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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湖边小屋

书名:秋水湖畔的白鸟 作者:辛增路 更新时间:2019-07-24 09:31 字数:10805

    关于申请禁止秋叶造纸厂超标排污的事情一直没有结果。李站长亲自到环保局催问了好几次,负责接待的人都说讨论结果还没有出来,让他回去慢慢等。但是厂家没有等,他们继续向秋水湖排放大量的污水。眼看秋水湖的这一角就快要变成臭水沟了,大量水生动物死亡,而且污染区还在不断向外扩展,情况十分紧急。时间不等人,快到夏秋季节了,雨季也来到了,连续几天的暴雨下个不停,水田里的积水都没过了膝盖,旱田都变成了沼泽,庄稼都倒成了一片。人被困在家里出不了门,眼睁睁看着地里的庄稼被糟蹋却无能为力。

    卢伟这几天却并没有闲着。每年这个时候总是他们站里最忙的时候。他得跟着李站长他们出去巡湖。巡湖是干什么呢?其实这是他们站里的日常工作,就是平时到湖边走走,防止有人在湖上打猎、破坏水产、破坏堤坝什么的,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这个时节不同,因为这是在汛期,倒不是怕有人盗猎,在这样的坏天气里,没有人会去冒这个险的。他们巡湖是查看湖堤有没有漏水的地方,因为这里的地形是北高南低,秋水河的水从北边注入,在南边修了堤坝,堤坝拦截河水在两边的山之间形成了湖泊。整个湖只在南边的堤坝中间留了一个出水口,所以万一那里决堤了,就会淹没很多村庄农田,后果很严重。另外,他们站上的人也有自己经营的水田、荷塘、鱼池什么的,需要照管(虽然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因为是吃财政饭的,所以政策不允许自己经营产业,但是像他们这样的小单位是属于事业单位编制的,日常开支由县财政支付,只有正、副站长是拿工资的,其他的人没有在编制之内,是聘任制的,没有工资,平时站上自己经营的水产卖了收入一点钱给他们发补贴,那一点钱是不够养家糊口的,所以这些人就自己种地、养殖一些其他什么的自力更生了。而地方财政养活不起这些人,但工作又需要人去做,所以政策上就对这样的行为默许了)。最后,就是防止有些人趁没人看见的情况下把垃圾运来倒入湖中。这些情况很少,但并不是说没有发生过,以前就有一些工厂将整车垃圾倒入湖中,造成湖水的污染。尽管卢伟刚到这里,老站长不会让他干太多的活,但是看到别人都在忙,自己怎么能一个人闲着呢?所以他也跟着别人出来走走,多了解一些这里的情况。

    这天,雨终于停了,但是天并没有晴,浓浓的雾笼罩着湖面,看不清哪里是天空,哪里是地面,只能看见一些低低矮矮的房子,蜷缩在树荫里。凉爽的风吹着,带着挥之不去的湿气,整个湖边的村庄都沉浸在一片烟雾凄迷之中。

    卢伟依旧和老站长他们一同出去检查工作。经过田间时,他们看见田野好像经历了一场浩劫,庄稼被打得七零八落,树枝被风吹断,稻田被水淹没,令人好不痛惜。湖边的路面被水冲得不成样子了,走起来很不方便。再看湖中,湖水涨了许多,淹没了湖中的洲子和岸边的草甸。那些水鸟的家园与坟墓都不见了,它们还能在那里栖息吗?这是自然的惩罚吗?似乎有些不公平,但卢伟不敢多想。昏黄的湖水和昏黄的天空混合了,这真的叫作水天一色啊!只是那时涛声太大,令人战栗。

    李站长一行人正走着,忽然对面走来一个人,四十岁左右,皮肤黝黑,中等个子,农民的打扮,由于路滑,那个人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从他慌慌张张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一定有什么急事。

    “喂,小张,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李站长叫住了那个人问。

    “哎呀,李站长,是你们啊!我们村里的那所小学有两间房子塌了,我正要找村主任汇报呢。”那个人回答。

    “没有人员伤亡吧?房子是怎样塌的?”李站长又问。

    “还好,没有人员伤亡。倒塌的是两间土房子,可能是因为风吹雨淋时间长了,就塌了。这还不算太要紧,关键是倒了的房子的屋架砸在旁边新建的一座教室的墙上,弄不好那两间教室也会被弄塌了。我正要去找人修呢。”那个人说完就要走。

