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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湖边的葬礼

书名:秋水湖畔的白鸟 作者:辛增路 更新时间:2019-07-24 09:31 字数:8926

    第二天,卢伟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升得很高。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有点刺眼,但屋里不是很热。湖面上的风从树林里吹过来,凉凉的、湿湿的,还带有水藻的气息。树林里有许多鸟在叫,夹杂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使整个地方显得更静了。

    卢伟好长时间没有睡过像昨天晚上那样的好觉了。奔波了一天,他感到很疲惫,所以放下行李便倒头就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早上九点多。不过他不用担心工作的事,因为他今天根本就不用工作。卢伟是学环境科学的自然就被分到秋水湖环保工作站(是隶属于县环保局的)。这个工作站很小,就几间平房和一个院子,工作人员很少,加上他一共才四五个人。当然这里的人也很热情,领导见他刚到这里,一切都还很陌生,所以这几天就没有给他安排具体的工作,只是说让他休息,随便走走,熟悉一下环境。

    洗漱完毕之后,卢伟到院子里透透气。整个院子并不大,只不过是用砖墙围起来的一块儿荒地而已,墙角长满了草,很荒凉。用水泥和砖铺过的地面并不大,大部分是空地,种满了花花草草和蔬菜,很有农家生活的气息。这里很静,只有风声和鸟叫声。院墙上爬满了爬山虎一类的藤蔓植物,一片绿色。地上的花草此刻都还沾满了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卢伟感到好像回到了久违的乡下老家,又一次陷入了童年的回忆里。

    卢伟忽然感到身后有人走过来,回头一看,是老站长。老站长姓李,六十多岁,身材高瘦,头发斑白,看起来倒还挺精神的。听说他在这里已经干了一辈子,到了该退休的年龄,但是他不愿意离开。他脸上的皮肤和身上一样通红,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充满关怀

    “小卢,你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还好吧?我们这里条件差,希望你还习惯。”

    “我睡得非常好,这不,睡到这么晚才起床。”卢伟笑着回答,真的有些不好意思。

    “睡得香就好,我还担心你认床呢?有很多人在自己家里睡习惯了,一换地方就失眠,我就是那样的人,所以我一直惦记着你昨晚是不是也会睡不着觉。你睡得安稳就好,我就放心了。哦,对了,你还没有吃过早饭吧?那边就是灶房,我让人给你留着早饭呢,你快去趁热吃了吧!”站长指着身后的房门说。

    “算了吧,我不饿,我起床晚了,再过一会儿就要吃午饭了,早餐就不必吃了。”卢伟因自己的贪睡而有些害羞,红着脸说。

    “不吃饭怎么行呢?要爱护自己的身体,况且我已经让人给你留着呢,不吃就浪费了。毛主席不是说过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嘛!快去吃吧。”老站长假装用命令的口吻说,但语气中没有半点的责备,反而充满关怀之情。

    卢伟只好去吃早饭。早饭很简单一个馒头,一碗稀饭,一碟凉拌的青菜而已。但是卢伟却觉得很香,大概他是真的饿了,稀里哗啦就吃了下去,心里感到暖暖的。他回到院子里,老站长已经站在那里等他了。

    卢伟突然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大姑娘。她中等个头,身材窈窕,扎着个马尾辫,圆圆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大概是长时间在水边生活的缘故吧,她的皮肤很白,而且透着一股灵气。她的穿着很简单上身穿着一件花格子衬衫,下身穿一件灰色及膝的短裤,脚上穿一双白色的凉鞋,把腿和小脚露在外边。尤其是那双脚,可能是一早上就泡在湖水里或者是露水里,都泛白了。

    看见卢伟过来,老站长就笑着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的环境情报员关萍萍同志。”看着关萍萍有些不好意思,老站长又补充说“她可是我们这里的大功臣啊!对这里的情况非常熟悉,不管哪里出了事她总是第一时间报来消息。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她好了,你们以后合作的时间还长着呢。”

