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首歌唱道:世上情为何物?人间情归何处?
一
娘,虽常犯头痛、头晕,但她的头脑确实惊人的清醒,小事有时装点糊涂,大是大非面前却毫不含糊。这,或许跟她几十年的管家生涯不无关系。
有句老话: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而娘,认为女儿是自己的心头肉,总爱掺乎进去。从给姐姐们找婆家到结婚生子、从其养家糊口到处理婆媳关系与矛盾等,娘都要插上一杆子,喜欢管一管,姐姐们个个俯首帖耳,既愿求教于娘也都顺从于娘,娘有时候为自己能独揽姐姐们的大权而自鸣得意。
娘对待我的婚事,却一点也不像对三个姐姐那样大包大揽。她深谙:儿女儿女,儿是儿,女是女,手掌手背还是不一样。
我的终身大事,娘虽有过祈盼、有过想法也有过伈伈的过问,但几乎放任我的自由,任我这只爱情鸟在浩瀚的天空,无拘无束地漫天飞渡。
无论从年少时的轻狂、贪玩甚至有些迷乱的心境,到读书时的叛逆、执着与坚持,还是到而立之年有过朦胧的向往与憧憬,以及人到中年时沉静般的追忆和浮想,我的骨子里始终有一种爱美加臭美的心潮在涌动。
小时候,娘每一次给我做的鞋与垫,缝的衣和裤,甚至我吃饭的碗和筷,还有我睡的竹床和棉被等,我都会以一种挑剔的目光审视它。一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就会嘟囔着嘴,有时候弄得家境窘迫的娘非常尴尬。
挑三拣四,有时南辕北辙,既成了我漫漫爱情路上的绊脚石,也导致我坠入爱情迷雾里买椟还珠的一大诟病。
我三十岁之前未娶进媳妇,在我们那个时候、那个地方不能不算男人的一大败笔。
我沉浸在生活以及所谓爱情的万花筒里,虚幻、眼花缭乱甚至有些迷醉的神情让自己纠结,也叫娘有些火急火燎。娘,不敢多插嘴,怕我说她多管闲事,也怕我烦,作为母亲只有隐忍着一颗惶恐不安的心。
初中时,爱情的种子在贫瘠荒芜的土壤里干枯,加之弥漫在老师苛刻与设置三八线的憋屈的空气里,种子甚至变成了稗子。中师的时光里,爱情独自游走在胡编乱造的爱情诗的沼泽地,孤芳自赏,甚至成为别的同学泛滥于春光乍现的爱河里的幕后枪手,而荒废了自己那片郁郁葱葱的莽原;走上社会的日子,爱情,像把利剑,每次都在进发,每次都偏离轨道,甚至离靶心很远,无论左右寻觅,不管前后追逐,总被爱情那双火辣甚至熨烫的手甩得天高地远。
上至厅长外甥女、县长女儿,中到采茶剧团演员、大学生、教师和机关女干部,下至平民百姓的左亲右戚等,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女孩我不知见过多少。
我高不成低不就甚而鸡蛋里面挑骨头的感觉就像箩里拣瓜,越挑越花,也像雾里看花,越瞧越不是她。
当时自恃年轻有为的革命本钱还能坚挺一些日子,活在牡丹下,做鬼也风流的不屑活法也一直侵袭着我发麻的头脑,于是,我高傲的目光一直在扫视着周遭,总觉得东方不亮西方亮。
经朋友介绍,我认识了那位厅长的外甥女,论身材长相或文采她肯定不是我的“对手”,她的名字比我娘的名字还要土几分,听起来简直有点呕心。接触的当天我们蹲在广场草坪上,我立马就给她列出了十几个好听的名字供她候选,她真的选中了一个梦幻般妍丽的名字,虽然与她的身材长相气质不相匹配,但她获得了从没有过的满足感,同时也让我意外嘚瑟了一阵。
