上洛克菲勒本人的经商、从政经验,造就培养出具有洛克菲勒式的魅力。比如,基辛格就认为洛克菲勒完全具备果断勇敢、远见卓识这些优秀领袖所必须具备的品质。
可惜的是,就在他有机会登上美利坚帝国总统宝座之际,即1960年和1968年,他却因为犹豫不决而与总统之位擦肩而过。1960年大选,盯上总统宝座的他不惜花费巨资,大搞美国教育、经济,却最终失败。
竞选失败后,洛克菲勒决定不参加1968年的总统竞选,转而支持鲁梅尼参加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此人就是2012年美国总统候选人之一罗姆尼的父亲。为了增加鲁梅尼的竞选实力,他还调首席智囊基辛格前去献计献策。就在这个时候,理查德?尼克松出现了。
这对鲁梅尼来说,是一大意外。不过,如果鲁梅尼巧用身边的政治力量,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尼克松,但是他乱了阵脚并很快退出竞选。竞选一号退出,身处二号位的洛克菲勒便成了最大的关注点。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许上天想要给洛克菲勒当选总统的机会。鲁梅尼退出后,共和党权威人物异口同声地支持洛克菲勒重出“江湖”,参与角逐。此时,天时、地利、人和样样具备,只要他应声而出,那么总统宝座无疑就是他的。可是,就当大家期待他挺身而出、争夺总统宝座的时候,他却声称“明白无误地重申,我不参加竞选”。
这让美国公众嘘声一片。与此同时,共和党内支持者也不满了。政治游戏并非全凭个人意愿,洛克菲勒作为共和党中的重要角色不能无视党内的“民意”。所以,第二天,他就迫于各方面的压力而考虑角逐党内候选人。
1968年4月,他召集精英团队讨论竞选事宜。会上,基辛格表示如果洛克菲勒参加竞选,他会投入更多的精力在竞选事务上。会后,洛克菲勒决定参加竞选,并且组建了强大的竞选智囊团。据《纽约时报》报道,洛克菲勒聘请大学室友、纽约律师奥斯卡?鲁布豪森为智囊团团长,基辛格为外交顾问。较之于尼克松团队,洛克菲勒团队更胜一筹。
只是,文人相轻的现象削弱了洛克菲勒的团队力量。比如,基辛格与其他成员关系并不是很好。有一次,基辛格写了一份外交政策演讲稿给洛克菲勒,洛克菲勒撰稿人一看,懵了,清一色的条顿式的措辞。很显然,这样的措辞,根本不能演说,于是撰稿人就着手修改。基辛格得知后,气得咬牙切齿,他跟洛克菲勒抱怨。
当然,这样的小事件是无足轻重的,该团队最为严重的问题是在越南问题上出现了分歧。从现实上看,约翰逊政府的大规模战争震惊了美国,震惊了世界。美国民众纷纷反对政府的越南政策,约翰逊竞选连任是没有希望了。
洛克菲勒想要获胜,就必须在越南问题上出奇制胜。对此,基辛格认为,美国要体面地结束战争,但团队成员约翰?胡夫斯认为,美军撤出越南是上策。团队没有统一的方案,洛克菲勒的立场便出现问题。
他先是采纳基辛格的方案。他说,越战“在军事上没有出路”,美国目前的目标应该是在帮助南越建立地方政府,将战争交由越南人自己打。紧接着,他说,“在美、中、苏的微妙三角中,美国最终能够提升和两国的关系,并且考验他们向往和平的意志。”
可惜,他没有坚持下去,没多久,他就改弦更张,采用了约翰?胡夫斯的方案。他宣称,美国将在半年之内分阶段从越南撤军。他说:“我们将不再为这场战争的名誉而战斗。”
随后,洛克菲勒团队便为共和党全国大会准备。基辛格受命前往爱达荷州代表团拉票。这对基辛格来说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因为他在高校里从未参加过任何社团活动,拉票对他来说是新鲜事,充满了挑战。正如所预见的那样,基辛格付出了努力,但是没能讨得代表团成员的喜欢。在这次大会上,洛克菲勒败于尼克松,失去了角逐总统候选人的资格,洛克菲勒的总统梦落空。