    老站长的介绍倒使关萍萍害羞了,她低下头,脸颊绯红,眼睛在不停地躲闪。

    “这位是我们的高才生,环境方面的专家,城里来的大学生志愿者卢伟同志。”老站长又笑着介绍卢伟。

    “哪里哪里,我只是一个初学者,以后还得向你们多多学习。希望我们以后的合作愉快。”卢伟一边笑着说,一边伸出了右手。

    关萍萍显然是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镇住了,她从来没有和别人握过手,尤其是男生。她有意在躲闪,右手在左手里乱搓,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是卢伟的手已经伸到她的面前,她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所以她只能勉强伸出手轻轻和他握了一下。

    “欢迎你来到这里。”关萍萍怯生生地说。

    随后她迅速把手拿开,身体也本能地向后移了半步。老站长似乎看出了其中的秘密,呵呵地笑了,说道“大家以后就是自己人了,不要客气嘛!”

    三个人都笑了。

    “哦,你们聊吧,我妈妈找我还有事呢,我先走了。”关萍萍朝卢伟轻轻一笑,向两个人道了别,就转身小步跑开了。

    “再见!”卢伟目送关萍萍离去,心中有点失落。

    “辛苦你了,孩子。”老站长看着关萍萍走远,目光中有一种欣慰但又有些意味深长的神情。

    看着关萍萍走远,卢伟心中产生了很多疑惑她怎么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环境保护站当信息员?她都干些什么?她的家庭是怎样的,都有一些怎样的经历?她与老站长是什么关系……这一系列的问题都让卢伟感到好奇。从老站长看她的眼神里,卢伟猜想那背后一定有很多的故事。但是他又不好直接问老站长,自己毕竟是初来乍到,还是外人,什么都不懂,还是不要太冒险的好。想到这里,卢伟把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转过脸看着老站长。

    老站长此刻好像正在沉思,但是看见卢伟在看着自己,就马上回过神来。他一边拉着卢伟的手,一边指着墙角用沉重的语气说

    “我们这里的事情还真多,你刚到这里,就又出了事。刚才关萍萍过来带了一只死了的水鸟,是被枪打死的。她说她只听见了枪响,没有看见人,当她把小竹筏渡到湖中的那个小洲子上的时候,发现它还漂在水面上,两只翅膀还在水中扑打着、挣扎着,但把它打捞上来的时候,它已经死了。”

    顺着老站长的指向,卢伟终于看见在墙角的地面上放着一只已经僵死的白色水鸟。它原本洁白的羽毛已经被水浸透,浑身沾满了水藻、木屑及一些沙土什么的,变成了肮脏的灰色。它的翅膀是半张开的,可见它临死时是做过垂死挣扎的。它的眼睛瞪得很大,已经被白色的瞳仁完全覆盖。我想在它的心里一定埋藏着对这突然的死亡的怨恨吧!在动物单纯的世界里,怎么会知道人类居心的险恶呢?它怎么会料到在那安静的湖面上有突如其来的致命的子弹呢?尤其是它那张红色的、张开的嘴,是对这个世界绝望地呐喊,还是对人类无情地控诉?

    卢伟感到全身在颤抖,眼睛酸酸的,心在一阵阵地抽痛。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生命啊!它原本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这湖面上游戏,在空中飞翔,而此刻它却只能躺在这里,任尘土、垃圾污染它的羽毛这是一只多么无辜的生命啊!它原本可以与人类毫无关系地生存、繁衍,但如今却死在了人类的枪弹之下。它的存在对人类究竟有什么不好,谁又如此狠心,将一个天使一样的生命摧毁?这是一个多么残酷的现实啊!

    老站长也用颤动的手指慢慢地拨动那只已经死去的水鸟。在它那湿成一片的腹部羽毛下面,可以看见一个很大的洞开的伤口,由于在水中浸泡时间较长,伤口已经没有了血色,自内向外翻出,呈现出紫灰色。

    卢伟不敢再看,他害怕这些活生生的证据将自己同类定为千古罪人。他不敢相信人类这种最高级的动物会干出这种血腥的事情。但是他不得不相信,这个伤口是真的,那颗子弹也是人造的。他移开眼睛,看着老站长的脸,仿佛要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老站长的脸是严肃的、沉痛的。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那具尸体。他也没有看卢伟,因为他知道此刻他的心情和自己一样沉痛。在面对一个已经死去的生命时,人们的心应该是相通的吧!