考虑到女孩是国有企业的正式工人,又是显赫一方的厅长嫡亲,说不定对我未来成长有很大帮助,我此时不攀附更待何时呢?于是,我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硬着头皮接触起来,几个回合下来,我终于领教了寒酸败北、高攀不上的痛苦滋味。原来她要的远远不是我这碟出身贫寒的苦菜花,更不是我肚里晃荡晃荡的几滴墨水,她想要的是山珍海味、是珠光宝气一样活脱脱、赤裸裸的现实版“高富帅”。
当时我非常郁闷:有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或许是鸟人。
后来我回过头想想:女孩,一点也没有错,人家活得现实,而我依然活在童话里。
娘不知道这个女孩的事。我如果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我再也不敢告诉娘,如果娘知道,肯定又会说我左挑右剔。我平时的确是个挑剔之人,须不知今天竟然碰上了一个公然挑衅我的人,我难以接受别人的鄙视,我也自知人家后台的坚硬唯恐难以抗衡,只好默默地草草收兵。
无奈花凋落,身败人犹在。我和娘一样,每次总是以缘分没到来自我化解心中的郁闷。娘面对老大不小的我,打又不能打,骂也不能骂,对我每一次的花开花谢,娘总是把心中的压抑,埋藏在枕头底下,托付于长夜和碎梦。
其实,娘也知道我的心情像打翻五味瓶一样,不管我经受多大打击,在我表面看来还一直坚挺着自己乐观、儒雅之貌,但我内心的焦灼、躁乱、甚至麻木得像黄蜂窝一样在折腾着我,我觉得对不起娘,对不起逝去的父亲,也对不起我自己,更对不起身边那些期待的目光。
那天,我百般无奈之中,借了一领导上海牌轿车,带着一个女孩去过一趟老家。心想:饥不择食,逮着一个算一个吧。
娘满心欢喜,房前灶后忙个不停,妹子长妹子短的叫个不止。那时候我虽然对女孩有点意思,但她嘻嘻哈哈的样子让我捉摸不到她的深浅。女孩长得头大耳大,丰满也不难看,白净的笑脸遮住了她一半的冷沉,虽然算不上秀外慧中,但女孩一看福气坨坨的样子,娘见了喜欢,老盯着她那对大耳垂左瞧右看,总希望我将来找一个有福气的人过上幸福的日子。我却没想那么多,只是先把娘哄过这一关,撑过这阵子再说。
女孩躬身地走进了我那低矮的老屋子,看着破旧得有些发霉的墙壁,又看看我,躲过众人的视线,在灶屋里不知跟娘嘀咕着什么?娘,一脸的愕然。
邻居听说我带“女朋友”来了,都像看灯看戏似的从前房后屋来了,围着轿车打转的,盯着妹子打转的,帮着娘左右打转的,那天把所有的人转晕了,女孩随意扒了几口娘精心做的饭菜就要走了,娘很敏感,自知好景不长却心存幻想地一个劲挽留姑娘多待会儿,女孩不时摇摇头,娘无奈,最后坚持跟在车屁股后面,把女孩一直送到村口,从此娘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个直肠子的姑娘了——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后来,听说女孩的母亲非常反对,担心女儿嫁给一个穷鬼书生一生一世都难以翻身,从此,女孩再也没有在我的视线里出现。
二
爱情,如果过于执着的话,往往会在忙乱的节奏里欲速而不达,爱情如果太无所谓的话,也会在一了百了之中了无通衢的新站台。
爱情并不复杂,复杂的是人,爱情也不遥远,遥远的是心与心的距离。
的确,我们身边随时都有让我们麻木不仁、无动于衷的人和事发生,但也有让我们沉寂、冰封的心豁然开朗、怡然驿动的澎湃时刻。爱情,只不过人生的一次过往而已,用不着刻意激活也用不着执意湮灭,毋须大惊小怪、品头论足,有缘则来,无缘则去,相信自己也相信命运而不是相信爱情。