事实上,洛克菲勒之所以失败是有原因的。首先,他本人魄力不够。两次竞选,他都犹豫不决,让美国民众对他失去信心。美国人认为,一个不自信、不坚定的人是不配做美利坚帝国总统的。按照基辛格的话说,洛克菲勒“拥有二流的智力”。
其次,洛克菲勒本身有点口吃,他从小就因为口吃而未能取得优异成绩。这种生理障碍使得他在竞选的时候未能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有损他的形象。
最后,财富挡了他的总统路。洛克菲勒家族富可敌国,位居美国十大财团之首。在金钱选举的美国政治场上,洛克菲勒应该是理所当然地胜出,可是它却因为金钱而失败。虽然美国总统选举离不开金钱,但是它有一种政治文化,即经济财团如果靠着金钱拉选票是一件羞耻的事情,而且美国民众也对大财团人物竞选总统抱着谨慎的态度。所以,拥有雄厚资本的洛克菲勒受到了牵累。
洛克菲勒的总统路失败了,而基辛格呢?谁也想不到,他竟然因为这次选举而进入了白宫,开始了前所未有的政治人生。
洛克菲勒阵营的“背叛者”
且不说洛克菲勒竞选失败后如何,先说基辛格在共和党中的所作所为。在越战问题的讨论上,基辛格中和了两派的意见,他利用尼克松发表的观点来反映洛克菲勒的想法,即突出谈判解决越南问题的重要性,获得了两个团队的认可。不过,这个方法也导致了基辛格陷入“叛徒”的困境中。洛克菲勒手下的一些人对基辛格的做法表示怀疑,说他想要加入尼克松阵营。
有一次,基辛格和尼克松的外交顾问理查德?艾伦在谈论党纲问题。会谈中,基辛格上楼拿资料,当他返回时,发现著名专栏作家诺瓦克也在场,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理查德?艾伦便夸张地和他打招呼,同时将基辛格拉往门外的树边交换文件。这种夸张的形式让诺瓦克觉得蹊跷,他便将此事曝光。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基辛格是洛克菲勒的铁杆粉丝。洛克菲勒是基辛格的伯乐,是恩人,基辛格对洛克菲勒也是忠心耿耿,鞍前马后地效力。在竞选过程中,他使尽一切手段帮助洛克菲勒,怎么可能跑到尼克松阵营里面去呢?同时,他鄙视尼克松,轻视尼克松,甚至对尼克松破口大骂。他骂尼克松“肤浅”,是“狡猾的侦探综合征”、“失败者形象”。对此,洛克菲勒智囊团长鲁布豪森也说:“没有人像亨利和我一样鄙视尼克松。亨利认为尼克松是一个脑袋空空且邪恶的家伙。”
甚至在尼克松获得提名之后,基辛格依旧批判尼克松。他对胡夫斯说:“这家伙获胜是个灾难,是共和党的灾星。”他在纽约电台采访时说:“在我看来,洛克菲勒是现在唯一能够将国家团结起来的人。我对尼克松参选有严重的疑虑。”他还跟许多朋友说尼克松“那家伙不配当总统”。
话虽如此,基辛格还是在共和党代表尼克松与民主党代表休伯特?汉弗莱的竞选过程中帮了尼克松大忙,毕竟,尼克松代表共和党。
1968年,共和党大会一结束,理查德?艾伦就打电话给基辛格,邀请他担任尼克松的外事顾问,结果他拒绝了,他说:“在幕后更能帮上忙”。当时美国和越南北方在巴黎的和谈进入关键阶段,10月31日,约翰逊总统宣布停止轰炸越南北方。基辛格得知消息后,立刻向尼克松阵营透风,提醒这一举动可能会对选举产生影响。艾伦听说后,便与基辛格保持秘密联系,获取机密信息。
然而,基辛格在与尼克松接近的同时,也和汉弗莱阵营人员往来。不过,他却没有像对尼克松这般忠诚。当时,汉弗莱外事顾问萨缪尔?亨廷顿急于得知尼克松的报道剪辑和演讲内容,使尽办法让基辛格投靠汉弗莱阵营。对此,汉弗莱还在公开场合说道:“如果我荣幸当选总统,那么我愿意邀请基辛格做我的助手。亨利坚不可摧,精明能干,且为人沉稳老练,富有幽默感。”然而基辛格并没有为其提供绝密消息。
在关键时刻,尼克松改变了策略,提出了缓和的越战方针,并给汉弗莱扣上一顶“玩弄战争政治”的帽子。最终,尼克松以千分之七的微弱优势入主白宫,成为美国第46届(第37任)总统。