    过了很久,老站长才转过头来慢慢地对卢伟说“我不知道我还能保护它们多久。每当我看见它们的尸体,我就会像失去老朋友一样心里难受,它们也是生命啊!但是随着政府鼓励发展旅游业,我们这里的人们盲目地搞开发建设,在这里建游乐场,在那里建度假山庄。前不久就在离秋水湖不远的地方建了一座什么狩猎场,出租枪支弹药等。城里大批游手好闲的有钱人就来这里找乐子。山上的动物被他们打完了,他们就下山来打这湖边的水鸟,滥捕乱杀的情况非常严重。可怜这些无辜的小家伙成了他们枪下牺牲品。而我们又眼睁睁地看着没有办法,毕竟我们只负责这片水域的安全,不包括这些鸟类,而且又没有执法权,所以看见有人打鸟,也只能说服,不能处罚,最多是把人赶走,作用很有限。这一片水域的面积很大,我们人手有限,管不过来,所以……”说到这里,老站长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歉意。

    “所以你就请关萍萍做你们的信息员,所以你就向组织申请让我加入你们的队伍。”卢伟有些激动。

    “很抱歉,让你这样的大学生来做这样的事实在有些委屈你了。如果你觉得屈才的话随时可以要求离开,但我要说的是我们这里确实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老站长叹息道。

    “不,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恰恰相反,我愿意在这里工作,我愿意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自从我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选择没有错自从我看见这只死去的白鸟的那一刻起,我就坚定信念要为它们奋斗到底。虽然我们不能保证每一只野生动物不被猎杀,但是我们可以尽量保护更多的动物不受伤害。”卢伟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没有任何敷衍的意思。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你能留下我非常高兴,没有想到你的境界这么高,不愧是大学生啊。”老站长一边说一边握住了卢伟的手。

    卢伟突然感到老站长的举动有些好笑——自己又不是要为保护野生动物去牺牲,干吗这样大惊小怪的——但是他没敢笑出来。为了证明自己刚才的话是认真的,他强压下了自己的笑,硬是绷紧了脸,将老站长的手握得更紧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这没有什么境界的高低之分,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罢了。保护野生动物、保护环境是每个人的责任,况且我是学环境科学的,就更加义不容辞了。我只是做了我喜欢做的事情并且认为是有价值的,我感到很幸福,这就够了,您不用夸我。”

    但是老站长并没有听懂卢伟话中的真正含义,确切地说他根本就没有听他说话。他把卢伟的话当成了自谦的话。老站长高兴地笑了,他那原本因为悲愤而紧紧缩在一起的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他又带着卢伟到外面去散步,一边走一边讲自己的经历,这里的地理情况、他们的工作任务等。

    下午,老站长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都出去了,卢伟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无事可做,无聊得很,就出了院子,到外面走走。虽然这时正值七八月份,正是仲夏时节,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但是这里毕竟是在乡下,又在湖边,加之路边两旁种满了杨树和柳树,所以在浓荫之下、凉风之中,并不显得十分炎热。路上铺的是沙子,踩上去咯吱咯吱直响,但并不松软,有的地方还有石头,也不太平坦,不过卢伟穿的是平底鞋,走起来倒也轻松。以前走的路都是城市里的柏油路或者水泥路,今天走在这乡间的小路上,他感到踏实而舒心。路的两旁长满了各色不知名的杂草野花,长得很瘦,但很倔强。再往两边望去就是庄稼地,有的种着玉米,这时已经长出了玉米棒子有的种着蔬菜,长势很好。中午的太阳光毕竟还是很强的,照得稍高一些植物的叶子都耷拉了下去,无精打采的。靠近湖堤的低洼地带种的是水稻,这时的稻谷已经结籽了,沉甸甸地弯着腰,有几个农民在田间除草。间隔在水田之间的是鱼塘或荷塘,在这个时节也只能看见一碧如海的塘水和翻动起伏的藕叶。如此美妙的景致,如果有陶渊明或者王维在,一定诗兴大发吧!

