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天要去县里考试,可何平全身摸摸哪儿都疼,胳膊、腿、头,没有不瘀血的。她在娘家躺了两天,又惦记考试的事儿。她也是要强的人,该看的书都在婆家。她照照镜子,紫红的眼睛好了不少,只是胳膊、腿还有些疼,走路不是太灵便。
这天她准备去婆婆家取书,可老天不作美,一大早西北风就呼呼地刮个不停,雪面儿飞扬,不是出行的日子。但是没办法,因为过两天建平也要到外地去学习、考试,如果因为她没回来考不好肯定要埋怨她的,她不想给他添任何麻烦。因此她同家人说明情况,父母什么也没说,她就整装出发了。
在山里的路上走还不觉得风那么大,可当她走出山路,走在通往正道的公路上时,西北风“嗷嗷”地呼啸着,与腊月里的西北风“大烟炮”没两样,路上几乎见不到人影。何平走上大路就蹒跚地向西北行进。她时而倒着走时而侧着走,翻过一个山岗,越过一个村庄,总算走进了风小的路上。这条路两旁都是森林,她才能喘口气了。从娘家到婆家要走二十多里的路,接近中午她才抵达婆家。
一进屋,老二建军、老三建杰、老四建国以及建平都在屋,他们好像看到了外星人,惊呼着瞪圆了眼睛。
“爱情的力量太大啦!大嫂,这样的天你也敢走!”建军说。
“佩服,了不起。”建杰说,建国只是笑。
建平这回挺高兴,走过来给她摘围巾,脱手套,很体贴。公婆都没在家,婆婆一定又去看外孙了。
因此,他们过了几天消停日子。也许建平良心发现,这几天只是闷头刻苦学习,不是背就是写何平也是一样,两人像备考大学,起早贪黑,百倍用功。由于紧张的学习,何平好像忘了自己全身的伤疼。人可能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在建平面前她从来都是刚强者,仿佛身体是铁打的,很少叫疼。
建平很快到外地考试去了,没几天就回来了,又陪她去县里考试。临时聘用的老师,每年都有暑假考、寒假考,平时还有什么低段、高段过关考,最重要的是转正考。对于每个临时聘用的老师来说,转正是终极梦想。这次何平参加的是转正考。每年全县中小学几百个临时聘用的老师,可能省里就给几个转正名额,通过很不容易。
第二天,何平就参加了考试。试卷上的题都是她这几天看到的知识,由于看的内容太多,这部分没认真背,所以题做得张冠李戴。出了考场,她从背包里拿出复习资料,和几个熟悉的老师一看,都说她一定能考上。何平说
“这些题我真没背。”这两年临时聘用的老师总在一起不是学习就是考试,所以虽然彼此叫不上名字,但脸儿都很熟,见面都打招呼。听着大家对自己的肯定,何平心里别提有多懊悔。点儿怎么这么背!考试的题都在自己手里攥着,怎么就不下点儿功夫!如果再努把力,吃点儿苦,这命运就转变了。这世上什么都卖,就没卖后悔药的。
翌日,所有的老师都纷纷到客运站买票回家。建平与何平一进客运站,建平让何平在门口等他,他去趟厕所,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和自己一个学校的张玉良走了过来,问她票买没买,她说“我们昨天就买好了。”
张玉良很有礼貌地打声招呼停了一下就进去了。恰巧,建平上厕所刚回来,看见张玉良与何平说话(张玉良不认识建平),等建平走过来,张玉良刚走,建平来到何平面前问刚才和她说话的人是谁,怎么见到他就走了。何平说
“张玉良,就是我们学校幼儿班老师赵桂香的丈夫。”
“怎么看到我就躲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他又不认识你。”
“你俩商量啥?还害怕我!”建平火气又上来了,吓得何平一路不敢吭声。坐在客车上,建平是赌气冒烟儿,何平是惴惴不安,知道暴风雨不远了。
坐了有一个半小时的车,两人都累坏了,虽然车上只有三十来个坐位,可司机硬要拉五十人,像装豆包一样,车厢里挤得水泄不通。虽然两人不吭声,建平让何平坐到里面去,怕人多挤到她,这令何平心里很温暖。
等他们下了车,回到婆家,一进屋建平就跳起脚来向何平大吼“你这个贱女人,见到男人就拿不动腿。怎么几天没见就不行了?怎么看到我就躲啦!”