有个读英语的大学女孩在一次团县委举办的书画比赛上我们相识了。她长得很矜持,微浓缩的身材与其穿的长旗袍格格不入,我与她大学文凭和当机关干部父亲的背景形成的反差让我觉得有些对其仰视,尤其是她学的英语专业更让我称羡不已。我独自遐想她有朝一日说不定还可以带我漂洋过海呢。
我有时觉得自己“低配”功能明显不足,但爱情的张力和幻想症还是让我的欲望占了上风,我试探了好几个回合,但总是与其擦不出火花。
她家离我原来单位很近,她每周从学校回家都要经过我团县委办公室门口,她经过时穿高跟鞋故意摩擦地面的“咯噔、咯噔”声我听得非常熟悉而痴迷,有几个晚上她不知是否故意想洞察或挑拨我的敏感神经还是想声张、炫耀她那块清傲的大学生牌子。其诡秘的“咯噔”声和身影,犹如蟋蟀般时隐时现,时轻时重,撩拨得我痛痒难耐。
我终于抓住了一次去她家里的机会,她父母见了我,没有特别的反应,她在父母面前再三强调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倒是吃过她家两餐饭,一餐喝醉了,一餐吃得我肚子痛,几乎没有达到我预测的理想效果。她对我既不反感,也不热情,这种似冷非热的感受,成了我最难受也最难接受的感受。
我把爱情当杯酒,小心翼翼捧给她,她却撒了一地的水。
我们在这场拉锯战中,渐渐地彼此都失去了耐心,永远成了一锅夹生饭。最后气得我咬着牙叫朋友到她家把我专门为她写的书法《温良恭谦让》从她挂的墙上揭了下来,我回答她的理由是:你不配这五个字!其实,后来我也后悔做得有点绝情,我深知自己也徘徊在这句圣言之外。
那时候,这个女孩的故事我对娘一直守口如瓶,我不想让娘为我胡思乱想。
这么多年以来,娘一直这样,一有心事就很难入睡,何况我这“老大难”问题就像一块磐石,横亘在她的心底,有时候压得她难以喘息甚至抬不起头。娘为自己不能干预我的私生活而苦恼,有时会发动姐姐们或其他的亲友旁敲边击地督促我,甚至会故意抛出“身体不好,活一日算一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威胁论来刺痛我。
比娘年长好几岁的堂大妈,是她常常派出的钦差大臣。堂妈在我们家族之中,算得上德高望重,说话也有分量,我一直很敬畏她,她也很喜欢我。
“我知道你在外东奔西闯不容易,我也晓得谈恋爱不像在菜园子里摘菜,我也知道你眼睛里不能吹进一粒沙子,但你不能总是一年拖一年,要知道,你拖一年你娘就老一年啊。”堂妈毕竟见过世面的人,她柔中带刚,绵里藏针的语技比娘要高出一筹:“你别一个人嘻哈着过日子,你身边就一个娘,娘就你一个崽,你是有孝心的儿子,就得为你娘考虑,好让你娘多活几年,早点带孙子啊!再说,父亲如娘亲,你看得起娘就对得起你过世早的父亲啊!”
“我知道你脾气,但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大妈如果说得对的话,就算听大妈一次好吗?”堂妈几近求情的话直击我要害,几乎击打得我粉身碎骨,毫无招架之力。
我在爱情的沼泽地跋涉,不知所措,与我平时精明的头脑完全不符,有时傲慢、冲动甚至倥侗、愚顽的言行,或许充当了爱情的掮客与杀手,险些把自己的青春葬送在人生的泥潭里。我缺乏担当的勇气,自命清高的狭隘和好高骛远的狂妄,牢牢地孤立着我自私的灵魂,我有时候真想去皈依佛门,寻一方净土,但又如何放得下这滚滚红尘和相依为命的娘啊?!
