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天要开学了,何平得回娘家,可嘴被萧建平打坏了,耳朵又紫了,浑身是旧伤未去新伤又添。夜晚建平像恶魔一样,想发泄兽欲,何平不从,又遭他一顿拳脚。这天早晨回到婆婆家,小叔子和小姑子们看她鼻青脸肿的样子,谁都一言不发。
当然,就是这样,她也照样捡桌刷碗,不再向婆婆诉苦。她依恋建平,可他整天不说人话,让她痛苦不堪。
就要开学了,这天,何平吃过早饭,向公婆道别,婆婆把她送到门外,建平没动。当她走上公路,建丽骑车追了上来。何平没有骑车子,因为胳膊腿都被建平打得差点儿骨折,一动就疼。
刚才,她一走出屋,建平就满腹委屈,对弟弟妹妹们叫嚣“我根本就不爱她!我要是跟朴玉在一起能受这么多罪吗?这两天我都想踹死她!”
“你早干啥了?”建杰气愤地说,“她怀孕你还能下手打她,真行,有种!”这时建军已回城上班。
萧父一听,骂道“你畜牲啊!”
萧母刚进屋,一听不高兴了,白了老头子一眼,说“打仗这玩意儿一个不怨一个。”
萧父没搭理老婆,对建丽说“建丽,你去送送你大嫂。”
于是,建丽骑车赶上何平。一路上建丽好像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可欲言又止。她有时含含糊糊地说“有些东西能放下的就该放下,总是扯着都遭罪。”
何平心知肚明,但根本听不进去。建丽又说
“什么事情该想开就得想开,不能过就别硬往一块儿凑,也许分开对谁都好。”建丽是高中生,她认为不能过就散,更何况我哥不爱你,你赶紧找自己的幸福去。她是善意,不想看到她受罪。
“感情这东西太折磨人,”何平说,“它不是说分就能分的。可你哥太狠了,总是往死里打我。”
“所以我说该放弃时就得放弃。”
“如果年前放寒假的时候他不来接我,也许我们就结束了。”何平叹了口气说,“我弄不懂他,为什么天天都不顺心。”
建丽没搭腔,心想“很简单,他不喜欢你呗!”
天虽冷,但风不大,两人边走边唠,一点儿不觉得冷。路上行人稀少,两边山林有时发出萧瑟的声音。有建丽陪着,这二十多里的路程二人没觉得太长。何平望着茫茫的荒山,感慨地说
“谁结婚都像我似的吗?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我真不知我错在哪儿!”
“这回好了,你俩分开了,不用再打了。”建丽像松了口气,乐呵呵地说。
“人活着太难了!”何平愁眉不展。
一路上,两人各揣着心思。建丽不好明说让何平趁早离开大哥,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大哥也能和他爱的人生活。何平早已觉察出建丽的意思,她似乎也明白了点儿什么,可她不相信建平不爱她而爱朴玉。想到这儿她的心翻江倒海,悱恻不安。
“开学了,要照顾好自己。”建丽说。
这姑嫂俩一路边走边唠,也不觉得累。临近何平娘家时,建丽说“什么事情都想开点儿,路还长着呢!”她向何平道别就转身骑车一溜烟儿似的走了。
望着建丽远去的身影,何平伤心欲绝。人家结婚小两口亲亲热热整天黏在一起,甜如蜜罐,而自己怎么就找了一个恶棍,他心里到底爱谁呢?何平仰望苍天,泪水似洪涛滚滚而下。这日子怎么过?她走进山林,跪在一棵大树下,真想爬上树去,用一根绳子了却自己的一生活着太受罪了!想想自己怀孕五个来月了,建平还带她黑灯瞎火地上山去砍树、扛树、拉大锯,难道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吗?想到这儿,她心灰意冷。这孩子命太大了,不知母亲为他真是遭了九九八十一难!
