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我的少年时期,佛的故事就打动着我,我被这位青年悉达吸引住,他经受了许多内心的斗争和痛苦才成了佛。爱德温·亚诺尔特所著的《亚洲之光》成为我最爱读的书之一。后来当我在本省内到处旅行,我就欢喜游历那些有关佛的传说的地方。为了这目的,有时候我绕了些道。很多这些地方都在我本省之内或离它不远。我可以到处指点:这是佛的出生地(尼泊尔边界),这是他的漫游的地方,这是他坐在菩提树下成道的地方(比哈尔的伽耶),这是他初次说法的地方,这是他圆寂的地方。
当我游历那些佛教还是一个风行而占优势的信仰的各国时,我去参观庙宇和寺院,遇见了僧侣及俗人,我试着去观察佛教对人民起了一些什么作用。它如何影响他们,它如何铭刻在他们的内心里或表面上,他们对现代生活是如何反应?那里有好多东西是我不欢喜的。依据理性的伦理的教义,被这样多的冗长字句、繁文缛节、教律以及佛虽反对而仍然发生的形而上学的学说甚至于巫术所掩盖了。不管佛的再三告诫,他们还是奉他为神,他的高大的偶像在庙里或别处俯视着我,我揣测着他究竟会有怎样的想法。许多僧侣都是愚昧的,他们妄自尊大,而且要别人恭顺,若不是对他们个人,也要对他们的僧袍如此。在每一个国家里,民族的特性总要浸入到宗教里,而把它改成适合于他们特别风俗和生活的形式。这些都是很自然的,或者是无可避免的发展。
但是我也看到许多我所欢喜的东西。在这些寺院里或它附属的学校里有平静修养和沉思默想的气氛。在许多僧侣面上可以看出安详、平静、庄严、温慈和一种脱离尘俗的风度。这些是不是适合于现今的生活呢?或者仅只是想逃避它呢?它能不能与人生不停息的斗争相适合,而使那使我们痛苦的粗鄙贪痴和残暴和缓下来呢?
佛教的悲观主义对于我的人生观是不相容的,它的避世及逃避世间问题的趋向也与我不相容。在我的心灵后面,我是一个没有宗教的人,我要用一个没有宗教的人的偏好去求人生和自然界的丰满,而并不十分厌恶人生所带来的冲突。所有我经历过的一切和在我的周围我所看到的,虽然是痛苦和烦恼,并没有把这个本能模糊掉。
佛教是不是消极和悲观的呢?它的解释者可能是这样说的;它的许多皈依者也许有这样的意思。我没有资格来批判它的精微之处以及随后发生的复杂的和形而上学的发展。但是我一想到佛,我不会兴起这样的感觉,我也不能想象一个主要以消极和悲观主义为基础的宗教能够如此强有力地掌握住不可胜数的人,况且共中还有最有天赋才能的人。
无数的人手都曾敬爱的用石头、大理石或青铜把对佛的概念塑造成为佛的仪容,就好像他象征着印度思想的整个精神,或者至少也是它的至关重要的一面。他坐在莲座上,镇定与泰然自若,超乎愤怒及情欲之上,世界上的风波与斗争都与他无关,他好像离我们很远,非所能及,非所能达。但是我们再看看,在他的静寂不动的容貌的后面,有一种热爱和情感,比我们所知道的种种热爱和情感更不可思议而更有力量。他的眼睛低垂着,但是有一种精神的威力由眼中显露出来,生气勃勃的精力充满他的全身。岁月如流,而佛好像毕竟离我们并不远;他在我们的耳边低声密语,告诉我们不要逃避斗争,而要用冷静的眼光去应付它,并且要注意到人生中愈来愈大的成长和进展的机会。
人格在今天还和以往一样是有价值的,一个人像佛这样,在人类思想上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就是在今天一想到他就觉得有生气而被感动,他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就像巴尔特(Barth)所说:他是一个“完美的模范,安详而温和庄严,有对于有生者无限慈悲,有对于受难大众的怜悯,有完全的精神自由和对各种偏见的超越”。一个国家和种族如果能够产生这样一个极伟大的典范,一定具备着深深蕴藏的智慧和内在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