我自定的那些比较苛刻的择偶标准,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不求门当户对,但求感觉到位。但感觉这东西奥妙得让人费解,也让不少抛出橄榄枝的女孩被我拒之门外,其中不乏很优秀的女孩,她们不谈金钱,不讲吃穿,不嫌我家贫,也不在乎我任何条件,甚至有的愿意主动送上门也难以撞开我那扇凛若冰霜、坚不可摧的心门。我有时晚上被她们缠得实在坚持不住就躲到堂妈家去住,骗堂妈说我那房子潮湿惹蚊子难受,大妈也信了,因此单位的老房子常常是被那些“蚊子”追得人去楼空。
人若有缘,绝不会擦肩而过;人若无缘,干柴也点不着火。
人,有时候贱如薄纸,不捅还好,一捅就破。其实,我顶多也就算一个半桶子水晃荡晃荡的机关工作人员,谈钱没钱,说房无房,论身材长相文采也潇洒不到唐伯虎那里去。有人近你,你却昂起头颅,吟风弄月,看着另一座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有人弃你,你却偏要饮鸩止渴,拉起一条长长的苦恋线,独自虚脱在没有际宇的茫茫天涯。到头来,往往“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爱与不爱,往往一衣带水,也貌合神离。
年轻的我,贱卖的不仅是自己的青春,而是卑贱的灵魂。
三
直到父亲过世的前夕,我遇见一位“城中村”的女孩。
那时,父亲正在少年宫干杂活。
女孩对我一位乡下来的父亲,毕恭毕敬,且用心记住了,记住了他其貌不扬的容貌,记住了他转身离去的背影,也记住了我出租屋内父亲遗下的那股沧桑气息。
这个女孩,就是我后来的爱人。我认识她几乎是种巧遇。
九三年初春,女孩作为省团校毕业生来团县委实习,我那时已准备打包走人了,由于清理一些账目发票的事,我回到零乱的办公室,一眼瞅到了她,一股清纯的气息在我心底泛起涟漪,我摇曳的心扉从里到外燃起着一种从所未有的热度,我尽量压制住自己的怦然心跳,装着很平静的样子,时不时跟她闲扯几句以试探她的深浅。
女孩非常爱笑,有时羞涩低语,有时纵情的笑声几乎能把团委的凉台震得摇晃,脸上的红晕就像一朵赤霞镶嵌在几乎能挤出水的脸颊上,笑起来几乎看不到她狭长型的丹凤眼,但淑女般并不十分窈窕的外型,被那件整洁的牛仔衣和紧身裤衬托着,上下浸透着一副学生模样的青春魅力。
女孩最后拿着一摞我故意请她帮我报销的发票,却不知是我用心抛设的爱情圈套,一蹦一跳地把那个飘动的马尾辫甩在背后,消失在我明澈的视线里。
有了“发票”做纽带,我们开始尝试着隔三岔五式的爱情“发电”。我借助有些昏暗的灯光,掠夺到了她的初吻,她没有反抗,那个夜晚我送她到家门口,被她的老黄狗差点扑上来,如不是她眼明手快一把勒住,我准第一次尝到在女孩家门口脱皮掉肉的“下马威”。
黄狗狂叫的次数多了,自然会惊动她的父母,有时候她的父亲真把我当贼了,拿着铁铲冲出院子来差点把我的头削了,狼狈的我跑得比狗还快。
我从她不紧不慢的节奏里,也读懂了女孩些许难言之隐,我追问她,她就是一直咬着嘴唇。最后她竟然请出十来岁的弟弟来代言:我爸不同意!