哭过想过,何平拖着沉重的身子,迈着千斤重的脚步向大路摇晃而去。
开学了,何平每天心事重重,失魂落魄。她就是体质好,否则早就病倒了。这几天,吃饭嘴角都疼,这都是萧建平打的。
这煎熬的日子,令何平整日恍恍惚惚,进退两难,活也难死也难。离了婚,又怀了孕,他又总纠缠,说有家还没家有家不能在一起生活,没家还总这么藕断丝连。这种挖心掏肝的日子让她生不如死。她太想有个安安稳稳的家了。
何平有些换洗的衣服在萧家,她很想去取,可身体疲惫,就连中函都两周没去学了。每天下班她都坐在教室里发呆,要么看点儿书。一天,她在《妇女之友》杂志里看到这么一句话“幸福的夫妻,并不是什么话都说,有教养的人从不问这问那,只有不幸福的夫妻才好追根问底。”这句话让何平深有感触。
这是开学第三周,这个星期中函要考试,可要看的书没有都拿回来,她有点儿心急如焚。她一向做事很认真,考试从不打小抄。她打怵去萧家,建平那天晚上用脏布塞她嘴,差点儿没掐死她,想想都后怕。多亏后来憋着没敢出声哭,如果再出声哭,想必建平非掐死她不可孩子也完了。
今天是农历正月二十八,何平的生日。她太不喜欢这个生日了,从小就听母亲说“女孩生日占八,一生都要吧吧唧唧没好命。”真那么准吗?她真希望这个生日里有建平在。
中午下班回到家,母亲给她煮了两个鸡蛋,说是弟妹让给她煮的,这使她心里暖洋洋的。
这些天建平来过两封信,信里没有问候,没有关心,没有牵挂,都是一些污言秽语什么你跟陈佳玉不用再偷偷摸摸了,跟张玉良可以明着搞了,你别搞坏了身体,得不偿失。一字没提孩子,也没提要把她弄到他身边去。看到建平的信,她是又爱又恨,心里总升起对他的不舍。他的无情,凉透了她的心,使她感到一阵阵心酸,泪水唰唰流了下来。那不是思念的泪水,是对往昔灾难与委屈的发泄,是对命运不公的表现。每次建平来信,她都及时回信,告诉他,她始终都是坚贞不移的爱他,从没有过半点儿邪念,如果他有合适的人,想再成家,她也祝福他们,自己决不会成为他们的绊脚石。孩子自己养着,不用他管。
星期天到了,何平早早地就起来了。今天,她既要去榆树乡考试,还要到婆家去取衣服和自行车。天一亮她就启程了。当她走出山村的小路,心里就有些忐忑不安。她既想见到建平,又怕见到建平。也许是自己没骨气,太下贱,弄个孩子在身上,使自己如今不知如何是好。她踽踽独行在这山中大路上。
她刚走过一个村庄,后面开来一辆小车,何平侧身摆摆手,车停了,何平高兴地坐了上去。因此她顺利地到了榆树乡。
这是中函考试,考了一上午。考场也不严,有的人不会做就互相传个纸条,也都答完了。
中午,何平走着去的婆家。等走到婆家,已经十二点多了。一进屋,她见建平在家,心里就哆嗦。没人问她吃没吃饭,婆婆与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妇女盘腿坐在炕上唠嗑。她看见何平只说了句“来啦。”何平应了一声,又说“妈,我来取换洗的衣服。”转身去了西屋。
建平像看陌生人一样,坐在炕沿上没动,他们的豆秆子家具在西屋炕上。何平收拾了一些衣服,又找到那些中函书装进皮包里,来到东屋向婆婆道别,就出去了。她到外面找到自己的车子,放好东西,建平从屋里像头雄狮一样走了出来,二话没说,抬起脚对着何平自行车“喀喀”踹起来,然后挥手给了何平一撇子,转身进了屋。
二十多天没见,两人见到了又像仇人,心里都有底火,当然见面都希望对方主动亲热,可两人谁也不肯低头。何平流着泪,扶起车子,放好东西,向门外走去。没走过两家,她发现车链盒子没了。正好过来一个小男孩,何平叫住了他,让他帮自己到萧家院里把车链盒找来。小男孩挺好,跑着去,又很快跑着回来,把车链盒子给了她。她谢过小男孩,推着瓢了圈的车子,艰难地向村外而去。由于车圈瓢了,也骑不了了,只能推着走,她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再加上没吃午饭,累得她浑身软绵绵的。走到半路她才醒悟,怎么没把自行车扔在婆家!被建平打蒙了,她后悔莫及。这一路,直累得她两个胳膊酸溜溜的,到家也快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