    “那就这样吧,你先去通知村主任,再找几个人来帮忙,我们几个先过去看看,情况紧急,就先这么办吧。”李站长想了想又说“这些事情虽然不属于我们管,但是情况紧急,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啊。”

    “这样不好吧,耽搁了你们的工作怎么办?”那个人充满歉意地说。

    “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样的话,抢救房子要紧,我们的工作可以放一放嘛!就这样了,你先去吧。”李站长不由分说就带着他们几个人朝那所小学的方向走去。

    “是哪一所学校出了事?”在路上,卢伟问李站长。

    “关庙小学。”李站长说。

    “那,那不会有人伤着了吧?”卢伟打了个颤,战战兢兢地问。

    “刚才小张说了,没有人员伤亡,我想不会有事的。”李站长还是那么沉着冷静。

    卢伟不再问什么了。四个人就这么走着,沿着泥泞的小路,他们走了十几分钟才到了那个小学。这所学校并不大,由几间房子和院墙围成一个院子,中间是操场,两边的砖房子就是教室了,倒塌的两间土房子是库房,没有人住,所以没有伤到人。土房子此时已经不成样子了,屋顶的瓦与塌下的墙土落下来混成了一堆,屋架倒了一大片,没有倒下的靠在了旁边砖房子的墙上,很是危险。

    “有人伤着了没有?”李站长问在场的人。

    “没有,学校放假了,所以没有人住在这里,也没有人员伤亡。”一个人回答。

    附近有些村民已经赶过来,在忙着清理现场。有的在抢砖瓦,有的在抢木头。看到这种情况,李站长很担心,他怕还没有倒下来的屋架会随时倒下来砸伤人,所以他连忙制止那些人。

    “大家不要乱动,不要搬东西,太危险了,小心上边的木头倒下来砸伤人啊。大家先不要急,等村主任来了再做处理。”

    听见有人在制止,原先抢东西的人才停了下来。李站长在这里工作了多年,这里的人都认识他,他在这里还算有威信。所以他制止大家,这些人还算听话,都没有说什么,只待在原地没有动。

    “哎呀,是李站长啊,你快来看看吧,这房子不知什么原因就倒了,多可惜。我们大伙儿看到这些砖瓦木头埋在这里怪可惜的,所以就抢着把它们搬出来。”一个年纪大一些的村民有些尴尬地说。

    “东西要紧,但是生命更要紧,不要只顾抢救东西而忘了安全啊。万一这些木头倒下来砸着人怎么办?弄不好把旁边的房子也给弄到了,那样损失就更大了。你们先别急,等村主任来了再说。”李站长怕伤了大家的面子,所以故意把“抢”说成了“抢救”。

    不一会儿,村主任带了几个人来了,他们勘察了一下现场,确定房子是因为风雨太大,被水浸泡时间过长而倒塌的,无人员伤亡,旁边的房子也没有危险后才让几个有经验的青壮年把木料搬开,放在一旁等待处理。

    大家正忙的时候,关萍萍忽然从远处跑了过来,看样子很着急,头发和衣服都被露水打湿了,裤管卷着,一双鞋子沾满了泥。

    “这么坏的天气,你跑出来干什么?”卢伟伸出沾满泥的双手拦住了她说。

    “我听说学校里的房子倒了,很担心,很着急,所以就跑了过来。对了,有没有人伤着?是不是教室倒了?”关萍萍一边喘着气一边问。

    “没事,就是几间土房子倒了,教室没有问题,也没有人员伤亡,不碍事的。改天找人清理一下,重修几间就可以了。”卢伟说。

    “没事就好,我就是担心教室出了什么问题,马上就要开学了,万一教室倒了,孩子们可要到什么地方上课去呢?看到教室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关萍萍用目光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确定教室完好无损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几个人忙了一会儿,才把埋在瓦砾下面的木头搬了出来。有的搬不出来和已经折断的废料也就只能留在那里当垃圾了。至于靠在教室的墙上的还未倒下的屋架因为没有工具所以一时无法拆下来就只能暂时放在那里,等雨停了,再找人来拆。等这一切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李站长这才转过头来关切地问“萍萍,雨下了这么几天,你家的房子没有漏雨吧?”