我听了这个“替身”有些硬梆的话,在那个没有下雪的冬夜呆若木鸡,筛糠似的从头寒到脚,从身抖到心。
我想:我是不是又遇上了重蹈覆辙的悲催故事呢?常言道:事不过三,过三把门关。我越想越心慌!我虽然没有接触她的父亲,但几次从她的口吻中不难分辨未来老丈人发怒时那凶神恶煞的样子。
常言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忽然想到毛泽东打天下时一个绝招——迂回战术,我开始琢磨我和她身边的人,请他们出山说不定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招果真灵验。我这人明显的优点就是喜欢动脑筋。我请动了一铁杆兄弟和她当村支书的大舅舅,几番攻势下来,终于把一心想将女儿嫁给公安局、银行等有权有钱部门的父亲勉强拿下了,我大大松了口气,但并不意味就江山铁定,后面的路,足够让我磨破嘴皮和脚皮了。
人生路漫漫,爱情路迢迢。
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一遇到挫折就轻言放弃,兴许人家设计的就是一场过五关斩六将的爱情战术。
谁会轻易把一个女儿随随便便许配于一个不知根知底的男人?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过得好,这无可厚非。我痛定思痛,发誓即便是马拉松也要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爱情进行到底!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我小心翼翼地珍惜着跟女孩的相处,虽然没有钱给她买珍贵的礼物,但我倾注了我为她家拆旧房盖新楼的全部心血,这种以劳力抵财力的突出表现,终于获取了她父母和其亲友的认同。
虽然我贫,人犹未寒;虽然我穷,人还未老。
在爱情的接力赛中,跑得快不一定最好,不掉队,才是最牛的。
四
娘见到这个女孩的时候,是娘已经被我执意接到城里来后的第一个春天。我特地在府前西路上租了一套一居室的小房子,我把正房让给娘住,娘却死活要住北面的凉台,她说凉台上光亮、透气,我其实很明白娘的心思,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我们母子俩就这样相依在城市的一隅。
那时候,女孩下班回来不时会路过我们出租屋,顺便吃吃娘做的菜,她说我娘做的菜很干净很地道,很合她的口味,娘听得暖烘烘的,每一次做菜更细心了,生怕头发丝掉进女孩的碗里,端菜出来的时候总要低头弯腰,睁大眼睛检查几遍。
她们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没有过多的语言交流,但女孩一点都不嫌弃我娘,有时候还会走进厨房帮忙洗刷碗筷,让娘觉得很踏实。
从此,我们游山玩水,花前月下,我们也卧枕缠绵,不离不弃。
我们一边恋爱,一边磨合,一边期待生米煮成熟饭的时刻,也等待着春暖花开的季节。
女孩春风十里般的柔情,独钓寒江雪的执着,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度量和她那“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的热切期盼,俘虏和孵化着我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虚妄之心,也渐渐融化着我不食人间烟火的书生之气。
最终成为我糟糠之妻的小云姑娘,她“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般的坚守,终于赢得了我“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的美好结局。
我们结婚时,其父不愿把新盖楼房的一间给我们临时落脚,因买不起新房,考虑到娘又在身边,隐隐作痛之下,我们只好换租一套大点的房子权为新婚的安身立命之所。
那时候,我们的确囊中羞涩,就连我购的几张国库券和下乡给的几包烟、几桶油都拿去兑了。娘看到我们捉襟见肘的样子,决意把那座破陋不堪的老屋连同宅基地卖了三千多块钱。农村有句老话:卖田卖地不卖宅基地。卖掉宅基地说明你在乡下的根都拔了。为了我,娘却可以倾其所有。
我们的爱情就在这充满苦涩与甜蜜、寒风和暖阳的日子里慢慢蒸馏。
真爱,没有买卖,只有经营。
爱情,没有定义,也没有定律,更无定数。或许一杯甜液蜜汁,或许一碗清茶一壶老酒,或许一剂苦口涩心的良药。只要你慢慢咀嚼,定能品出它真正的味道来。
五
我们爱情结晶是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
都说属虎的性格比较刚烈,的确,小家伙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东一脚西一脚地乱蹬,急不可耐地想看看这个世界什么样子。
女儿刚出生的那阵子,娘犯过嘀咕:我想你们生个带把的,老天爷偏要你们生个长辫子的,哎,天命难违啊。然后,过来一段时间,娘又自我宽解:不过闺女也不错,好好带,好好教,说不定比儿子还强呢!
