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时代中文网 > 现代言情 > 我娘我心 > 章节目录 > 第十九章 浮沉

第十九章 浮沉

书名:我娘我心 作者:冰耕 更新时间:2019-07-24 09:34 字数:7861

    一

    我不是当官的料,其实早就被我父亲一语成谶了。看来父母常说的“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不无道理,父亲不善言辞,但眼力不凡。我小时候他跟我把了脉,下了“判决书”,我不得不服!

    当然,像我这种刀子嘴豆腐心的文弱书生,在官场上充其量也就是耍耍嘴皮子、摇摇笔杆子、挪挪小位子的功夫。平时不学无术,漫不经心,连那本最抢手的《厚黑学》也只浅尝辄止。

    但我就是不服,不是不服父亲,而是不服输、不服气,也不服“书”里说的,不服自己,更不服命运!

    我一路跌跌撞撞,终于从乡村教师、团干部一步一步像爬杆一样“扒到”县委机关秘书这个炙手可热的岗位。

    娘进城后跟在我身边,不问政事的一贯作风,令我心安。

    县委某办A主任是一个高而不胖、笑而不迷的老帅哥,他那把铁椅足足陪坐了好几任县委班子,足见他精明、圆滑和掐捏有度的为官之道。他虽然年纪偏大,但从没有糊涂过,大事小事都替领导整得有条不紊,领导向来对他褒扬有加。我打心眼里叹服他的大度与隐忍,他常挂在嘴角的那丝笑意,掩藏着几多神秘,换言之,他把为官之道演绎得如此精湛,我自愧不如。

    笑容的力量,在于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然而,他对手下B主任却言听计从,唯唯诺诺,这种微妙的关系超乎人们的想象。

    县委部门向来笼罩着一股严肃气氛,空气略显沉闷甚至有点窒息。尤其是我呆的信息办,一度被她盯得严严实实,有种密不透风的感觉。有时候伏案倦累了想放声吼几句,一听到她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发痒的嗓子就立马卡住了。当然,其他秘书们如有风吹草动,也难逃她那双有些斜视的“法眼”。

    她早就打听到我是一个有点文艺细胞的活跃分子,选我这种似乎不太安分的人居庙堂之高,或组织上的失察。她主张,进县委当秘书的人,能写是一方面,关键要老实巴交,不要花里胡哨,我在她眼里,无疑成了后面那种人。

    B主任有时也为我“屈才”故装打抱不平,建议我去文化、文联和宣传部门更容易发挥我的特长,她带“驱赶式”的弦外之音,我不是听不明白,而是我故意不领她这份虚情假意。

    她并不直接分管我,但不知为什么,她喜欢架设她的长枪短炮时不时“轰”我一下,有时像黄蜂一样,蛰得我无处可逃。

    大爆发的那天,外面正下着大雨,雷雨声早已被B主任发出的河东狮吼而湮没。我也不甘示弱,气急了竟然捶起了那张属于我但唯独她有权不给配置玻璃台板的桌子。

    “其他的秘书办公桌上都装了玻璃台板,为什么唯独就空掉我?你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我对其不公平的斥责几乎戳进了她的脊梁骨,她几乎要跳到我的桌子上来,“我今天就不给你装配,怎么的呀?你还要吃人啊?”……

    那一次我与她面对面的无畏交锋,虽然我的理帮我占了上风,但我的言行明显把自己拉进了劣势。

    A主任找我谈话,只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忍忍吧,你还年轻。我满脸不服气,但老帅哥这么一劝,我不得不强行收敛我的怒色。

    我想,何谓官员?答曰:管人的人。原来官的头上多一把鞭笞人的竹刀,时不时抽你一下,让你心惊肉跳,叫你尝尝其厉害,换言之:服管。中国文字的博大精深让我叹服。

    怪不得有的官员,似乎得了一种好管人的“惯性症”,无论什么时间与空间,都喜欢摆出一副颐指气使、指手画脚的架势。是不是管人时舒服多了,不管人反倒出现一种病态呢?