    “没事,李爷爷,屋顶上没有漏雨,只是从墙根下面渗进来一点点水,不过不要紧的。”关萍萍微微红了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水进得不多吧?”李站长又问。

    “不要紧,只是一点点,是墙根下的排水管道不通的缘故,我把水道挖深了就没事了。”关萍萍回答。

    “没事就好,我们走吧,继续我们的工作。”李站长对他带来的几个人说。

    “我也要去。”关萍萍恳求说。

    “你就算了吧,女孩子家,整天在雨水里跑,对身体不好的。”李站长拒绝了她的要求。

    “没事的,我妈妈不在家,我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关萍萍坚持着。

    “我也要去,我是男孩子,可以帮上忙的。”卢伟也坚持要一起去。

    “算了吧,干脆你们两个都别去了。站里的人都出来了,万一有电话或者信笺来了没有人接收,所以卢伟还是回去吧。”李站长也坚持着。

    “这样不公平,大家都去了我不去怎么行呢?”卢伟还在争取。

    “这是命令,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你要服从领导。况且干什么工作都是为人民服务嘛,工作没有贵贱之分,你还是回去吧。”李站长的话不容反对。

    卢伟和关萍萍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李站长带着几个人向湖边走去,他们只能站在那里发呆,心里很失望。半晌,卢伟才回过神来,说

    “既然我们去不了了,那么我们到你家去看看吧?”

    “这个……让我想想。”关萍萍有些为难。

    “怎么,不欢迎吗?”卢伟故意笑着问。

    “不,不是的,当然欢迎,只是……好吧,反正今天我妈妈不在家,你可以去我家的。”关萍萍鼓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了这句话。其实卢伟不知道,关萍萍不仅怕被她母亲看见,而且有其他很多的顾虑。

    “那好啊,走吧。”卢伟示意关萍萍在前边带路。

    于是,关萍萍在前,卢伟在后,他们朝关萍萍的家走去。其实到关萍萍家的路还是要经过湖边的,只是和李站长他们走的不是一个方向罢了。他们沿着泥泞的小道走上了河堤。还好,河堤上有草和沙子,走起来还算舒服。他们就这样在河堤上慢慢地走着,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低头走路,很少说话。关萍萍一直红着脸,专挑隐蔽的地方走,好像在故意躲着什么似的。卢伟看得出她很害羞,怕被别人看见。这一点他能够理解人家毕竟是女孩子嘛,又是农村的,哪像城里的女孩子那样开放呢?但就是这一点恰好显示出她独特的气质,让卢伟感到一种城里人没有的魅力。再看她的眼睛,不停地在忽闪着打转,像一双淘气的小兔子,机灵动人,所以卢伟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欣赏这景、这人。

    涌动的湖水淹没了湖中的洲子和岸边的草滩,许多植物也被一同淹没了,只有长得茂盛的芦苇还能勉强地伸出半截身子,在灰色的湖水中挣扎着、摇摆着。湖面上偶尔有几只鸟急速飞过,像是在寻失去的窝巢。但是它们已经无处落脚了,因为它们栖息的地方被水淹没了,如今只能看见在水面漂浮着的一片片的草叶、浮萍和一些不知名的东西。

    “多么可怜的生命啊!”面对那些岌岌可危的水草,卢伟叹息道。

    “什么,什么可怜的生命?”关萍萍奇怪地问。

    “那些芦苇啊,你看它们长得多么纤细柔弱,在水中挣扎得多么艰难,难道这就是命运吗?面对大自然的残酷它们显得是那么无助。”卢伟默默地说。

    “我并不认为它们可怜,恰恰相反,我感到那些芦苇是坚强的,是一种柔韧的坚强。你看那细细的躯干面对波浪一次次的冲击,纵然不停摇摆,但从未断掉。”关萍萍不同意卢伟的观点。

    “你倒是很乐观啊,看问题总是别有一番见解。”卢伟好奇地说。

    “我凭什么要悲观呢?上天给人一张脸是用来笑的而不是用来哭的,如同天空是用来放太阳的而不是用来挂满乌云的。我只是直觉上这样认为罢了,谈不上什么见解。”

    “我真羡慕你,我怎么就没有你这样的直觉呢?如果让我将人与植物比较的话,我还是觉得植物比较脆弱。”卢伟坚持自己的观点。

    “这是因为你太聪明了,遇到事情总是想得太多。说一说,为什么植物就一定比人脆弱呢?”关萍萍问。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嘛。”卢伟故作神秘。

