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建平是不想让何平走,可他大男子主义太强,不想哄何平,就想让别人巴结他,毕竟开学前两天他俩是打架后分开的,都放不下面子再说,婆婆也没留她,她只好灰溜溜地走。
要说何平,真是没见过男人,她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三月末的一天,她去镇小学办事儿,顺道去了供销社,买了一斤半棕色的毛线,回家给建平织了件毛衣邮了去。
由于车子坏了,并且身体也糟透了,何平又一次没去中函学习,所以一个老师给她捎来中函数学复习提纲,并且告诉她这个星期天要测验。昨天校长从镇上开会回来说,教中函的张老师打听她上个星期为什么没去学习,并且说以前去学习也总迟到,还说平时迟到旷课是要记成绩的。而何平满肚子苦水却一点儿倒不出来,她不想家丑外扬。
何平很少求人,就是跟弟弟妹妹也很少张嘴。现在火烧眉毛了,她求弟弟把她的自行车弄到镇上去修一修,弟弟照办了。
从此,她再去学中函都是早早地赶到学校,她身体的确很皮实,就是这样翻天覆地的折腾,孩子依旧像长在了身体里,没有半点儿不良的预兆。
建平调到幸福乡后,首先想到的是朴玉。他给朴玉写信问候身体情况,并且表示了对她的牵挂。他对朴玉说,她是他一生最爱的女人,任何女人都占据不了他的心。当然朴玉也声泪俱下地给他回信,两人活在爱的阴沟里。其实朴玉心里很清楚,建平是爱她,但他也自私一是觉得自己曾经与别的男人有染,二是认为自己身体不好,所以不想和她在一起。她也是被建平的花言巧语迷惑了。事实上,萧建平是在玩爱情游戏。他给朴玉写的信要比给何平写的多。对朴玉他是体贴入微、关爱有加对何平他是恶语中伤、冷若冰霜。
何平住在娘家,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弟弟弟妹对她也越来越冷淡。他们家有个规矩出嫁的姑娘不能在娘家生孩子,如果在娘家生孩子,就会给娘家带来血光之灾,不吉利。弟弟常常背地里对母亲说“我六姐不能在咱家生孩子。”有时弟弟对母亲发火“我六姐再不走我就把她撵出去。生在咱家怎么办?会遭血光之灾的,妈!”母亲很为难。因此,母亲利用晚上时间对何平说
“六,建平啥时能来接你呀?”
“不知道。”何平说,“过两天我搬到学校去住,学校以前也住过老师。”
“行。”母亲说。
何平理解母亲。第二天她给四姐写了封信,说准备去她家生孩子,四姐很快回了信,乐意让她去。她把这事儿跟母亲也说了。
接近五一,何平每天都很紧张,她心里没底,不知建平能不能来接她,因为六月末就是预产期。整日的忧伤让她愁断肠,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太不容易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弟弟一天天逼着母亲,何平精神都快崩溃了。一天,何平找到校长,说自己这学期准备请长假,校长知道她快生产了,对她说,如果请长假得去镇中心小学找刘校长,这样好安排人来。
这是个周六,就在何平准备去镇里找刘校长的时候,这天早晨,建平像幽灵一样出现了。他的出现让何家人长长地松了口气。见他到来,父母妹妹都出去了。建平露出笑容,说是来接她的。何平看到建平,心里自然欢喜,早把那些皮肉之苦忘到九霄云外。
何平让建平与她一起去陈校长家,建平不去,她只有自己腆着大肚子去陈校长家告辞。回来后,她乐颠颠地收拾东西,与父母打了声招呼,就与建平骑着车子走了。
两人快到镇里,建平骑到一个大桥上,突然停下车子,对何平说“你拿着这些东西也不好上人家,在桥下等我,我去替你向刘校长请假。”