    她也不例外,巴不得每个秘书都必须循规蹈矩,服服帖帖,随叫随到。一旦没有找到人就东探西寻,或在走廊内大喊大叫,发起脾气来,堪如骂街。一遇不服管的人就两手一叉腰,摆出一副大人训小孩的架势,甚而抓狂起来。

    我小时候听说过《西游记》里一手遮天的玉皇大帝,却没有见过如此变着魔法的“神巫”,莫非他们近亲?

    当然,她并非一无是处,她关心手下也会像超级奶妈一样问长问短,她高兴的时候,也会露出孩子般嗲声嗲气的可爱笑脸,泄洪开闸般的笑声差点冲破肃穆高堂的走廊和房梁。

    我目无领导的帽子早被其打了铁扣,接下来的日子注定不好过。我隐隐察觉到自己有些不安的脚被人套上铁鞋了,很不合脚,我诚惶诚恐独自游走在憋气亦蹩足的风口浪尖。

    我像娘一样,向来服软不服硬,但用在官场,这一招恐怕就不灵验了。受人排挤,有时比下药都难受,但再苦,也得吞下,好在我身边还有一群为我点燃冬天里最后一把火的人。

    我别无选择,只有埋头苦干。此时此刻应拥有娘那种“逆来顺受”的心态,把躁乱的心沉下去,静下来,把压力化作支撑我前行的动力,认真做好份内的事,工作中尽量不露破绽、不出差错。

    娘,如果知道我在如此压抑的环境下工作,肯定会替我难受,但也会替我高兴,因为,我终于学会了忍受。

    娘被我一直瞒着,每次下班我都会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进门,就把笑脸送给娘,娘也回笑着,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其实,娘早就从左邻右舍那捕捉到我工作的些许不寻常动静,只是不想惊扰我,而静观其变,母子俩就这样心照不宣,用眼神传递彼此的心声。

    县委并未听信B主任一席“谗言”,乡镇换届之际,我被下派去了离县城并不远的据说是曹雪芹故里的那个穷镇任副职,也算是对我在县委办五个春秋磕磕碰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一种回报。

    我为自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成功脱逃抑或华丽转身沾沾自喜了好一阵子。

    后来,我仔细琢磨,觉得自己心胸狭隘,只为计较区区小事而把自己困顿了几年,很悲哀!

    人,总喜欢用尺子去量别人的短处,而往往忽略自己的尺寸。

    当然,我也得由衷感激B主任赐予我逼迫感似的“栽培”,让我再一次历经洗礼,感受如履薄冰的官场一股麻辣烫的滋味。

    命运往往如此,逆境中有浮有沉,人生就像一杯茶,经过时间的沉浸与冲泡后,释放的才是深蕴的脉脉幽香。

    二

    我对娘,一惯报喜不报忧。

    娘听说我提拔当副镇长,笑得合不拢嘴,用小时候煎荷包蛋的方式犒赏我。

    我从乡团委落选走到乡镇任职,整整用了十年的时间,有道是:十年磨一剑!我这一剑,实在磨得有些精疲力竭了。

    来到曹雪芹故里,也来到了那位最初慧眼识我的团县委老书记身边,有种安全着陆感。他看上去比以前消瘦了,但他的精神并没有被缠身的病魔所摧垮,他就像一个不倒翁,顽强而沉稳地再次主政乡镇基层工作,令我肃然起敬!

    娘听说我调到老领导身边,很是放心。我娘认识他的娘,两位老人经常会碰在一起拉家常。

    娘总是在我面前夸他,不夸别的,就夸他脾气好、不张扬,其实,娘直指我的软肋。

    但我并不担心娘会随意把我的“丑”外扬,娘说归说,做归做,娘处理问题拿捏有度,脉络分明,这或许就是娘的高明之处,我自叹不如。

    可就在乡镇换届选举的那天,厄运如十年前一样如法炮制,我的选票仍然掉在半数以内。

    我强忍着二度落选的憋屈,抽丝剥茧着自己的不足,也深挖着代表们的种种不是。

    人,往往失败就在于十拿九稳之时,迷失在洋洋自得而功亏一篑的边缘。

    人的失败,堆积一万个理由也不是理由,结果决定方向。

    莫大的耻辱让我无疑又想到了金蝉脱壳——“走人”。这次我准备辞职下海,把那些虚苦劳神的浮名薄利、浑浊不清的盘根错节,统统葬身于海底。我觉得我真的不是当官的料,父亲那句一针见血的话一直在我脑子里盘旋,戳得我胸口隐隐作痛。