    “怎么讲?”关萍萍一时猜不出他的意思。

    “你想想,人要活一世,也就是一百年,而草木才活一年,这一年与一百年怎么能比呢?”卢伟笑着说。

    “你们这些大学生啊,是不是书念得太多了?都变酸了,总是喜欢咬文嚼字。谁知道草木就一定因为只活了一秋而伤悲,人就一定因为可以活一世而欢喜呢?短暂有短暂的好处,长久也有长久的烦恼啊,你想,如果人真的有一天可以长生不老了,该有多么可怕啊?”关萍萍一本正经地说。

    “嗯,说的也是。”卢伟笑着点点头。

    “所以嘛,我说你是自找苦吃的,难道你的父母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长得像芦苇一样柔弱吗?又细又长,不堪一击。”关萍萍笑着说。

    “我的名字怎么了?这跟……”卢伟一时还没有想到关萍萍的意思,但是当他的话刚问到一半,才恍然大悟,于是那另一半的话就被强行咽下了喉咙。

    “你不是叫卢伟吗?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联想到那一种长得又细又长的植物。”关萍萍笑着打卢伟的趣。

    “谁说的?我的名字是伟大的伟,我父母当然希望我长成一个高大的男子汉了。”卢伟假装没好气地说。其实他是被她的聪明睿智所折服的,“你的想象也太离谱了吧。”

    关萍萍看着卢伟,他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看起来书生气十足,但是怎么看也不会与那细细长长的芦苇有任何的相似之处。她越看越想笑“长得是不像,但是名字却是同音的,这难道是巧合吗?”

    “是谐音又怎么样,难道我像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生吗?”卢伟被关萍萍的话、也被自己的话说得脸红了。

    “其实也未必,应该是这样理解的你的父母给你起名字的时候是希望你长大后成为一个有学问的人,既能虚心(空心)上进,又能外柔内刚,做事张弛有度,刚柔相济。”关萍萍看见卢伟的窘样,就打个圆场说。

    “嗯,也是啊,听起来蛮有道理的,你的见解更深一层了。”卢伟笑着说。

    “哎,哎,你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说这句话了。”关萍萍打趣地说。

    “你这个鬼丫头,总是拿我打趣,看我怎么收拾你。”卢伟假装生气,说着就要揪关萍萍的辫子。

    “是你嘴笨,还怪人家。”关萍萍说着就要跑开。

    一阵风吹来,很清凉、很湿润。关萍萍不禁裹紧衣服,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天还是阴的,但是雨已经停了,一道阳光从云层里射下来,在湖面上反射出耀眼的白光,那些苍翠的芦苇更加显得苍茫了。

    “其实芦苇并不算最可怜的,最起码它们还有一片可以生长的土地,有可以相依为命的伙伴,这已经算是很幸福的了。”关萍萍说。

    “那你认为什么才是最可怜的?”卢伟问。

    “那些浮萍啊,那些漂在湖面上碎成一片片的浮萍啊!”关萍萍若有所思地说。

    卢伟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注视着湖面,在水面上果真有一片片的浮萍,深绿色的,在波浪之间隐现。

    “它们才可怜呢,它们随意地长在那一片平静的湖面上,有水的地方就可以生存,但不知是什么时候,又会很轻易地被哪怕是一丁点的风波冲散,然后就漂泊江湖,最后不知在什么地方死去。”关萍萍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这好像是在自叹身世啊,这浮萍与人生有什么关系?”卢伟用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她,说道。

    “没有啊,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关萍萍淡淡一笑说“当然,我的名字里有一个萍字,但我母亲给我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本意当然并不是希望我长大后成为一个漂泊的人,而是希望我能像这湖边的绿萍一样永远守护在这个湖边。听妈妈说我出生的时候,这个湖边长满了绿色的浮萍。”

    “你妈妈为什么只希望你待在这个小小的湖边呢?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为什么不想体验一下呢?”卢伟问。

    “外面的世界是很精彩,但是也充满了陷阱、虚伪与欺诈。”关萍萍说。

    “谁说的?”卢伟问。

    “我母亲说的。”关萍萍说。

    “这样说未免有些片面,有些武断了,难道你的母亲在外面经历了很多挫折吗?”卢伟问。

    “这个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说我母亲从未离开过这个山城的,她应该不会在外边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吧。倒是我的父亲,听说他就是从外地来到这里的,他应该经历过很多的事情。”关萍萍若有所思地说。