那么尼克松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理查德?米尔豪斯?尼克松,1913年1月9日生于加利福尼亚州,爱尔兰人后裔。其父亲是汽车加油站和百货店老板,他也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他吃过苦,读过书,当过兵,做过副总统,一路曲折离奇。他没有深厚的家族背景,却一步步地从底层上升到美国高层,不得不说尼克松有着雄心壮志,且坚韧不拔。没有坚强的内心,没有坚忍不拔的意志,想要坐上美国总统宝座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基辛格不断地批评尼克松或许仅仅是出于政治上的需要。
1960年大选之后,尼克松惨败而归。但是,曾经作为副总统的他还是有一定的权力与影响力的,可惜,华盛顿政府权贵政要都不愿与之来往,他们孤立他并认为他的政治梦是痴心妄想。尼克松孤独了,失望了,他转而从事律师业务。
就这样,尼克松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不过,因为失败而退缩并不是尼克松的风格,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所以,沉寂8年之后,他决定复出。这一次回归,卧薪尝胆的他最终如愿以偿,由副总统转为正总统。
基辛格呢?大选结束后,他回到洛克菲勒身边,商讨洛克菲勒是否应该接受尼克松可能提供的职位。有些人认为洛克菲勒应该拒绝尼克松的邀请,继续做州长,与尼克松对着干;基辛格则认为,洛克菲勒应该接受尼克松的邀请,进驻华盛顿,大展身手。就在两派争论不休的时候,电话响了。
大家以为是尼克松阵营打来电话邀请洛克菲勒会谈,结果对方却说尼克松总统想找基辛格谈一谈。这让在座的所有人大吃一惊,没有人会想到一向对尼克松有严重“偏见”的基辛格会收到尼克松的邀请。
这不是电视里的戏剧性情节吗?不,这是现实。然而,这种戏剧性的现实才刚刚开始。
尼克松“约会”基辛格
新总统找自己谈话?基辛格纠结了。这个曾经的政敌居然邀请自己前去会谈?这会是“鸿门宴”吗?如果去,可能会受到羞辱,如果不去,或许可能错失机会。在纠结了几天后,基辛格决定单身赴会。
1968年11月25日,两人见面了。两个男人的见面本应该轻轻松松,大大方方,但是基辛格发现尼克松紧张不已,搞得像谈恋爱的男女一般。在会谈中,尼克松透露了自己的想法:抛开国务院,组建一个新团队,由新团队直接制定外交政策。
当年,尼克松担任艾森豪威尔的副总统时,外交事务大权都在国务院手中,总统根本“有名无实”,就连美国大名鼎鼎的国务卿杜勒斯,也对国务院不满。对于组建新团队,基辛格同意,他觉得在白宫建立一个国家安全委员会能更好地发挥作用,因此,两人很快有了合作的契机。
随后,尼克松暗示基辛格考虑一下加入白宫,担任要职。这个邀请对基辛格来说,既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尼克松欣赏他,他一清二楚,就连尼克松竞选时说要邀请他担任国安助理,他都知道。然而,政治家说话,真真假假,谁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当然,基辛格对尼克松严重不满,尼克松应该知道。只是,基辛格没有料到这位“仇人”居然宽大为怀,邀请自己加入白宫高层。对此,基辛格没有拒绝,他说,如果总统能够邀请洛克菲勒加入白宫,那么他也会一起加入白宫,为国效力。不过,尼克松没有答应,只让基辛格再次考虑。