人生很多结,在想过来想过去的反复碰撞中,便心如花开。
其实,娘很通情达理,并没有乡下老人那种重男轻女“纯封建”气,孙女之于后人同等重要。
女儿的到来,带来了全家无穷无尽的快乐,也没有少把老娘折腾。
女儿那场“出痘”把爱人吓坏了,也把娘闹苦了。那年夏天,南方正值洪水泛滥的季节,女儿从头到脚密密麻麻的水痘也在泛滥,大大小小的疱疹溃烂得脓水外溢,一没洗干净就发出难闻的气味,头上除了骨碌碌转的眼睛外,全身上下没剩下几块光泽处。
当时家里临时请了小保姆,但跟不上娘的节拍,那些日子娘几乎很少合眼。一下给女儿热敷一下搽药,一下擦洗一下摇扇子,一下又帮她翻身,女儿不时痛得又哭又闹……娘刚想打个盹,又被小家伙吵醒了。就这样反反复复,正如当年鄱阳湖翻腾的洪水,无休无止。
大人痛苦,孩子其实也很痛苦!娘最有体会和发言权。
娘经常头晕头痛,但照顾起孙女来格外卖力有劲,几乎成了真正的老保姆。那段日子多亏了娘,娘明显地消瘦了许多,我和爱人可出奇地长了不少肉。
娘在一旁自言自语:好多年没有这样折腾了,我这么大岁数折腾一下也好,小孩子折腾一下也不要紧,吃了苦的孩子才有出息啊。
女儿果真很争气也很聪明,自从第一次死命不愿上幼儿园,被我凶狠打了一顿开始,她上小学直到考上大学几乎没让我们大人操什么心,每次考试时高时低,总能迂回前进,在每一场过关斩将,决定方向的非常时刻,总能让我和爱人看到她出其不意的亮点。
女儿慢慢长大,娘渐渐变老。娘逐渐淡出培育孙女的舞台,但娘并没放弃料理家务的担子。
娘说:我撑都要为你们撑到死哦,除非我瘫痪在床啊。
那段日子,美丽、怡人的澄碧湖常常倒映着婆孙俩手拉着手散步的身影——
女儿懂得感恩常常令我们惊悦不已。我与爱人同一天过生日的时候,无论她学习多紧张,都会收到女儿浓浓的祝福,她过生日,总会写出一段感恩父母、激励自己的话:感恩你们,我会努力成为你们的骄傲……
女儿心肠很软,当看到别人有困难时心生怜悯,有时会像我一样,走上前去,献上一份哪怕微薄的爱心。
家有小棉袄,是花是草都是宝啊。
只可惜,女儿考上大学的时候,娘却走了,永远不能分享孙女的那份喜悦。
女儿说话像我,微笑像她妈,走路的样子却像我娘,她的那份纯真,更像我父亲犁出的那片稻花,渗透着家乡那捧泥土的芬芳。
娘把爱传递给了我,我无条件要把爱传递给女儿,她长大了也应该将爱回馈于社会。
娘,妻子和女儿,三个女人三朵花,静静地开在我的身旁、心房和我的梦乡,开在我四季花香的人生旅途,我感恩今生的拥有。
因为:爱的力量,无与伦比!
谁为爱情买单
爱情曾一度流淌美丽
也漂溢浪漫
如今 爱情
在讨价还价中赢得任性
不必吆喝
但毋须为其贴上各种招牌而恶心
爱情曾经散发的迷雾
让多少人误入歧途
也被许多人践踏得无路可走
爱情有价或无价
唯恐 测试彼此分量是唯一的通道
爱情的信物不仅是沉甸甸的物
更是沉甸甸的信
爱情毋须宣言
爱情注定有缺有损有悲有伤
爱情需要如炒股一般经营
哪怕有一天一无所有
只要不欠下良心的债
何必为爱情去买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