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王朝衰微崩溃,巽伽王朝起而代之,它只管辖着一个比以前小得多的区域,在南方许多大的国家正在兴起;在北方大夏人即印度—希腊人正由喀布尔发展到旁遮普。在米南德王统治之下,他们甚至去威胁过波吒厘子,不过他们战败,被逐回了。米南德本人为印度的精神和气氛所感化,成为佛教徒,而且是个有名的佛教徒,以弥兰陀王而著称,在佛教传说中,他很孚众望,差不多被认作是一个圣哲。在印度文化和希腊文化融合为一的基础上产生了健陀罗的希腊—佛教艺术,健陀罗这个区域包括阿富汗和边疆地方。
在印度中部靠近桑吉的柏斯那加尔地方有一个花岗石柱,叫作赫利阿多拉斯柱,它是公元前一世纪造的,上面有梵文的铭刻。这个铭刻使我们对于来到印度边疆的希腊人的印度化的过程,对于他们吸收印度文化的过程略知一二。这个铭刻已经译出如下:
这个金翅鸟柱ai是赫利阿多拉斯为了纪念万神之神婆薮提婆(毗湿奴)而建立的,赫利阿多拉斯是毗湿奴的崇拜者,是带温的儿子,是呾叉始罗的居民,他奉希腊安提艾尔锡得斯大王派遣,以希腊大使身份来到号称救主的印度王迦尸补多罗·婆伽跋陀罗面前,那时候正是这位印度王登极后的第十四年。
如果好好地遵守实行以下三个永垂不朽的格言,可上天堂:自制,自我牺牲(博爱仁慈),本着良心做事。
塞种人或称西徐亚族(塞伊斯丹亦即沙卡斯丹)在中亚细亚的阿姆河流域建立了根据地。不过由东方更远地方来到此处的月氏人却把它们逐走,迫着他们去到印度北部。这些塞种人变为皈依佛教和印度教的人,在月氏人中有一支叫贵霜族的建立了霸权,然后把他们的势力扩充到了北印度。他们打败了塞种人并迫着他们逃到更南的地方去,塞种人就逃到了加提雅瓦尔和德干。贵霜族于是在北方印度的全部地区和中亚细亚的大部分地区建立了一个广大而有经久性的帝国。他们当中有些人变为印度教信徒,但是大部分的人却都变为佛教信徒,他们最出名的国王迦腻色迦aj也是佛教传说中英雄人物之一,这种传说曾记载下他的伟大功绩和公共建筑事业。他虽然是一个佛教徒,他们的国教却似乎是一种混合的教,甚至拜火教(祆教)对这个国教也有它的贡献。这个边陲国家叫作贵霜王朝,它的都城邻近现代的白沙瓦,又靠近古老的呾叉始罗大学,所以成为各国人士往来聚会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印度人接触了西徐亚人、月氏人、伊朗人、大夏—希腊人、土耳其人和中国人,各种不同的文化在此地相互交流而受到影响。因此,一个活泼有力的雕刻学派和绘画学派就产生了。按照历史的说法,中国和印度之间最早的一些接触就是在这个时期发生的,中国的使节在公元64年初次来到印度,在那个时候中国送给印度的微小但极受欢迎的礼物是桃树和梨树。这样,紧靠着戈壁沙漠的边沿在吐鲁番和库车就兴起了一些合人醉心的印度、中国和伊朗的混合文化。
在贵霜时代,佛教中发生一个大分裂,于是分成了两派——大乘和小乘,两派之间展开激烈的争论。于是依照印度的办法,把这个争论交到有全国各地代表参加的大会中去讨论辩驳。克什米尔靠近这个帝国的中心点,所以那里就充满了这样的辩论和各色各样的文化活动。在这个争执中有一个人的名字特别显著,那就是活在公元一世纪的龙树(那伽曷树那)。他是一个巍然杰出的人物,在佛教学术和印度哲学方面都有伟大的成就;主要是由于他,大乘派在印度才得到胜利。大乘教义流传到了中国。而锡兰、缅甸所流行的是小乘。
贵霜族已把自己印度化,并已变成印度文化的保护者。但是反抗他们统治的民族主义的暗流还在继续着,后来新的部落侵入印度,这民族主义的排外运动就在公元四世纪初期具体化了。另一个伟大的统治者也叫作旃陀罗笈多,他逐走了新的侵略者,建立了一个强大广阔的帝国。
笈多王朝就是这样在公元230年开始的,它接连着产生了许多伟大的统治者。他们在战争中、在和平事业中都取得成就,反复上演的侵略产生了一种坚强的排外情绪,在国内旧婆罗门—刹帝利分子的脑海中也不得不有保卫他们的祖国和文化的思想了。被吸收的那些外国分子虽然已被印度承认为本国人,但是,所有新来的人们都受到强烈的抵制;而且本国人还曾有过一种尝试,要依照旧婆罗门教的理想来建立起一个纯一的国家。但是,旧日的自信心已在消失中,而那些理想就已开始发展成为一种与印度人天性不合的严峻的心情。印度在物质和精神两方面似乎都在退缩,仿佛是缩进了蜗壳中一样。