    趁得还年轻,我应该去商海搏一搏,或去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文人墨客,即便赚不到钱,哪怕活活淹死也比这活活气死强。

    颓废地回到家里,我避开娘和爱人的视线,拿起笔,噙着泪,愤然写起辞职报告……

    三

    人生转折,往往不以意志为转移。

    我嗟叹于命运的负我与近我、折腾我又亲我,亦惊叹于人生的不变与万变。

    一个月不到,或许阴差阳错,或许机缘巧合,谁也不会想到,快闷成僵尸的我突然借尸还魂,败走麦城的我又闪身调到了县委的“喇叭口”,坐上了第一副部长的高台。这个位置有点虚高,但在常人看来,没有十几年乡镇工作经历而望尘莫及。

    有道是:来而不可失者,时也;蹈而不可失者,机也。我再一次向命运伸出了紧拽之手。

    我所谓的跨级连跳,一时引起全县干部热议。猜测加推测、羡慕加嫉妒、瓜田李下的传言纷纷落至,我显得特别的平静和坦荡。

    让谣传去飞一会儿,因为,我问心无愧!

    一位老团干,当上宣传部长后在关键时刻拉了我一把。县委同意我与其搭班子,因为谁都觉得我很适合干意识形态这行。

    这份团干情结,一直温暖着我,它永远是我青春岁月里一道绿色音符。

    在我人生关口,虽然我不是千里马,但总有伯乐相我、贵人助我,风雨来临之时,好比娘第一个为我送伞,撑开一片晴空!

    人生路上,贵人不仅是他人,自己往往也是自己的贵人。

    我已习惯跌宕起伏的生活,我把“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写成书法贴进了我的书房,以示警悟。

    宣传部虽说清水衙门,但凭着我一股子热情和一颗感恩之心,也干得顺风顺水。

    我的“头头” 为人厚道、低调,工作踏实、创新,常常被上级头头点名表扬,这也预示着他的仕途有着巨大的提升空间。

    他多次到领导面前力荐我,虽然屡荐屡败,但我工作中投桃报李式的表现,让他欣慰。

    懂得感恩,就懂得人生!

    然而,现实版与虚拟版往往背道而驰。

    那年,县长位置突然空缺。其实这跟我毫不相干,我做梦也爬不到那岌岌生威的高度。坊间的传闻铺天盖地而来,今天传张三明天传李四,一时间全县传得沸沸扬扬,给全县机关干部乃至老百姓多了一份茶余饭后的谈资。

    官场每每遇到官员变动之前,往往会刮起一股“传说”之风,或空穴来风,或捕风捉影,或扑朔迷离,或有鼻子有眼,总之传来传去,神之又神,玄之又玄,一般八九不离十。

    C领导,乃传闻中的人物之一。他有点像我,有种过于自信的老毛病,他自己觉得有种稳坐钓鱼台的感觉,无论从风向的角度还是从资历的层面,不管是从历史的惯例还是从大家对其为人处事的高度评价等,觉得县长那个宝座非他莫属。

    喜欢拍马屁的人早早提前喊他“县长长县长短”,我见到他时,满脸红光悠然吸着香烟,让我也觉得他江山铁定了。

    可是,天总有不测风云,何况瞬息万变的官场。

    一夜之间,C领导唰地被PS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位“程咬金”。

    古人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苦思冥想了三天三夜,最后不得不自得结论:这可能就是宿命吧?!

    那天我在路上碰到垂头丧气的他,他只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这年头,防不胜防啊!