从尼克松的角度上看,邀请基辛格加入白宫其实很冒险。首先,这位哈佛大学教授一向反对尼克松担任总统,并认为尼克松在政治上一塌糊涂,无法胜任总统一职。其次,他所邀请的基辛格还是一个在德国出身的美国人,虽然美国一向民主,但是邀请这样既没有丰富的政治阅历,又没有强大后台的人担任高级助理,确实是头一遭。最后,肯尼迪总统因为邀请“死敌”约翰逊作为副总统,最后可是惨遭约翰逊枪杀。所以,邀请一个政敌加盟自己,尼克松要承担很大的生命危险。
当然了,邀请基辛格加盟白宫这个决定,也让尼克松阵营和美国民众诧异不已。基辛格公开谩骂尼克松,瞧不起尼克松是众所皆知的事情,然而,尼克松却不计前嫌,打电话邀请“仇敌”基辛格担任总统最高级助理,为国效力。
且不说尼克松后来为美国所做出的巨大贡献。单单此举就能证明尼克松是一个伟大的政治人物。面对政敌的心腹,他不但能包容而且还能任用,这在历史上是不多见的。在中国,齐桓公姜小白纳管仲、汉高祖刘邦用陈平、魏王曹操任陈琳都是历史佳话。
当然,尼克松做出这样一个决定是基于现实的考虑。首先,他们两人在大选前见过面。1967年,两人都参加了美国著名女作家、担任过国会议员的莱尔?卢斯在家举办的鸡尾酒会。在酒会上,卢斯介绍基辛格与尼克松认识,两人会谈了一个小时。当时尼克松对《核武器与对外政策》很赞赏,两人聊了起来。后来,基辛格说尼克松比他想象的“更有想法些”。
其次,两人默契配合。1968年选举,从开始到结束,虽然基辛格不管是在台前还是幕后,始终没有和尼克松见面,但是,他却秘密地帮助尼克松,这让尼克松大受感动。对此,尼克松说道:“选战到最后阶段,基辛格向我们提供消息,让我对他更加重视。”
再次,事先就有打算。尼克松在竞选中透露,如果自己当上总统,那么便会邀请基辛格担任总统助理,其中,亨利?卡波特?洛奇最能证明。洛奇是基辛格的好友,也是尼克松的铁杆搭档,1960年大选失败后,他担任驻越南大使。尼克松当选后,他便推荐基辛格担任国安助理一职。结果,他发现尼克松早有此意。
最后,尼克松有自己的小算盘。尼克松之所以邀请基辛格还在于基辛格是哈佛金牌教授。尼克松从政以来,哈佛大学教授似乎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反对尼克松入主白宫。尼克松虽然很郁闷,但是他想要证明自己是有能力邀请到哈佛大学知识分子的。因此他才不避政敌,邀请洛克菲勒的身边智囊基辛格加盟。
会谈结束后,基辛格便向洛克菲勒智囊团汇报,探讨解决办法。洛克菲勒觉得尼克松不太可能邀请他入阁,继续做州长的可能性很大。果然,当天尼克松就给洛克菲勒打电话,建议他继续担任州长以便为国效力。至此为止,基辛格便面临着重要的选择:继续当哈佛教授,悠然自得;还是加入白宫,过沉浮的日子。
选择决定人生,基辛格必须做出选择。
基辛格的理想与尼克松的美国梦
但凡是伟人之间的合作都是反复权衡的结果。比如,刘备三顾茅庐请来诸葛亮,最终才得以三分天下,而我们主人公基辛格也是如此。虽然美国不讲求太多“礼数”,但是他也不因为尼克松一次邀请就“出山”搞政治。
正所谓,趁热打铁,尼克松于第二天又约见基辛格并提出了任命基辛格为国安会助理的邀请。对此,基辛格没有拒绝,但是他也没有立即接受。他说,如果得不到朋友和同事的支持,那么就是他到政府中去任职也无法干出成绩来。随后,他说自己需要一个星期时间考虑一下。
既然主人公没有直接拒绝,尼克松自然欣喜异常,他答应了基辛格的要求。随后,基辛格开始征询同事与朋友的意见。哈佛是不屑谈政治的,所以他担心同事朋友竭力反对。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除了一两个朋友反对外,其余的都建议他接受尼克松的邀请,进入白宫任职。
直到此刻,基辛格才明白,这些同事和朋友对权力都有一些向往。其实,早在肯尼迪执政后期,对权力的追逐便成了高级知识分子梦寐以求的一件事情。因此,他们极力支持基辛格担任尼克松高级助理。