不过,那个蜗壳是够深够宽的。以前,从雅利安人来到他们称为圣地(Aryavarta)或婆罗多之地的许多年代中,印度所面临的问题是要在这新种族、新文化和本国的旧种族、旧文明之间造出一种综合的东西。印度就把它的精神灌注在这个问题上,它获得了一个持久的解决办法;这办法是建筑在一个印度—雅利安共同文化的坚强基础上的。其他外国成分来到了印度,都被印度吸收了,它们对印度没有多大影响。虽然印度在贸易和其他方面跟许多其他国家有过很多接触,但是它主要地只专心致志于自己本国的事情,而不大关心其他地方所发生的事情。可是现在,带着陌生的风俗习惯的异族人民,对印度所做的周期性侵略,使它震醒过来了。这种侵犯不仅破坏了它的政治组织,而且也危及它的文化理想和社会组织,它不能再置之不理了。这个反应主要说来是一个民族主义的,带着民族主义的力量,也有它的褊狭性。那个由宗教和哲学、历史和传统、风俗和社会组织等等混合而成的东西,在它的广泛范围中,包括了当时印度生活的每一方面;这可以称作婆罗门教,或用一个比较近代的词,印度教,它就变成了民族主义的象征。它的确是一种国教,具有唤起种族上和文化上一切强烈的本性的魅力,这种本性是形成现今各处民族主义的基础的。佛教是印度思想的产物,也有民族主义的背景。印度对佛教来说是圣地,佛在这里出生,在这里传教,在这里圆寂,许许多多著名的学者和圣徒都在这里传布教义,但是佛教在本质上是具有国际性的,是一种世界宗教,在它的发展和传布中越来越是如此。因此很自然地,旧的婆罗门教义就一再变为民族主义复兴的象征了。
那种信仰和哲学对于印度境内的各种不同宗教和种族成分是容忍为怀宽宏大度的,印度仍然继续把那些异教外族吸收到它那广大宽敞的组织中去。不过,他们对于外来人的态度却越来越坚强积极,一心要保卫自己而抵抗外来人的冲击。由于这样做而唤起的民族主义精神常常带有一种类似帝国主义的外形,当民族主义的力量增长时往往如此。笈多王朝的时代——一个开明的、精力旺盛的、有高度文化的、生气充沛的时代——很快地助长了这些帝国主义的倾向。这个王朝的伟大统治者之一叫作三谟陀罗笈多的曾被称为印度的拿破仑。从文字和艺术的观点来看,这是一个辉煌灿烂的时代。
从公元四世纪初叶起,笈多王朝在北方统治了一个强盛繁荣的国家,为时约一百五十年。他们的继承者继续统治了差不多一个半世纪的年代,不过,这时他们已处于防守的地位,因为他们的国家已经衰弱而变得越来越小了。新的侵略者从中亚细亚蜂拥而来,攻击印度。他们叫作白匈奴;他们蹂躏印度,正像他们在阿提拉王统率下蹂躏欧洲一样。他们的野蛮行为和恶魔式的残暴终于激起了人民的反抗,在耶萨婆曼领导下的一个联盟曾合力对他们加以打击。匈奴的政权就此被打垮,他们的首领摩醯逻矩罗成为俘虏,但是笈多王的后裔媻罗迭多王依照他们国家的习惯宽大地对待他,让他离开了印度。对于这种宽大的待遇,摩醯逻矩罗后来回到印度,反而对他的恩人加以背信弃义的攻击。
匈奴在印度北方的统治只是一个短时期——大约只有半个世纪。他们的统治结束后,许多匈奴人还留居印度,在各处充当小头目,他们偶然也闹过事,但却总是被广大如汪洋大海般的印度的博爱精神所吞吸了。这些头目中有的在公元七世纪初叶曾起了侵略野心,曲女城的国王曷利沙·伐弹那(即戒日王)就把他们打溃,并在印度北部和中部建立起一个强盛的国家。他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他所信奉的佛教是大乘派,这在许多方面跟印度教很相似。他对佛教和印度教都给予鼓励。中国著名的取经者玄奘就是在他这个时代来到印度的(公元629年)。戒日王也是一个诗人兼戏剧作家,在他的宫廷中他邀集了许名艺术家和诗人,使他的京城邬阇衍那(优禅尼)成为一个著名的文化活动的中心。戒日王死于公元648年,那时伊斯兰教正从阿拉伯沙漠出现,而迅速地向非洲和亚洲各处传播开来。