    有道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啊!水都快淹没自己白雪般的头颅,他都被蒙在鼓里,足见官场水之渊深、浪之湍急啊。

    四

    小时候,娘一直怕我跟人吵架、打骂,看到别人扭成一团的时候,娘就会从围观的人堆里一把扯着我走开。

    我在官场的明争暗斗,娘即使知道,也无力且无法拉开我挣扎的手脚了。

    我尽量不给娘透露我沉浮的半点蛛丝马迹,让一个老人去为之担忧,是对她莫名的伤害。

    那位有点落寞的C领导,再也看不到他脸上的红光了,我偶尔也会悄悄到他办公室安慰几句,他关起门独自抽着闷烟,从前的人来人往也明显少了许多。

    人,越想远离,就往往越难以逃避;人,越想挣脱藩篱,往往会逾越半步雷池,而百蔓缠身。

    我本来都过着风平浪静的日子,女儿渐渐长大,娘一直在我身边,集资房也有了,虽谈不上有钱有权,但一家人倒也过得翛然自得,其乐融融。我也希望这种宁静的生活能持久下去。

    进入二十一世纪初年,全国面临假药劣药泛滥的恶劣趋势,中央政府正在全国各地组建药监机构,这是一个全新的执法部门,而且是垂管。

    我既没学过医也不懂得药,我压根都没有想到那位受挫的C领导自己都处在逆境之中,仍然会想到力荐我。

    C领导一个电话打过来,我随即从外地培训班上驱车而回。

    “这个部门,国家会越来越重视,我看你别犹豫,什么都是从不会到会的,谁天生就会呢?你整体素质还是不错的,去独挡一面吧。”他语重深长地望着我,眉头皱了一下,长吸了口烟,说:“但有一条你必须记住,在没有完全确定之前,千万别打草惊蛇,你任何人都不能告诉,否则,没你的戏了。”

    他话中有话,我言听计从,使劲地点起了头。

    就是这个最忠诚也最傻的“点头”,没想到把我二十几年处心积虑的“过山车”生涯彻底给点停了——

    五

    非典肆虐的那年,我走马上任。我夹着市药监局发放的一个公章、一纸任命书、一块牌子和一个缴纳罚款的银行账户这四件“宝贝”,开始招兵买马地干开了。

    创建初期,我就像一个要饭的“主”,东讨西要。办公场所暂时借租,人员临时借调,办公设备是我四处拉来的赞助。

    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物没物,上头压、中间挤、下面顶就像三座山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几乎压成了一块夹心烧饼。

    我几番上门求爹爹拜奶奶之后,才向当地政府要到杯水车薪,我激动得差点掉进一窨井里,那天晚上我抱着受伤的腿在领导的家门口真想大哭一场。

    娘看到我包扎伤口,欲言又止,我每次都以苦笑回避着娘:姆妈,我没事的。娘只好悻悻地走开,怕我心烦。

    筚路蓝缕的我,只好竭力地坚挺着,老孟的这席千古绝唱“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也时刻激励并支撑着我的意志。

    我没有退却,更没有妥协,我觉得我在做一件前无古人的开拓性工作,即便苦累和种种压力,只要尽力做出成绩来就值。

    既怕刺激,也喜欢刺激,这或许就是我人生的挑战观。

    我是一个不愿步别人后尘、也是一个不喜欢穿新鞋走老路的人。

    当时,硅谷精神的缔造者、英特尔公司前总裁安迪格鲁夫在中国出版的畅销书《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深深影响了我,我觉得虽达不到他用偏执狂的手段和理念在硅谷打造狼性文化的巅峰,但我至少可以在我管辖的地盘上义无反顾地铁腕般践行我的管理模式。

    想想自己曾经做过药贩子,或许他们记忆模糊,或许他们暗地里喊我“药贩子局长”,自己有时也觉得滑稽可笑,但毕竟斗转星移,重任在肩,不拿出猛药去疴、壮士断腕的魄力与勇气,就遏制不住那些制假售劣者的嚣张气焰。