洛克菲勒支持者中的大多数成员却认为基辛格背叛了他们,他们觉得基辛格“是个妓女或者变色龙”。不过,洛克菲勒却打电话告诉基辛格:“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次邀请是一个义务。如果拒绝接受邀请,那么将是一个纯粹自私的举动。”洛克菲勒不仅支持基辛格担任国安助理,并且还馈赠其5万元美金的经费,缓解基辛格的经济压力。
说实在的,基辛格内心渴望得到这个职位。从他在哈佛大学学生时代开始,他便有意向国家高职靠拢,他渴望能够在美国政坛上施展才能、建功立业,他更渴望获得别人对他这个犹太难民、美国公民的认可与尊重。因此,他严于律己,潜心修炼,同时广结名流,扩大影响。
现如今,尼克松给他一个高职,他势必心动。如果他接受,那么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毕竟这是尼克松发出的邀请。如果他无心从政,那么很显然,再大的诱惑也不可能打动这位严肃认真的学者。
所以,基辛格最终做出了决定,放弃哈佛大学终身教授的待遇,弃文从政,接受尼克松的邀请。1968年11月29日,45岁的哈佛知名教授与尼克松登上了皮埃尔酒店会议大厅的舞台,正式亮相。会上,尼克松说:“基辛格博士非常清楚,上任后,他不能成为总统和国务院或国防部之间的一堵高墙。他将从事战略性政策计划工作,我想拥有一位强有力的国务卿。”
然而,后来事实证明,尼克松这番话不过是说说而已。因为基辛格才是尼克松的最佳搭档。尼克松邀请基辛格参政除了上面各种原因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在于尼克松有一个美国梦:解决越战、纵横天下、名留青史。
要完成这样一个伟大的梦想,尼克松必须要有一个积极进取的心腹来组建和领导高效率、现代化、与时俱进、保密的国家安全委员会。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文明在国外蒙受的严重挫折,是由于艾森豪威尔总统的继任者不能或者是不想利用这一个重要的委员会”。
所以,尼克松极为重视这个委员会,并且大胆任用基辛格。后面的事实证明,尼克松选择基辛格是正确的。
进入白宫后,基辛格便开始担任国家安全委员会助理。对于这个职位,基辛格为什么感兴趣?它是做什么的呢?要知道,因为正是凭借这个机构,基辛格才能在美国政坛屹立不倒,才能在世界外交舞台上叱咤风云。
国家安全委员会是个特殊的机构。在美国200多年的历史中,它出现得特别晚,是个新生的机构,它的创立跟美国总统罗斯福有着莫大的关系。二战期间,总统罗斯福独掌外交大权,很多人对他做出的决定都一无所知,他将美国民主制搞得像专制一般。
二战后,杜鲁门入主白宫,为了改变这种状态,他命令国防部长福雷斯特尔制定一种机构,以便更好地听取国务院与国防部的意见。福雷斯特尔便组建了由总统、副总统、国务卿、国防部长和紧急战备局局长参与的国家安全委员会,目的是“统筹有关国家安全的内政、外交和军事政策,向总统提出建议,以便三军和政府各部、署(局)能在有关国家安全的问题上进行有效的合作”。
不过机构建立后,杜鲁门并没有依靠国家安全委员会,而是依靠马歇尔和迪安?艾奇逊两个强有力的国务卿来做决定。杜鲁门之后,几任总统则将其看作是反映工作作风的机构。艾森豪威尔将权力集中于白宫,国家安全委员会重要但是却常常争吵不休,肯尼迪则亲自搞外交,将国家安全委员会交由麦乔治?邦迪管理,约翰逊陷于越战,国家安全委员会则彻底成为陪衬。到尼克松这里,国家安全委员会仅仅经历了五代总统。
当然,到了尼克松这里,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命运就由尼克松决定了。尼克松将它看作是一个精悍、严守秘密的机构,主要职责是提供一系列供总统选择的方案。所有机构提交的文件方案都要经过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审核。