    终于走上湖堤了,说是湖堤,其实也只不过是高出湖面的一道土梁子,没有任何人工修造的成分,只能看见沙子、土、石头以及湖边栽种的一些小树。湖堤平缓而绵长,大部分被野草覆盖,只有中间被人踩出一条小道来,就算是路吧!

    卢伟站在湖面的高处,看着这一片开阔的水域,心情也开阔了许多。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这片湖水,感觉就像是已经依偎在它的怀中了。湖面很宽,很平静。湖水不是很清,并没有想象中的绿,而是一片淡灰色,映着蓝色的天空,就变成蓝灰色了。风微微地从远处吹来,在湖面掀起轻微的碎波。那风吹到人的脸上依然是潮湿的感觉,仿佛是这片湖水太多情了,总要给每个走近它的人的眼里注满凄迷的眼泪吧!

    卢伟一个人在湖边走,一边欣赏风景,一边想着心事。湖边是安静的,只有风陪着他走。湖面上也是安静的,没有船,也没有人,空中偶尔有水鸟飞过。在远处水中央的绿洲上,长满了一人高的水草,较大的洲子上是成片的芦苇,在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摆,那里应该是鸟儿们的天堂!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这里的人们应该也是非常的纯朴吧,他们是否也会像对待这些鸟儿一样接纳我呢……卢伟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人在用铁锨使劲地刨着沙土,然后又把沙土移到另一个坑里,像是在埋什么东西,而且这个人还挺眼熟的。当他走近,才发现这个人原来就是今天早上见到的关萍萍,而且此时她已经把那个坑填满了,正在用工具把沙土抹平。

    等关萍萍把所有的工作差不多全干完了,卢伟才走到她的面前。她此时也发现了他。关萍萍有些吃惊,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汗,说“你叫卢伟是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关萍萍吧?你好。我闲着没事可干,就沿着湖边闲逛,才走到这里的,打扰了你的工作,不好意思啊!”卢伟笑着说。

    “噢,没什么,遇到你我感到很意外,当然也很高兴。”关萍萍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并没有表现出她所说的高兴,可以看出,她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哀伤。

    但卢伟似乎并没有发觉这一点——他们之间并不太熟,她表现的不是很热情也是很自然的事——于是他又好奇地问“哦,对了,大热天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没干什么,我只是闲着没事出来走走,这与工作没有关系。”关萍萍有意回避,她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会吧,卢伟想这里是湖边的草滩,既没有水田,也没有鱼塘,她在干什么农活呢?况且这里除了一些芦苇和水草以外,其他的什么也没有生长,她能种些什么呢?再想起刚才她给那个坑里填的土很多,猜想她一定挖得很深吧。卢伟实在想不出关萍萍会在这里干什么。

    但是看到关萍萍刚才吞吞吐吐的样子,卢伟想她一定有什么不愿说出来的,他不好意思再问什么,于是就变了个法子说“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干什么。”

    “你知道我在干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关萍萍有些惊慌,她担心自己刚才的一切被卢伟看见多不好。她有些紧张,有些局促不安,半是疑惑半是试探地问。

    其实卢伟除了看见她填土之外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想诈她而已,没想到她真的上当了。他话锋一转,调皮地说“你一定是在学小猫种小鱼的故事,在这里种下一条小鱼,看等到明年的夏天能不能也收获一筐小鱼呢!”

    “哎呀,你这人真坏,才刚认识你就欺负人家,不跟你说了。”关萍萍红了脸,扛起铁锨就要走。

    卢伟这才发现自己的玩笑开得有些大,对方毕竟是女孩子,彼此又不太熟,是自己太冒失了。于是他赶快向她道歉“对不起,我只是开个玩笑,并不是要欺负你,你不要生气了。”

    “谁生气了,我只是见不得你耍嘴皮子,只有你这样的馋嘴猫才会干出种小鱼的傻事。”关萍萍不依不饶,不过她脸上的愠色少了许多,但依然红着。

    “好,好,我是馋嘴猫,我再也不贫嘴了。”看见关萍萍不生气了,卢伟就放心了,不过他再也找不到共同的话题了。

    好长时间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望着湖水。湖面也如同此时的气氛,异常的平静。

    半晌,关萍萍才转过头来,轻声地说“其实我刚才并不是真的和你生气,而只是心情不好而已,请你原谅我。”

