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班,建平心情好像挺好,买了两斤冻梨,一进屋就说“我给你买了两斤冻梨,吃吧。”然后话锋一转,“我大表嫂说了,怀孕的女人想吃水果。”
敢情是听了大表嫂的话,否则他也不会买。不管是谁让买的,毕竟是他买的,何平很高兴,拿起冻梨去外屋洗。
吃过晚饭,吃过冻梨,何平由于心情愉快,从一个大皮箱里翻出自己这些年买的大小毛笔,拿出几张报纸,又拿出一瓶墨汁,放在餐桌上,准备练练毛笔字。建平坐在炕上斜着眼,说
“就你那两把刷子,还写毛笔字?”
是啊,何平的毛笔字实在写得不咋样,但她喜欢,她也想找个名师请教,可遇不到,也没听说谁毛笔字写得好。
结婚时,她买了两个大皮箱,这时的年轻人结婚,几乎都有这样的大皮箱,也是为了装点屋子。何平在兴致勃勃地练字,建平悄悄地把她刚才打开的那个皮箱又掀开,见里面有好几摞稿纸,就拿起其中一摞装订好的写着字的稿纸看起来,边看边撇着嘴。何平在自我欣赏地练着字,一会儿觉得手握笔的姿势不对,一会儿又感到字写得太糟糕,正在琢磨怎么下笔,冷不丁听建平用嘲讽的语气说
“红艳多么想拥抱一下他!”
何平吓了一跳,见建平在看自己写的小说,并且还嘲笑自己。她顿时感到羞愧难当,毕竟还没有发表。她立刻停下笔,脖粗脸红地说“你翻我东西干什么?”
建平用那种无赖的口吻说“红艳是谁,她是不是也想让人玩儿?你心挺肮脏啊!”
“你真不要脸,”何平说,“没结婚的人哪懂这些。谁像你,净看那些下流的书。”
是啊,那时很少有电视、电脑,年轻人对结婚的事儿懂得不是太多。
“我看得多也比做得多强。”建平阴阳怪气。
“我是什么人你是最清楚的,”何平放下毛笔,“那是我参加‘作家之路’函授时写的小说,也是人家要的作业,本来他们要给我发表的,我不知哪根神经出了问题,要回了原稿,正好学习也到了结尾,他们也没再要。”
这是事实。在四姐家那几年,她报了好几个函授班学写作,稿子也没少往外寄,几乎都是石沉大海。那几年她就像个书呆子,每天除了写就是看,四姐四姐夫就像养个姑娘在家,很少让她出去干活。在四姐四姐夫眼里,她早晚会有大出息。
这时建平说“没认识你之前,就有人说你爱写作,我还以为你有多么了不起,没承想跟我比,差远啦。你啥时能当上作家呀?”
“早晚的事儿。”何平倔强地说。说是那么说,作为一名小学代课教师,每天四五节课,还要备课又要批作业,哪有什么时间去看书,更谈不上写作了。
建平像个特务,就好像何平的皮箱里有什么秘密。他放下那撂稿纸,又去仔细搜查另一撂,翻了半天令他很失望。本来,何平就像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洁净、美丽,却总要被这恶魔泼上几瓢脏水。
何平不再理他,收起毛笔、墨汁,准备睡觉。
自从怀孕以后,何平就没吃过一顿舒心饭,每天都反胃,当着建平的面有时想吃什么,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她知道,如果买了吃下再吐出来,不是又要挨骂吗!也就忍了。这样的日子让她苦不堪言,有时想吃花生米,就自己上村中小卖店买点儿,中午在班里的炉子上炒炒吃。
这天,吃过晚饭,建平就出去了,他是到中学时曾经一起住宿的炕友们的宿舍玩儿去了。炕友们见到他就不像在教室里嘴有把门的,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开了。
“结婚好吧,每天有女人搂着。”
“看你小子现在可瘦多了,是不是每天都不闲着?”
“现在不想朴玉了吧?”
“你媳妇长得可比朴玉强,既有个头又有长相,朴玉个儿太小。”
又一个说“是不是该有小宝宝啦?”
“有啦。”建平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刚有。”
“那你可得好好伺候嫂子,多给她买点儿营养品补补身子,将来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大家说笑着,使建平心情很愉快。在回家的路上正好路过一个商店,他头脑一热进去买了两瓶罐头。回到家,建平把罐头放到餐桌上,何平欣喜若狂,肚子正难受呢,不知如何是好,赶忙起身说
“谢谢,你真好。”
“但愿这孩子是我的。”
何平像当面被人泼了一泡尿,本来身体就不舒服,你不心疼也就算了,怎么能冒出这样的鬼话。她一气之下也没了食欲,涌上了愤怒,说道
“你还是不是人,我每天学校、家里两点一线,你说孩子是谁的?”
“是谁的你心里最清楚。”
何平真不明白,自己从没有要好的男人,也不和男人多说话,他怎么一天睁眼说瞎话?一时气得火冒三丈,说
“我看你是不想好好过,心里有别人,故意找碴儿。”
“别说到你痛处你就难受。红艳不是想男人吗?能想就能做。”
红艳是自己写的小说里的人物,建平又拿她来说事儿,何平一时又羞又恼“我看你是自卑,觉得自己长得太难看了。要不是介绍人硬撮和,我根本就不能和你在一起。”
建平一听你后悔了,还嫌我丑?气冲冲地转身到厨房拿来菜刀,把两盒罐头嘁里咔嚓一横一竖剁了个十字花,又到厨房拿来筷子,狼吞虎咽,不一会儿把两瓶罐头干光了。他也不怕撑死,一副小丑的嘴脸他这一辈子可能也没这么解过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