对此,曾担任基辛格副手的黑格说:“尼克松决定把会议精简到最低限度。”在尼克松看来,这是他最重要的机构,它决定着自己能否高效行事、建功立业。这也是他第一任期内最得力的外交政策决策机构。如此重要的机构,尼克松交给了基辛格来管理,基辛格便是这个机构掌管一切的总工程师,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尼克松之所以这么做,是有一定考虑的。基辛格参政后,成为尼克松的信徒,他也主张建立强有力的机构,将国家安全委员会变成最高一级审核和决定政策的唯一机构。一旦基辛格与他合作,那么他们两个便可以把持外交大权,有所作为。
在这机构中,基辛格主要起到两种作用:一是传递文件,将各种方案呈交给尼克松或者退还给国家安全委员会再审议;二是作为尼克松的外交政策顾问,随时给他出谋划策。
在起到作用之前,基辛格必须先完成交接工作,且拥有自己的团队。
成功重组国家安全委员会
约翰逊政府解散,尼克松组阁,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随着就职时间的逼近,尼克松团队开始与约翰逊团队进行交接工作。在交接工作中,基辛格再度与约翰逊总统见面。
在他看来,约翰逊总统既强势又脆弱,他在内政上取得了不小的成就,能够留名青史,但是在外交上,他却处理得非常糟糕。基辛格对约翰逊总统的评价大致准确。
在执政期间,约翰逊提出与“公平施政”、“新边疆”一脉相承的改革计划,通过老年保健医疗制度、医疗补助制度、民权法和选举权法,其内政政绩斐然。但遗憾的是,由于他并不擅长外交问题,促使越战越陷越深。
在总统办公室,基辛格与约翰逊畅谈。在畅谈之中,约翰逊给了基辛格一个忠告,这个忠告对基辛格后面的政治道路产生了巨大影响。这个忠告是“要读报章上的专栏”,“如果专栏作家们称赞拟稿人思虑周到,公而忘私,或者使用任何其他夸赞的形容词,那你就立即将此人开除,因为泄露机密的就是他。”
经过一阶段的努力,交接工作顺利结束。随后,基辛格便开始考虑组建自己的团队。重组国安会,说白了就是建立基辛格团队。俗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团队成员的综合素质决定着团队的综合能力。作为华盛顿政府、尼克松总统最为重要的团队,基辛格对成员的挑选不敢大意。
按常理,这个机构至关重要,基辛格应该组建一个由资深政治家、权威人士、著名大学教授组成的团队,但是基辛格却没有这么做,相反,他招来了一大批任过公职的年轻学者。只是,他遇到了挑战。
尼克松竞选团队成员对他有怨言。从尼克松的政治生涯来看,尼克松团队几经离散。1960年大败之后,追随他的人纷纷离去,仅有少数人跟随他。在他们看来,尼克松的政治生涯结束了,没有多少胜出的机会,跟着他只会倒霉。
1968年重磅回归后,跟随他的人虽然数不胜数,但是能称作他心腹的人屈指可数。在这些人之中,擅长于社交、借助华盛顿权贵来处理政务的人更少,所以,基辛格所要面对的敌人少了些。
但是,敌人少了不代表挑战小。这些人认为,尼克松竞选总统的时候,他们鞍前马后效力,忙得身心俱疲,基辛格却尽全力诋毁尼克松;大选胜出后,按道理,尼克松应该重赏他们,可是尼克松却重用“外人”基辛格。
作为一个“空降人员”,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却占据着尼克松政府机构中最为显要的职位,自然也就激起了尼克松团队成员的不满。这些不满的成员向基辛格挑战了。针对国安会重组问题,他们拟出了名单,“建议”基辛格任用。