    “噢,这个我看得出来,但不知道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其实我刚才就是急于知道这个才跟你开那个玩笑的。”卢伟说。

    关萍萍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力搓着双手,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才反问道“你知道我刚才究竟在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你没有说啊!”卢伟摇了摇头说。

    关萍萍还是有些为难,但看样子她是决定说了。不过她没有马上说,而是慢慢地走着,边走边思考着什么。卢伟只好跟在她的后面,耐心地等待。

    “其实,我刚才是在埋葬一个生命。”关萍萍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了这句话。她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卢伟大吃一惊生命,什么生命?他联想到了很多的生命人、家畜还是其他的什么?他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她。

    但关萍萍的思绪并没有被他的惊讶打扰,她只是用平静的语气说“一个很美的生命,但却是一个已经死去的生命,是一只水鸟。”

    “一只水鸟。”卢伟机械地重复着,脑子里却在快速地搜索着。忽然他想起自己出来时那只原本放在院子墙脚下的水鸟已经不见了。老站长曾经说那是关萍萍送来的,莫非是……

    “难道是你早上捡到的那只死了的水鸟吗?”卢伟问。

    “是,也不是。看样子李爷爷把我早上发现有一只鸟儿被打死的事情已经对你说了,我也就不用多说什么了。是的,今天早上我确实捡到一只白色的水鸟,一只被打死的水鸟,我刚才埋葬的就是那只。但我何尝只是在埋葬一只死鸟呢?我更是埋掉了一颗充满爱与希望的心啊!它们曾经是多么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中飞翔啊,但是现在只能躺在这个土坑里,所以我很难过。”关萍萍的声音有些哽咽。

    卢伟被她的话感动了。他的眼睛有些酸楚,仿佛有千万颗沙子被风吹进他的眼眶中。他还能说些什么,他觉得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哽住了。那只鸟的尸体又一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你一直在这里守护这些水鸟吗?”

    “对,我就是在这片湖边长大的。”

    “你在这里工作几年了?”

    “三年了。其实这并不算是我的工作,只是闲了没事过来帮帮忙。我并不是工作站的工作人员。”

    “那么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我是一个医生,在离这里不远的乡村医院工作。”

    卢伟感到越来越好奇,他还想打听她的经历、她的身世,但是他没有说出口。经过刚才的教训,他小心了许多,只是用疑问的目光看着她。

    他们就这样在湖边的草地上慢慢走着,很少说话。卢伟帮关萍萍拿着工具,风吹着他们的衣衫,衬着平静的湖水,确实是一幅很浪漫的风景画。

    “你经常在这个湖边发现有人猎杀水鸟吗?”

    “是的,尤其是近几年,我经常发现有很多外地人来这里打猎。这些可怜的小鸟自然最容易成为他们袭击的对象。政府没人去管,我们这些村民又无法把他们赶走,所以这几年,这里的鸟儿和其他的动物的数量急剧下降。要是在前几年,每到夏天,你会看见这湖面上有成群结队的水鸟在飞翔,但是现在你也看见了,这里只有零星的几只罢了。”关萍萍的话语很沉重。她的眼中充满了感伤,脸上却很平静。也许在她的记忆里曾经有过太多美好的情景,在她的眼中又有太多悲惨的场面,而这种今昔对比的落差,不是每个人都能从容接受的。在她的心中应该有多少的重洋在汹涌沉吟啊!

    卢伟只是默默地听她说着,不过多地插话。此时的关萍萍在他的眼中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了,而是一位多么高贵的天使啊。她是上帝派来保护这些鸟儿的守护神。他静静地看着湖面,脑中出现无数水鸟飞过水面的镜头。正午的阳光洒在湖面上,在那粼粼的波光上反射出点点金光。那该是多少只水鸟的灵魂飞过湖面的影子啊!