    每次下乡检查,不少监管对象见了我们不躲就藏,有的马上电话通气,说“老猫下山”了,有的干脆关门歇业,深更半夜我们常常搞突然袭击,使之措手不及,就像猫抓老鼠一样,因此有的人背地里直喊我“李老猫”、“老虎李”的绰号。

    娘有时会战战兢兢走到我跟前,小声提醒我:做事要有方寸,做人要有尺度,干什么都别过头,事要做,人要管,可别得罪太多的人啊。

    我那时完全被赫赫政绩带来的兴奋冲昏头脑,娘的劝诫只当耳旁风,突击、重罚与曝光是我上任时期点的“三把火”

    我真的得罪了不少被我“拆骨头割肉”的人,就连领导的三房六亲七姨八太我都没有轻易放过。有个厅级领导出面说情,遭我婉拒后很是生气,骂我不开窍。还有不少辱骂我、诬告我甚至恐吓我的人,我那时真像吃了豹子胆,因为我管的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绝非儿戏,相信老天会护佑我。

    庆幸的是,五年的执法生涯,辖区内没有发生一起因药品问题导致的危害事故。

    工作中我以所向披靡之势重拳出击,几乎赢得了当地老百姓的拍手称快,也带来了不少光环。

    遗憾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所谓的“偏执狂”个性却忽略了自己的一些言行和处理与某些头头的关系,加之我所谓的小聪明,以至于招来灭顶之灾。

    顾此失彼,或许是失败的罪魁祸首;抱残守缺,往往是失败的催化剂。

    爱人对我工作上的事基本不太过问,她相信自己男人的肩扛力。我每次深更半夜回来,她都呼呼睡了,而娘没睡,我轻轻开门的时候,娘装着起来小解,顺便跟我打声招呼,其实想偷窥我的脸色,看我喝没喝酒,或看我阴沉还是轻松的样子。

    “姆妈,你去睡吧,我没事的。”我每次都这样宽慰娘,娘总会倒好一杯热茶放在桌子上后就不再说什么了,蹑手蹑脚地又躺回到床上去了——

    我是男人,再难也不能把工作上的情绪带给家里的女人。女人犯难,男人就更难了。

    遇上高兴的事,无遗地分享给老娘,这是我一贯的“伎俩”。你给老人一颗糖,老人往往回馈你满堂的甜蜜。

    那年,当我拿到党校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兴冲冲地告诉娘时,娘听得一头雾水:啊?这么大年纪,还读什么“烟酒生”?是不是边读书边抽烟喝酒的啊?

    我越给娘解释,她越听得糊涂,娘不管三七二十一,最后告诫我:不管你读什么生,就是要少抽烟少喝酒少交一些酒肉朋友。

    后来我竞选上了党建班班长,娘并没有显得十分惊喜,扔给了我一句老话:当干部做人一个样,活到老,学到老嘛!

    娘说得我一脸羞红。

    当初报考研究生,哪曾想那么多,说白就是跟风讨个文凭,跟同学相处吃吃喝喝,多交些朋友,望日后多条路。

    娘的一针见血,令我坐立不安,娘把我的虚伪撕扯得粉碎。

    遇上伤心的大事,我自然也瞒不过娘。“非典”肆虐的那年,肝癌无情地夺去了娘经常在我面前夸赞的那位一直关注我帮衬我的老领导悄然陨落的年轻生命,同时让我失去了一位感情至深至真至纯的好兄长、好伙伴、好领导,这位久经官场也酒浸沙场的恩人,积劳成疾亦最终积酒伤肝,好不容易角逐在卫生局长“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位置上都没有挽住自己的宝贵华年,一如逝水,闪若轻风,抛下孤儿寡母,我为之扼腕叹息!