    “这么说你母亲对外边世界的看法应该是听你父亲说的吧?那么你的父亲为什么不直接对你说呢?”卢伟问。

    “我从未见过我的父亲,他在我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关萍萍有些伤感地说。

    “哦,对不起,我又勾起了你的伤心往事,我不是故意的,真是不好意思。”卢伟感到手足无措,显得很是尴尬。

    “没什么,这都是很早的事情了。也许你说得对,但是这是我母亲亲口对我说的,我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也没有机会了解,但是我认为她不至于骗我吧。”也许,在关萍萍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父亲的印象,所以她并不显得十分伤感,只是眼中充满了迷惑,好像是在记忆中寻找一段并不曾存在过的景象。

    “其实,浮萍也是一种很坚强的生物啊!你看它在波浪之间起起伏伏,被打散了又聚在一起,那是多么坚强的生命力啊。还有,它们是很会适应环境的,不论在哪里都能生长。”卢伟很认真地说。

    “你说的不完全对,对于一般藻类而言,只要有水的地方就可以生长,而对于真正的绿藻而言,它们只生长在芦苇丛中,而且是干净的水域,它们对于生存环境是非常挑剔的。”关萍萍说。

    “真的是这样的吗?”卢伟惊奇地问。

    “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看呐,只是你现在很难看见了,因为这里的水已经不太干净了。”关萍萍的语气中充满了惋惜之情。

    “原来你也很悲观啊,也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卢伟说。

    “悲观与乐观并不写在脸上,而是藏在心里,柔弱与坚强并不在于形体,而在于意志,就如这些芦苇和浮萍,看起来很柔弱,其实它们也很坚强。我想人也是一样吧,有悲观的时候,也有乐观的时候,有柔弱的一面,也有坚强的一面。”关萍萍说。

    “也许是这样的吧,不过我总是觉得它们之间是有分别的。”卢伟说。

    “有什么分别?”关萍萍问。

    “芦苇是渴望流浪的,但它们总是在守候浮萍是渴望停留的,但它们总是在漂泊。我发现我更像是浮萍,而你更像是芦苇。”卢伟说。

    “噢,这个观点倒是很新颖,也许是命吧?”关萍萍叹道。

    “这么快就学会我了。”卢伟笑道。

    “也许是吧,啊,什么学会你了?”关萍萍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转口反问。

    “一句话重复两次,这可是我的专利啊。”卢伟说。接着两个人相视一笑。

    之后便是许久的沉默,只能听见湖水拍打堤岸的声音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这段路并不长,但他们走得却很慢,其实两个人谁都明白他们追求的不是目的地,而是在一起走路的感觉。

    “其实不论是芦苇还是浮萍都不是最可怜的。”卢伟又说。

    “那是什么?”关萍萍问。

    “这些秋水湖上的白鸟啊!你看它们栖息的地方被水淹没,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在空中飞来飞去多么可怜。”卢伟指着天空说。

    关萍萍看着那些在天空中徘徊的白鸟,没有说什么,在她的心中似乎涌起太多的事情。许久沉默之后,她才说

    “对啊,失去了窝巢,它们该是多么的可怜。但是卢伟,你知道吗?真正值得同情的不是它们失去了栖息之所,而是在这一片湖面上却没有它们生存的权利和空间。”

    “为什么呢?”卢伟问。

    “因为人们的捕杀,人们排放污水,围湖造田的行为已经使得这些鸟儿无法在这里生存下去了。”关萍萍说。

    “这不是一样的吗?天灾和人祸不是一样的可悲吗?”卢伟说。

    “不一样,这些水鸟大都是候鸟,夏天飞来,秋天飞去。水淹没了它们的栖息地,没什么,它们可以另找地方,没有了巢,它们可以另建。自然对人和其他生物都是一样公平的,这是我们无法控制的,而且包括人类在内的一切生物都学会了适应大自然的办法。但是人祸不一样,人的威胁无处不在,时刻都在危及其他生物的安全。人类的行为是毁灭性的,一旦一只鸟被打死,就永远无法复活,一旦这片湖面被污染,就不可能恢复纯净,所以人祸比天灾更为可怕。人并不是必须以靠捕猎才能生存的,他们捕杀鸟类只是为了取乐,为了享受生活,说白了就是为了满足自己嗜血的欲望,这种想法多么可怕啊!人类嗜血的欲望从未泯灭,而且愈演愈烈,只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罢了”关萍萍悲愤地说。