    面对这迷人的水面,两人都陷入沉思,但又是各自不同的。卢伟似乎沉醉于这一片美景,脸上洋溢着一种幸福感。而关萍萍则好像是沉浸在那些不好的回忆里,脸上有一种难言的痛楚。

    “那么以前呢,以前这里的居民就没有捕杀过水鸟吗?”卢伟一直对这里的人以及这里的事情感兴趣。

    “也许有过吧,但是我没有看见。”关萍萍的真诚使人不得不相信她的话是绝对真实的。

    “噢,原来这里的人环保意识很强嘛,真是难得。”

    “这谈不上什么环保意识,这个词太沉重了,恐怕在这里的大多数人还没有听过吧?我只知道在这里,捕杀鸟是被人们视为不道德的,会遭到人们的唾弃,所以村民们自觉遵守,很少会有人违反这个约定成俗的规则。也许这里的人们与这些水鸟共同生活时间长了,已经习惯把它们当成了同伴,而保护它们仅仅是出于一种本能或者说是爱,并不是出于某种目的。”

    关萍萍的话使卢伟感到惭愧。自己是来自城里的所谓文明人,在这些纯朴的乡民面前是那样幼稚,况且自己又是学环境科学的,在这个用生命保护鸟类的女孩面前大谈环保,又显得多么苍白。在听了关萍萍的话后,卢伟有些脸红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卢伟转个话题问“你在这里一共埋了多少只水鸟?”

    “二十四只,不包括今天这只。”关萍萍说的数字精确到让人惊讶。

    “从你小时候就开始了吗?”卢伟有些不敢相信。

    “不是的,是从三年前的七月二十六日开始的,那一天我永远也忘不了。”关萍萍似乎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天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卢伟追问。

    “没什么,都过去了,还是不提的好。”关萍萍很伤心,她还是在回避一些话题。

    “看见这片芦苇丛了吗?那是我亲手为死去的鸟儿们栽种的坟场。每一次我在这里葬一只鸟,我都会在它的坟墓旁边种一株芦苇。你看它们现在已经长成一片苇林了,当然已经不止二十四株了。它们代表了鸟儿们的灵魂。如果它们不被打死,它们的后代肯定会繁殖的比现在的芦苇更多。你瞧,最近的一株是上周才种下的,都长这么高了。”还没等卢伟再问什么,关萍萍已经抢先转换了话题,她显得有些激动,有些欣慰。

    卢伟被她的话折服了,又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在面前的这个水湾里,郁郁葱葱地长着一片芦苇,都是一簇一簇的,可见那是由一根根单独的苇株分别长起来的,就这样很多簇连成一片就在这个水湾里形成了一片芦苇林。看着面前这一切,卢伟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是啊!谁听说过鸟儿死了会有人亲手去埋葬?有谁听说过埋葬一只鸟还会为它树碑?那一株株的芦苇,难道不是记载着一个个死去的美丽生命的无字碑吗?而这一切全部出自一个女孩之手。仅仅在一个湖边,仅仅在这个水湾里就有这么多,那么其他地方呢?

    “其他的呢?”卢伟问。

    “我只是埋了我发现的,至于其他的,也许被杀死带走了,也许被什么动物吃掉了,或者是葬身湖底吧,我就不得而知了。”关萍萍很伤心、很无奈。

    “那么今天这只,你也会为它种一株芦苇吗?”

    “会的,只是要等到湖水涨的时候,那个时候会更好存活。”

    “你以后一直会这样吗?”

    “会的。”

    卢伟看着关萍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对一个人的执着,沉默与注视也许是最好的理解。这时老站长和几个人从远处走来,他们可能是巡逻回来的吧。

    “噢,你们俩都在这里啊。”老站长笑着说。

    “我是来这里埋了那只鸟。”关萍萍红着脸说。

    “我是出来散步,碰巧走到这里的。”卢伟解释说。

    “在这里就好,快一块儿回去吧!又有人在湖边排污了,我们赶快回去商量对策吧。”看着事情很急,一伙人匆匆走了。

    这几天,每到晚上,卢伟都在做着同一个梦平静的湖面上有无数的白鸟飞过,其中有一只徘徊往复,不肯离去。它时而变成一个白衣的女子,时而又变成一只白羽的鸟。那面容似曾相识,但又看不太清楚。忽然一声枪响,白羽零落,而他也从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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