    我看到娘第一次为非亲非故的人逝去而默默擦眼泪。从此,我每次出去应酬娘总会叮嘱我别喝酒,要么少喝,我每次喝了酒回家总会遭到娘不厌其烦地絮叨。

    接下来的日子,楚歌频传。从前两位贵人一位名为上调实被请去喝清茶淡酒,另一位因陷入“短信敲诈门”事件被嘎然停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他们别无选择,只有“跟着感觉走”。

    而娘,永远也读懂不了官场水深火热而波谲云诡的这一幕。

    我仿佛觉得身后所谓的靠椅轰然坍塌,眼前只剩一片迷蒙的险潭。

    生命,原来如此短暂;世事,原来如此无常;人与人、人与事之间却如此微妙和莫测。

    望着繁茂星空,流星却在不经意间与我挥手。回首茫茫人海,“伊人”或在天边哭泣,逝者或在天堂难以瞑目。

    想着世故沧桑,气场明显不足的我恍然间似乎看清也看淡了许多,不得不开始放松那双追名逐利、争强好胜的虚妄之手。

    六

    自古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那天,县委另一头头与我碰面,把我喊到一边,冷不丁撸了我一顿。我当时懵了,泼得我一头雾水。

    “作为县管干部,你想到垂管单位来,都不给我报告?你想想,如果没有我的默许,你能有今天吗?”领导怒视着我,嘴唇有点发紫,接着训斥:“没有一点组织纪律,不讲规矩、不讲程序、不把我放在眼里,简直胡闹!”

    我被其一箭双雕的言辞斥责得无地自容,有种大难临头之感。

    我低头不语,不敢正视对方,也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因为领导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领导说你不行,行也不行。我暗自嘀咕:原来那位好心帮我的C领导,对我的人事问题难道连组织上都没有通融报告吗?要是那样我就玩完了,注定完蛋了。

    官场,看似风平浪静,或许漩涡就潜藏在你的脚跟和身后;官员,看似和颜悦色,其实神经异常敏感。

    我唾骂自己:做人不圆滑,不如烂泥巴。

    垂管,不等于地方不管,也不等于天高皇帝远。也许,我的不在意或不在乎,助长着我的无所顾忌;我的傲慢与无礼,也捆绑着我的夜郎自大;我的不成熟不老练,预示着我的败局——

    那段日子里,我的确只顾工作,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我有些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了,殊不知危机四伏。

    终于有一天,东窗事发,我被一撸到底。

    娘和爱人都惊呆了,她们苍白的脸,变得煞是难看,娘,那夜之间仿佛又老了许多。

    隆冬时节,外面格外的冷,我的心瑟瑟发抖,像在泣血——

    让帽子去飞一会儿

    或许 几千年沉疴

    顶一顶冕冠或戴一戴乌纱

    兴许自慰或自疗那头顶饥渴很久的伤

    光宗耀祖的影子紧随其后

    罩住了吮痈舐痔罩住了俯首帖耳

    也罩住了诸多来历不明的阴影

    却没有罩住那颗由此娇宠的头颅

    帽子底下 许多

    看得见的与看不见的狼狈和狰狞在对峙

    摸得着的与摸不着的血肉和厮杀在迸溅

    一切的纷纷扰扰一切的生生死死

    都缘由那顶热恋的帽子啊

    揭开那层有些伪装的缠绕很紧的纱布多好

    让眸子看得更远一些

    让心更明快一些

    可是 从来没有手敢举过头顶

    因为帽子下面的面子严实地遮挡了一切

    这年头

    要不是风倏然横扫过来

    谁舍得让来之不易的帽子轻易去飞呢

    哪怕只飞一会儿

( ←快捷键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

网站首页 | 站点公告 | 最新福利 | 大神专区 | 完本专区

服务邮箱:3476288848@qq.com 客服QQ:3391237369

Copyright © 2016 时代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6014634号

湖北今古时代文化传媒有限公司 联系地址:湖北武汉市武昌区东湖路楚天181产业园8号楼

请所有作者发布作品时务必遵守国家互联网信息管理办法规定,我们拒绝任何色情小说,一经发现,即作删除!

本站所收录作品、社区话题、书库评论及本站所做之广告均属其个人行为,与本站立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