三个弟弟都在家,见大哥一进屋就发脾气,都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他又不认识你,就和我打声招呼就走了。”
“我看你俩是密谋下次什么时候见面吧!”他说着扬起手就过来打何平,“你这个不要脸的,还敢车站鹊桥会,当我是瞎子!”
没等他打到何平,建杰一步冲了过来,拉下大哥那邪恶的魔掌,喝道“大过年的你有病?不打仗就活不了。多大点儿的事儿,至于动手吗?”
“她给我戴绿帽子。”建平他还委屈上了。
“谁给你戴绿帽子?那客运站你去别人就不能去?”何平说。
“怎么就那么巧,我上厕所刚过来他就躲啦!”
“屋里人那么多,谁能看见你是冲我来的?”
“我看你们全家都看好那个张玉良了。还有你妈那个死老婆子,你看羡慕的。”他把嘴撇得老远,学着岳母说话的样子,“你们全家都嫁给他得了。”
建杰看着大哥那凶恶的样子,就说“就你,找一百个媳妇都得离婚。”
“你没摊到这样的,摊到你也不干。”
“你就是神经出毛病了,那出门考试谁能碰不到谁呀!”建杰撸起袖子盘腿坐到炕沿上。
建军本来靠在地柜上看书,看到大哥又神经质的样子,用奚落的语气对大嫂说“我大哥就那样,从前他的书我们要是动了,他就认为书里的字被我们改动了,我们就得挨他揍。”
建国上初三,他只是坐在窗前缝纫机旁看热闹,不插嘴。父母没在家,建平见两个弟弟指责他,火气更是不消了。
“当着我的面就敢车站鹊桥会,太不要脸了。”他怒目直视何平。
“你还没完啦!”建杰说。
“咱管不了他们,”建军无能为力地对建杰说,“咱俩出去走走吧!”
“我不去。”建杰说。
“那我自己出去,这屋火药味太浓。”建军拿起帽子走了。
很快父母回来了,建平歪脖斜眼地没再继续闹腾。
这几天,建平去了几趟镇里,找大表哥帮他调动工作,事情办得挺顺利,新单位在距县城三四十里的幸福乡。对于怎么安排何平,他好像心里也没谱,走一步算一步。因为要换地方工作,何平这两天天天给他准备要带的衣物,还换了一床新被子。
这天晚上,两人又回到似寒窑一般的屋中。建平抱回木柈,何平拿了一条桦树皮引火。烧上炕后,两人喘着浓浓的哈气,建平阴阳怪气地说“这回开学了,你又可以见到你那些相好的了。”
何平假装没听见,往灶炕里填木柈。她不想接话茬儿,生怕再打起来。
建平又说“你说那天你和张玉良车站鹊桥会,你俩磋商啥呢?”他邪恶地狞笑着,“你说你俩偷偷摸摸的累不累?张玉良一个盲流子,看把你们全家羡慕的。你妈那死老婆子,眼馋得要命。”
何平生气了,说“你有病啊!我不愿搭理你。我妈就那么一说,你还没完没了啦。”
“我说咋的?怕人说别做呀!”建平他还理直气壮起来,“我看第一个孩子不是陈佳玉的就是张玉良的,我就是个替罪羊!”
“你这是昧良心。我堂堂正正大姑娘嫁给你,你强占我那天我是处女。你红口白牙说瞎话,不得好死。”
“得好也不能死!那处女膜都能缝。”
“你说的是鬼话。别以为你不正经谁都不正经。”
建平一听何平骂他不正经,就想起了朴玉,心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怒火中烧,起身就来打何平。他是不由分说,挥着双臂对着何平的头左右开弓,打得何平双手抱头,口鼻出血,他才肯罢手。
何平被打得蓬头散发,号啕大哭。建平一见何平放声哭,又跳起来,从地上捡起一块脏布就去塞何平的嘴,然后按倒她,掐住她的脖子,直到何平没了声音他才住手。何平越怕打仗这仗还是打起来了。
当她喘过气来,也没力气哭了。她坐在冰凉的土地上伤心地啜泣着,建平也没一点儿怜悯之心,气呼呼地上了炕先睡了。他们抱回的木柈也没烧完,直到深夜何平才上炕和衣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