    “可怕的不是武器,而是人类控制武器的欲望。”卢伟补充说。

    “人类和鸟类应该是平等的,人凭什么要捕杀鸟类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人类比鸟类强大吗?这太不公平了。人是文明的动物,为什么还要将动物界弱肉强食的传统继承下来呢?因为我们是人类,所以我们就可以捕食鸟类,这难道就是人类这个词所应有的内涵吗?这样的人类和动物有什么分别呢?人是有感情的,可以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行为,但为什么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呢?人们不以杀生为耻,反而以食肉为荣,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我真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关萍萍痛心地说。

    “没有人类和只有人类的世界是同样的可怕。”卢伟叹道。

    “但是又有几个人能意识到这一点呢?人类的欲望总是比同情多一些。”关萍萍叹息地说。

    “应该有很多人吧,而且还会有更多的人意识到这一点,人毕竟是朝着文明进化的。”卢伟说。

    “文明并不是一个褒义词呀,你看那些城市里所谓的文明人,进入这个小地方狩猎,比这里的人不知凶狠多少倍。你不知道他们嗜血的本性,简直比原始人更加野蛮。”关萍萍愤愤不平地说。

    卢伟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个耳光,感到脸火辣辣地发烫。作为一个城里人,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但是面对关萍萍的话,他还能说些什么呢?她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他想反驳,但是没有反驳的勇气,他想解释,但是找不到解释的词。文明是一个很宽泛的词,当然有好的方面也有坏的方面,城市文明代替农村文明是一个很复杂的历史现象,他一时半会儿怎么向她解释清楚呢?她愿意听他解释吗?她能够听得懂吗?卢伟一时语塞,想了想,他才说

    “人类和鸟类应该是平等的,他们之间不是一种食与被食的关系。世界是一个大舞台,自然为我们提供了无限的美好。我想,如果努力保护,唤醒人民的环保意识,人与自然是可以和谐相处的。”

    “也许是这样的吧。”关萍萍说道,但眼神中仍是将信将疑。

    关萍萍所在的村子到了,她却越发显得小心谨慎,生怕被人看到似的。卢伟也就不跟她说什么了,只是跟在她后面走,就这样七拐八拐到了她家。关萍萍的家很小,只有几间瓦房,土墙布瓦,屋顶上都长出了草,看起来很久没有翻修。关萍萍的家里这时候只有爷爷在,关萍萍只是向他打了一个招呼就进屋了,看得出,她和爷爷的关系很一般。卢伟也向老人问了声好,但老人不知什么原因,一直用警惕的目光冷冷地盯着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关萍萍带着卢伟进了自己的房间,这个房间不大,阴暗潮湿。屋里的家具也不多,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和几把椅子,其他的再也没有什么了,而且这些家具都显得很旧了。唯一能吸引卢伟眼球的就是放在柜子上的一叠书。卢伟一向对书有特别的感情,当然,对喜欢读书的人他总是感到特别投缘,尤其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让他不由得对这些书和书的主人刮目相看。

    “请坐吧,屋里很乱,真不好意思。”关萍萍把墙角的一把椅子擦了又擦,然后让卢伟坐下。

    “噢,不,这里蛮好的,比我住的地方好多了,真的。”卢伟回答。坐下之后,卢伟突然觉得没什么话题可说了,看看关萍萍,她也是显得有些局促,眼神闪烁不定,手指在不停地揉搓着衣服的一角。沉默良久之后,卢伟指着柜子上的那几本书说

    “你平时都看一些什么书啊?”

    “也没有什么,就是一些家里的旧书,没事的时候拿出来翻一翻。我是医专毕业的,本来书就读得不多,和你们这些大学生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关萍萍给卢伟倒了一杯水说。

    “你看你,又谦虚了不是?我们看的书不一定就多,况且书看多了也不一定就有用。”卢伟说。

    “看书不一定非得有用,只要喜欢就行,我们的专业书籍倒是有用的很,但是说实在的,我不太喜欢。”关萍萍笑着说。

    “那你可以找你喜欢的书来看啊。”卢伟说。

    “上哪儿去找呢?我们这里没有几个读书人,向谁借呢?城里的书店除了学生的辅导书就是四大名著了,想买也买不到。我们这里毕竟是小地方,哪像你们城里,出门就可以买到书。”关萍萍惋惜地笑着说,她的笑容多少有些无奈。