基辛格看了名单之后,非常坚决地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一来,作为国安会助理,他有权挑选成员,有权决定是否任用某些成员。二来,他们名单上的人不符合基辛格的要求。虽然名单上的这些人资历深、职位高,但是都世故圆滑、缺乏活力,不是基辛格想要的成员。基辛格要的是一支精力充沛、奋发有为的团队。三来,基辛格要建立自己的核心团队。只有建立一支朝气蓬勃又资历不深的团队,他才能够在激发团队工作热情的同时掌控团队运作。四来,尼克松的要求。政治阅历丰富的尼克松见惯了官场的陋习,他决定要一支精神抖擞、年富力强的外交政策团队,以便听取与主流不同的方案。
所以,基辛格顶住了压力,从政府各大机构挑选,包括国务院、五角大楼等等。基辛格挑选了一批青年男女。在他看来,这批富有朝气的青年才能够大有作为。不过,他选人也有一个标准:质量第一。
比如,亚历山大?黑格,西点军校毕业生,曾参与二战后欧洲的重建工作,参加过朝鲜与越南战争,拥有实战经验,并且还在乔治敦大学进修,获得国际问题硕士学位,可谓是文武双全。在基辛格的邀请下,成为国家安全委员会一员。此人工作踏实、作风严谨,很快成为基辛格的副手,而后,官运亨通,成为尼克松的心腹要员,以至于人们日后笑称他是“基辛格的基辛格”。
基辛格的这种做法遭到了尼克松团队的强烈反对。他们公开指责基辛格,比如说他选人有问题,不能够胜任国安会工作,等等。没多久,公众舆论也开始附和这种论调,而且尼克松由一开始的支持转而变成怀疑的态度,基辛格陷入了“信任危机”。
不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尼克松最后还是强有力地支持基辛格。有了总统撑腰,批评基辛格的言论也就慢慢地消失了。
基辛格的国家安全委员会下面设有若干机构:前台办公室、处理危机组、计划组、研究组、分析组及世界地域研究专家组。它的首要任务便是研究政策问题,提出方案,交给基辛格,基辛格审核之后,才呈交给尼克松。
尼克松一旦做出决定,便通知基辛格,由基辛格转到执行总统决定的副部长委员会,所以,基辛格虽然只是助理,但是他却掌握着尼克松发布的第一号令,把控着国防和外交政策。这就剥夺了国务院和国务卿享有的特权。
此外,基辛格还把控着其他机构:比如国防计划审查委员会,主要负责国防预算与对外政策目标协调;情报委员会,主要负责整个情报系统政策制定;“四十号委员会”,专门处理美国秘密情报;华盛顿特别行动小组,主要处理危机的高级机构;核查小组,专门负责白宫与克里姆林宫之间关于核武器的谈判等等。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可以说,基辛格掌控了国安会,掌控了美国外交大局。只是,刚刚登上权力高峰的他要应对无数的挑战。
迎接挑战,旗开得胜
作为国安会的负责人,基辛格控制了整个体制,控制了从讨论到决策的全过程,以至于出现了“人人向基辛格负责,基辛格一人向总统负责”的局面。这种由尼克松设计,基辛格落实的体制,遭受到国务院和五角大楼的强烈反对,搞得这些机构怨声载道。
1969年1月20日,基辛格上任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提出50个问题,要求国务院、国防部、中央情报局、商务部和财政部等多部门必须在一个月内作出详细报告。比如,他要国会提交一份年度国际形势报告,搞得国会怒骂不止。新官上任三把火,基辛格一上来就烧了一把大火,弄得国会、国务院等部门忍无可忍,最终引发他们向基辛格挑战。
最先起来挑战的是副国务卿埃利奥特?理查森与外交政策专家乔纳森?穆尔。理查森试图加强国务院作用,并削弱基辛格体制的力量。穆尔是基辛格的老友,他同意设立国家安全委员会,但是他不满基辛格搞独角戏。他要求基辛格分权给其他部门,不过,基辛格拒绝了。此后,三个人明争暗斗,及至最后,理查森和穆尔惨败而归。
在挑战中,最为有名的要数国务卿罗杰斯。罗杰斯是尼克松的老朋友,两人都曾在艾森豪威尔政府中任职。后来,大选失败后,两人都从事律师工作,并成了竞争对手。大选胜出后,尼克松准备邀请美国知名外交官罗伯特?墨菲,但是遭到婉拒。