何平一听,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欢喜得直点头。望着建平进了镇里,何平走下桥去。
建平进了镇里,首先去了大表哥家。因为他一向很会说话,大表嫂也喜欢他。他的情况大表嫂是了如指掌。他对大表嫂说“我今天是特意来看看你和我大哥。我准备带何平去幸福乡,以后来的机会就少了。”
“何平快生了吧?”大表嫂一口山东腔。
“是。”
“冷不丁到一个地方生活不容易,两人好好过。”
“一会儿我还得到刘校长那去给她请假。”建平说。
“一个合同工,请啥请,以后她也不能在咱永河镇教学了,得把她调到你那去。”
“这啥话,”大表哥接过话来,“即使不在这教了,也要去打声招呼。”
“她跟村小学校长打招呼了,就差刘校长那儿了。何平肯定不能再在这教了。”
“到了一个新地方工作,就要重打锣鼓另开张,好好干,别惹事生非。”大表哥总觉得这个表弟脑后有反骨,是个刺儿头,不是个省油的灯。
建平打怵大表哥,如果大表哥不在家,他和大表嫂还能多唠会儿,大表哥在家,他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出了大表哥家,他向刘校长家方向走了几步,又觉得没必要去刘校长家,反正何平以后也不在这教学了,所以他又调转头走了。他一出小镇,何平就看见了,兴奋地从桥下攀到路上,问“请完假啦?”
“嗯。”
于是,建平带着她回家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建平同母亲商量,想让何平在家生孩子,婆婆一听,立马炸了庙。
“这怎么行,暑假建丽就回来了,西屋得建丽住哇。”婆婆黄眼珠子一瞪,满脸掀起波浪似的皱纹建平太像母亲了。
“后面不是有房子吗,让建丽上后面房子住呗!”建平生气了。
“她在这生孩子也不方便呀!家里除了我就是老公公。”
公公这时在外屋,听到老婆的话,把外屋弄得“叮当”直响。他理解儿子,他们没有房子,没有地方生孩子,只能指望父母,可狠心的老太婆就是不留。在这个家他说了不算。
“那我们上大道上生去!”建平一生气,转头把火撒向何平,“都怨你,快死了得了!”扬起拳头就去打何平。说时迟那时快,婆婆拎起身边的旱烟木匣子一挡,建平的胳膊打在了木匣子上,胳膊上立刻划出一条血道。
“你还是人吗?她都快生了你还打她。”母亲同时又伸手去抓儿子被她划坏的胳膊,心疼得直哎呀。
“打死了静心,省得没地方安排她。”
“你有了孩子你也会往死里打吗?”婆婆有点儿火了。她爱抽旱烟,每天都得抽几根。她卷烟的姿势很有趣,先把右手食指伸到嘴里沾点儿口水,在烟匣子里用食指沾起一张旱烟纸,就盘腿坐到炕边上。这时她似乎也有些不自在,卷起旱烟,随即点燃抽起来。
建平了解母亲,她怕伺候儿媳妇得花钱,她说不留肯定就不能留。于是沉默了一会儿,建平气呼呼地对何平说“你赶紧收拾东西,咱走。”
本来建平是要把何平放在家里生孩子,可母亲不留,一时让他昏头转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婆婆抽了几口烟,又随手把烟在炕沿下碾灭,伸腿下了地,到外面去了。建平和何平收拾好东西,两人就去村后的道上等车了。婆婆在后面也跟来,建平不搭理她,只是何平一再让她回去,说不用送。
很快,循环车就过来了。
何平随建平一路颠簸来到幸福乡。一下车,她感到满目荒凉,四周群山起伏,心一下坠入深谷这样的地方竟然也有人家。
两人像逃荒落难的,背包罗伞地来到幸福中学。建平把她安置在女老师宿舍,当时女老师宿舍还有三名女老师,再加上何平,这一大铺炕睡四人,也满满登登的。建平一再向这几个女老师道歉,说给她们添麻烦了。当天晚上,两人买了点儿东西,去了趟校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