    “那么这样好吧,下次我从城里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几本好书好吗?”卢伟笑着说。

    “好啊,一言为定。”关萍萍天真地笑着说。

    卢伟走近柜子旁,随手翻开最上边的一本书来看,正如关萍萍所说的,无非是一些医学方面的书籍,没什么可看的。但是当卢伟把上边的书都拿了起来,翻到了下边的一个日记本的时候,关萍萍很惊慌地一把夺了过去。

    “女孩子的东西,不要随便乱看的。”关萍萍假装很生气的样子,不过她真的是怕卢伟看到自己写的心事。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你在场的,我连打开它都没有,你就抢了过去,我怎么会看到呢?”卢伟显得很无辜的样子“其实我也知道女孩子的日记无非是写一些多愁善感的心事罢了,没有经过你的允许,我怎么敢偷看呢?”

    “谁说女孩子只会写一些多愁善感的文字,难道我就不能写别的什么,比如说蓝的天、绿的草、美丽的梦什么的,反正我愿意写什么就写什么,关你什么事?”关萍萍为自己辩解。

    “我不信,我又没看,怎么知道你写的就是你所说的?”卢伟笑着说。

    “你休想诈我,我才不上你的当呢,你是想让我将日记本给你看是吧?我才没有那么傻呢?”关萍萍像一个小孩子似的将那个日记本抱在怀里更紧了。

    “不看就不看,我找别的看。”卢伟说着又朝下边翻,在最下边翻到一本已经发黄的很旧的书,没有书皮,页脚好像是被火烧过似的焦黄。卢伟拿过来一看,吃了一惊竟然是《诗经》。

    “这是《诗经》吧?你也在看呐?”卢伟惊奇地说。

    “难道只许你们城里人看,不许我们乡下人看吗?”关萍萍反驳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一个能看懂《诗经》的人应该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卢伟解释说。

    “其实我也不大看得懂,只是好读书不求甚解罢了。”关萍萍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书是你买的吗?”卢伟问。

    “不是,是我家里本来就有的。”关萍萍回答。

    “那么你家里以前出过很有学问的人?”卢伟问。看着书页上有人用钢笔写的批注,字写得很好,内容也相当有水准,卢伟断定那不是一般人用过的书。

    “没有啊!不过我也说不准,也许是我父亲留下来的。但是我的父亲去世得早,对于他的身世和经历我几乎是一概不知,当然更不知道他有没有上过大学。”关萍萍有些难为情地说。

    “唉,对不起,我又说错了话。”卢伟知道关萍萍的父亲去世得早,而自己又在无意之间提起了这段伤心往事,不免有些尴尬,自知理亏,也就不说什么了,转而去看书的内容。其实《诗经》卢伟早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对其中经典的诗章也早已烂熟于胸,所以他和关萍萍一起来重温这本经典,只是为了和她找到共同的话题。

    卢伟并没有在关萍萍的家里待很长时间,因为关萍萍的爷爷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关萍萍的房间里看一下,但是也不说什么又走开了,就这样看了好几次。卢伟知道人家是很介意自己和他的孙女单独在一起的。而且关萍萍每次看见爷爷进来的时候总是显得很紧张,卢伟明白关萍萍是怕家里人说些什么,万一被村里的人看见说些闲话也不好。关萍萍的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天还是阴着,随时都有可能下雨,所以卢伟待了一会就走了。

    当卢伟回到站里的时候,李站长他们已经回来了。卢伟随便编造一句谎话就搪塞了过去。晚上他躺在床上难以入睡,仿佛自己还在关萍萍的身边。快到半夜时,突然有人发来一条短信

    你若是那含泪的射手,我就是那一只,决心不再躲闪的白鸟。只等那羽箭破空而来,射入我早已碎裂的胸怀……

    卢伟知道这是席慕蓉的《白鸟之死》,他也很喜欢这首诗。只是没想到袁鹭平时看起来很沉静、很矜持,却发来这样一首火热的诗。她发这首诗的前半部分,很明显,她是想让卢伟来接下半部分。卢伟拿起手机想回复,但是不知怎么的,当他的手指按下第一个按键时,他却停了下来。一个无数次在他脑海中闪现的景象又一次出现了一声枪响,一只白鸟的尖叫,然后坠落,白羽纷飞,最后挣扎,死去……卢伟终于还是没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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