紧接着,尼克松便相中了罗杰斯。他认为,此人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强硬、头脑最冷静、最有主见和雄心勃勃的人之一”。在尼克松邀请下,罗杰斯出任国务卿。但是,上任后,他想凭借着这层关系削弱基辛格的权力,加强他本人和国务院的力量。
1970年,理查森出任卫生、教育和福利部长后,罗杰斯借故不找人调补副国务卿这个空缺,想让基辛格难堪,但是基辛格对此却“漠不关心”。很快,罗杰斯就招架不住了。因为,当时国务院政务繁忙,急缺人手。没有了副国务卿,许多事情都要国务卿罗杰斯来处理,他吃尽了苦头。
如果将这场斗争称为“府院之争”的话,那么结局便是,基辛格大获全胜,而挑战者无一例外地全部失败。其实,原因很简单,他们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基辛格背后是尼克松。有强大的后台,谁想扳倒基辛格都是痴心妄想。对此,理查森说:“我越是观察总统和基辛格处理对外政策问题时的做法,就越是相信目前这种安排几乎肯定是按总统的意旨下来的——不是因为亨利想要那么办,而是因为总统要那么办。”
紧接着国务院的挑战者便是五角大楼。其中频频挑战基辛格的便是五角大楼的领头羊——国防部部长梅尔文?莱尔德。其实,尼克松心目中的国防部部长第一人选是参议员亨利?杰克逊。只是,此人无意于国防部部长职位,尼克松才任命梅尔文?莱尔德出任此职。
莱尔德是资深的政客。他当选国会议员16年,经历丰富,做事老练。他可以在三军参谋长会议上高调支持参谋长们的意见,私下却跟尼克松说他有自己的想法和意见。当然,此人跟基辛格也是明争暗斗。
双方不但在武器经费上存在争议,而且在越战上也持有不同的意见。因为这样,两人不时争吵。在与国防部长的争斗中,基辛格没有捞到多少好处,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胜败参半”。不过,除了国防部长一人之外,其余五角大楼官员基本上都败给了基辛格。
总的来说,基辛格是尼克松钦点的钦差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政府各部门都认识到这一点之后,也就只能听基辛格调遣了。基辛格在掌管国家安全委员会之余,偶尔也会对其他部门发善心表扬一下。不过多数时候,政府工作人员却不安,外交政策本是大家的事情,现在却是尼克松和基辛格两人的专属,或者说是尼克松一人的专场,美国民主何在?
1969年4月15日凌晨,五角大楼接到报告,一架装载31人的美国EC-121间谍飞机在日本海被击落。经过初步判断,这是朝鲜做的。五角大楼将消息通知基辛格。按照以前惯例,基辛格应该立即汇报给尼克松。不过,基辛格却在五角大楼确认事实后才汇报给尼克松。汇报之后,基辛格收集详细情报做了报告,根据尼克松的指令,基辛格组织相关部门进行讨论,制定应对方案。在讨论会上,基辛格与莱尔德倾向于采取报复手段,但是尼克松却选择开记者招待会,谴责朝鲜。至此,基辛格发现尼克松不准备采取报复手段,因此,他改变立场,配合尼克松处理朝鲜事宜。
这次危机过后,基辛格一夜成名。他的头像登上了《时代》杂志的封面,此时距离他任职不到3个星期,他着实风光了一把,基辛格也十分高兴。不过,对于媒体,他却天生有着一种不安全感,他害怕机密泄露。有一次,他因为机密外泄,在国家安全委员会上大发雷霆,并且在一些政府要员家里私设窃听器。这种做法导致了许多工作人员无法忍受而辞职。
不管怎么样,基辛格在白宫站住了脚跟,并且一跃成为超级政治明星。对此,他曾夸耀道:“在哈佛大学,我花了10年功夫才弄得我周围的人都把我当作仇敌;我要大家知道,在这里,我只花了18个月。”
这个无限风光的学者政治家旗开得胜,那么他是否具备成功处理美国外交大事的能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